鞠师爷连忙劝慰王闯息怒,“鄢陵县毕竟是属开封府辖下,闹僵了不大好,以后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于大人的仕途不好!”
“我管什么好不好,我王闯为官不是为了贪图富贵,我家已经够富贵了!”
王闯一把推开鞠师爷,火气更大,现在他非要苏园给他一个交代。
苏园看着跳脚的王闯。
王闯刚好与她四目相对,做好了打嘴仗的准备。
咔——
苏园磕了一颗瓜子,继续吃。
王闯:“……”
“苏姑娘你到底什么意思?”王闯愤慨质问,他一个大男人居然被无视了。
“你一个大男人跟女人使什么劲儿呢。”
苏园轻轻一句,把王闯刚刚酝酿起来的怒火悉数给浇灭了。
对啊,他男子汉大丈夫,刚刚怎么能跟女人撒火?
鞠师爷在旁围观这一幕后,心里不禁又佩服苏园一层。这苏姑娘是厉害中的厉害,之前拿官级压人。这招对王闯不好用了之后,便用女人的身份以弱‘凌’强了。
还别说,这招对王闯极其有用。王闯到底是侯府出身的公子,纵然纨绔,读书少,可‘好男不跟女斗’的想法那可是扎根在他骨子里头的修养,怎么都不可能改变。
王闯偃旗息鼓了,负气地坐下来,只剩兀自地怄气。他把所有的火都憋着,便等白玉堂回来再发。
孙荷给王闯抓了一把瓜子送过去。
别无他故,只觉得他挺可怜的,居然敢跟她家老大斗。勇气可嘉,一把瓜子以示慰问!
王闯默了会儿,终究是还是气鼓鼓地跟孙荷道了声谢。
孙荷悄悄笑,凑到苏园耳边小声道:“这人怎么这么有意思呢。”
“你不是想出去玩儿?你先去逛吧,这边一时半会儿完事不了。”
苏园打发走孙荷之后,继续剥瓜子。
鞠师爷和王闯之间互相递了好几个眼神儿,随后二人同时表示他们要出恭。
苏园起身准备出去,并吩咐衙役给他拿夜壶。
“不是,之前还可以出去呢?”鞠师爷不解。
“有用处。”
苏园回了一句让二人都费解的话。
“再有就是,为防你二人撒谎。”苏园随即又补充一句。
二人这才反应过来,这是要检查他们的出恭成果?简单来说,就是要看他们是不是真能尿出来。
王闯一脸无语:哎呦,这还是不是女人啊,毫不避讳,她她她她变态!
鞠师爷:越发深刻地认识到这位苏姑娘的不简单。
苏园在屋外等候的时候,见白玉堂正好回来了。
他面色冰冷,全然是一副‘谁惹他必不得好死’的气场,便知他此番搜索毫无成果。
白玉堂见到苏园后,张口便道:“稍等。”
随后他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过来,才对苏园道:“这鞠师爷衣柜中有暗道,的确如你所言那般,十分可疑。我带人控制了整个县衙,排查了府内所有人,也立刻顺着地道去追人,还是一无所获,并未找到医不活的踪影。”
“医不活嘛,狡猾甚过狐狸,当然不好抓。”苏园问白玉堂吃过早饭没有。
白玉堂摇头。
苏园就让人把预留在厨房的鱼蓉粟米羹、烧鱼和糖渍梅子馅千层酥,端给了白玉堂。
白玉堂没什么胃口,因不好弗了苏园的好意,才想简单吃了两口意思一下就罢了。却想不到这鱼蓉粟米羹很好下口,汤鲜细腻,不须过多咀嚼,喝进肚子里便暖胃。烧鱼就不必说了。糖渍梅子馅千层酥,酸甜适口,蓬松酥脆,酸的开胃,甜的倒是容易缓解人不好的心情。
吃过这一餐之后,那股子总抓不到医不活的闷火渐渐消减了不少。
“这人再聪明,也总会有他自己习惯的路数,不可能全然无律可察。”苏园问白玉堂,“五爷觉不觉得这次搜查和上次有几分相似?”
白玉堂立刻反应过来苏园意指。上次他怀疑医不活逃离了鄢陵县,所以他搜遍了以鄢陵县为中心的京畿地界。
“你是说,这次医不活其实根本没离开县衙,人还在这里?”
“鞠师爷屋里的大衣柜未免太显眼了点,好像生怕别人不知道那衣柜有问题似的。”苏园点头表示这很像是声东击西之计。
白玉堂立刻要闯进屋查看,被苏园拦住了。
“那医不活之前拿我们当猴儿耍,我们若不耍回去岂不辜负他?”
白玉堂便问苏园是否已经知道了医不活的藏身之处,又问她有何安排。
“不确定,我猜的。”苏园却把不确定的话说得理直气壮。
白玉堂倒未质疑,事实证明苏园每次的猜测都比较准确,至少他没遇到过不准的时候。
白玉堂认为苏园有十分厉害的见微知著的能耐,但这些‘微’因为过于微不足道,并不能作为实证来进行佐证,所以多半时候苏园只能用‘猜’来表达她的推断。
白玉堂:“便依你所言。”过程如何不重要,只要能抓到医不活即可。
屋内,鞠师爷和王闯已经出恭完毕。
负责看守的衙役前来告知,二人都未撒谎。
什么叫没撒谎?换句直白的表达就是说,俩人都尿出来了。
白玉堂闻言后脸色微变,看了一眼苏园。瞧她一脸坦荡荡并不避讳的模样,白玉堂反倒觉得是自己小题大做了。苏园随公孙策学了验尸,什么丑陋腐烂的尸体没见过,这点事于她而言确实不算什么。
不过这情景,要是被那些高门大户的夫人们瞧见了,肯定会被嫌弃。他们江湖儿女,倒是不计较这个。再说就算别人计较了,白玉堂觉得以苏园的性格也并不在乎。
这点上他们倒很相同,我行我素,全然不在乎外人的看法。
“让王闯过来。”
有些话苏园不好直接跟王闯说,就写了一个纸条给他,令他按照纸条吩咐去办。
王闯看过纸条之后,忍不住抽动嘴角,一脸诧异地看向苏园,又看向白玉堂。
这是什么变态的恶趣味,居然让她们把刚撒过的尿倒在床上!!!
对了,他之前可想好了,等白玉堂回来就要跟他理论清楚 。
王闯正要质问白玉堂,苏园先行截话。
“你不是好奇五爷为何要包抄鄢陵县县衙么,照纸条上的吩咐去做,你或许就会得到意外‘惊喜’。”
“惊喜?”王闯一想到纸条上内容,嘴角忍不住又抽搐了两下,“若没有惊喜,当如何?”
苏园毫不犹豫道:“那你再找五爷算账。”
反正你打不过他。
白玉堂:“……”
王闯眼里含怒,对二人点点头,“好,我就照着纸条上的吩咐去做,倒要看看是什么惊喜,能解释你们无缘无故带着这么多人马来衙门圈禁我们!”
王闯复而折返房间,接着就听见屋子里传来鞠师爷惊讶的叫声。
“大、大人,这、这不好吧?”
“我让你做你便做,听我的吩咐便是。”
“可是大人,这是我的床——”
“你做不做?”
“大人——”
“嫌脏,回头给你换,但现在你必须依我之言,给我做了!”
鞠师爷发出支支吾吾不情愿的声音,这倒令屋外听到对话的衙役们越来越迷惑,越迷惑越瞎猜,以至于产生一些奇怪的遐思了。
白玉堂并不知纸条上的内容是什么,他猜到是苏园胡闹的戏耍,可听这对话,也免不了多想,忍不住多看一眼苏园。
只见她正抿着嘴偷偷乐。
白玉堂颇有些无奈,她倒是听得挺开心。
不一会儿,王闯脸色不佳地从屋里走了出来。似乎之前一直憋着气,他一出门便大口喘气,呼吸新鲜空气。
王闯随即满脸不爽地对苏园道:“按你的要求做完了,没见有惊喜。”
“或许是量不够。”
王闯:“……”
到底哪儿来的变态女人!
苏园让人去弄一捅粪水来,好好地把这张床给浇透了。
衙役用棉花堵住了鼻子,依言照做。
王闯赶紧嫌弃得捂着口鼻,躲得远远地。
鞠师爷则一脸不解地念叨:“这这这到底是在干什么?大人,他们这不是胡闹么?”
王闯一脸赌气:“便由他们,我倒要看看一会儿他们如何收场!”
鞠师爷听到这话后表情诧异,再看向屋内情况的时候,面露忧色。
一桶粪水浇下去后,那床铺还是没什么异常。
“继续。”苏园道,“找点有蛆虫的,或许效果更好。”
领命的衙役们:“……”
摊上这样重口味的上级他们心里苦,但没得办法,只能照做。
如此第三桶下去,屋内已经臭不可闻了。那床铺突然摇晃起来,衙役们愣了下,忙丢下粪桶和粪勺,后退了几步。
却见那床铺还是摇晃,可以确定并不是他们泼粪导致的。
接着,就听有吱呀声,就像是转动门扇的那种声音。再然后,他们见到床底下竟掉个人出来!
这人穿着青色长衫,一双黑布鞋,头发披散,身上、脸、头发等处都挂着粪水,整个人几乎被粪水浸透了。
原本掩着口鼻一脸嫌弃状的王闯,此刻也忘了捂住嘴了,还瞪圆眼,张大了嘴,难以相信眼前所见。
这床下竟掉下个活人?他没看错吧?对,他确实没看错。
鞠师爷这时候也是一惊,慢慢地往王闯身边挪了两步。
白玉堂则赞许看了苏园一眼,信苏园的‘猜’果然没错,情况又一次被她猜准了。这医不活居然就藏在床榻里!细瞧那床侧边宽居然有一尺多厚,的确可以藏身一个身材较瘦的人。
已然不必近看,远远一瞧他就知这人必是医不活。
瞧着医不活嫌弃地拼命想抹掉脸上的粪水,狼狈地连连咳嗽的模样。
白玉堂突然觉得苏园这招虽然恶心,脏了点,但确实解气。以前从来都是医不活耍别人,把他骗得团团转,如今倒是该叫他吃一吃被人耍的教训了。
医不活的身上根本抹不干净,因为他早就被粪水浸透了。而且他落地的时候,竟有不少白色的蛆虫纷纷落下,在他身上蠕动,卡在他的头发丝里。
他藏身在床板下的夹缝里一动不动半宿,本来就已经很累了,后来有骚味儿渗透进来,发现是尿,医不活因不知道外头的情况,只能强忍了。再然后,便从缝隙里渗透越来多的粪水,他意料不好,揣测应该自己的藏身之处被发现了。
但他设置的这个机关,只要里面藏人,外头人很难发现端倪,且打不开。除非用斧头硬劈开,或火烧。医不活本以为以鞠师爷身份和口才,到不了这一步,能应付过去。万没想到,他今天竟被这种方式给逼了出来。
被自己身上的脏污恶心地吐了一通之后,他看向苏园和白玉堂的所在,目光从白玉堂身上缓缓掠过,最终落在了苏园身上。
接着,他便与苏园四目相对。
那纯粹漆黑的眸子,看似明澈单纯,但与她对视不过片刻的工夫,医不活忽然有一种惊恐的颤栗感从心底冒出,慢慢地麻痹了他整颗心脏,令他浑身的血液都凝滞了。
这女子眼神给他的感觉和那个人好像……
思及那个人,医不活心里的颤栗更剧烈。
未免医不活再耍花招,衙役们冒着臭味儿,先用长绳给医不活缠紧了,才打了几桶井水往他身上冲。
就在大家的目光都在关注医不活的时候,鞠师爷突然以刀抵住王闯的脖颈,要求衙役们给他让路,立刻备一匹马。
白玉堂见这光景,正要上前处置,被苏园提醒先看住医不活紧要。
“谁知这是不是在声东击西?”
医不活也有武功在身,他肯定打不过白玉堂。可那些衙役他对付起来未必难,加上他这人头脑灵活,诡计多端,若没个人看着,很容易出事。
白玉堂觉得有理,应承之后便去看紧了医不活。
苏园吩咐人去备马,然后看向被刀横着脖颈的王闯,问他感觉如何。
王闯本就因为鞠师爷的背叛举动惊讶愤怒,突然被苏园这样一问,竟不知说什么好,只得苦笑一声,叹自己识人不清。
“亏得我之前还因为你们包围衙门感到愤怒,觉得自己被冤枉了。原来竟是我在姑息养奸,我跟个傻子似得,完全被蒙在鼓里!”
“用错了!姑息养奸,意思是说你知道他在作恶而有所纵容。你如今才知道,所以这词儿用的不对。”苏园看向那边持刀的鞠师爷,笑问,“是吧,鞠师爷?”
鞠师爷回瞪一眼苏园,完全不吃苏园转移注意力这套。他抓紧了王闯,令其完全挡在自己身前,又要求不准有衙役埋伏在他身后,否则他会立刻会插王闯一刀。
“死就死了,大不了二十年后还是一条好汉!”王闯伸长脖子,表示无所畏惧。
他纵使是纨绔,却不能丢了风骨,丢了他们镇远侯府的脸。
苏园笑一声,便‘咔咔’地嗑起了瓜子。
王闯瞪圆眼:“你……你真的不管我了?”
“好女不当好汉路。”苏园道。
王闯:“……”
鞠师爷爆吼,“你们少废话!”
“这不是已经叫人给你备马了?你还有什么要求?”苏园问。
“你们有什么话尽管问医不活就是,我不过受他威胁的喽啰。”鞠师爷道,“所以我跑了以后,你们也用不着追我,我什么都不知情。”
“此地无银三百两。”苏园道。
鞠师爷胁迫着王闯走到了侧门,见马已备好,他一边靠近马,一边呵斥围上来的衙役退后三丈远的距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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