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内隐隐约约传清浅的呼吸声,沈罪半靠在树上,等着黎明的到来。
不知过了多久,天边的第一道光线洒在他的身上,洞里这时却传出一些异响。
有水杯落在地上的声音,沈从容痛苦地□□了一声。
沈罪以为沈从容出了什么事,连忙撞开洞口的木板,撞了进去。
沈从容正坐在床上,呆呆地看着地上的碎片,乌亮浓厚的头发顺着她的肩颈滑落下来,平添了几分脆弱感。
沈罪俯身将杯子的碎片捡了起来,然后抬起头看她,轻声问道:“你想喝水了是吗?”
沈从容视线落在他的脸上,静静地和他对视了一会,才轻轻点了点头。
屋子里就一个杯子,沈罪又从外面找了一个,倒满了水,递到沈从容身前。
沈从容却没有伸手去接,抗拒地别过头去,闷闷地说道:“我不要喝你倒的水,我要自己倒。”
沈罪脸色泛白,下意识地蜷缩了下手指,他顿了一下,就想将杯子里的水倒掉,让她重新倒水。
沈从容却一下子拦住了他,她莫名来了气。
她拿过杯子一饮而尽,又将杯子塞在他手里,背过身躺在床上,没好气地说道:“你快走吧我要睡了。”
沈罪却发现了她的异样,她的眼里泛着血丝,脸色也红得不正常。
沈罪伸手去探她的额头,被沈从容一把拍开,没好气地说道:“你要干什么?”
沈罪的手指还残留着滚烫的温度,他着急地说道:“你发热了。”
他再顾不上别的,转身就要去找关孟洲,却突然被人抓住了手腕。
沈罪疑惑地看向她,却发现她依旧背着身子不看他,但是握着他的手腕却更用力了。
柔软温热的触感萦绕在他的手腕上,沈罪心里又酸又软,他放柔了声音:“是不是很难受,我去找关孟洲过来看看,喝了药就好了。”
沈从容没说话,依旧死死地拉着他不放手。
沈罪不敢用力,弯下身子哄她:“那再喝点水好不好?”
沈从容不理他,他用空着的手又倒了一杯水,送到她的嘴边。
沈从容不配合地偏着头,沈罪很有耐心,温柔地说尽了好话,沈从容才皱着眉喝下了一杯水。
沈从容不知何时松开了握着他的手,沈罪正想离开去叫关孟洲,腰间突然一紧,是沈从容从身后抱住了他。
他的心剧烈地跳动着,努力平复着自己的语气,轻声问道:“怎么了?”
沈从容将头埋在他的背上,依旧一言不发。
温热的液体突然浸湿了沈罪后背的衣服,也灼烫着他的皮肤。
在意识到沈从容哭了后,沈罪的表情凝滞下来,他的身体僵直,手指用力地攥了起来。
他装作没有发现她的异样,一动也不动地站着,眼眶却已然通红。
他这才知道,沈从容看上去不怎么在意,但是心里也很难受。
“对不起。”他在心里一遍又一边地道着歉。
他带给她的,似乎就是一次又一次的伤害。
他不该贪心的,不该妄想着可以忘记过去,和沈从容重新开始。
他恨不得立刻告诉她所有真相,告诉她他爱的从始至终就只有她一个人。
可仅存的理智拉扯着他,真的说出了一切,到时候迎来的会是更惨烈的局面。
不知过了多久,身后的呼吸慢慢沉了下来,沈罪试探着握住沈从容环在自己腰间的手,转过身看向她。
她已经睡着了,眼角还有些湿润,眉心微微皱着。
他小心翼翼地为她擦干眼泪,沈从容这时不舒服地动了一下,头微微侧着靠在了他的怀里。
沈罪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等到她舒展眉心又沉睡过去,他坐在床边,缓缓地伸手抱住了她。
他一眨不眨地低头看着她,像是在守护独一无二的珍宝。
第71章 他明明对她这么好……
沈从容皱着眉缓缓睁开干涩的眼睛, 她的头脑依旧昏昏沉沉,好一会都没有清醒过来。
守在一旁的蓝竹发现她睁开了眼,有些惊喜地喊道:“小姐, 你终于醒了!”
沈从容揉了揉困倦的眉心,声音有些喑哑:“我睡了很久吗?”
蓝竹连忙点头:“这都到傍晚了。”
她扶着沈从容坐起来, 一边解释道:“你早上突然发起热来, 幸好沈大侠及时发现,叫来了关大夫, 他给你做了一次针灸,你才慢慢退了烧。”
沈从容下意识地向洞口外看去。
“沈大侠一直在这里照顾你, 刚刚才离开。”蓝竹以为她是在找沈罪,体贴地解释道:“也真是不巧,他刚走你就醒了。”
“我没找他。”沈从容有些生硬地说了一句。
蓝竹只以为她是不好意思,笑着说道:“沈大侠对你可尽心尽力了, 从早上起就一刻都不离地守在你身边, 小心翼翼地喂你喝水,给你用巾帕擦脸降温, 你皱一下眉他都担心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了。”
沈从容面无表情地听着,眼眸低垂, 视线落在自己的手上。
清晨模模糊糊的记忆涌入脑海,她想起自己似乎是主动抱住了沈罪, 拉着他不让他走,还流了眼泪。
她暗自咬了咬牙,恨不得把那个黏黏糊糊的自己找个地方埋起来。
可能病痛的确使人脆弱,但她的脆弱来得太不是时候。
刚和沈罪洒脱地表示没关系,以后和他就做朋友,才几个时辰, 就来了这么一出。
她想想都觉得难为情。
蓝竹还在说着沈罪的好话,她很高兴沈从容可以寻得良缘。
沈从容打断了她,问道:“小安然呢?”
蓝竹回答道:“夫人照看着呢,你一直没醒,就喂她吃了些米糊。”
沈从容点了点头,就想起身下床,但她身体酸痛,使不上什么力气,又歪倒在床上。
蓝竹连忙扶着她:“小姐,你要做什么?”
沈从容眉心微蹙:“我出去看看。”
蓝竹劝道:“你刚醒,还是多休息一会吧。”
沈从容已经缓过劲来,扶着她的手站了起来,嘴上说道:“我已经没事了,再躺就生根了。”
蓝竹拿她没办法,只得扶着她慢慢走出了树洞。
没想到迎面就遇上了沈罪,他手里端着一碗汤药,正踌躇着不敢进去。
沈从容故作平静地看着他,没有说话。
沈罪却有些不敢看她,将药碗递到她面前,说道:“这是退热的汤药,趁热喝了吧。”
沈从容接了过来,直接一饮而尽。
汤药的温度正好,味道却苦得不行。
沈从容皱着眉将药碗递给蓝竹,自己正想去倒杯水喝,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伸了过来,干净的手心上放着几个红盈盈的果子。
这是沈罪前几日无意间在树林里寻到的,这些果子个头并不大,但看着很诱人。
他自己尝了一个,吃着没事,就带了很多回来给大家吃。
果子清甜爽口,几人都很喜欢,但是林子里只有一棵果子树,上面的果子寥寥无几,他们很快就吃光了。
沈从容本以为再也吃不到了,还觉得有些遗憾,没想到沈罪不知从哪里又找来了几个果子。
她抿了下唇,摇头拒绝:“我不想吃,你自己留着吃吧。”
她话音刚落,沈罪就直接把果子塞到了她的手里,低声说道:“洗好的,直接吃吧。”
说完就径直离开了,丝毫不给沈从容拒绝的机会。
沈从容看着他挺拔的背影消失在视线里,嘴里的苦涩像是也蔓延到了心里。
她拿起一个果子咬了一口,清甜的滋味瞬时覆盖住汤药的味道,她的心情才慢慢好了起来。
蓝竹察觉到了两人之间别扭的气氛,表情困惑地问道:“小姐,你和沈大侠,这是怎么了?”
沈从容面色如常地回答道:“没什么啊。”
只是两个人相处的气氛是最骗不了人的。
到了晚些时候,谁都看出来了两人的不对劲。
一起吃过晚饭,其他人都去忙自己的事,火堆旁就剩下沈从容,沈见月还有小安然。
沈见月抱着小安然,目光悠悠地看向沈从容,问道:“这是怎么了?”
沈从容平静地回答道:“没事啊。”
“刚才整个晚饭期间,你们一句话都没说。”沈见月笑着说道:“你甚至连一个眼神都没抛给他,而他就只会在一旁可怜兮兮地偷看你。”
沈从容叹了口气,解释道:“我们昨夜聊了几句,发现不太合适在一起,最后还是决定只做朋友。”
沈见月有些惊讶:“怎么会这样?”
沈从容有些出神地看着眼前的火光:“他是个好人,对我也没得说,但我们不太合适。”
涉及到沈罪的隐私,她说得含糊,但态度表现得很坚决。
沈见月见状,也没有追问,她轻声说道:“既然没缘分,那也就罢了,我只想你开心。”
沈从容笑着看她:“您不用担心,我一个人也可以过得很好,咱们一家人平平安安地在一起,就比什么都重要。”
“说得对。”沈见月握着小安然的小手晃了晃:“咱们一家人都平平安安的,永远不分开。”
沈从容第二日就好了大半,她自己没当回事,其他人却如临大敌,压着她喝了两天的汤药,以至于她现在一闻到药味就想吐。
每次喝过药后,她总能吃两个果子甜甜嘴,没有人说她也知道,这果子是沈罪特意留给他的。
自从那晚以后,沈罪很少出现在她的面前,整日早出晚归不知在忙些什么。
就算两人迎面撞见,也只客气又疏离地笑一下,彼此相对无言。
两人的别扭一直持续到他们要离开这里。
山里总还是不方便,沈罪和沈见月的身体已经恢复了大半,几人就决定返回山庄。
这日天还没亮他们就起了床,简单吃过早饭,把该收拾的东西整理好,众人就背上包袱就踏上了归程。
沈见月还不能走太远路,几人陪着她走走停停,小半个月才走出了山林。
沈从容来时将马车暂时存放在山脚的一个猎户那里,让他帮忙照看。
几人到了地方,顺利地找到了马车,猎户很用心,将马养得膘肥体壮。
沈从容给猎户结了酬金,沈罪装好马车,几人很快就继续出发,这次行程快了许多。
夜里依旧寻了个山洞休息,他们吃了干粮,围在火堆旁睡觉。
没想到半夜下起雨来,噼里啪啦的雨声落在堵在洞口的大石头上,带着凉意的风席顺着缝隙卷进来,沈从容在睡梦里打了个哆嗦。
片刻后,一道还带着体温的外衣被人轻轻披在了她的身上,沈从容顿时暖和起来,眉心也下意识地舒展开。
那人的动作已经很轻,沈从容还是从浅淡的睡梦中醒了过来。
但是她没有睁开眼,静静地感应着那人的动作,他重新坐了回去,却没有睡觉,时不时地向火堆里添些柴火。
沈从容被暖和的外衣密不透风地包裹着,鼻间萦绕着独属于那人的干净又清冽的味道。
这是沈从容早已经熟悉的味道,带给了她无数温柔和安全感。
沈从容心里又难过起来。
他明明对她这么好,怎么还会爱着别人呢?
他越好,这个缺憾就更加难以容忍。
沈从容有时候真的很想知道沈罪过去到底经历了什么,才会让他背负着名为愧疚的外壳一刻也不肯放下,甚至为此更改了自己的名字,要用自己的余生来赎罪。
他深爱又亏欠着的女人又到底是什么样的人,让他念念不忘又悔不当初?
只是沈罪不愿意说,她便也不会问。
无论怎么样,她都不会接受一个心里有别人的男人。
两人的关系就止于此,是唯一也是最好的结局。
只是说是做回朋友,到底还是不一样了,她终究没有那么洒脱,这些日子总是下意识地避开他,连话都没与他说过几句。
两个人的关系变成这般模样,似乎也没了什么意思,这次回去后,沈罪可能就会离开了。
沈从容有些难过,又觉得生气,脑子里的思绪乱成一团。
“都怪他。”她愤恨地想着,“他明明爱着别人,又为什么对她这么好,平白乱了她的心?”
可她又没有办法怪他,他救了她的命,还帮了她那么多的忙。
这么一想,沈从容就更憋屈了。
萦绕在周身的味道也变得可憎,她换了个姿势,故意将沈罪的外衣拨到了一边。
沈罪很快就注意到,又走过来重新为她披好。
沈从容继续闭眼装睡,等着他走开。
可这次沈罪却没有直接离开,而是坐在她身边,静静地注视了她很久。
沈从容能清晰地察觉到他有些灼热的视线,她的心提了起来,身体一动也不敢动,连呼吸都刻意伪装着。
不知道过了多久,沈从容感觉到脸颊有一抹温热的触感小心翼翼地滑过,然后沈罪像是一刻不敢停留般,迅速起身离开了。
她愣了很久,才反应过来,沈罪刚才用手轻轻碰了下她的脸。
第72章 她带着哭腔大喊道……
沈从容似乎还能感受到脸上那一瞬珍而重之的触碰, 她的心情莫名地低落起来。
她有些不明白,沈罪到底是怎么想的。
他看上去那么爱她,却又同时爱着另一个人。
可是人怎么可以同时爱上两个人呢?
沈从容心中烦躁, 不愿再想这些事。
她努力将自己的注意力转移到其他地方,想强迫自己睡过去。
这时沈罪突然低低地痛哼了一声, 将沈从容从有些朦胧的睡意中惊醒。
她下意识地睁开眼看向他, 就见他眉心紧皱,正低头看着自己受过伤的脚踝。
沈从容的心蓦地抽疼了一下, 眼神也软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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