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风吹过,马随还闻到了一股浓烈的骚臭味。他捂着鼻子走到院门口,就见自家大门的门缝里渗出黏糊浓稠的液体。他用棍子拨弄开门栓,一脚踹开门,骚臭味就更浓烈了,自家门口被泼了好大一滩粪。
“谁干的?”马随气得怒吼,但喊声过后,巷子里一片寂静,没人理他。
马随气呼呼地咒骂一通之后,就翻墙出了门,打算等今天干完活儿之后再回家收拾。突然发现这家里没个女人还真是麻烦,不然他就可以吩咐唐氏来收拾了,什么心都不用操。
马随到了平常吃早饭地摊位前,正要老板打招呼。
老板一见他,立马道:“您高抬贵手,我可不敢做您的生意。”
有客人认出马随来,忍不住乐道:“哎呦,这不是绝种的骡子么?”
“你胡说什么!”马随一听这话如被戳疼了软肋了一般,立刻暴怒。
“人家不育,那是可怜。你不育,那是可见老天爷显灵了,活该!”
吃饭的汉子说罢,就站起身来,与他同行的五名汉子也一起站起身来
“怎么,你有意见?”
马随见对方人多势众,自己打不过,就赶紧匆匆离开,走的时候还是忍不住骂骂咧咧。但他越走越觉得不对劲儿,怎么一路上碰见的那些认识他的人,都对他躲躲闪闪,指指点点?
等到了码头,要领活儿干的时候,却被老板告知他被辞退了。问及缘由,马随在受了一通羞辱笑话之后,才知道他和唐氏的事情被写在了小报上,如今满京城人都知道他是什么德行,骂他狼心狗肺之人。
马随灰溜溜地回家,路过的邻里的时候都会听到骂声。
咚的一下,马随感觉到自己的后脑壳被打了一下,看落地的东西竟是驴粪蛋子,他气得去寻人,扭头的工夫,又被一颗接着一颗的驴粪蛋子打了脸。随即就听到了一群孩子嬉闹声,马随气得抄起棍子跑去轰孩子,反遭了孩子们父母的轰打。
终了,这红线巷他是住不下去了。
……
苏园和孙荷抵达了鄢陵县,恰逢是吃早饭的时候。
苏园就让孙荷在街边买了羊肉包子,他们边吃几个垫肚边往衙门去。
“咱们怎么不去衙门吃啊?”孙荷听说鄢陵县的县令可是侯爷之子,家底丰厚,这会儿又正好是吃饭的时候,应该会好好招待她们才是。
“信我,等到了你就没空吃饭了。”
片刻后,苏园和孙荷骑马停在县衙门口。
鄢陵县县衙外围早有开封府衙役和众多巡城官兵包围,毫不夸张地外围了三层,个个手持大刀,森严戒备。
王闯从守门地衙役那里得到消息后,就急冲冲跑到门口,却因为士兵们的阻拦,他不得踏出府半步,所以只能站在门内的位置,欲哭无泪地踮脚向苏园求问。
“苏姑娘,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第40章 三更合一
“对啊, 这怎么回事啊?”孙荷看着重重包围县衙的士兵们,也是满脑子发懵。
苏园抽出开封府的腰牌,亮给守卫们瞧后, 才被允了入内。
“五爷呢?”苏园问王闯。
“别提了,昨日深夜五爷突然带了一群人把县衙给包围了, 还限制了府里所有人的出行。我就被圈在前堂这地方了, 哪儿都不能去。”
王闯倒是想询问缘故,奈何白五爷那性子哪儿会跟人作解释?他跟他打了个照面之后,随即人就走了,就徒留他跟几个仆人在前堂。
县衙内其它地方也都被这些衙役士兵们看管住了。
王闯是熬得一宿没睡, 这天亮了,他就出来走走。听守门的衙役说苏园来了, 他自然是迫不及待地赶紧过来询问缘故。
“怎么就你自己?鞠师爷呢?”苏园又问。
“昨日衙门闲着,没啥事儿, 我就随他去歇着了。这会儿应该在后院吧, 他睡觉沉,指不定到现在还呼呼大睡, 不知道衙门里发生什么事儿呢。”王闯叹道。
“睡觉沉?你怎么知道?和他睡过?”苏园接着问。
“我一个大男人跟他睡什么,不过前两日夜里临时有事找他的时候, 发现他睡得沉, 敲了老半天门人才起来。”
王闯发现苏园的问题有那么奇怪,立刻心生怀疑。
“怎么了?难道鞠师爷有问题?”
苏园摇了摇头, 表示目前还不清楚。
“那白五爷这次到底为何在兴妖作浪?”王闯好奇地问。
苏园想了下, 问王闯:“你想说兴妖作乱,还是兴风作浪?又或是遇事生风、无中生有?”
王闯挠挠头, 也不大懂这四词区别在哪儿, 就胡乱应承道:“都可能吧。”
本来这种严肃的场合, 实在不该笑,苏园却还是忍不住笑出了声。这鞠师爷还真有用处,没了他,王闯说的话外人都未必能听懂。
苏园令王闯先在此处等着。一切都依照白玉堂的吩咐,府衙内任何人都不得以任何借口外出。
苏园到了后院鞠师爷的住处,就见鞠师爷被紧紧地绑在柱子上,嘴被堵上了。屋内没人,屋外有两名衙役守卫。
鞠师爷一见到苏园,就立刻激动起来,睁圆眼睛看向苏园,呜呜地叫着表示有话要说。
“五爷呢?”苏园问衙役。
“昨晚上抓了鞠师爷,在这屋里搜了一通之后,就顺着衣柜里的暗道出去追人了。”衙役回道。
苏园打量鞠师爷的屋子,四处凌乱,可见都被仔细搜查过了。这屋子的床榻、桌案大小都正好,唯独靠在东墙边的衣柜比普通常用的衣柜要大很多。
瞧鞠师爷也不是好穿的人,衣柜比女人都大 ,自然十分可疑。
此时衣柜的门呈半打开状态,里面的衣服有一半已经被丢到了外头,衣柜下的暗格也已经被打开,有处容纳一人宽的地道,里头黑洞洞的,不知通向何方。
苏园这才摘掉鞠师爷嘴里的布。
鞠师爷咳嗽两声后,就急忙忙跟苏园道:“苏姑娘,我冤枉啊!白五爷昨晚突然闯进来,发现地道后便认定我有罪了,把我绑在这。实则那地道就是我用来保护自己安全的后路,就是遇意外能多一条逃命的路,跟任何事都没有关系。”
“好好的正常人,怎么会要挖这样一条地道额外保命?”
鞠师爷尴尬地跟苏园仔细解释经过。
“不瞒苏姑娘,我家祖上其实是盗墓的,最擅长挖盗洞、地道这玩意儿。不过我祖辈那一代就洗手不干了,家里的孩子都安分种地读书。我这手艺是小时候跟我太爷爷学得。
这不常听说伴君如伴虎么,虽说我只是给一名县令做师爷,可当官的比起普通百姓,那肯定更有脾气,也更容易遭株连出事啊。
当然这是我应征做王县令师爷之前的担忧,苏姑娘想必也知道王县令以前在外的纨绔名声并不好,我这才多想了。
后来伺候王县令久了,我知道他脾性了,晓得他是挺好的人。可这地道是我一开始住在这里的时候就挖了,用不上是好事儿,撂在那也不耽搁什么,所以也没填上。”
“地道通向哪里?”苏园问。
“衙门后面那条街,有一座城隍庙,庙里有处枯井,就通在那处枯井里。”鞠师爷老实回道。
苏园问了下白玉堂离开的时间,已经有三个时辰了。当时与他一同下地道的还有十名衙役。
如果这地道里没有问题,白玉堂和十名衙役们还活着,应该走早就抵达了城隍庙了。至今还没消息送回来,八成是以城隍庙为中心,向外围搜索,寻找医不活的踪影。
出于谨慎,苏园要排除白玉堂等人没在地道内出事的情况,遂叫人放了两只大鹅进了地道,然后把地道这边的口封住了。凭着生物本能,鹅顺着地道会一直走到另一处出口。鹅只要活着就代表没什么大事儿,回头还能做一锅香喷喷的炖鹅肉吃。
不过苏园的鹅放出去没多久,便有一名衙役来回禀消息了。
白玉堂如今正在城东搜索医不活。因料到她这会儿应该会抵达县衙,所以就派他来回话,顺便调遣更多人马搜城。
苏园瞥一眼那边被绑缚的鞠师爷,在听到衙役的回禀之后,表情平常,像是个很安分听消息的旁观者。可试想一名无辜者如果被绑了大半宿,不该会有愤怒、埋怨或不解的情绪么?如此正常,反而最不正常。
苏园令衙役去传消息给白玉堂,请他尽早回来。
“苏姑娘,可以把小人解开了么?总这么被绑着,太不舒服了,而且小人有点想出恭。”鞠师爷尴尬道。
苏园便命衙役将鞠师爷解绑,然后又将他的双手绑住了,派四名衙役带他出去解手。
“不必去茅房,你们选地方,前后不错眼地看着他。”苏园吩咐道。
衙役们愣了下 ,然后应承。
鞠师爷闻言后苦笑,“这这……我可是斯文人,怎能在众目睽睽之下做那种事?”
“四双眼睛不算众目睽睽,”苏园不给面子地拆穿,“我可没见过斯文人会挖盗洞的。”
鬼知道他会不会像土拨鼠一样,在衙门里四处挖地道,说不定就耍什么花招就会跑了。
鞠师爷无法,只得无奈应承,跟着四名衙役走了。
苏园环顾这屋子里的摆设,除了大衣柜和床,大件家具就是桌案了,再就是几个放花盆的高几,一个竹木书架,这些都不可能藏得下一名成年男子。
苏园把目光投到了雕花架子床上,这床前开门洞是方形,一尺半高的门围子,侧围子稍矮一些,所有围子都雕刻着飞鸟梅花图案,床沿有一尺余宽,雕刻着万字纹,四根床腿很粗,看得出这床稳得很。床下是空的,什么东西都没有放置。
先前苏园派来鄢陵县的衙役,在经过几天艰苦的蹲守之后,于昨日发现鞠师爷与一位身形纤瘦的男子,从衙门后门离开,二人趁着晌午大多数人吃饭的时候离开,至天黑后才回。因衙役们藏身位置有限制的关系,鞠师爷和那人白天走的时候,他们只看到了背影,回来时则因为天黑,也是看不清脸。
但是凭着他们多年办案的经验,衙役们觉得与鞠师爷同行的人,虽穿着下人才穿的粗布衣裳,但气派并不一般。且观其步态颇有几分斯文劲儿,与鞠师爷言谈的样子,也不像是普通小厮。
加之他们被派来之前,苏园嘱咐过他们是帮白护卫抓医不活。所以衙役们越看越觉得那人的身形符合医不活的特点描述,遂立刻加急上报。
苏园本以为白玉堂这回来一次突然袭击,定能将此人擒获,不想竟还是没抓到。
片刻之后,鞠师爷出恭回来了。
他对苏园笑了下,便客气地询问苏园什么时候能放了他。
“既无罪名,如此扣押,这似乎有些不合情也不合理啊。”鞠师爷委婉地表达不满道。
“师爷可知鄢陵县与开封府之间的关系?”苏园问。
“上下级,鄢陵县归属于开封府管辖。”
“那白护卫的品级,你的品级呢?”苏园再问。
鞠师爷老实道:“白护卫四品,小人并无品级,小人不过是在县衙伺候王县令的普通师爷罢了。”
苏园:“所以,你还有疑问?”
鞠师爷愣了下,忙摇了摇头,表示没有了。
他暗中偷瞄了苏园一眼,心叹这位苏姑娘他之前倒是小瞧了。他自问自己的口才还算不错,和对方简简单单的三个问题就彻底给他打发了,叫他无话可说。
就是没道理可讲,人家就是拿官大一级压死人来明晃晃地压你,你自然是有多少道理都讲不出。
苏园还是善待了鞠师爷,令衙役给他松绑,请他落坐,随后也把王闯请来了。
于是就有苏园、孙荷、鞠师爷和王闯四人围桌而坐的情形。
孙荷感慨:“这貌似还是有工夫吃早饭的,老大?”
苏园:“……”
这是她失算了,本以为白玉堂能直接把人抓着了,自然会忙得没工夫吃饭。
“想吃什么就去买。”苏园给了孙荷银子。
“多谢老大请客!”
不一会儿,桌上就多了汤饼、鱼蓉粟米羹、烧鱼和糖渍梅子馅千层酥。
因苏园钱给得足,孙荷买得也多,多带回来的部分都是让店小二帮忙送来的。饭也有王闯和鞠师爷的份儿,不过二人胃口不怎么好。
俩大男人眼睁睁看着两小女子,把一桌丰盛的早饭席卷而空,由此便突破了他们此生以来对女子饭量的认识。
王闯还好,家底儿厚。瞧她们胃口好,还想着家里的老母亲看见俩姑娘找我们吃饭肯定欢喜,说不定胃口不好的她还能跟着多吃两口饭。
鞠师爷对此的观感,则总结起来只有一句:娶妻如此,夫不愁穷!
饭后,孙荷贡献了她带来的清炒瓜子和椒盐杏仁。
四人边吃边聊,莫名地有几分和谐。
王闯对椒盐杏仁很喜欢,连吃了好几颗。
鞠师爷这时小声劝慰王闯道:“大人别着急,今天这事儿虽然没什么由头,但无风不起浪,等白五爷回来自然就清楚了。咱们总不会一直被这样圈禁在府里。”
“苏姑娘,能不能稍微透露一下,今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总该有个缘故吧?”
王闯被闹得一头雾水,纵然白五爷于他而言有恩。可被这么莫名其妙地折腾一遭,便是泥人也会有三分脾气,何况他不是泥人本来就很有脾气。
“不知道。”苏园剥着瓜子,吃得认真。没确凿证据的事,说出来也没意思,不如不说。
不过这鞠师爷的说话方式有些意思,本来王闯没有追责的意思,经他一番劝反而被激怒了。
王闯对于苏园的回绝,有几分不满,他转即看了一眼鞠师爷。
鞠师爷还是用老话劝王闯:“大人就再等等,等白五爷回来了,自然都清楚了。”
王闯便沉住气,先憋着,且等等看。
半个时辰过去了,依然没见白玉堂的身影。
王闯耐心越耗越尽,他猛地拍桌而起:“苏姑娘该不会是一直想拿开封府官大一级压我吧?别忘了我王闯的爹好歹是侯爷,我娘是正经的侯爷夫人。我们家在京里认识不少官贵,亲戚中不管是国公还是尚书皆有。别的能耐可能不大,但问责你们开封府无缘无故羁押我的能耐还是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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