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让没有回答,她转头一看,苏让正紧张兮兮地盯着她。温缇一琢磨就明白了,他十有八九是因为韩宴之的事在心虚。
她心里窃笑了一会儿,直截了当地问他:“刚才听大总管提了一句,韩公子去哪里了?”
苏让低声答道:“他自然是去做好事了。”
见温缇一挑眉,他才继续解释:“王知府又要抚恤流民,又要整治商户囤积居奇,我看他实在忙得不可开交,便着人去劝韩宴之出手相助。这一路上灾民流离失所无衣无食,他都看在眼里,这种时候当然会站出来出一份力了。”
温缇抿嘴微微一笑:“哦,原来韩公子是个扶危济困的大善人。”心里却说,带着韩宴之就是要让他做事的,你可终于知道物尽其用了。
一听她夸奖温缇,苏让立刻不满地想反驳,等看见温缇嘴角的笑意,才明白她是在故意开玩笑,于是也跟着笑了起来。
劳累了大半宿,苏让病情刚有起色,又迅速地严重起来,他额头烫得像一团火似的,眼睛眯成了一道缝,连睁开都很困难,意识更是时清醒时不清醒的。
温缇急得团团转,叫人去抓大夫没想到扑了个空,说是大夫关了医馆,拖家带口地跑了。没办法,她只能一边继续派人找新的大夫,一边掉着泪给他多加了几床被子捂汗。
过了大半天,苏让清醒过来,伸手擦了擦她眼角的泪珠,断断续续地说:“别,别哭,我没事,我,和你,我们,好多事还没做呢。你不用,不用守着我哭,去,去替我管管下人。”
温缇眼泪啪嗒啪嗒地砸在被子上,过了许久,她才哽咽着回道:“好,好,我去替你管事,你要好起来,一定要好起来。”
其实里里外外的事情,大总管已经安排得妥妥当当,连朝露晚霞她们几个都分了活干,忙得脚不沾地。
温缇转了几圈,也无事可做,可既然答应了苏让,就不能再去他眼前掉泪了。于是她干脆进了厨房,拼着一股劲儿,连着两天,做好了上上下下所有人的饭食。
除此之外,她还特地为苏让烧了些鸡汤面糊等软烂的吃食,每天亲手喂他吃下才能安心。
这一天,她正坐在床前喂苏让喝雪梨马蹄银耳羹,就听见外面有人高喊:“王爷!不好了!”
紧接着侍卫长快步走进来,着急地报信说:“王爷,不好了,随行侍卫有两人突然病倒了!”
苏让喝了两口羹汤,有了些力气,骂道:“不过是两个人生病,吵吵什么?”
侍卫长被骂得没了声音,过了一会儿,他又犹犹豫豫地说:“王爷,不是属下多心,实在是这病来得蹊跷。昨日还好端端的两个人,说病倒就病倒了,而且,而且病症和王爷一模一样。”
苏让眼一瞪,沉声问他:“你想说什么?”
“属下怀疑,这是有人故意……”侍卫长一边说,一边别有深意地看了眼床边端着碗的温缇。
苏让反应过来他话里的意思,火腾一下子蹿起来了:“胡说八道,滚蛋!”
第二十八章 你的戏可以像你的头发一样……
侍卫长刚暗示温缇有嫌疑, 就被苏让劈头盖脸骂了回去。
平时苏让看着阴恻恻狠巴巴,其实他惩戒报复别人,从来都是暗地里背着人耍手段, 很少这样直接对下属喝骂发怒,他这几句骂出口, 侍卫长直接愣住了。
过了半晌, 侍卫长才醒过味来,吭吭哧哧地说:“属下糊涂了, 属下糊涂了。”
苏让怒气难消,还是指着他骂个不停:“脑袋不长就拿刀自己削了, 怀疑这个怀疑那个, 有怀疑就去查, 别打本王身边人的主意!”
他气得又凶,骂得太猛,说着说着就猛烈地咳嗽起来。温缇赶紧放下碗, 给他拍背顺气, 一边拍一边劝他:“侍卫长也是关心则乱, 他既有怀疑, 就让他放开去查, 查出证据来, 谁有问题不就一目了然了吗?”
说完她冲侍卫长使了个眼色, 对方感激地冲她微微拱了拱手,回话说:“王爷,属下这就下去彻查,一定还初阳姑娘一个清白……”
不等他说完,就听啪一声响,苏让举起床边的碗, 拼尽全力砸到了他的脸上。
哪怕苏让正病得厉害,手上使不出多大的力气,侍卫长听见风声却不敢躲,一下子被砸个正着,脸颊上满是汤羹,混着几道鲜血滴滴答答往下掉。
瞧见侍卫长的狼狈样子,苏让骂得更狠了:“清白!我身边的人用你来管清不清白?告诉你,她是全天下最清白的一个!”
侍卫长这次是真吓着了,跪下咣咣叩头,嘴里反复念叨:“属下知错了,真的知错了,初阳姑娘是清白人,大好人……”
温缇赶紧又劝苏让:“知错能改就是了,侍卫长一向对王爷忠心耿耿,现在正是用人之际,何必为几句话不依不饶的?”
侍卫长这时终于明白了他该求饶的对象,转而向着温缇磕头道:“姑娘你大人有大量,就饶了属下吧,属下以后绝不敢再怀疑姑娘了……”
苏让还想继续扔东西骂人,被温缇一把按住了肩膀。
就听她客客气气地对侍卫长说:“王爷病还没好,受不得累,你先下去吧,让王爷歇一歇。”
侍卫长一听,如蒙大赦,麻利地爬起身,一溜小跑出了门。
看着他兔子一样溜出去的背影,苏让重重地咳嗽了两声,咬牙骂道:“一个个只知道吃干饭,事情办得不像样子,还敢对我身边的人指手画脚……”
温缇站起身来,说道:“他都认错了,何必还要生气?气坏自己无人替,何况你还病着。”说完喊了朝露晚霞过来,收拾了地上的一片狼藉。
苏让咳得很厉害,一边咳一边还絮叨:“我不生气,我不生气,不过就是叫他知道高低尊卑罢了。”
送走了朝露晚霞,温缇坐回床上,继续给他拍背顺气,说道:“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可我们此行前前后后就这么几个人,你为一句话这样教训侍卫长,让我出去还怎么见人?”
苏让一扬眉:“怎么见人?抬头见人!我早说了,见你如见我,有哪个不听的,让他来跟我说道说道。”
温缇简直要被他气笑了,可眼前这人病成这幅样子,再争论下去,她怕苏让气坏了病症加重,于是顺着他的话头答应道:“好好好,都听你的,我们都听你的。”
苏让又气又累,忍不住有些头晕目眩,靠在床头坐也坐不住了,等人躺回了床上,嘴里还不住叨叨:“几个跑腿办事的,还想骑到我头上,欺负我的人不成?”
温缇只能好言好语哄着,劝他安生躺好,又帮他捏了捏额头,苏让这才慢慢睡着了。
第二天一早,苏让醒过来时,睁开眼就看见温缇趴在床沿,还在睡着。他第一个念头是拿起床边一件厚披风,轻轻给温缇盖上。
许是察觉到他的动作,温缇换了个姿势,哼唧了两下,又睡着了。苏让靠坐在床边,凝视着温缇的睡颜。他突然生出一股冲动,想伸手刮刮她挺翘的鼻梁,然而手伸到温缇面前,最后在半空中停滞许久,还是又收了回去。
忽然他想起一件事,刚想推醒温缇,可看温缇睡得正香,他还是忍了下来。
不久后,天色大亮了,温缇终于醒了,她揉揉眼睛,看见苏让直勾勾的视线,脸上一红,背过身子说:“你醒了,怎么也不叫我?”
“你最近一直辛苦劳累,好不容易睡熟了,就该多睡一会儿。”苏让轻声说。
温缇背着身子,等脸上的红晕散了才回头说:“这下是真睡足了。”
帮着苏让简单洗漱后,温缇又急急忙忙赶去厨房,今天起晚了,她生怕赶不及做早饭。
没想到此时厨房已经有人开始忙起来了,隔着锅灶上的水汽烟雾,温缇仔细一瞧,是随行侍卫里年纪最大的张侍卫,他才刚到中年,头顶已经半秃了,因此侍卫们开玩笑时,常喊他张半秃。
但这外号温缇不好意思叫,她还是客客气气地问道:“张侍卫,你怎么在厨房里?”
张半秃嘴里叼着牙签,流里流气地说:“姑娘,你伺候王爷忙得很,可这天都大亮了,早饭都还没个影儿,我还寻思你给做到天上去了不成?结果等过来一看,好家伙,厨房里连火都没烧,我不烧火做饭,兄弟们饿得就要出去吃人了!”
温缇被他说得几乎抬不起头来,语气更加客气:“是我的不是,张侍卫既然下了厨,就把我当个帮手,要我做什么,你说就是。”
张秃头鼻子里嗯了一声:“行吧,去,先把那盆大蒜剥了?”
温缇有点诧异:“这么早要这么多大蒜做什么菜?”
张秃头斜着眼睛扫了她一眼,温缇不等他回答,乖乖地去剥蒜了。
剥完蒜,温缇端给张秃头,正在火上忙着的他看了一眼,说:“再去剥了那捆葱。”
温缇愣住了,她仔细一看,张秃头灶上熬了浓香的一大锅胡辣汤,现在正在烙千层饼,两样一搭配,早饭足够了,她剥的蒜和葱,是一点也用不上了。
看张秃头那副得意的表情,温缇心里有数了,昨天侍卫长说什么相信她,其实都是谎话,今天一早就派心腹过来,占领她的阵地了。
温缇忍不住心里骂道:好啊,真没看出来,一个粗汉子还都有两副面孔。
可她怕什么?整个王府唯一的主子不信谁也不会不信她,这些小把戏还在她面前演什么?
温缇直接杠上了:“张侍卫,早饭不是都烧好了吗?剥这一整捆葱又是做什么用的?”
张半秃吐出牙签,不满地说:“姑娘你说你这娇生惯养细皮嫩肉的,还非要做帮手,让干点事儿就叽叽歪歪的,帮什么帮,帮倒忙啊!”
“什么帮倒忙啊?”就听门口有人问道。
温缇扭头一看,侍卫长和大总管一起站在门外。
她正想说话,没想到被张半秃抢了先:“哎呀喂,当然是人家姑娘,嫌弃我这个粗老爷们儿给人家帮倒忙?”
温缇简直快气晕了,这个张半秃还恶人先告状,一张嘴一句实话没有。
侍卫长也不知道是真心还是假意,一本正经地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张半秃回话回得特别利索:“大哥,你看看,我熬个胡辣汤,姑娘说不好,烙个千层面饼,姑娘嫌不香,可她自打进来干了点啥?就剥了一盆蒜!”
温缇听到这里直接气笑了,她一开口是一点情面也不想留:“张侍卫,你的戏可以像你的头发一样少一点吗?”
侍卫长和张半秃都是一愣,温缇虽然是王爷身边最器重的大丫鬟,但一起赶路这么久,她一直待人非常和气,从来没有打骂过其他下人,今天算是第一次这样不客气地拿话怼人。
眼见两边火星滋啦啦直冒,马上就要炸了,大总管赶紧拦住:“姑娘,照着之前大夫的方子,我又抓了几副药,现在送过去开始熬吗?”
温缇强压下怒气,答道:“好,给我,我去熬。”
大总管直接把温缇送了回去,一进屋,正闭目养神的苏让见着两个人,奇怪的咦了一声。
他问温缇:“你今天不去厨房烧菜备饭吗?”
温缇硬咽下心里的怒气怨气,才笑着答道:“我不去了,累了这么久,这几天且让我歇一歇吧。”
苏让脸慢慢黑了:“是因为昨天侍卫长怀疑你?你为自证清白,所以就放手什么都不管了?”
大总管这时插话说:“初阳姑娘对王爷的好,我们这些身边人都看在眼里,自然觉得她清清白白。外头那些人没见过姑娘和姑娘做的事,因此有些风言风语。让我说,现在情势紧急,不如让姑娘不管外头的事情,一是避避风头,二是也让她趁机歇歇。”
苏让眼里都要冒火了:“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温缇赶紧笑着劝她:“你可千万别再为这个生气了。俗话说,过刚易折,一味强压未必就能让人心服口服,外头的人既然疑心,正好我也累了,干脆少操些心,只在这里照顾你好了。”
“你是被迫不管,还是真心不想管,难道我看不出来吗?”苏让说着又要大发雷霆,“去!召集所有人过来听令,哪个有疑心的,本王一刻也不留,马上给我收拾包袱滚蛋!”
眼看他这怒气压不住了,外面又是一阵喧哗。
朝露晚霞,还有晨烟几个人都跑了进来。晚霞一边跑一边慌慌张张地喊道:“不好了,不好了,又有一个侍卫病倒了!”
屋里的几个人都惊讶得面面相觑。
朝露跑得上气不接下气,脸上全是惊恐的神情:“侍卫们,侍卫们,都不干了,说都是初阳姐姐的错,喊着要赶走初阳姐姐!”
苏让一下子从床上蹦了下来:“他们还敢造反了不成?!”
他说着就要摇摇晃晃地向外走,温缇赶紧拿起厚披风给他裹好,又紧紧搀扶着他,走出了门。
出门一看,侍卫长带着所有侍卫下人,拿刀的拿刀,举剑的举剑,严严实实地在外面围成了一堵墙。
见温缇搀扶着苏让走了出来,侍卫长第一个站出来,高声喊道:“王爷!妖女潜伏在王府,肯定有所图谋。王爷被妖女蛊惑,害了自己,也害了我们!今日我们求王爷开开眼,赶走眼前的妖女,肃清王府的风气!”
苏让沙哑着声音质问他:“你说什么?谁是妖女?你们是要反了本王吗?”
张半秃挤在人堆里,指着温缇尖叫着喊道:“她,她,她就是妖女!害了我们好几个兄弟!”
侍卫长顺势一挥手臂,厉声高喝:“兄弟们,冲上去!活捉妖女,去救王爷!”
第二十九章 这世上我不护谁,也要护她……
侍卫长振臂一呼, 后面几个侍卫举起刀剑就要冲过来,朝露晚霞几个吓得厉声尖叫,伸手拉着温缇想往屋里跑。
苏让拦住几个人, 上前一步,直接把温缇护在身后, 拼尽全力吼道:“谁敢上来!谁敢动本王的人!”吼完了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 咳得他站都站不稳,幸亏温缇及时出手扶住了他。
侍卫们都吓得胆战心惊, 犹犹豫豫地退了回去,齐刷刷地看向侍卫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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