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宿无眠的,吕祖努力佯作熟睡个把时辰,开始辗转反侧,至快到五更时,终是弹跳而起,在室内烦躁踱步,而后最终跑到书案前,研墨铺纸,飞速写了一封短笺。
裁下,用蜡团成团,递给心腹近卫李明,附耳吩咐几句:“传过去,快!”
李明咬咬牙,转身快步出去了。
他按主子指示,将蜡丸传给栗泉那边的暗线。
……
至此,冯塬的指示吕祖已全部完成了。唯一的就是最后一个步骤没往吕衍那边去,而是另择了栗泉。
近卫李明脸色发白:“主子,这样行吗?”
冯相可是让冤吕衍将军的。
他小小声说:“那边传信过来了,冯相在白鹤坡见您,明天巡营就可顺道过去。”
“不去了!”
吕祖回到池州,焦躁竟然不比新昌少多少,尤其这两天,他有一种心惊肉跳之感。
“这个池州大营我们不能再待了!我们快走,明天就走!”
这个吕祖,其实是假吕祖,真吕祖外出游历一番顺带最后投叔父从军以建功立业,当年这个十五岁的少年非常不幸的,恰巧,皇帝麾下养的备用暗卫训练营中,有一个和吕祖长得有五分像的孩子。
而吕衍多年从军,已久未见侄儿。
皇帝令人杀死吕祖,然后让此人替上,最后成功成为第一颗打入先帝亲信核心的钉子。
后续的那员大将还是皇帝通过他的手去安排才最终发展出来了。
吕祖知晓一切东西。
他知道得太多了,所以尤为胆战心惊。
他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再不走,他就要没命了!
蝼蚁尚且偷生,他不想死!
他是个孤儿,吃了一口饭进了训练营,之后就身不由己了,吕衍视他如亲子,多年爱护苦心教导待他至诚,所以最后冯塬让他冤吕衍,他没肯。
“收拾一下,我们明天就走!”
“不,不要收拾了,什么都不要动,我们马上走!”
……
冬季风冷,零星雪沫下了一阵就停了,有些泛白的阳光投在连绵数十里的池山大营里。
吕祖的营帐内,刘元上前,一把掀开床上的褥子,睃视没一会,就锁定一个位置,用匕首轻撬。
不多时,他就将东西撬出,而后把褥子等物回复原位,等在营帐门帘后,待外面骚动一起,他旋即闪身而出,混进近卫中很快溜走,回到赵徵处。
赵徵盯着那枚蜡丸,此时已得到确切消息,那蜡丸几经辗转,最终抵达栗泉近卫手中。
刘元回来了,呈上吕祖偷偷藏下的那枚东西。
这是一枚象牙配饰,边缘有些烤黑了,但雕纹还是清晰可辨认。
赵徵还记得,父亲旧年曾极喜爱一枚八仙过海象牙腰坠,其雕纹栩栩如生,父亲配在身上多时,后给栗泉了。因为后者也有同样嗜好,有一回笑说起,父亲哈哈大笑直接扯下,送给对方。
之后,栗泉佩戴了好些年,可惜据说后来一次战事遗失了,他还使人回去找过,但遗憾没找到。
现在,赵徵又见到了这枚记忆中十分熟悉、却据说早已遗失不知所踪的象牙腰坠。
现在前有蜡丸,后有象牙腰坠。
赵徵神色如冰:“是栗泉?”
但他和纪棠对视一眼,两人却不置可否。
经过杜蔼一事,他们已经不会轻易去相信冯塬这边查到的任何信息了。
纪棠皱了皱眉:“现在查到的是栗泉,但吕祖是吕衍的亲侄儿。”
而始终没有沾边的庞进德,真有那么清流吗?
会不会是冯塬故意洗白?
赵徵把东西丢下来,冷冷道:“好一个狗贼!”
他们严重怀疑,冯塬是在混淆视听,让池州这三人每一个都有嫌疑。
这样的话,事情就一下子回到原点了。
“可最后实在不行,我们可以拿下吕祖啊!”
到了现在,他们已经百分百确定,这个吕祖就是内鬼之一个,没错!给田瑞传军报的必然是他,已经确凿无疑了!
虽然有负面影响,但以赵徵的身份,他还是能找个机会强硬拿下吕祖审问的啊。
冯塬这么混淆视听,除非他确信吕祖不会泄密。
刚想到这里,赵徵纪棠同时霍地站起:“不好!”
两人脸色剧变,灭口!
“吕祖呢?”
赵徵声音骤且急,刘元一步上前,正要回话——但陈达负责尾随,跟去了,主子是知道的。
赵徵纪棠已快步往外冲去,刚翻身上马,却见一人飞奔而来:“不好了!”
“吕祖金蝉脱壳,跑了!!”
“陈统领已经遁踪急追了!”
赵徵纪棠脸色大变,到现在,两人还有什么不明白了?这是冯塬的连环计,这吕祖的逃走,必是对方计划一环!
吕祖只怕小命休矣!
“这个冯塬,真是祸害遗千年!!”
事到如今,她也肯定冯塬没死了,这样的连环计,必是冯塬杰作!
“追!!”
赵徵厉喝一声,一扬马鞭,膘马狂飙而出!
必须追上!
这个吕祖现今是最最关键的一个人物。
他们必须在冯塬之前追上他!
第61章 吕祖所言
赵徵当即下令急追!
目前他和冯塬,谁也不比谁人多,又不是大军对垒,这暗地里的短兵相接,那是谁也不怕谁的。
之前之所以不露面,只是未到时候。
现在已经到了必要的十万火急关头了!
赵徵纪棠翻身上马,率人遁着陈达留下的标记,火速往前追去!
一路狂追数十里,追至荆棘丛林密布的丘陵区域,他们舍了马,往里急掠而入。
沉重的铠甲卸了,一身劲装,速度更快,不多时,就赶上了陈达。
“主子,他就在前头!”
陈达咬牙切齿,前方的吕祖已经察觉他们了,对方轻身功夫不错又极熟悉地形,扬长避短一个劲儿往这边钻,陈达人手略有欠缺,双方一直僵持不下。
也幸好是他,不然吕祖早就成功甩脱尾巴了。
“包抄!”
赵徵断然下令。
“是!”
陈达刘元旋即领命而去。
一下子就将吕祖那七八人的位置锁定了。
前方的人咬牙切齿,“快!”
往前狂奔,前方出现一深涧,他眼前一亮,旋即一冲一跳抓住一荡,“呼”一声荡到对面。
最后过涧的两个人没有放手,而是把藤蔓牢牢捆在树上,火速掉头离去。
赵徵自后方急掠而下,离得远远,看了个一清二楚,他眉峰动也不动,掠至涧一抄纪棠的腰,直接一掠而过!
速度没有丝毫减缓,呼啸冷风,五六丈的深涧稳稳落地,脚一点,毫不停顿,往前急追!
没多久终于追上了!
前方的人大惊失色,几名近卫抽出长剑,厉喝一声掉头迎上。
陈达刘元等人冷哼一声,“唰”长剑出鞘,叮叮当当锐响急促。
前者拼了命,甚难缠,很快血腥飞溅,有闷哼连连。
赵徵毫不停留,自阻挡的近卫中一掠冲过,直奔那已趁机奔出很长一段的吕祖!
后者魂飞魄散,咬牙往坡下一冲跃下!“噗”一声闷响,有一柄银色短匕至后方疾射而至,正中他的脚筋!脚下骤然一痛失去平衡,他惨叫一声,身躯一歪扑倒在地,骨碌碌滚了下去,重重撞在一丛荆棘上停下。
这人趴着,一动不动。
纪棠不禁皱了皱眉,这是荆棘不是大石,赵徵伤的脚筋不是胸腹,装什么死?
她心里咯噔一下,不会是服毒自尽吧?
但他既然能私下逃命,肯定就不舍得就这么自杀的。
她心生了疑窦,和赵徵对视一眼,此时他已携她急掠而至,站在地上。
她踹了对方一脚,对方被踹得翻了翻,半仰躺在地上,脸面侧向另外一边。
赵徵手持长剑,锐利的视线如电光盯着这人,有他在安全无虞,纪棠直接俯身一提对方衣领,将吕祖强硬提过来,盯住他的脸。
这么一盯,她眉心一皱,纪棠眼尖,立即注意到对方几缕散发下鬓角那不正常的皮肤颜色!
这竟是特制的黏土!
生生把原来略窄的脸型加宽,添上易容和头盔,远看和吕祖极像!
现在头盔掉了,易容被汗打湿,黏土边缘浮起,纪棠拉过他的脸一看,大惊失色!
“不好!”
这吕祖是假的!
……
吕祖确实也有他的心计和本事的。
否则,他也不可能冒充吕衍的侄儿一冒就是这么多年。哪怕后方配合再给力,亲身上阵的还是他。
已经到了生死关头,他几乎是使尽浑身解数。
当然,这一着却是本为防备冯塬的。
距池州大营巡哨范围大约三四十里开外,小山丘陵远远的另外一边边缘。
荆棘长草的小石窟里,吕祖和心腹近卫李明扒下身上的士卒布甲,扔到一边,露出一身简单的布衣。
把军靴也脱了,露出里头紧窄的半旧布鞋,挖个坑把布甲军靴埋了,两人拨草悄然前行,很快行至一条河涌边。
二人跳进水中,一路潜行。
连头都不敢露,只抽一根芦苇做换气,一路潜出十多里路,进到林木草荆茂盛处,才爬上了岸。
池州地处偏南,深冬少雪,山中许多常青树植,就连这样的季节,入目也是一半枯黄一半苍色的,极大利于遮蔽身影。
从水中潜行,不会留下任何脚印痕迹。
此处与白鹤坡,也是南辕北辙。
为了提前避过冯塬很可能的杀机,吕祖可谓费尽了一切心思。
总算上水了,两人也不觉得冷,拧拧身上的湿衣,飞速往前狂奔!
他们择准方向,迂回前行,一路小心尽量不留下任何痕迹,一路跑了一个多时辰,已经远远将池州大营抛在身后了,两人饥肠辘辘,却不禁露出一丝松快的之意。
李明喜道:“待明日下晌,就该到雒水了。”
上了船,顺水而下,直奔南梁,就真正脱身了,买田置地,他们总算不必再干这要命的勾当。
吕祖吐了一口气,“小心点。”
“我们还是再快些!”
两人见不远处有棵柿子树,上面红彤彤十来个冬柿,正要摘上前摘几个填填肚子,他们跑得太急太紧张,连干粮都没有。
但谁知刚跨出一步,“索”一声踩踏枯叶的响声,忽四周草木大动!
吕祖心跳漏了一拍,蓦回头望去。
一望之下,登时心胆俱裂!
李明失声:“主子,快走!!”
山坡之上,黑红衣袂翻飞,一个褐色的皮甲眼罩罩住左眼,脸色阴沉沉的,如地狱阎王,冯塬阴恻恻道:“吕祖,去哪啊?”
后方草木索索,点点银芒晃动,底下有人厉喝一声:“拿下他!!”
吕祖李明大骇,掉头狂冲了出去!
……
赵徵大怒,一剑横在那假吕祖颈上,“说!吕祖何在?!”
假吕祖闭嘴不语,赵徵冷冷一笑,在他肋下某处一点,后者顷刻在地上打滚哀嚎起来。
“不,不,我们都不知道!”
后方陈达已解决了那几个追兵,上来一看脸色也不禁一沉,他又给了那人几下,后者终于顶不住了,哀嚎道:“主,主子与人会面,只令我们做些遮掩。”
他认得赵徵,无法搪塞,只含含糊糊说了出来。
陈达抓起他的头,着意观察对方瞳孔呼吸心跳,判断有六七成是真话。
“殿下!”
他焦急回头。
他们也根本没有时间和这个人耗,不可能一直在反复严刑拷打审问的。
赵徵面沉如水,吕祖应该跑不远,现在是追的大好机会,可问题是朝哪个方向?!
他没有再问那人,如果吕祖但凡有些脑子,就不会告诉此人他的真实去向!
纪棠急道:“我们得快追了!”
别忘了冯塬啊!
吕祖出逃在冯塬的算计之下,肯定有让人密切盯紧的!
迟一步,就前功尽弃了!
赵徵举目四顾,立即下令:“李胜,你领两个人往东;穆平,你领往西;陈虔方鱼往南往北!……”
赵徵共遣出八路人马,东南西北四面八方急追!
这是广撒网。
至于重点追踪方向。
赵徵瞥向东北!
这些日子他和纪棠把这一带的舆图翻过多次,地形是烂熟于心,南边是池州大营可以直接划掉,西面不但崎岖还有一大片的沼泽,这天气人陷进去基本完了的,可能性也很低。
剩下的东边和北边,忖度过草木丰茂程度和地形情况,赵徵当机立断选择了东北!
大部队火速往东北方向狂追!
刘元轻身功夫最好,飞速窜去先行一步左右探路!
纪棠就挺急,大冬天的掌心都出了汗,赵徵反手扣着她的掌心,携她往前急掠。
实在是太关键了,现在他们距离真相就这最后一步了,一旦不成就重回原点了。
希望方向没错,不然再掉头赶过去,黄花菜都凉了!
幸好皇天不负有心人!
追了将近二十里路,忽前面一声短促尖锐的哨鸣!
纪棠大喜:“是刘元!”
众人一提气,火速奔至。
冲出树丛,只见长草被压得七零八落,很明显的打斗痕迹,从山坡之下一路蔓延至河涌边,最后已见鲜血喷溅。
十几具尸首倒伏地上,一冲到地方,众人立即俯身察看是否有吕祖!
纪棠屏住呼吸,反手一扣就在她脚边的一具尸首。
65/128 首页 上一页 63 64 65 66 67 68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