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如往昔——江湖孟孟

“儿子，妈妈想跟你说一件事情。”丁丽微笑着，兴许是年龄大了，她早已不再那么孤傲的难以靠近，“现在啊，你那对同父异母的双胞胎弟弟估计上大学了吧。”丁寻抬头，不可思议的看着丁丽，她不应该是这么云淡风轻，“妈，你还好吗？”

“当时很不好，所以对你也不好。那时候你才八岁，我一直想着，如果你爸再来求我一次，我是不是该心软了……等啊等，他都没有再出现过，后来听说了他再婚的消息，我感觉自己的天都塌了，我想亲自找他，让他亲口告诉我那不是事实……但是我是丁丽，我那么骄傲的一个女人，怎么能低三下四的去求一个处处不如我的男人。对不起儿子，我把你当成他，恨了那么多年。“丁丽很诚恳的看着丁寻，”现在我想通了，当时再难过的坎儿，在后来看来，都不值一提，甚至是浪费生命，所以我不纠结了，希望你也能早点跟过去做个告别……丁寻，妈妈也挺喜欢那个女孩子，眼看着你慢慢的越来越爱笑，越来越懂事，其实妈妈很想当面谢谢她。”丁丽微微一笑，环顾着被丁寻打理的越来越温馨的房间，悲从中来，“一直以来我都不想住在这个与你爸有关的房间里，但是你执意要留，我也没办法，你是我的儿子，是我的命。”

“妈。”

“我也是你外公的命，就算我没有那个能力给他最好的治疗，我也会尽最大的努力，更何况我有这个能力。丁寻，我实在没有精力来回奔跑。”丁丽温柔的看着丁寻，等着他做最后的决定。

“妈，您和外公先过去，我再想想……”面对丁寻的选择，丁丽有点失望，但还是保持着微笑，点了点头，“好，妈妈买了后天下午的机票，你送我和外公去机场吧。”

“嗯。”

明县的茉莉花山热闹依旧，丁寻想起贪吃的夏克和杨静，咬着烤凉皮的嘴角不由上扬，心里对他两更是无限的羡慕，因为他收到了两人的请帖，他们要结婚了。那时绝对没有可能相交的两条平行线，因为爱的力量最终相交了，比如杨静和夏克。

丁寻想，时过境迁，自己还那么爱她，那么曾经想对自己托付终身的她一定也会想念自己，想起前几次被韩妈妈赶出大门的场景，丁寻不禁背脊发凉，她用脏的要命的扫把打过他，用泔水泼过他，在丁寻看来，被她推着滚落楼梯的那次是最轻的，最起码自己的狼狈不会被别人发现，这次，等待他的又是什么？

丁寻轻轻叩门，开门的是一个看上去三十多岁的精神小伙，他一直笑着，丁寻觉得他的笑意里满是贪婪，“你好，请问阿姨在吗？“男人看着他，嘴巴咧的更大了，他嘴唇红润，一张一合间露出的舌头让丁寻不由得联想到一个词--血盆大口，”萧红，萧红……”男人扶着门，直呼韩千千妈妈的名字，丁寻看着韩妈妈和男人之间的肢体动作，他忽然明白了男人眼里的贪婪---最近明县房价暴涨，年轻男人图的只能是这个了。

“怎么又是你，都说了韩千千再也不会回来了，你怎么还不死心，滚滚滚。“很庆幸，这次韩妈妈只是恶言相向，并没有动手动脚，丁寻应该感激一下眼前的男人，定是韩妈妈不想让小男友见识自己的彪悍，才如此手下留情。丁寻浑身上下被男人打量了好几遍，他没像韩妈妈那样凶恶，反而眯眼一笑，请他进来，”来者是客，亲爱的，让他进来喝杯水吧，嘴巴都起皮了。“机会来了，丁寻毫不犹豫的钻了进去，管他是龙潭还是虎穴。

他站在小小的客厅中央，看着依旧在电视机上悬挂的照片，他想，韩妈妈肯定是爱自己女儿的。丁寻盯着少了一颗门牙的老照片，恳求说道，”阿姨，拜托您把千千的地址告诉我吧，我想见她，很想很想。“他看着韩妈妈吞咽口水，觉得有戏，于是趁热打铁，”阿姨，您就成全我们吧，我试遍了所有办法也找不到她，只有您可以帮我了。“也许真的是动情了，韩妈妈拉着丁寻的手坐在了沙发，”孩子，我不是不想成全你们，难道你想让我拆散她的小家庭来成全你吗？“韩妈妈的话犹如一个晴天霹雳，来的猝不及防，丁寻不可思议的盯着她的双眼，渴求找到她撒谎的证据，但是她说的好像是真的，因为她竟然流了眼泪，”我这辈子最大的遗憾，就是没能参加自己女儿的婚礼。“韩千千结婚了……丁寻自己也不知道怎么迈开的步子，怎么走到的门口，就在迈出大门之际，他猛地回头看向墙上的照片，悔恨交加，更多的……竟是爱。

男人似乎明白了丁寻的意思，他一边嚷嚷着即使卖了这个房子，新房子的装修费用也不够，一边踩着凳子去摘挂在墙上的照片，他把照片递给丁寻，丁寻抬手要接，男人突然后退，与他对视几秒，丁寻拿出了钱包，抽出了所有的现金塞进男人的手里。男人很满意，本来就是要丢掉的垃圾，还能换那么多人民币，值了。

他把丁寻关在门外，进门亲了萧红一口，”亲爱的，你为什么不把闺女的地址告诉他，还骗他说结婚了。“ 萧红抹了抹挂在脸颊的眼泪，没有搭理他，继续回屋打包行李，她懊恼这个男人的讹诈行为。

为什么----从一开始她就很明确，韩千千不能嫁给这个男孩子，他太完美了，完美的不真实。浑身上下的一套衣服便是韩大圣一个月都赚不来的数字，他爱她时，她怎么都不会委屈，但是不爱了之后呢？就像韩大圣追自己的时候，恨不得一起化作一团血肉，结婚了没几年，他便背着自己与别人生了儿子，为了闺女，她忍气吞声，性格越来越古怪，越来越与自己的最初背道而驰，她感觉自己就像个定时炸弹，随时随地都会引爆自己，与所有人玉石俱焚。她不愿意看着女儿也走上这条不归路，她的人生才刚刚开始，等她有了一定判断力的时候，再爱不迟。见丁寻痴情，她也动摇过，只是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的女儿究竟身在何处，她也不愿这个善良的孩子继续受折磨，只有狠心断了他的全部念想，长痛不如短痛。

如约，丁寻送丁丽和外公到了机场，人来人往，所有人都有自己的目的地，而丁寻又该何去何从？”儿子，你回去吧，我和你外公进去了。“丁丽把手提包递给随身的看护，换自己推着父亲的轮椅。”外公，妈，你们到了那边，找个舒适的客房等我一下。“丁寻看着几人不解的面庞，淡然一笑，”这个航班没票了，我买了下个航班的机票，三个小时后。“丁丽鼻尖一酸，眼圈红了，她万万没想到浑身没带一件行李的丁寻会做出这样的决定，“我这就去服务台，咱们都改成下个航班，一起去。”

“妈，您照顾外公，我去咨询。”

飞机平地而起，带走了一个人，却没有带走那颗心，那颗心被遗弃在熟悉又陌生的那座城市，陪伴它永恒的只有三室一厅墙上悬挂的那张照片。穿过厚厚的云层，一束刺眼的光直射丁寻的眼睛，他快要流泪了，只好默默的关上遮光板，隔绝了窗外的一切风景。把座位调整好平躺模式，他侧身睡去。

--- 兄弟，我搬家了，你的婚礼我不能参加了，真的抱歉也真心祝福，贺礼已经邮寄过去，一点不神秘，就是一对对戒，但是你一定要和杨静同学一起签收，打开，给对方戴上。高中三年是我人生中谈不上最快乐但却是最难忘的日子，我很珍惜和你们一起有过的记忆。奇怪，明明准备了很多煽情的话，脱口而出的时候把我自己都感动哭了，提笔却又写不出来了，再说一句只有你自己能看的懂的好了，对不起，谢谢你--丁寻。

夏克和杨静看着明晃晃的高定的心形白金钻石对戒，愣了几秒，之后杨静摆弄着闪闪发光的戒指，假装信誓旦旦的说道，“有钱就是拽啊，夏克，咱们以后也要努力挣钱，让咱们的儿子比丁寻更拽。”

“好。”两人相视一笑，只是他们笑着笑着便哭了。

人走茶凉，物是人非。

 

第十八章

 

这几年，韩千千过的也挺好，至少比刚搬来这里的时候要好。

毕业了，她迫不及待的找了一份工作，高薪，符合自己此时的需求。她碰到了毕业以后的第一个难题，找房子。终究是太年轻，她向中介坦诚了自己的职业，所有的中介都毫不犹豫的拒绝了她的单子，每到这个时候，她总会想起一个人，只是他再也不会因为自己的一句话便连夜赶来自己的面前了，所有的事情只能她自己面对。

一个男人垂头丧气的从那所刷着黄色油漆的房子里走了出来，显然他没有在这里找到适合自己的房子。

韩千千卡看着那两扇忽闪的大门心生绝望，再难也要试一试，她迈着步子走进今天去过的第六间房屋中介公司时，一段失联了十年之久的感情再续前缘，她碰见了自己的发小云瑶瑶，她们初中以后便各奔东西，再也没有联系过。

果然，专业的事要靠专业的人来办理，云瑶瑶替她解决了房子问题，而且是终身制。韩大圣凑了一笔，云瑶瑶跟自己父母借了一笔，找银行贷款了一笔，终于拿下了花正庄园十九楼的两室一厅。房子的事告一段落，自从有了自己的窝，漂泊的心似乎也找到了可以停靠的港湾，韩千千很感激的给云瑶瑶也配了一把自己家的钥匙。最开始，云瑶瑶时不时的来蹭上一晚，后来她结婚了，来郑知渝家的次数就越来越少了。

“云瑶瑶，你看看你干了什么蠢事，丈夫容忍你才是真的不爱你.”韩千千眉头打结，明明很想痛骂她一顿，但是看着眼前哭的三行鼻子两行泪的云瑶瑶，尽量克制情绪，内心五味杂陈。她重重叹了口气，犹如恨铁不成钢的老妈子。这个从小一起玩到大的小伙伴啊，被父母宠，两年前嫁的丈夫也一直迁就她包容她，何等好命。

“他根本就不爱我，那天我不回家只不过想气气他，让他关心关心我……”云瑶瑶撅着嘴，一抬眼对上了韩千千不解的眸子，自觉的闭了嘴。

荒唐，自己明明已婚，竟然为了给男闺蜜过生日彻夜不归，这下好了，以后也不用回家了，这个婚离定了。

韩千千站在落地窗前，若有所思，她想起昨天与瑶瑶男闺蜜见面的场景，周天宇，怎么办才好呢？

\“周先生，宁拆一座庙，不毁一桩婚，瑶瑶那么信任你，你这么做，不妥当。”兴许是大多数时间与亡人打交道的缘故，韩千千面无表情的质问多了几分阴冷与严肃。

“瑶瑶说你是她最好的闺蜜，你难道不知道她过的有多不开心？她表面上每天嘻嘻哈哈，大大咧咧的，却总是和我抱怨多孤单，多不幸福，那个男人根本配不上她”他似乎并不觉得自己干了缺德事，很是轻蔑的瞄了一眼韩千千。

\“任何男人收到自己老婆醉醺醺的与别的男人脸贴脸的自拍照都会受不了吧，更何况她还一夜没回家。”她怒了，这个人真无耻，“周天宇，你要是真心喜欢瑶瑶，就跟瑶瑶一起去找她丈夫解释一下，也许他们的婚姻还有转机。”

“瑶瑶知道了？”他终于有点慌了。他自以为是的认为凭借自己从瑶瑶口中对瑶瑶丈夫的了解，这么要面子的男人，是不会跟任何人提起这些丑事的。

韩千千摇摇头，周天宇松了口气。照片的事是她从瑶瑶丈夫那里得知的，而且瑶瑶丈夫一再叮嘱，让她不要跟任何人提起照片的事，尤其是瑶瑶，韩千千不解，问他为什么，他只是淡淡的回复了一句，结婚两年他知道瑶瑶不可能做出出格的事情，只是他两性格不合，离婚是早晚的。他不希望因为照片的事影响瑶瑶和周天宇，所有人都能看出来他们互有好感，万一他们有在一起的那一天，别因为这点事产生间隙，当初和瑶瑶结婚本来就是两家父母看对眼了而已，离婚也是一种成全。他原本以为瑶瑶会欢欢喜喜的跟他一起去换绿本，没料到她大闹了好几天，不肯离婚。

韩千千又问他，”瑶瑶死活都不肯离的话，是不是你就会让她回家？“他沉默了，点了一只烟。韩千千似乎明白了什么，他还爱她……

这也是韩千千来找周天宇的原因， ”瑶瑶她不知道，如果你肯和她一起去找她丈夫解释一下，我保证她永远都不会知道。“”呼”周天宇长呼了一口气，“韩千千，你用不着威胁我，我从高中开始就喜欢瑶瑶，我爱了她10年，我想等自己事业有成，有了经济基础就回来娶她，我以为她明白……””她结婚了。“韩千千打断他，一直压抑的情绪终于爆发，”这世界上多的是爱而不得，你凭什么硬要拆散别人也要成全自己。””如果她幸福，我早就离开这座城市了。“他并未妥协，与韩千千对视了几秒，径直走开了。

情爱的世界总是事与愿违，你以为即使自己不说，对方也会懂，即使离开了 ，对方也会等，但是啊，他（她）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爱就是要大声说出来的啊。

如果……可惜没如果。

沉默半晌，韩千千来了个工作电话，新来的工友不太适应工作，吐了一片不说，还晕倒过去，她不得不临时取消休假，回归岗位。

哦，对了，韩千千是一名遗容师。”清官难断家务事，更何况是你们两口子感情的事，你那么不想离婚，再去找他谈谈，以后好好过日子，别作了。”她一边换衣服一边叮嘱云瑶瑶，“我要去上班了，冰箱里吃的喝的都有。“”你可真够忙的，说好这一整天都陪我的嘛。“云瑶瑶的状态似乎并不像处于被赶出家门的状态，这小妮子长了一张牲畜无害的小脸，若不是韩千千了解整件事情的前因后果，就冲她现在的无辜小表情，还真得为了她心碎一番。

如果自己能有她一半会撒娇就好了。

 

第十九章

 

运气真好，一下楼就有出租车。七十九块五，还好加班时打车费是给报销的。

京城殡仪馆门口每天都是哭声肆虐，或悲痛欲绝，或假模假样的惺惺作态，前者还是多多的大于后者的。这次的故人应该很年轻吧，抵着墙壁不断呼喊‘你这个不孝子’的那位母亲看上去不过50岁左右。韩千千驻足几秒，深吸了一口气，向工作室走去。从业六年，她早已习惯这些，但是能把医学院的应届毕业生吓晕过去的遗体，应该特别特别糟糕吧。

一切准备就绪，双手合十默默祈祷，表达对故人的尊重。

掀开白布，素来冷静镇定的韩千千也被吓了一跳，一个激灵，本来就冷的彻骨的小房间瞬间又降了几度。她紧紧攥了攥右手，空气安静的能听见硅胶手套的摩擦声。

金主28岁，男性，车祸。

天灾人祸，猝不及防，珍惜活着的每一天。

忙碌了八个小时四十分钟，这次加班比每天正常上班的时间都要长，还好，根据金主生前的照片，借助大量硅胶不断填充，韩千千几乎精准的还原了他生前的帅气模样，他静静的躺在那里，像是睡着了一样。

亲属瞻仰遗容，又是一阵死去活来。韩千千呆呆的站在一旁，尽管同样的场景天天都有经历，心里还是不免跟着伤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