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禧嫔一口恶气从胃里窜上来,强压下道:“是。多谢王上提点妾身。”
“宗主国也说了,典范当有功绩,妾身不能为大王分忧,既然崔氏即将临盆,就请大王看在孩子的份上,封她为一品嫔吧。”
肃王搂着张禧嫔:“不愧是寡人的知心人呐,放心吧,禧嫔,寡人答应你,中殿的位置只会是你的,‘仁顺’的封号下来,是迟早的事。且再耐心一些,就算是为了世子,寡人也一定拼尽全力为你争取。”
“至于崔氏,就封她为淑嫔吧,后宫里已经很久没有新的孩子诞生了。而今闵氏故去,淑嫔的孩子若能顺利落地,也好让世人知道你不是他们口中的那样歹毒,否则她的孩子怎么降生呢?”
张禧嫔辗转了几个夜晚,觉得肃王说的话有一定的道理,接受了崔彤云怀孕的现实。又从肃王用过的炭盆里挖出密报,得知红衣在青州大张旗鼓做的事情,让自己的亲哥哥,一直来往于大覃和仙罗的张希才立刻把崔家扣押大覃罪犯,私自为他们造火药,挖煤矿等证据罗列好,送去给红衣,并带上幸存的人证。
一干人等一抵达都中,三司衙门立刻把人保护起来,张希才本人亲自上殿,陈述多年来安贵妃利用身份对崔家的庇护,崔家又利用贵妃的势力让仙罗敢怒不敢言,趁着东窗事发,仙罗以为必须出来为自己讨公道了。
红衣对流放犯人的过程最熟悉不过,嘴角微勾,她才回来没几天,休息了一个寂寞,立刻打起精神,责问刑部:“罪犯和其家人的流放,有名目可查,怎么到了仙罗会有这种事?刑部一无所知的吗?”
现任刑部的江朔新官上任,但是个忠直的:“回禀娘娘,刑部按照律法,惯来把人送过去交接便功成身退,至于后来的事情,朝廷一直被蒙在鼓里,若非仙罗今日说出来,下官还真的一无所知。”
裕王出列:“禀娘娘,刑部乃士兵官阶最高司部,而最低级的士兵到了仙罗以后,怎么处置奴隶,是否严格管理,全凭他们一张嘴,因为是罪犯,多年来也无人过问。”
“所以不排除我们的士兵与仙罗的贵族暗地里交易流放犯?”
“这才被人钻了空子。”上官明楼板着脸:“再怎么样也是我大覃的子民,与仙罗交易是一回事,被私人名目征用,并且用来造一些谋反火器实乃诛九族的大罪。”
“传申国公吧。”几位王爷,侯爷,公爷一齐道:“到了今日之田地,是非要申国公本人来说清楚的。”
“若是不肯来呢?”英国公问。
“那就抓来!”大理寺的长官暴躁透了,他一个破案的,现在天天被崔家的破事给绊住,阻挠他破离奇古怪的大案。
所有人等红衣一声令下,红衣心里自然是痛快的,但面上功夫还要做,依旧犹犹豫豫的:“还是等陛下定夺吧。”
崔家也是这么想的,趁着皇帝龙体有恙,宸妃不敢轻易拿主意,否则就是夺权。于是四处走关系,好扳回一局半局,就去煽动翰林院那几个顽固不化的老朽,辱骂宸妃牝鸡司晨。
红衣根本不把这些放在眼里,骂的狠了,便由必真代皇帝呵斥他们几句:“大覃开国的陛下便是女子,您几位嘴上可积点德,娘娘不与你们计较,真计较起来,你们骂的可是老祖宗。”
必真到底是个阉人,可以传旨,可以点拨,但不能真的和朝臣们勾连或者争斗。对红衣的帮助有限。
崔家以为稍稍占了上风,刺进了红衣的死穴,殊不知,红衣只是累了,她日间处理朝政,夜里照顾容均,身体着实吃不消,但再忙再累,还是要亲自给他喂汤药。然而眼看着他躺在那里一动不动,身体逐渐消瘦,就忍不住低低的哭诉起来,哭的累了睡在他旁边,没察觉脸颊旁的手指动了动。
第172章 龙吟啸谷 神明都站在我这一边
翌日,三朝元老又开始炮轰。
倚老卖老,嚷嚷着非要见陛下,否则宁纵勿枉,不能让崔家的基业就那么毁于一旦了,崔家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
红衣坐在帘后,这是她第一次垂帘,向来她都是与军机大臣在未央宫偏殿议事,有秉笔太监在一旁传话,很守规矩,今日破格。
温声道:“老大人说的是,只不过当官当的是什么官?陛下的官,还是百姓官?不管是哪一样,为陛下,当忠君。为百姓官,应为百姓谋福祉。如今您几位一口一个崔家,一生的书业功名全为崔家效力去了?难怪崔家敢有胆子私造火炮。说到底,是你们给的底气啊。”
老头子们气的冒了一口痰,又吞回去:“娘娘好伶俐的口舌,不过我等进士出身,不与女子争辩。”
“是啊,读圣贤书,欺女子弱,老大人满腹经纶,却不是治世的伟论,令我大开眼界!”
几个老头被气的七窍生烟,红衣二话不说,‘嘭’一声把玉玺砸桌子上:“本宫从未用过这样东西。”
群臣皆惊,几个老头腿一软,所有人跪下山呼万岁。
“陛下交给本宫,本宫日日夜夜守着,是为陛下守,守太平,守盛世,这长久以来战战兢兢,唯恐招人闲话损了陛下英明,然几位大人咄咄相逼,可知阻一日,便是给恶人谋划转圜的余地?私心太重,如何为国为民。望几位大人三思。”
“我等对娘娘并没有私怨。”最迂腐的那个终于松动了:“娘娘一直深居简出,听闻娘娘温柔贤德,我等也并非有意为难。只不过崔氏一族人丁兴旺,若彻底拔除,伤筋动骨,倘若真是因为娘娘与安贵妃之间的嫌隙而引发,恐后世议论纷纷,我等也是为了陛下。”
“是吗?”熟悉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红衣诧异回头,几乎站不稳。
身着玄衣龙袍的容均自红衣宝屏后转出来,走下丹陛:“每一道旨意都是朕发的,朕只是懒得上朝,懒得去过问,躲在了宸妃的背后,朕想着,不是有皇帝十五年都没上朝吗?朕行军打仗,上朝理政,数年来,一日不敢懈怠,病中还在看折子,导致病情起伏,宸妃哭的眼睛都快瞎了,朕才让她代传口谕,没承想倒叫她背了黑锅。”
红衣呆呆的看着他,下意识去牵他的手,果然啪嗒啪嗒,掉了两大颗泪珠子。
“知道你委屈,不哭了。”容均轻声劝慰,但在场的大臣都听到了。
这......(都装听不见吧......)
“国之蠹虫,祸害其深,即便没有朕,几位大人也该襄助,怎可因为朕把玉玺交给信任的人保管,就指责她。”
“那你们以为朕该交给谁?”容均故作轻松斜靠在龙椅上:“交给安贵妃?然后崔氏这件事就当没发生过,彻底被抹了。朕的皇奶奶也......你们这些三朝老臣就是这么对她的?”
老翰林们齐刷刷地跪下。
“又或者交给哪个亲王?”容均道:“不是不可以,孩子们都大了。敬王本就是皇兄的嫡长子,裕王也颇有才干,就是不晓得英王和通王答不答应啊?”
满朝文武都知道皇子们要么不斗,斗起来就是逼人战队,到时候要死死一箩筐。更何况‘金银铜玉’还只是宏文皇帝的儿子,现在的皇帝自己还有几个儿子呢...... 统共加起来那么多个,这笔帐怎么算?
袁兴身为武将,率先出列:“臣明白了,即是陛下圣旨,以后宸妃娘娘的口令,我等没有不从。若有人胆敢以后宫争斗为名,女儿私怨为借口,刁难宸妃,阻碍三司审案,臣等径直军法以肃纲纪。”
容均拿着玉玺在手里掂了掂,又往高处轻轻抛了,像个孩子,把一群老臣吓得抹汗,直嚷着:“陛下——!”
玉玺重回掌中,大手牢牢握住:“怕什么。”
言毕,轻轻咳了一下。
“陛下!”红衣捏着他长袖。
容均摆了摆手:“今日的事还没了,一次性说清楚吧。”
“崔家该怎么样?自然是法办。一条条罪状那么清楚,就因为他咬住宸妃,就能抹杀他十恶不赦的大罪?荒唐。”
老翰林们集体称‘是’,容均又安抚了他们一把:“朕知道你们是为了国朝,为了朕,不过有些杞人忧天了,宸妃一介女流,又年幼无子,怕什么。”
一句话戳中了老翰林们的心思,各个面上讪讪的。
皇帝明明好好的,崔家人却说要死了,这是让他们冲锋陷阵为崔家送死。
宸妃代表的是谁?
是陛下。
她手里有玉玺,背后有慕容皇后的懿旨,还有慕容家。
皇帝的军队供她调遣。
若真是拼死为崔家说情,岂非是非不分,还落个骂名。
当真糊涂,差点给崔家利用了。
自此也不再帮着说话,兜起袖子站干岸。
朝会后,红衣搀扶他回去:“你怎么又骗我?悄没声的出现,吓死我了。”她不争气的落泪。
容均伸出手指轻轻刮她的眼尾:“谁让你天天哭,天天哭。”
“在我耳边哭的吵死了。”
“被你吵醒了。”
“我知道错了。我不该发脾气的。”红衣垂着头。
他抚摸她的脑袋:“你有什么错,你心里有恨再正常不过。”他深深一叹:“不过容均哥哥也很无奈啊,我能怎么办呢?时光不能倒走,人死不能复生。逝者已矣,我们得好好活着啊。”
他握紧她的手,到了寝宫以后,见了诸妃嫔,七嘴八舌的莺莺燕燕,吵得他脑壳疼,又打道回府,继续睡去了。
他瘦了很多,龙袍架在身上,风一吹,像展翅翱翔的大鹰。
“还讨厌我吗?”
“不讨厌了,你不要生气。”
“还记恨我吗?”
红衣摇了摇头:“你不要生病。”
容均抚着她的后背:“我的小姑娘呀,喜欢你这件事可真不简单,让我欢喜让我忧,还让我闹心。”
“以后都不闹了。”红衣嗫嚅道:“你不要生病,不要丢下我。”
“我怕极了。”
容均深沉的看了她一眼,凉凉的手指在她瘦削的下巴上描摹:“把自己累成这样,都是为了我。”
“咱们扯平了吧。”
“嗯。”
“我给你煮了茯苓鸽子汤,多少用一些好吗?”
容均点头。
红衣一点点拆解,仔细地伺候着,容均只负责张口,难得清静,没有吵架,没有斗嘴。之后,红衣又喂了他好多吃的东西才允许他躺下,结果半夜里,他还是吐了个干净。
容均的病需要长期休养,还要不断清毒,药下的猛怕伤身,下的轻缓耗时久长,太医们也很愁。
好在有皇帝撑腰,红衣之后再下政令,几乎遇不到什么阻碍,算是一件幸事。
崔家被夷三族,九族内所有相干男丁三代内不可参加科举,直属女眷一律没入乐户,仅有不相干的仆妇劳作人士等放出府外,捡回一条性命。
至于崔家的门生,师爷,全部获罪,轻重不一,被送去做苦役。
安贵妃就当她是无辜的,什么都不知道,但是贵妃之位没了,圈禁在她自己的宫殿里。
江湖传闻安贵妃的奸夫荣发,被人扒光了挂在城楼上示众,确系实打实的太监无疑,不过还是止不住老百姓的流言碎语。
初棠一出了大牢,没有去给荣发收尸,而是取走了荣发藏起来的最后一点金银,想尽一切办法找了道上的人马,谁知银子被抢走了,人也被卖进了暗门子,不出一个月就病死了。
璎珞回禀的时候问红衣:“娘娘,你怎么不干脆一刀结果了初棠那个贱婢?”
想起红衣落胎的样子,璎珞就想哭。
红衣摸了摸她的手:“你是老实孩子,老实人有老实人的活法,她满口谎话,自以为精明,实际上不讲道义,那么谁又会与她讲道义?我是给了她活路的,但她有今天的下场,也是咎由自取。”
璎珞摇头叹气,但很快又打起精神,因为绿意姑姑卸任了,要嫁给那个呆子,其实之前她就要走的,不过眼看红衣水深火热,千头万绪,绿意不落忍,想替她把关,只有她最熟悉宫里,上下打点妥当,所以拖到了现在。
红衣以为绿意的终身大事不可再拖了,就算男的再痴情有耐心,也不能那么消耗别人的感情,做主把她嫁了出去。
给了足够的排场和赏赐,体体面面,风风光光,大红花轿抬进了那家人的门。
宫里的娘娘门都包了赏钱,听说婚礼当日很是热闹,因为同为护军的关系,祺蕴和祺祥两位公主也登门造访,向绿意询问静嫔的近况。
绿意说一切都好,还把静嫔每日的消遣和起居细细说与两位公主听。
祺蕴和祺祥很是感激,吃了喜酒才告辞。
绿意走后,自然要有人顶绿意的缺,红衣做主把浣春安排了过去。
芊红没想到,心里很嫉妒,拉着浣春问长问短:“你不是对她不好吗?还给她脸色看了!”
浣春耸了耸肩:“应该是娘娘心胸开阔,耳聪目明,善辩忠奸吧。”
芊红啐了她一口,找悫妃说不够人手,话音刚落,原来伺候秀贵人的香孚来了,向悫妃请安。
悫妃淡然一笑,她已经习惯宸妃一切尽在掌握的处事手段了。
能安定前朝的人,安置后宫的女人对她而言又能有多难?
有的人站的很高,能俯瞰天下,有的人就只能站在门槛上对望,斤斤计较。
宸妃从进宫替她抱不平的那一刻或许就注定了她波澜壮阔的人生,女儿家的勾心斗角算什么?眼界放高一点,心若像风筝一样在天上飞,这个世界更有意思。
可有人偏不信邪,红衣册封礼的那天,是礼部千辛万苦根据历朝礼法指定的流程。
在用什么礼乐时,还发生争执,有人试图讨好宸贵妃,建议用大乐。被宸贵妃知道,直接痛斥一顿,打回老家做小吏去了。
自此,再也没有人敢逾矩。
司珍送来的头饰红衣也看过,她不喜满头珠翠,只要了最简单的玉簪,但每根簪子都精工细雕,栩栩如生,华盛压发,再配上珍珠耳饰,鹅黄花钿,妆面素雅高贵,脱俗出尘。最重要的是青鸾衣,在制作衣服这件事上,马虎不得。连宝琛都很头疼,娘娘代传天子口谕,实权已超越贵妃本身,然又不肯晋皇后,说句冒犯的,皇子们用的图腾,都配不上现今的宸贵妃了。最后是璎珞亲自把花纸送到内侍局,指明了就要上古的青鸾做衣服的图样,颜色以青色为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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