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查到崔家的人暗中吞没官银,还是内廷的库银,顺藤摸瓜,由荣发和安贵妃联手。
荣发代替宝琛变成了安贵妃的奸夫。
内容越传越走调,闲话越说越难听。
安贵妃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气的病倒了,崔氏也跟着丢尽脸面。
还牵扯出来一连串的名单。
红衣一一过目:“不错,都是崔家的爪牙。”
“全都抓起来吧。”
红衣给中书省命令的时候还说:“崔家是崔家,贵妃是贵妃,安贵妃也许是有做的有疏漏的地方,但也不能什么脏水都往她身上泼,荣发不是还有个相好的对食吗?别让她成了漏网之鱼。”
有份害死她孩子的初棠自以为逃出生天,谁知道苦药在后头,刑部大牢里,哭诉着荣发对她惨无人道的折磨,每日喝醉了酒就用皮鞭抽她,搞得她身上青一块紫一块,又说他将自己送于官员玩弄,好几次都想死了算了。
红衣穿着黑色斗篷出现在暗牢的角落,低声嗤道:“那你为什么不去死?”
“我......”初棠语塞。
“终归是你自己下.贱。”
初棠听出了声音,跪倒在地,痛哭流涕:“奴婢错了,奴婢罪该万死。”
“你有什么罪?”红衣掀开帽子,愈加显得她肤白胜雪,黑夜中,宝石一般的眼睛戾气逼人。
初棠交代,她帮荣发在民间挑选了很多美女,打算将来送进宫去,有一些,已经被京中大员挑中了。
至此,崔氏一党及他们的门生大受打击。
很多人在此次事件中直接被清除。
朝堂倾轧,多的是落井下石的人。
从前崔氏的门生中,还剩下一部分,要么划清界限,要么干脆倒戈,把崔家多年来的肮脏买卖坦白了个皮毛。
中书省问红衣的看法,红衣道:“事情太大了,我做不了主。”
上官明楼也觉得刑部太心急:“要有证有据,形成完整的闭合证据链才行,否则容易落人口实,被形容为党争。”
红衣指着奏疏上的一段话道:“这里有一桩案子倒有意思,不妨从此处入手。”
重臣们接过一看,好家伙,直接就是涉及敦肃太皇太后的大事,原来崔家偷天换日,把进贡人参的商户改成了别人,造成了当地一户人家七十六口人命的惨案。
上官明楼叹气,交代户部:“去查一查,可还有活口?”
数日后,刑部和户部一起回复:“没有活口。”
上官明楼摇头叹气。
申国公眼见着树倒猢狲散,不是没想过力挽狂澜,他是怎么也想不通,自己只是贪渎了一点银子,怎么就发展成灭门惨案了?关键是灭门案虽无活口,却证据确凿,被抓的门生里有人认了一路给青州施压,以钱易官,官官相护,导致七十六口人命丧黄泉的事。
宝琛也站出来,做了当年案件的证人,证实人参的供应商的确是崔氏,并非岳氏。青州岳家七十几口人死的冤枉。
“这下完了!”崔承迅肥胖的身子跌坐在圈椅里:“扯进太皇太后的案子里,那是掉脑袋的事。”
一时间,民意沸腾,老百姓口耳相传,都指责崔家草菅人命。市井小生意人不免生出感慨:“那个遭殃的岳家还算是有钱有名望的大家族,尚且说斩头立刻就被斩头,你说咱们平头百姓,要是有个什么事,找谁喊冤去?咱们能相信衙门吗?官老爷能帮我们升斗小民做主吗?”
防民之口甚于防川,民心不稳即是国本不稳。
为了安抚民意,红衣以贵妃之姿亲自去了一趟青州。
沿途老百姓夹道欢迎。虽说皇帝出巡架势非常大,然而没有一桩事是为了区区几条人命。再者,宸贵妃盛宠,皇帝又日理万机,在宫里离不得,那么贵妃替她跑一趟,似乎也合情合理,就是红衣知道,每日的奏折堆积如山,怕耽误事,得以最快的速度来回,而且有时候还是会被百姓拦住去路,大多都是告状的,从修建堤坝等大事,到姑侄财产纠纷,性命官司,五花八门。红衣看完一一批注,交给各部各司,或者点名哪个府衙经办,不得有误。
桩桩件件,井井有条,朝廷里原本还有一些对她不满的声音,渐渐低下去。
待到了青州,红衣大张旗鼓的请了喇嘛,和尚,道士,尼姑,能请的都请来,替岳家超度。
府衙起先还为贵妃的下榻为难,后来听说贵妃就想住在岳家原来的老宅,不免有些诧异。
府衙特地遣人确认,璎珞道:“娘娘说,为祭天上英魂,她也是该住在那里的。”
王文藻霸占的庆愉园牌子被摘了,红衣出宫前,从宫里拓了容均的手书,选了‘济世为民’四个字,制作了牌匾,选了良辰吉日,挂到了岳家老宅的顶上。
因为不能让百姓看见她,却又要亲眼见证这一幕,她遂着便服混在人堆里,看牌匾一点点被拉上去,挂好,摆正。
岳家的冤案总算平反了。
她燥热的心像是被放进了瀑布池子里,有凉水冲刷着,渐渐的平静,冷静,没有那么恨了。
荒山野岭无人认领的尸骨也一一被起出来。
当地百姓村民都来围观,红衣穿着朴素,来的路上紧赶慢赶绣的佛经,替冤死的人盖上。
村民们趴在山壁上,还有各处角落里偷看,交头接耳:“这个娘娘和我想得不大一样,既不嫌咱们穷,也不嫌这事晦气。”
“我听说娘娘们沐浴都用新鲜花瓣,各个矜贵的不得了,怎么宸娘娘竟用手捧了骸骨?真是善性!佛祖保佑。”
没有人知道,红衣捧出爹娘,兄嫂,还有姆媪等亲人们的骸骨时,眼泪一颗颗的往下掉。
璎珞不是没劝过,说实话,她胆子小,也不敢碰,但是娘娘不怕她也不怕,就是担心娘娘的身体。
红衣道:“我没事,做完这桩事,我以后才能睡得着。”
自此,岳家老宅也被启用为岳家的家庙,红衣替他们塑了金身,供了香火。
当年的乡绅都老了,红衣懒得追究他们,不过轿子上了观音桥的时候,看到父亲被刀划掉的名字,还是忍不住叫停,询问到底是哪个下令这么做的?
里长弓着背,对钦差承认道:“当年小民等不堪崔氏强权,也是没办法。”
“是吗?”红衣的声音从轿子里传来,“是强权,还是上赶着趋炎附势?我看更像是后者。听说本地的祠堂里面,岳家的祖祖辈辈也被从里面除名,要不然本宫何必特地为他们盖一座家庙。”
府衙的回禀:“确有此事,是里正和当地的百姓一起商议的。”
红衣轻笑一声:“商议?修桥铺路的是岳家善翁一人做的,还是和所有人一起商议的?”
耆老们无地自容:“善事乃一人所为。”
“舔着脸享受好处,唾人颜面的时候就一人一口。”红衣不屑:“乌合之众。”
所有人吓得一起跪下,他们无缘得见贵妃仙颜,但贵妃恼怒,是片刻人头落地的事,一堆人纷纷喊冤,表明他们和崔家一点关系都没有。
红衣抿了口茶,交代最后一个任务:“那条巷子,还叫崔家巷。”
府衙抹了把额头的汗,结巴道:“是,是。至今未改。”
真是神仙打架,他们左右不是人。
红衣也不为难他:“以后好好办你的差,朝廷有朝廷的法度,你只须按法度办事即可,这种讨好人的下贱伎俩以后莫要再生出事端。”
“我大覃以法度纲纪治国,不是以后妃的母族有多荣耀,得以攀附的上而治国,陛下手段雷霆,你们并非不晓得。”
这一届的府衙是继王文藻后上任,容均亲自安排的,确实是个正经人,应承的掷地有声。
陛下行围时,带着宸妃,但不知宸妃为人,眼下这名府衙内心确是很倾佩的。
“你以为以后这条巷子叫什么妥当?”红衣问新任府衙:“既然崔氏还在彻查中,尚未完全定罪,依旧有人在居,改名怕不怕得罪他们?”
府衙道:“拨乱反正,哪里是得不得罪的问题,娘娘刚才说的正是下官心中想的,以纲纪法度治国,与权力无关,那就没有让这条巷子姓崔的道理,要姓也姓李,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山河每一寸都是陛下的江山,无人可以私有。”
“说得好。”红衣摆下茶盅:“那这件事就交给你。待本宫回朝,你事情办的差不多了,具本回奏。”
“喏。”
第171章 仁粹归天 只有陛下有后宫,诸侯不当用……
今时不同往日,从前红衣的爹娘连崔家的奴才都斗不过,而今红衣在青州大张旗鼓的为岳家翻案,崔承迅人明明就在对门,但是镇日里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活脱脱一个缩头乌龟,把装聋作哑贯彻到底。
但他也并非宽容的主,实际上早已气急败坏,不过一直在筹谋合适的机会,红衣当然也算到,长期处于下风的崔家是时候该对她动手了。
但是蛇打七寸,她必须等到仙罗把关键性的证据给抖落个干净。
张禧嫔想什么她知道,怕自己坐大,又怕押错宝遭到报复,每一天都在权衡,红衣也要在几方势力里互相制衡,大家彼此缠斗。
红衣拿捏张禧嫔最重要的东西无非就是她最看重的身份。
来青州之前,肃王又为张禧嫔请封了。
红衣捏着奏疏对上官明楼道:“中书令,你说说,要不要脸?原配夫人还没故去呢,就给妾室抬了正位中殿。如今原配时日无多,催命符一般的为妾室请封号,啧啧,无耻之尤。”
“确实不妥。”上官明楼道:“仙罗肃王做事着实称不上得体。”
“你说的太客气了,就是败类。”红衣把折子一扔,“不批。”
“奏文中‘后宫’二字,诸侯不当用。”红衣轻蔑的撇了撇嘴:“只有陛下才有后宫,他算什么东西。”
这话在众臣听起来十分顺耳
宸妃娘娘和历来的后宫妃嫔都不太一样。
脾气古怪,爱耍小性子,有时候说话还挺尖酸刻薄的。
但胜在耿直,说一不二,不会话里有话,让你回去搜肠刮肚的猜,这一点,和陛下还真是两口子,对味。
而且除开公务时间,宸妃照料陛下也是无微不至,最重要的是,娘娘从来以为别人看不出来她对陛下有多好多袒护,实际上她不经意间流露出的言辞,对全天下的男人都是藐视,只有陛下最好,谁都不是东西。
六部互看一眼,暗自发噱,小姑娘拿着夫君的印鉴当大官也挺有意思的,一字一句都是情趣。
难怪陛下赖在榻上不肯起来。
他们不知道,容均不是不想起来,是真的起不来。
几位军机大臣皆道‘娘娘英明’,接着又以大不敬为由,向仙罗索赔巨额银款。
张福如犹如被狠狠抽了一个耳光,心里再恨,也没奈何。唯今之计,只有想法让闵氏快点见阎王了。
据崔彤云的线报,闵氏已经到了最后关头,张禧嫔像是怕闵氏多活一天似的,以闵氏病重为由,请人来为闵氏祈福。跳大绳的在元吉轩日夜敲锣打鼓,闹得天翻地覆,闵氏胸闷气喘,头更疼了......
同样难受的还有崔彤云,仙罗的王宫才多大?
元吉轩吵闹,她那里也不好过,原也没什么,偏她又有喜了,反应大的厉害。
铃铛细细思量,以为这是一个好机会,凑近她的耳朵嘀咕几句。
当晚,崔彤云就像肃王提出要去照顾闵氏。
肃王十分震惊:“你与王妃并不认识,何以......?”
崔彤云道:“王上息怒,不是妾身不懂规矩,只不过在我们大覃,万没有主母卧病而我们做奴婢的不思担忧,不事进奉的道理。妾并不是说仙罗一定要效仿,只不过大覃的这道规矩,的确是有道理的。而且妾能多做一点善事,为主君积德,也是我的分内事呀。”
肃王感慨的摸了摸她的头:“大覃的皇帝没有福,怎么舍得把你这样的好女人赐给我。”
崔彤云赧然垂头:“这或许就是缘分吧。”
“妾身也不是贪恋权位的人。”
肃王深深的望着她,半晌后,答应了。
崔彤云能去照顾闵氏,就能名正言顺地接近大夫,闵氏这么久没死,大夫肯定是值得信任的,而自己能帮着她对付张禧嫔,闵氏不会不同意。
不出他们的意料,闵氏病入膏肓,双眼反黑,面如死青,但脑子还十分灵活,每日都强撑着身子给肃王写信,并交给崔彤云,吩咐崔彤云不可在她活着的时候转呈,必须等她死了以后。
崔彤云虽然不解,但还是答应了。
再加上赤古里撑裙的缘故,她的肚子一般人看不出来。
未几,闵氏真的死了,仙罗朝中西人党彻底一蹶不振,有些人为此还辞官以示抗议,人才凋敝,一些中人也逐渐涉足朝堂。
大覃给了闵氏‘仁粹’二字,让她以‘仁粹王后’的名号体面下葬,至于禧嫔,按照礼制,须为故去的王妃守三年。且三年内要有卓著功绩。
张禧嫔扑到肃王怀里哭了很久:“妾身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和红衣争夺您的,如今她怀恨在心,不单止对妾身,对王上也是,以后仙罗只怕愈加艰难。”
肃王沉吟了一会儿道:“你恐怕多虑了,后宫不可干政的。”
“大覃皇帝陛下的令旨,岂是她小小女子可以左右的?红衣不像你有叔父撑腰,有兄弟为你奔波,她是孤女,无权无势。”
张禧嫔的泪挂在脸颊上,怔愣了一下,木木道:“是。”
肃王安抚道:“大覃的态度很明显,寡人以为说的也并非完全没有道理,禧嫔当以典范姿态要求自己,不可嫉妒,不可越权,不可冒犯上典......平素寡人宠爱你,对你不甚约束,但陛下应该是看在眼里的。而且咱们的世子都很大了,你要让他脸上有光啊,不能让世子以后在朝臣中被人指摘。”
想到承昀,张禧嫔意识到那是一件更大的事。
没有中殿封号但有中殿实权,名声是难听了些,然而那么多年都过来了,再难听又能难听的到哪里去?横竖闵氏死了,时日一长,历史都是胜利者书写的,张禧嫔的名字一定会成为一代贤妃,还是劳苦功劳的那个。但世子的地位不可撼动,尤其是崔氏的肚子藏不住了,在仁粹的葬礼上,群臣们都看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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