即便他不杀她,她有一日出了苏园,那几大宗门也不会放过她。
她的手废了一个温行简,又间接害死一个方霓旌,宗门怕是对她恨的牙痒痒。
到时候,还指不定要怎么死。
“你这么想死,那我还偏不让你死了。”
苏玉舟将沈韶春丢在地上,话说得变态变态的。
“看着她,如果她死了,你们知道下场。”
这话是对槐月他们说的。
这人是说发狠就发狠,保不齐癫起来连自己都打。
沈韶春颓然坐于地面,频频咳嗽。
他什么都不知道,甄叔和萍姨于她就是她亲爸妈的化身。
他们生得一模一样,从声音到身形外貌都一样。
她心里,一直偏执地想,两人就是她爸妈只是失忆了不记得她罢了。
可如今,就这么点念想都没了。
什么都没了。
沈韶春只觉自己的心上像是被人掏出了个豁口,风一吹她就觉得冷。
经此一事,沈韶春摸着点苏玉舟的脾性了。
暴躁易怒,还喜欢跟人对着干。
这活脱脱就是个有性格缺陷,还没长大的小屁孩儿。
沈韶春想起小姨家的小表弟。
那可真是个好话好说没有用,反着唱调他就来了劲的死孩子。
这苏玉舟就是那死孩子的放大版。
琢磨透了这点,沈韶春的身子也恢复了。
这些日子,她只顾着想死,都忘了酣春被她连累。
中了蛊,即便现在蛊结了,酣春一时半会儿也没法完全恢复,沈韶春下床的第一件事就是去看酣春。
“可惜短时间内不能跟你一起种蘑菇了。”
“等了你好了再种不迟。”
酣春点头,忽然伸手拉住她的手。
“韶春,你知道魔族为何叫魔族?”
沈韶春不答。
但她心里一直以为,就像她所在的那个世界,有黄种人还有黑人和白人,就是一个人种罢了。
许多电视剧小说里也都是这样的设定,这已经是一种约定俗成了。
“想必您听说过一种说法,说我们魔族的人,每个人身体都或多或少存有心魔。”
沈韶春的原身应该是听过,她却是第一次听说。
沈韶春点头,尽职尽责地扮演着一个好的倾听者。
“事实并非如此。其实我们魔族受先辈遗传,也受生长环境影响,身体里都会携带着魔毒。”
酣春的尾音有些哑了,沈韶春赶紧给她倒杯水。
“修为越高的,中的魔毒种类越多,也越重,时有不受自己控制的情况出现。”
“表现就像你们家苏公子一样?”
“嗯?”
“暴躁,捉摸不定。”
酣春挑唇一笑,这就算是默认了。
“其实,他现在的情况已经算好了,他以前……”
酣春就此打住。
还是不提以前的好,这样能给沈韶春留个好点的印象,虽然现在这印象也并没好到哪里去。
对方不说,沈韶春也不追问。
说了许久的话,酣春也累了。
沈韶春扶着其躺下,掖好了被角才出来。
她睡前说嘴巴里淡,想吃点蘑菇汆肉汤,沈韶春心下记着了这个。
打屋里出来,沈韶春望了下天。
昨夜下了场雨,今日天好晴,估计那松林里的东西长得很欢快了。
沈韶春回了自己那屋。
丫头们都不在,也不知做什么去了,齐齐消失。
沈韶春遍寻不见,就自个儿戴上古代版的“背背佳”,襻膊,直奔北苑而去。
她没去过北苑的那片松林。
那处偏,没有专门的路通往,只能穿过深林,才能到达。
沈韶春望着一眼望不到头的树林,硬着头皮钻进去。
进去了,她才知道这小树小林的地儿,为什么不叫树林,而是叫深林。
里头是别有洞天。
她进入的那一下子,仿佛自己是穿越到了哪处热带雨林的深林里。
头上是参天的大树,四周草丛密集,且都长得一个样。
若没有懂路之人带路,很容易就在里头迷了路。
草率了。
沈韶春心下道一句。
但来都来了,还能怎么办,就,先逛逛呗。
等到苏玉舟他们发现她闯了进来,自然会把她提溜出去的。
总之,沈韶春是有恃无恐。
她心里还有点小狡黠,觉得自己这样就给了苏玉舟不痛快。
他给她不痛快,她也想还点礼不是?
可这份礼也不是那么好还的。
林间时有风起,吹得沙沙作响。
沈韶春时不时就回头看两眼,她第六感总觉得背后有双眼睛在盯着她。
即便她背靠着巨树的树干,她仍觉得那双眼睛近在咫尺,不在背后,就是在头顶上。
沈韶春这么一想,果真抬头望去。
这一望,真是给她吓坏了。
果不其然,她头顶上还真的有东西。
那是些盒子,准确说是很多的盒子。
隔一根树枝上就搁着好些个。
全是黑木的,上头也雕着纹路。
具体雕的什么,沈韶春没看清,她也没敢细看。
实在这情景有点崖葬悬棺的既视感,看得人震撼也全身发冷。
沈韶春哪里还敢在那树下待着。
她赶忙跑开,期间还因为慌不择路,脚下踩着了生了青苔的石块打滑,人差点摔了。
幸好她没摔。
那前头就有一截断得不规整的树桩。
刺刺拉拉的,若她真摔下去,当场去世算是好的,若一时半会儿死不了,活活流血痛死,那是真的人间惨案。
三世为人呢,沈韶春不由得拍着胸口大喘气。
这可真是屋漏还逢了连夜雨了。
沈韶春当下,比任何时候都更期盼赶紧见到苏玉舟。
这会儿,她不念人家的坏了,想的都是人家的好。
给她住,给她吃喝,着人照顾她,发烧了亲自给她退热,还给她大笔的灵石花,有人欺负了她又给她报仇。
这么一想,能做到这地步的人,不是她爸么?
可反观她,不感恩,不领情,还想着方儿的跟人对着干。
心头还觉得有点委屈。
沈韶春时常端着自己的手,看被放血割出来的口子。
那是口子盖着口子,虽然苏槐序说等不再放血了,会替她去掉疤痕。
可现下没祛疤,触目惊心得很。
她可是拿自己的血救他,可他连句谢都没说过。
她委屈就委屈在这儿。
想想,好像又有点矫情,也是一大作精啊。
其他不谈,人收留她养着她还不算谢么?
原来,她觉得不算。
现在,她有点想明白了。
脸上也有点发热。
她想着苏玉舟应该会来得很快。
但他迟迟未出现。
沈韶春的情绪那叫一个大起大落。
是不是她前段时间太作了,已经为他厌弃,所以他就像让她自生自灭?
果然失去才懂得珍惜,人类这劣根性……
沈韶春想着,折了边上一朵不知名的黄花儿,就跟非洲菊似的,一瓣儿瓣儿摘,一句句问。
他会来,他不会来,他会来,他不会来……
脚下都是花瓣,还有秃秃的五朵花枝儿。
沈韶春丢下手里的最后一片花瓣儿,心下暗念,不会来。
她环顾四周,四下除了树叶草枝在风中摇曳沙沙响,再没有别的了。
一时间,好像世界就剩下她一个人,沈韶春心中很是惶惑不安。
这并不是最惨的。
眼看光线暗下来,不知是时辰晚了,还是天上汇聚了团团厚重的黑云所致。
真是怪了,她似乎也没进来多久,而且方才的天儿也挺好的,晴空万里,转眼的怎就变了天了。
沈韶春抱着胳膊,钻进一截倒地后内里空掉的巨树干里。
如果,这次能活着出去,就去跟苏玉舟说自己想留在苏园里吧,不管怎样,就努力留下来。
沈韶春抱着一双脚踝,暗暗下了个决心。
第14章
沈韶春不见了。
所有人把苏园翻了个遍,都没找到。
这人就好似人间蒸发了一般。
“只剩一处没找了。”
“不可能,安息林连我们都进不去,沈姑娘半点修为都没有,怎么可能进得去?”
“可人能去哪儿呢?又没见出门。”
杪夏和橘醉都找着急了。
这事儿,还没让苏玉舟知道。
苏玉舟经历了一日一夜的魔毒噬心之苦,此时正在中苑的榻上沉沉睡着,等待恢复精气神。
安息林有禁制,没有苏玉舟,旁人是进不去的。
即便是跟他最久的苏槐序和苏夷则。
是以,当沈韶春终于满身又泥又湿,还破衣烂衫地攥着几朵绿色的菇从安息林中出来时,苏园众人都炸了。
“你是怎么进去的?”
“你就自己打里面出来了?”
“没伤着?”
这是沈韶春被问到最多的问题。
她也是一脸懵。
“就,这么走进去的呀。”
“也是自己出来的,转了好久呢。”
“都好着,就没留神摔了几跤,那里头的地太滑了,都是青苔。”
她觉得纵然安息林里头有点吓人。
但面前这帮人一副见鬼的表情,又团团围住她问七问八,似乎比那林子还吓人。
洗洗涮涮的时候,沈韶春才从橘醉的口中得知了苏玉舟伤了这回事儿。
当然这事儿不是人家主动跟她提的,是她自己问的,她是憋着股气的。
人丢了竟也没人来找,太没有人情味了。
听见人伤了,她心里总算好受了几分。
但这点心思,她绝对不能让别人知道。
槐月和杪夏都去中苑伺候了。
沈韶春就跟雁月、橘醉和来月待在一起。
这里头,雁月和来月都不大爱说话,橘醉也是你不问,她也不答的路子。
沈韶春不是个特别爱说话的人,但也能说点,这下子凑做一堆,也是有点憋到了。
她去过藏典阁。
但没有槐月和杪夏在旁边,她有些东西看不懂,那几个丫头木木的,她也不大好问。
还好有本《万物谱》。
上头的字跟功法上的字不一样。
这本书里的更接近她所认得的文字,有些虽也有出入,但连蒙带猜,对个百分之□□十不成问题。
她一直没去看过苏玉舟。
这日还是帮橘醉跑一趟,给槐月送丹药。
橘醉要看着炼丹炉子,走不开。
其余人也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做。
一时之间,苏园里的人都好忙,似乎外头也出了别的事儿。
反正苏槐序和苏夷则都不在,像是出了远门,苏园里就剩这几个丫头撑着。
幸而外人不知道,否则打进来,那是一攻一个准。
沈韶春抱着丹药瓶来到中苑。
这里与她住的南苑很不一样。
这里全是水。
像是挖了一个大水塘,塘上没有多余的房子,就正中一个二层吊脚小阁楼。
但阁楼前却十分壮观,里头满种着黑莲,黑压压的一片,全是米多高的细杆撑起一朵或含苞或绽放的莲花。
住在这种环境里,这般压抑,心境能光明开阔得了才有鬼了。
沈韶春暗暗想,这才迈开着急的步子打塘中间连着正中阁楼的小道跑去。
她没有无头苍蝇似的乱冲撞。
她在阁楼底下的门口站了一会儿,碰见个小女侍,才拉着人家问在哪间屋子。
同在空居一样,他喜欢待在走廊最边上的一间屋子里。
沈韶春踏上阁楼,脚下轻一下重一下地走。
她不知道魔毒发作要遭受的是怎样的痛苦。
“噬心之痛”四个字,按字面意思来解释就是心口疼。
可当她看到躺在榻上毫无生机的苏玉舟,一张俊脸黄得像个黄疸病人,她心还是随之紧了一下。
那么不可一世的人啊,碰到魔毒,还是同普通人没甚区别。
沈韶春捏着丹药瓶站在门口,踌躇着不知道要不要贸然踏进去。
最后还是槐月看到了她。
“是橘醉,她要守着炼丹炉,实在抽不开身才让我来送药的。”
沈韶春攥了攥药瓶,慢半拍才将药递出去。
“你要进来吗?”
“我,还是算了吧,他那么要强,若是知道被我看到了他这么……的一面,估计心里怪气的。还是等他好一点吧,等他好一点,我再来,是有事找他。”
“好。”
槐月干脆地应,不过她面上却发笑。
沈韶春咬着唇内肉。
也不怪人发笑,她最后那句“是有事找他”说得比较重,听上去是有点此地无银三百两。
反正,这也不是第一次了,一群人像个红娘团似的,老是用这种眼神这种笑对着她。
沈韶春绞了下扎在胸口长长垂下的衣带,侧眼又瞄了屋内的榻上一眼,这才一步步缓缓走下阁楼。
沈韶春是在从安息林出来的第五日,才猛然想起,她从林中采了四朵蘑菇这事儿。
蘑菇是橘醉帮她收着的,后来事情一多,橘醉就忘了告诉沈韶春了。
沈韶春从柜子里的一个盒中取出这四朵蘑菇时,小小地纳了下闷。
按说好几日了,这蘑菇就是再缓慢,也该现出些蔫儿的迹象了。
可并没有。
这四朵蘑菇,新鲜得就好似刚从土里挖出来的一样,汁饱水满,连半个褶子都没有。
奇怪是奇怪,但这是好事哎,自我保鲜了啊。
这青冈菌似乎做汤并不好吃,不如炒的好。
沈韶春如是想着,拿着蘑菇往厨房走。
她久不下厨,趁今天她打算再露一手。
先整这蘑菇。
沈韶春从园子里摘了片瓜叶。
其间,来月养的一只五彩斑斓黑的鸟儿护着这瓜叶,差点将她啄了,吓得沈韶春扯了就跑。
回到厨房,将蘑菇表面一一洗洗干净。
菇在砧板,刀在手。
沈韶春按住蘑菇,落下刀。
突然“咹”的一声响。
沈韶春吓了一跳,刀锋一偏,割在她食指上。
当即就见了血。
沈韶春“嘶”了一声,搁下刀,将食指送进口中吸了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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