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氏想单独送礼都没机会。
若说是为了进宫的打扮,可入宫众人都要穿石青色的吉服,连朝冠都是朝廷批发的一样的东西。个人能戴的顶多是个手镯、耳坠子之类的首饰,李氏虽爱显摆,在这上头花钱颇多,但应当也不至于去当三四回东西。
“多盯着西大院吧,说不准她又糊涂了,想要收买前院的人,或是……”年氏秀美的眉毛微微一皱:“或是要收买福晋和咱们院里的人。”
福晋跟李氏是多年的矛盾了,自从李氏失宠,福晋没少从各方面卡她,给她难受。
而自己,在给四爷回报李氏推三阿哥出来接圣旨之事后,更是被李氏深深记恨。
寿嬷嬷屈膝:“主子放心,奴才一定盯好了。”
寿嬷嬷很有自信:当日自家主子刚入王府,李氏又掌权又没失宠的时候,东大院都被她们守得牢牢的,何况现在了。
——
次日宋嘉书请安回来,就见院子终于又恢复了清爽利落。
篱笆也回到了最初的角落,只占了不到一个平方的地方,里面放了两只最漂亮的兔子。
耿氏是跟着她回来的:“这么快就都弄走了?”然后颇为遗憾:“你这兔子都用上好的粮喂出来的,要是能吃就好了,偏生是爷赏的,吃不得。”
宋嘉书就笑:“真是亲母子,上回弘昼跟弘历趴在篱笆上,还在说呢,四哥你看这些兔子,哪一只长得最好吃。”
弘昼评论小动物的时候,一向是以肥美好吃为标准。
两人一进屋,耿氏就开启了八卦模式:“哎,姐姐你知道吗,李侧福晋昨儿又叫人出去当东西了。”
宋嘉书跟年氏是一样的困惑:这府里日常生活不能没钱,但也实在没有花大钱的去处啊。
而且宋嘉书跟耿氏还比年氏的消息更灵通一点:因福晋常常会给她们一些琐事办,她们也知道,福晋近来忙得很,也没有任何卡西大院的动作。
那李氏怎么忽然这么缺钱。
由于李侧福晋不太靠谱的人品和历史,众人对她都颇有防范意识,耿氏更是怀疑:“她不会是想从前院收买两个孩子处的下人,对孩子下手吧!”
宋嘉书也不能确定,李氏的脑子决定了她不是个阴谋家。但就像是这世上很多惨案,也不是每个都经过阴谋家设计,权衡利弊才做的,很多时候就是普通人脑子一热就激情作案了。
“小心些总是好的,把孩子身边的人紧紧弦。”
各院都为李氏弄钱的行为百思不得其解。
两日后,弘历回凝心院,倒是让宋嘉书摸到了一点答案。
“额娘,三哥今日又给我们炫耀了,说三月二十六是弘晟堂兄的二十岁生辰,遍邀了各王府的兄弟,咱们府上就只邀了三哥,阿玛也同意三哥去。”
康熙爷这些孙子名字太像,宋嘉书想了一会,才想起,弘晟是三爷家的长子,还是嫡福晋董鄂氏所出的嫡子,身份在诚亲王府自然是第一等的贵重,不比弘时,弘晟这才是板上钉钉的未来世子。
得了他的邀请,怪不得弘时要炫耀。
宋嘉书安慰道:“你跟弘昼都还小,自然去不得。”
忽然想起来:李氏弄钱怕不是为了弘时吧,总不能让他在兄弟们跟前丢脸。
宋嘉书猜对了一半。
李氏弄钱确实是为了给弘时送礼,但送礼的对象却不是诚亲王府。
作者有话要说:
备注:罗蓑肉和杨公圆都是用了清代《随园食单》里的肉丸名称~
第40章 不满
这事儿还要从太后的丧仪完毕说起。
四爷知晓了弘时跟八爷九爷十爷的儿子们搅在一起,对自己的弟弟却不闻不问后,还没来得及修理弘时,弘时同学已经自己一头碰过来了。
他是来请四爷同意,他要去参加九爷长子弘晸的生辰。
四爷:……
四爷当时已经出离愤怒,不想再花时间跟弘时生气了。于是连解释都懒得解释,直接让弘时滚回去读书,没有他的允许,弘时半步也不能离府。
弘时的细胳膊拗不过四爷的粗大腿,自然委屈满腹的应了。
在被关禁闭的时间里,弘时不免又想起当日兄弟们聚在一起,说起自家阿玛严苛之事来,弘时便在心中嘀咕:阿玛这样没有人情味,跟异母兄弟也罢了,但与亲兄弟十四叔都生份实在是不可取。
甚至替四爷发愁:阿玛你这样不近人情皇玛法能喜欢你?阿玛你会不会把我们雍亲王府带到沟里去?
可以说弘时同学,真的是杞人忧天仙了。
像是倒数第一在关心学霸,你这样学习能考好?
弘时同学作为倒数第一名,担忧了四爷这样的优等生良久。直到这回,弘时又收到一张请帖,就壮着胆子再次来劝四爷,在他心里,这是把阿玛从迷途上拉回来。
“阿玛,弘晟堂兄是三伯的嫡长子,这回又是二十岁整生日颇为郑重。听说各府的阿哥们都会去。阿玛,弘历弘昼都还小不顶事,儿子收了堂兄的帖子,若是不去只怕不好。”
四爷这回准了。
弘时是个阿哥,不是个姑娘家能永远锁在深闺里。与其一直盯着他不出门,不如趁这趟让人跟着弘时,看看老八老九到底想干什么,总是让儿子们勾着弘时出门。
况且诚亲王府算是比较中立的,他府上嫡子的生辰宴,各府都去人,雍亲王府也不能太独了。
于是四爷准了。
他把弘时当成诱饵放出去,弘时却把自己当成主角抬出去。在他心里:阿玛终于迷途知返了!他可要出门给雍亲王府争光,让人知道,雍亲王府不是所有人都不近人情,他就是一个礼贤下士温和有礼友爱兄弟的好人!
——
得了允准的弘时,这两日凡有功夫就往李氏这跑。
而且一进来就眼睛不是眼睛,眉毛不是眉毛的发急:“额娘,你知道阿玛让给弘晟备了什么礼吗?”
李氏给他倒水:“你这孩子就是急脾气,瞧瞧这嘴唇都干裂了,春天本就燥……”
弘时打断:“都什么时候了还顾得上这些?”
“阿玛这回让我去参加弘晟堂兄的生辰,正是我结交兄弟们的好时候,自然要事事准备的妥帖,不能让人看笑话。”
上门贺生日,自然要带着礼去。
弘时见四爷答允了自己去参加生辰宴后就没有下文了,不免发急,今日又斗着胆子问了贺礼之事。
四爷就让他去库房领一套文房四宝,一套马具做贺礼。
弘时喝了一口茶,不满道:“阿玛还当是自己给侄子备礼呢,就这样简单!前两日九叔家的弟弟特意送了他们几个人备的礼单给我,说是怕我第一回 给平辈兄弟过生辰,拿这个做个参考,备的太过隆重倒是教兄弟们不安。”
弘时颇为感动,觉得弘晸真是体贴啊,说的话也顾全他面子,只说怕他备隆重了。
想着礼单,弘时就越发急了,茶水也放下了:“他们都很备了些新鲜玩意儿,有上好的山水架、桌屏、博山炉、玉砚台,甚至还有黄公望的画儿!一看都是花了心思的。”
“算起来,竟是我的礼最单薄最没意思。”
这收礼的人一看不就知道,这肯定随手从库房拿的呀。
李氏拍了拍他的肩膀:“若是如此,你可不能落于人后,才第一回 参加兄弟们之间的小聚,就让人觉得小气。”
“你在外头的事儿上自然比额娘有眼光,要买什么就叫人置办,你放心额娘这里有银子。”
弘时这才开了脸露出点笑容:“额娘放心,我必与兄弟们好好结交。尤其是弘皙堂兄和十四叔家里的弟弟,都是能在皇玛法跟前儿说上话的,有他们提着好多着呢。”
李氏想起四爷这一年来对自己的冷脸薄情,想起死去的女儿,有些酸楚的点点头:“好儿子,只怕你的前程都得靠你自己了,额娘也靠着你。”
这位好儿子弘时有了银子能办的事儿就更多了。
他不但给弘晟备了礼,还给九爷府里的弘晸也备了一份,算是弥补当日自己没能参加他的生辰。弘时觉得自己真是周到极了。
弘时花钱另备礼的事儿,四爷自然也是知道的,但他已经不想再跟这个儿子掰扯这些事儿了。
有的道理不是能言传的,这种玄妙的政局只能当事人自己悟出来。
如今四爷甚至希望八爷九爷那边能不大不小坑弘时一次,让弘时幡然醒悟,外头的堂兄弟都是披着羊皮的狼,只有自家兄弟才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亲人!
无奈弘时跟四爷,虽然是亲父子,但却没有点亮心有灵犀技能,反而开通了南辕北辙的技能。
——
三月二十六日,在诚亲王府的弘时,送上一份颇为出彩的礼,跟弘晟堂兄寒暄过后,就又被几个兄弟拉着吃酒闲聊。
院子里处处是细细的鼓乐之声,训练有素的下人们川流不息,兄弟们笑语不断觥筹交错,这一切对弘时来说都是新鲜而美好。
他几乎能想象到,自己以后接班做了王爷后,日日过的就该是这样的日子:兄弟们对他亲厚尊重,下人们诚惶诚恐的恭敬,各府来往应酬热闹。而不是动辄就被阿玛拎过去劈头盖脸的训一顿,连苏培盛这种太监都敢不答他的话,一问三不知。
弘时想,他是龙子凤孙,天生的尊贵,就该过这样的日子。
喝了几轮酒,敬过了过生辰的主角,弘皙就带着太监回宫了。
他在,众人还要庄重些,恐他回去跟宫里皇上说话。弘皙一走,场子就更热闹了。
不知是谁,就提起了世子之事。弘旺就敬弘晟:“听我阿玛说,三伯明年就准备上书请圣旨封世子,这里先敬堂兄一杯。”
弘晟又是嫡子,又是诚亲王府的长子,世子之位是跑不掉的。
弘晸本来就跟弘时坐得近,此时就对他笑嘻嘻道:“这种事儿没有单个的,听我阿玛说,五伯也要一起呢!毕竟,得几位亲王伯父府上先带头,别的叔伯们才好动。”
要是旁人说,弘时还不信,但九爷的儿子说,弘时自然要信。
五爷跟九爷是亲兄弟俩,都是宜妃娘娘所出,自然消息都是准的。
弘时的耳根都热起来,仿佛刚才喝下去的酒又全都倒流回来涌到头顶上。
弘晸的声音在他耳朵里都有点发飘,但这些字每一个都刻到他心里去:“五伯想要请立的世子是弘昇。”
弘昇,弘时知道这位堂兄……他也不是嫡子!
五叔的恒亲王府上跟自家很像,都没有嫡子!弘昇跟自己一样,都是侧福晋所出的庶长子。
他可以,自己当然也可以!
弘时回到府里的时候,还觉得耳朵和脸庞都滚烫,借口喝多了就回自己屋里呆着准备静静。
他想要静静,四爷比他还想静静。
跟着弘时去的小太监,虽是弘时很信任的人,但对太监来说,四爷才是最要紧的主子,于是尽忠职守的做了二五仔,回来就把阿哥们所有的对话都传达给了四爷。
四爷听了,提腿就往年氏处去了,他实在要吐槽一下。
“老八老九生要离间我父子之情!”
这简直就是阳谋了。
把诚亲王和恒亲王要立世子的事儿告诉弘时,就是不怕四爷知道。
你知道又能怎么样?难道你敢请立这么个被人吊着跑的儿子当世子?但你若不立,三个亲王府,独有你不给儿子请立,弘时心里怎么会没有芥蒂。
这就是明晃晃给四爷出难题了:你看你怎么办吧。
年氏是知道的,八爷九爷的性子,惯会羚羊挂角似的出招,从细处着手就让人吃个说不出的亏。
四爷现在就很憋屈。
被人算计憋屈,最憋屈的是自己儿子还被人算准了。
年氏见四爷恼火,就道:“爷若是跟三阿哥敞开了说体己话,三阿哥必会体谅爷的一片慈父之心。”
四爷冷哼了一声:“他若是个明白的,今日就该看出旁人的离间之意,来将这些话禀给我知。如今他自己要钻旁人的套,我拉他也是拉不住的,只怕还会觉得我这做阿玛的耽搁了他的前程!”
年氏不说话了,给李氏的儿子说句好话,也是怕四爷气坏了。
再说好话,那就是以德报怨,年氏一点儿也不肯干这样的活。
她的手放到小腹处:这个月她的月事没有来,只是月份尚浅,自己的脉象又弱,大夫还把不出来。
再等等,说不定她又有了孩子呢。
若是真有了孩子,那此刻四爷对弘时越失望越好啊,将来自己的孩子才有好处,否则弘时做了世子,再想拉他下来就难了。
——
四月十日,福晋带着两位侧福晋入宫。
宋嘉书跟耿氏在家里看门。
福晋走之前交代了府里的管家媳妇们,有事儿报给两位格格,这会子两人就尽职尽责坐在一处,边闲聊边预备着府里有人来回事。
“这一封就五个主位娘娘呢。”
宋嘉书点头,康熙爷手里的主位是众所周知的难拿,而且他老人家不好单个提拔个别同志,而是喜欢批发升职加薪。
于是许多同志功劳都攒够了,才等来时隔多年的升职加薪。
比如七爷的额娘成妃娘娘,康熙爷所有的成年儿子里也就这位生母最后一个晋封,大约也是七爷不良于行的关系,康熙爷冷酷的表达了自己的不喜。
再比如这次终于拿到正式册封书的密嫔王氏,这些年她十分得宠,已经生下了三个阿哥,待遇早就提上来了,如今终于等来了正式位份。
耿氏心有戚戚:“这几位娘娘也算是熬出头了,别的没出头的……”
她没再往下说,康熙爷大封六宫的频率都不是按年算,而是按十年起步算。
这回轮不上晋封的,看看皇上的年纪,估计这辈子也轮不上了。
是不是主位天渊之别。
比如当年十三爷的母亲的过世,皇上追封了敏妃以妃主位葬了,从太子起所有阿哥们都得为庶母守孝,不能剃头。要没有这个位份,在紫禁城死了就死了,不过是个庶妃的话,丧礼立刻就会寒酸下去。
说到这,耿氏难免有些丧气:“唉,咱们跟宫里没名没姓的庶妃有什么区别,逢年过节连进去给主子磕个头都不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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