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如往昔——江湖孟孟

 

第十四章

 

中午放学时间韩千千难得的与杨静碰面。

正巧丁丽来学校给丁寻送东西，校门口那辆豪车太扎眼了，他们母子悠悠的站在那里，很难不让过往的学生羡慕张望，评头论足，尤其是杨静这个大八卦，不在这个时间发表几句感言，简直就是对不起跟随了她十八年的那张嘴巴，”丁寻的妈妈太完美了，真羡慕你，有这样的婆婆。“韩千千掐了她一下，矢口否认，但是脸色却越来越红---婆婆，和丁寻结婚以后确实应该叫婆婆。

她两正站在阴凉的位置等丁寻，刚出教学楼的路宁看见了她们，她咬了咬下嘴唇，抱着沉甸甸的书本朝她们走来，最近她只要出教学楼都会抱着一堆书本，哪怕是去食堂吃饭。

“路宁。”杨静灿烂的笑着朝她打招呼，拽着韩千千迎上朝她们走来的路宁，六月会考结束后，陈冬言再也没有出现过，自打那个时候路宁就变得怪怪的，杨静发觉了她的怪，每次见到她都格外的热情，那热情在路宁看来，好像是对自己的同情，“吃完饭就回教室了，你抱着这些书干嘛，多沉啊。”

路宁笑笑，没有回话，她看了看杨静，又转头对韩千千说，”千千，我想单独和你说几句。“”哦……那个我约了老毕，你们聊，我先走了。“杨静走远了，路宁松了一口气，她抱着书约韩千千一起去了教学楼顶楼，她觉得只有那里最隐秘。

看她沉重的表情，韩千千心里有种不祥的预感，她故作镇定的笑着等路宁开口，只是等了几分钟，身上都被阳光晒热了，路宁才注视着她的眼睛开口道，”我怀孕了。“怀孕---韩千千立马去拿路宁抱着的书本，据她所知孕妇是不能提重物的，路宁却一侧身，拒绝了她的好意，“我怕来往的校友看到我的肚子，所以才天天抱着一摞书。”

平时不善言辞的韩千千此时更是说不出半个字，只能做一些她理解范围之内的表情，是真的吗？你确定？震惊，无奈，还有……你打算怎么办？路宁捕捉到了她眼神里的讯息，艰难的开口，“我已经两个月没来那个了，刚才我看见丁寻在校门外，突然想到拜托你帮我一下，买……那个。”验孕棒，没吃过猪肉还是见过猪跑的，韩千千木讷的点头答应，意识到了这个东西的尴尬性，她突然心口一凉，但是看到路宁期盼的眼神，她便做好了豁出去的准备，“现在来不及了，晚上吧。”

看着路宁欲言又止的样子，韩千千心领神会的说了一句，“我不会跟任何人说的，放心。”路宁苦涩一笑，叹了口气，韩千千还是把她手里的一摞书抱在了自己怀里，瞅着她一如既往的平坦小腹说道，“根本就看不出来，给我吧。\”

尽管心事沉重，两人还是装作若无其事的闲聊着下楼，走到二楼拐角处，正好碰见拿了一兜零食的丁寻，他看见韩千千，不由分说的接过她手里的书本，温柔的呵斥，”怎么一转眼就不见了。”路宁羡慕的看着他们，没多久之前自己也一直被这样温柔以待，如今他走了，一切曾经关于自己的美好恍如隔世。

韩千千看了一眼丁寻手里的零食，拿到手里，递给了路宁，想着既然她怕被别人看见肚子，那就拿个轻便的遮挡一下吧，“都是膨化小零食，轻。”

丁寻一脸错愕，从来都是无功不受禄的路宁居然接过了一袋零食，她笑笑调侃道，“谢谢你们两口子，我省了好几顿饭钱。”这是丁丽带来的外国零食，丁寻本来想着和韩千千一起分享，但是听到路宁称呼他们’两口子‘他十分高兴，恨不得拜托丁丽再去采购一些，他甩了甩头发，无意间察觉了韩千千眼神里的一丝担忧。”欸，这都是路宁的书啊。“丁寻抱了半天，到了树下坐着的时候才发现这堆书本不是韩千千的，他怪自己眼拙，怎么连不是韩千千的书都没有发现呢，其实也难怪，韩千千和路宁的书本的表皮都特别干净整洁，即使用了一年，外皮也跟新的一样，只有略微卷翘的书脚在无声的诉说着它曾经被翻阅过。

“哦，是她的。”韩千千随意的答着，坐在一旁的丁寻挑了一本当成了自己的枕头，他一只手臂遮着光，一只手握住她始终有点清凉的小手，”有任何事情都要跟我说，不能有半点隐瞒。“”哪有，担心会考成绩呗。“韩千千正琢磨着下午怎么混出学校，忽然看见了那扇丁寻曾经半夜翻过的铁门，她打量了一下，现在穿的没那么啰嗦，自己应该能够翻的过去。

下午她谎称肚子疼，要去宿舍躺会才撇开了与自己连体的丁寻，他紧张关切她的样子让她心里萌生了些许罪恶感，但很快被横在眼前的难题覆盖，先不说铁门能不能翻过去，就这人来人往，众目睽睽的眼神她也受不了啊，都怪自己经验太少了，总以为会跟上次丁寻翻铁门时候一样，只有他们两个人。

正在她一筹莫展之际，杨老师走了过来，他的笑还是那样的让人如沐春风，”千千，想当蜘蛛侠？“被杨老师如此调侃她有点不好意思，但是转念一想，也许杨老师能帮自己一把，”杨老师，我想出去一趟，但是来不及跟您申请请假条了，急事。“她见老师一头雾水，伸出自己的手掌在写了几个字--我肚子疼，去买药。

“我正好出去，帮你买回来吧，你先去宿舍歇着。”杨老师的好心好意让她万分焦急，“不行，怎么能让老师买那个呢，怪不好意思的。”

“没事，你回宿舍歇着去吧。”杨老师要走，她一把揪住他的衬衫衣袖，而这一幕，刚好被从宿舍窗户趴着打发时间的丁寻看见，他有点不敢相信，眯了眯眼，确实是韩千千和杨老师，一股醋意从心底油然而生，尤其是看着两人并排着朝一个方向走去，他的心像被万只蚂蚁撕咬一般。

第一次坐杨老师的摩托车，她坐在他身后，心中有种说不出的滋味。

到了药店，老师要跟她一起进去，但是被她拦下了，她没怎么在意售货员对她投来的迥异眼光，倒是一直回头张望坐在摩托上等她的杨老师，生怕被他发现一些蛛丝马迹。她把验孕棒藏好，手里捏着一个药瓶朝杨老师晃了晃，“我吃这个管用，别的都不行。”杨老师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好像理解了韩千千执意自己买药的那份坚持。

到了学校大门口，杨老师把她先放下，然后把摩托车开进了教师宿舍楼。本来就像做了贼一样的韩千千猛一抬头看见了正在不远处盯着自己的丁寻，差点吓掉了魂，丁寻问她这是怎么回事，她把药瓶拿给他看，谎称有舍友身体不舒服，拜托自己帮忙买的。

“你不是说是你肚子疼？”丁寻瞅着眼前这个不会撒谎的女孩十分生气，他气她对自己撒谎，气她和杨老师一同进出，而他眼里，杨老师就是自己的头号情敌。

“哎呀，女孩子的事说不清楚，走啦，马上晚自习了。”韩千千连拖带拽的哄骗过去，想着下了晚自习再把验孕棒拿给路宁吧。

“好点了吗？”杨老师的关切的问候再韩千千耳后响起，“不舒服就先回宿舍吧。”韩千千的头摇的跟拨浪鼓一样，她偷偷向后瞄了一眼丁寻，他果然在看他们。

终于熬到了下课时间，韩千千看见门口等着自己的路宁，今天第二次放了丁寻鸽子，她走到他座位前，柔声说道，“我和路宁溜达会，今天就不用你送了。”丁寻抬眼看她，她好像心里有鬼一样的双眼游离闪躲，看在路宁在等她的份上，他没继续追问，点点头，先行离开。

女厕所没有单独的间隔间，这可急坏了韩千千和路宁，没有别的办法，她们只能等到校友们全部回了宿舍才能进行接下来的环节，等啊等，这三十分钟比一天都要漫长。路宁出来了，低垂着眉眼，小声说了两字--完了。

这该怎么办？韩千千眼巴巴的瞅着路宁掉下眼泪，自己却无话可安慰，打掉？生下来？不管说什么都显得残忍又苍白。

确定了结果，路宁反而比以往踏实多了，她已经做好了做手术的准备，只是囊中羞涩，自己家庭条件一般，也不好意思朝家长伸手了。她想到了陈冬言，但是上次打给他的时候接电话的中年女人说他外出打工了，联系不到，这次能找到他吗？路宁满心忐忑，却又不得不再试一次，假如有万一呢。

有韩千千陪着，路宁觉得心里好多了，尽管电话那头的回答仍旧是联系不到陈冬言，但是她终于有地方可以倾诉了，“千千，我爱他，非他不可，我愿意把我的一切托付于他，他家生活条件不好，我家也一般，但是我坚信，只要努力学习，以后就会有明媚的将来，属于我们的将来，虽然现在两杯奶茶对我们来说都是奢侈品，每次压马路口渴的时候只能买一杯分着喝，但是我从来没有一丝抱怨，甘之如饴。那天他买了一盒巧克力饼干，我们一起吃着，一起回忆起甜蜜的过往，憧憬着无限可能的未来，一切都风平浪静，但是第二天会考结束后他毫无征兆的走了，再也没有回来，也再也没有联系。”路宁无声的哭着，眼泪啪嗒啪嗒的掉到公用电话的按键上。

“你别着急，也许他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发生，说不定过段时间就回来了。”韩千千努力的替陈冬言圆场，但是她自己说的那些话，自己都不相信，因为买药的时候她问过杨老师，杨老师说陈冬言已经办理了退学手续，并请求杨老师等毕业证下来的时候寄到他家，陈冬言和黄金光一样，都不会再回来了。”说来可笑，我买的一包巧克力饼干成全了我和他的开始，他买的一包巧克力饼干成全了我们的结束，他要开始的时候我不知情，他要结束的时候我也不知情，凭什么都是他说的算……“路宁终于放声哭了出来，她的头靠在韩千千的肩膀，不一会，韩千千短袖的肩膀位置就被眼泪浸透，“我难道就没有为这段感情做主的权利吗，陈冬言，凭什么你说撩就撩，说放就放，你这个混蛋。”

韩千千实在不知道自己能说什么，只能静静的听路宁说，”我不在乎旁人眼光，不计较一切后果和他在一起，他明明还是很爱我，我能感觉的到，他眼里有我。“他们是两情相悦毋庸置疑，只是……这段懵懂的爱情没能经得起时间的折磨，“你……接下来怎么办？”韩千千与路宁对视，路宁毫不犹豫的说道，“打掉。” 尽管她爱，但也绝对清醒。

看着韩千千复杂的表情，路宁叹了口气，平静的说道，“也不知道要花多少钱。”

对于路宁的状况，韩千千还是有所了解的，父母都是农民，也不像黄金光家那样是土财主，路宁还有个比他小两岁但也同样成绩优秀的弟弟，生活费以外的钱对她来说确实有点困难，但是韩千千也好不到哪里去，只是刚好够用，关键时刻她突然想起了丁寻，”别担心，我去借。“路宁当然知道她只能找丁寻，她想叮嘱一下别让丁寻知道，又想找人家借钱还不说明理由，也太不像话，真是左右为难。”都说了别担心，我不会让他知道的。“看到路宁眉眼舒展，韩千千不禁咧嘴一笑。

韩千千借丁寻的钱并不困难，就算借他的命，丁寻也会毫不犹豫的双手奉上。

第一次申请假条去医院，由于路宁吃了早饭，被医生告知不能当时做手术，学霸请假，老师们拒绝的时候很少，于是她们把第二次的时间安排在一个课少的下午。

从手术室出来的路宁面色苍白，她吃力的挪动步子，很感激的朝一脸担忧的韩千千挤了一个微笑，她想告诉她，自己很好。”为什么不选择无痛呢。“韩千千摸了摸路宁的额头，心疼的问道。”因为便宜，还有……“路宁低垂的头忽然扬了起来，眼角的泪光比外面的阳光还要耀眼，”我要自己永远永远的记住这个教训。“溜达着走出医院的路上，路宁和韩千千同时发现了站在月季花旁的丁寻，他面无表情的看着她两走来，”去我家吧，比宿舍安静多了。“”好，谢谢你们两口子。“路宁一笑，恭敬不如从命。

韩千千用眼神告诉路宁，自己绝对没有告诉过丁寻这件事情的一丝一毫，路宁轻拍了几下她的手，示意她，自己懂，丁寻多聪明。

丁寻家客房里的那张床，谱写了他们的开始，也为他们的结束画上了完整的句点。路宁嘶吼一般的哭声经久不绝，坐在客厅里的丁寻点燃了一只烟，他许久没有抽过了，韩千千掐灭他指尖的点点红光，他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一样扑倒在她的怀里，他自责，因为他知道路宁的纯真是从他家失去的，尽管他后来尽量的去阻止了，但悲剧还是发生了。

韩千千不知道他为什么那么难过，也没有多问，只是抱着他的双手又紧了紧。

 

第十五章

 

高二的暑假来了，补课的时间没觉得多难熬，回家后的那段时间可真是要了韩千千的小命。爸妈还像之前一样的吵个不停。

韩千千刚回家那几天还能忍，后来看见妈妈往爸爸脸上泼了一杯牛奶之后彻底火了，她拿给爸爸毛巾，怒气冲冲的站在妈妈的眼前，不知何时起，自己竟然比妈妈高了一头还要多，”你凭什么总是欺负爸爸。“”翅膀硬了是吧，看不惯就搬去你男朋友家，不是有独居的三室一厅吗，早点搬过去，省的浪费家里粮食。“妈妈的话太刺耳，刚好符合她的一贯作风。”萧红。“啪的一巴掌，韩千千第一次看见爸爸的手掌落在妈妈的脸上，妈妈的眼泪悄无声息的滑落，嘴里还是一样的恶毒，”韩大圣，你好样的，养的了小三，惯的了自己丫头，还敢打我，我跟你拼了。”

小三---韩千千懵了，她眼睁睁的看着妈妈把爸爸的脸挠的满是血痕，却失去了阻止他们的能力，原来这个家庭早已满目疮痍，如同风暴即将袭来的大海，只是看似风平浪静罢了。

“韩大圣，我等不了韩千千毕业那一天了，今天就跟你离婚。”

和结婚不同，离婚是不需要挑选黄道吉日的。

他们终于不再争吵，散伙饭的前半段吃的还算愉快。韩千千把妈妈和爸爸夹进她碗里的菜全都捡出去，丢在了桌子上，“谢谢你们为了我互相忍了那么久，真心谢谢。”倔强的说完这些话，韩千千擦了擦即将流出的眼泪，妈妈也难得的哭了，她的眼泪多金贵，韩千千打记事起就没有看见过她流眼泪。

\“抽屉里的存折是你的，你每个月的生活费，学杂费都从那个折子里取就行。“听着妈妈的安排，韩千千奋力扒起了白米饭，她怕他们看见她不争气的眼泪。”我们单位正好人事调动，房子留给你，千千放假了回家也行，去爸爸那里也可以，稍后把地址发给你。\”大人们的演技真好，想不到窝囊嘴碎的父亲竟然还有其他住处。

“哼，这个房子值几个钱，韩千千，你千万得去你爸爸的新家看一看，看看他是怎么疼别人，又是怎么对咱们的。”

“够了，金窝银窝也好，狗窝猪窝也罢，你们争你们的，反正我寄宿，再过一年我考上大学就能半工半读，不需要你们费心了，真心谢谢您二位的养育之恩，为我付出那么多，忍耐那么久。”韩千千拉开椅子，朝着爸妈深深鞠躬，然后就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除了上厕所绝不出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