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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氏稍稍放了心，点头道，“希望是这样。”
安慰了陈氏，顾春晓心里却并不轻松，她不能再等了，必须要想办法打听下消息，叫了银杏交代了几句话，顾春晓便出门了。
......
周樾一个人走在街上，他刚从城外回来，今日是他妹妹小花的祭日，小花是他唯一的妹妹，从小他们父母死得早，只留下了他们兄妹二人相依为命，没了父母的孩子日子苦的很，他们兄妹两个连个遮风挡雨的地方都没有，白天两个人在外面乞讨，到了晚上就在破庙里凑合一宿。
那年冬天，他跟那一片的乞丐头子打了一架，被那些人打成重伤，夜里又下了雪，他高烧不退，小花急得团团转，为了怕他出事，将自己的被子盖在了他的身上，而她自己穿着单薄的衣裳冻了一夜，天亮之后，他烧退了，小花却死了。
他心痛难忍，埋了妹妹便离开了家乡，后来机缘巧合进了锦林卫，再也不用看人脸色了，外人都道他心狠手辣，却不知道他宁愿什么都不要，只希望小花还活着。
小花的祭日他每年都会定做一只兔子，因为那时候小花最大的梦想就是将来能养一只兔子在身边，他再也没办法实现小花的愿望了，只能每年都给她烧一只纸兔子，希望她收到兔子的时候会开心。
街上热闹，周樾一个人走着，突然身后有一个声音响起来，“老板，你这兔子怎么卖的？”
他脚步一顿，回过头便看到一个五六岁的小姑娘蹲在一个卖兔子的摊子面前，伸手抚摸着摊子上的兔子。
“小娘子好眼光，我这兔子卖的不贵，半钱银子一只。小娘子要一只吗？”摊子老板见她一个小姑娘生的玉雪可爱，也没多要钱。
小姑娘选了只最胖的兔子，付了钱，伸手将兔子抱在怀里，起身低头一边抚摸着怀里的胖兔子一边道，“小兔子你这么可爱，我给你取个名字好不好，叫什么呢？”
小姑娘好像很为难，“你这么胖不如叫你小胖子好了。”说完她就立刻自己否决了，“不好不好，我不喜欢这个名字。”
她想了半天，突然眼睛一亮，“就叫你小花好不好？”
周樾混身一颤，整个人像是不会动了一样，一动不动的看着离他不远的小姑娘。
正巧小姑娘抬起头，他这才看清她的容貌。
原来是她啊。
那天在戏楼那个聪明的小姑娘。
顾春晓正要走，似乎是突然看到了前面的人，露出几分惊讶之色，“你是那天的那个周大人？”
周樾走到她面前，低头也不知道是看她还是看她怀里的兔子，“你也喜欢兔子？”
“周大人说也？那还有谁也喜欢兔子吗？”顾春晓一脸懵懂不解的望着他。
小姑娘眼神纯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带着点点疑惑。
周樾看着又是一怔，竟是情不自禁的开口，“小花——”
顾春晓咦了一声，“周大人你怎么知道我这只兔子叫小花的？”
周樾这才回过神，他刚才是看到这小姑娘的神色突然想起了早逝的妹妹，“你这只兔子很好。”
他的声音有几分沙哑，那只露在外面的眼睛少了惯常的肃杀之气，倒是难得的有几分深沉的怀念。
“是吗？我也觉得小花这个名字很好。”顾春晓甜甜的笑着，很快又有些苦恼的模样，“可是小花太胖了，我有点抱不动它呀，周大人能不能帮我抱着？”
她小小年纪又一脸期望的看着周樾，他想起妹妹一时间心软异常，等反应过来怀里已经多了一只胖兔子。
周樾有些无奈也有些不知所措，让他杀人都比抱着一只兔子来的轻松，尤其这只兔子还叫小花，他更是抱的心惊胆战，生怕力气重了轻了，一时间竟是有些小心翼翼。
“周大人现在有事吗？没事的话可不可以送我回家，我家里不远的，就住在前面。”顾春晓说着指了指方向。
周樾没说同意也没说拒绝，顾春晓便当他同意了，伸手拉了拉他的袖子，“那我们走吧。”
顾春晓在前面带路，周樾抱着兔子跟在后面。
等走过了最热闹的那条街道，人也开始渐渐少了。
顾春晓估计着时间也差不多了，这才转过头看着周樾，状似不经意的开口，“那天我看巡查司的张大人见到您也是很客气，周大人也是宫里的人吗？”
周樾低头看着兔子，闻言随口回了个音，“嗯。”
“那您是做什么的呢？”顾春晓又问道。
闻言周樾才抬起头，目光落在她单纯的脸上，淡淡吐出两个字，“杀人。”
顾春晓想了想，突然笑道，“哦，我知道了，跟我们村里的王屠夫一样的吧，只不过他是杀猪的。”
周樾停下了步子，淡声道，“你家到了。”
顾春晓一愣，随即转过头果然已经到了，“今日多谢周大人送我回来了，改日我请你到我家吃饭，今天是不行了，我爹不在家，只有我娘和我在家，不方便。”
她说着从周樾手上接过兔子，“周大人，你既然是宫里的人，那你能不能帮我个忙？”
周樾不置可否的看着她，“何事？”
“我爹三天前被羽林卫的人带走了，说是奉命，至今未归，您要是方便能不能帮我跟我爹说一声，让他不用记挂家里，我和娘都会好好照顾自己，让他好好为圣上办事才是要紧的。”
周樾看着她微微带着笑意的小脸，声音冷了下来，“你去冥纸铺子打听我的行踪，又故意等在路上，用兔子引起我的注意，就是为了从我这里打听顾满风现在是否安全吧。”
第33章
顾春晓笑意在脸上僵硬了片刻,眸子很快又恢复了纯净无辜,“周大人在说什么，我怎么都听不懂？”
周樾眯眸,眼底升起危险的寒芒，“如果我连这么简单的算计都看不出来，你觉得我凭什么能够活到现在的？小姑娘,这世上可不是只有你聪明，别人未必都是傻子。”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周樾眼底闪过一丝极淡的玩味,这小姑娘当真是演的一出好戏,算准了他会路经那条街，算准了他刚看过小花心情起伏很大，利用他的心软接近他。
其实他真的差点当真的，因为她的那双眼睛真的很像小花。
“我想知道我是哪里出的问题？”沉默片刻之后，顾春晓开口。
她自认为不管是神态动作语言都绝无纰漏,所以她想不通,周樾到底是怎么发现的。
“你的问题就是演的太好了。”周樾开口,好到他几乎真的以为小花活了,那双带着懵懂无辜的眼神，跟小花一模一样。
若是寻常的小姑娘也就罢了，偏偏是她，那日在吉祥戏楼她的心机手腕周樾看得一清二楚，所以今日遇到她下意识就升起了警觉。
这么巧他刚祭奠完妹妹就遇到了个跟妹妹很相似的人，这么巧她也喜欢兔子,这么巧她还给兔子娶了个名字叫小花，这么巧她还正好出现在他回去的必经之路上......
巧合这种东西，一旦出现的频率过高，那就不得不让人深思了。
顾春晓抿唇，周樾的话她懂了，明显在讽刺她自作聪明，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周樾冷眼看着她，“小姑娘，你大概不知道我最讨厌的就是有人用小花来算计我，即便你是个小孩子，也犯了我的忌讳。”
话音落下，顾春晓只觉得迎面一股寒芒扫过，下一刻她的脖子上就多了把刀，冰凉的刀锋擦着她的脖子，只需要对方轻轻用力，她立刻就能身首异处。
锦林卫杀人连个理由都用不着，他们本来就是些杀人不眨眼的刽子手。
顾春晓手脚一阵冰凉，虽然在书中周樾日后会成为顾春晓的护卫，但那也是几年后顾满风身居高位之后的事情，至少目前来讲，她还不够资格让周樾高看一眼。
藏在袖中的手一点点攥起，这个时候该怎么办？
反抗想都不要想，不说对方是锦林卫的高手，就是个平常的人，她这个小身板都斗不过。
周樾眯着眸子，他倒要看看这个胆大包天敢算计他的小姑娘这次还有什么办法。
哇——
响声震天的哭声乍然而起，如平静的海面突然卷起千层浪，眼前的小姑娘毫无预兆的嚎啕大哭起来，惊得周樾握刀的手不自觉地抖了抖。
“你欺负人，你个大人竟然欺负我一个小孩子！”顾春晓一边喊着一边继续大哭，拿着袖子抹了把鼻涕眼泪，“哇——”
嗓门洪亮，声音震天响。
这条巷子人少，但也有不少人居住，听到声音各家院子里的门相继打开，周樾皱眉，冷声喝道，“你不准哭了！”
“哇——”
周樾，“......”
“哇——”
“出什么事了？”周围邻居们相继开门声响起，周樾不想引起其他人的注意，伸手将还张着嘴巴大哭的顾春晓一把抱起，一个纵身便跃上了屋顶。
邻居们出门，探着头四处看着，巷子里空无一人。
陈氏和银杏也听到动静开了门。
“刚才我怎么听到是春晓在哭？”
“小姐怎么会哭呢，肯定是别人家的小孩子在我们门口跑过，这会跑走了。”银杏说着低头看到蹲在门口的一只胖兔子，“诶呀，这是谁家的兔子，怎么跑咱们门口了？”
陈氏低头一看果然是一只圆胖的兔子，她左右看看，见没人在附近便道，“先把它带进去吧，要是有人来找就还给人家。”
银杏点点头，见外面没人，便关了门，两人回屋了。
其他人也只当是哪家贪玩淘气的孩子在闹，也没在意，各自都关了门。
此刻屋顶上。
周樾冷着脸看着死命拉着他胳膊，吓得白了脸的小姑娘，脸色铁青，嘴角不自觉的抽了抽。
他是怎么想的，刚才竟然把她给带屋顶了，明明应该把她扔下自己先跑的。
不对，凭什么他要跑！
他堂堂锦林卫二当家，竟然混到了被一个小姑娘哭声吓得想拔腿就跑，这要是被人知道了，他以后还混不混了！
“你再哭我现在就把你扔下去！”周樾忍着怒火的声音响起，充满着不耐烦的威胁。
顾春晓吸了吸鼻子，一双大眼睛还带着盈盈泪花，小小的嘴巴紧紧抿起，似乎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一样。
这世上不仅是美人垂泪会让人觉得心软，小孩子的杀伤力更大。
周樾头大，他虽然凶名在外，但也不至于真的杀人不眨眼，连个孩子都不放过，这小姑娘太坏了，真的太坏了，这是完全抓住了他的软肋，明知道他不会真的杀她，所以才来了这么一招以退为进。
顾春晓松了口气，这招果然好用，以前她在莲花村的时候惹了祸，陈氏和顾满风要修理她的时候，她都来这一招，然后火速跑到孙氏屋里告黑状，最后让孙氏出面救她。
刚才也是情急之下，她突然想到周樾这个人是典型的吃软不吃硬，要是跟他硬碰硬真的把他惹急了把自己一刀切了，那真是哭都没地方哭去了。
当然能成功最重要的一点，还是周樾从一开始就没真的想杀她，不然以他的行事作风，真的想要她的命，怎么会跟她废话这么久。
哭够了，也该进入正题了。
“周大人，我不是有意骗你的。我爹三天前被人带走，到现在一点消息都没有，我娘又怀孕了，我怕她担心，到现在都没敢把这件事告诉她。我是真的没办法了，那天我看到您进了冥纸铺子却空手而出，便猜到了您应该是在那里定了什么东西祭奠什么人，所以才跟着去打听了。”
“你又是怎么猜到我定的纸兔子是送给小孩子的？”周樾看着她，“我并未跟那掌柜说过这只纸兔子的用途。”
“这个很好猜把，你定了只兔子，一般都是小孩子才会喜欢，大人都是烧金元宝，大房子之类的。”
“那你又是怎么知道我妹妹的名字的？”周樾又问。
顾春晓一脸惊讶的看着他，“你妹妹原来叫小花呀，我只是随便取得名字。怎么这么巧呢，看来我和您真是有缘啊。”
周樾看着她这副假惺惺地笑脸，嘴角又抽动了几下。
“你爹的事情我帮不了你。”周樾开口。
顾春晓手指下意识蜷缩起，“为何？”
“这件事不在我的职责范围内。”周樾淡淡道，“我劝你也最好不要管，我承认你不同于一般的小姑娘，但这件事也不是你能管得。”
顾春晓笑了，“周大人，小花要是有危险，你会因为担心被牵连而置身事外吗？”
“当然不会——”周樾话音未落便皱起眉头，“这是两件事。”
“这是一样的。”她的声音不大，却不难听出其中的坚定，“我们每个人都有想要保护的人，我的爹娘就是我想保护的人，我不允许任何人伤害他们。”
“可你也要量力而行，你以为凭你一个人能做什么？”周樾见她冥顽不灵，声音带了几分不悦，“有些事不是你一个小孩子能管得了的！”
“管不了也得管。”
周樾嗤笑，“你凭什么管？你以为你是谁？你连背后的人是谁都不知道，你以为就凭你这样就能救得了顾满风？”
“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我不信一个大活人就这么不见了会一点线索都没有，一天找不到我就找两天，一年找不到我就找十年，我不信我找不到！”顾春晓说道。
周樾气极，“你真是冥顽不灵！”
“就算让你找到了又能如何，你有没有想过，有可能那个人是你惹不起的，也不是凭着你这点小聪明就能抗衡的。”周樾皱眉，小孩子聪明固然惹人喜欢，但是太固执的小孩子就让人不喜了。
“我今天惹不起不代表以后也惹不起，十年二十年，对方总会老，我如今尚未成年，将来的事情谁也说不准，焉知我将来不能凌驾于对方之上？”她说这句话的时候眼底的锋芒如破云而出的光芒一般，耀眼的让人心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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