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明知道齐永宁的婚配齐家早有打算,但架不住女儿心性,宋淑月又是个疼女儿的,也知道以外甥的人才,以后定非池中之物,自是想凑成这门婚事,女儿既得了如意郎君,以后嫁出去也不用担心被夫家苛待。
想法虽好,就卡在这个齐顾两家早有默契之上。
宋淑月没少在亲姐姐这敲边鼓,宋氏听了妹妹的,也没少从中使力,无奈齐彦是个品行端正的君子,也是个认死理的,他既与顾秀才是好友,此事也是两家早就说定的,自然不可能从中变卦。
宋氏也试探过儿子,可惜齐永宁对董春娥只有姐弟之情,并无男女之意,所以这事就一直没成。
前日顾秀才约了齐彦今天见面,似乎就为了商议这婚嫁之事,宋氏心中焦虑,却无计可施,齐永宁回来后急着去见齐彦,其实也就是为了这事,宋氏心里清楚,荣婆子也清楚,这才有二人的一番对话。
“这事我是管不了了,老爷已与那顾家说定了,就看什么时候去下聘。明日你亲自去董家一趟,将这事与淑月说了,就说……就说让春娥那孩子死心吧,以后我再给她寻个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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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荣婆子便在宋氏的指使下坐车去了董家。
这董家位于县东,宅子占地颇大,齐家自是不能相比。宅中仆人丫鬟众多,荣婆子从后门进的,走了好一会儿才到了正院。
今日也是凑巧,荣婆子刚进了正院,就见院子里跪着两个人。
都是女子,一个做妇人打扮,但年岁不大,好像也就十五六岁的样子,生得倒是娇滴滴的,似乎跪久了,小脸煞白,面露痛苦之色。
还有个做丫鬟打扮,缩着脖子跪在后面。
这荣婆子不光是宋氏的奶娘,也奶过宋淑月,又是大姨奶奶家的人,宋淑月身边的下人也都认识。引路的翠儿见荣婆子往那边看了两眼,便压低了声音道:“这是老爷刚纳的小妇,仗着年纪小最近又得宠得罪了太太,太太让她跪着醒醒神,也好知道这府里谁才是大妇。”
第14章
荣婆子眼神暗了暗,没有吱声。
在荣婆子来看,二姑娘嫁的没大姑娘嫁的好,可嫁得不好又能怎样?
当年宋氏姐妹亲娘走的早,又没个兄弟撑腰,宋家老爷娶了续弦,那续弦对前头两个孩子也不过就是面子情,在婚事上自然没有那么上心。
没把这姐妹二人贱嫁出去,已经算是顾忌名声。
即使如此,这两门婚事也是姐妹二人筹谋多时得来。
当时只有这两个合适的人选,一个是明州齐家的分枝,这齐彦不过是明州齐家一分支子弟,家道中落,也不如董家富裕。唯独有一点好,那就是齐家家风清正,齐彦又是个端方君子,家里也没那么多乌七八糟的事。
而董家。
董家的富是出了名了,在明州府都小有名声,那董家老爷年轻的时候也长得俊,唯一不好的就是为人风流。
各有各的好,各有各的弊端,当初让姐妹二人选,宋氏选了齐家,宋淑月选了董家。
时过境迁,如今姐妹二人年岁也都大了,子女都已各自长大成人,齐彦倒是一直如初,那董家老爷也没改风流秉性,如今除了宋淑月这个正房太太,他还纳了八个小妾,加上这个,已经是九房小的了。
这一大家子人,嫡子庶子姨娘小妾都住在一起,且孩子们渐渐也大了,自然少不了是非。
所以明明是亲姐妹,年轻时候站在一起都说像孪生姐妹,可就这么一年年过去了,宋氏的面相平和从容,而宋淑月的眉眼却越来越锋利,一看就不是个好相与的。
荣婆子每次来,都要叹息一会儿,不过这也不妨碍她将宋氏的话转述给宋淑月。
甚至因为她是姐妹二人的奶娘,说得更要通透一些,将宋氏的为难之处都一一点出。
她想既然齐家那边都已经定下了婚事,只待来日去下聘,二姑娘应该知难而退了,不过以宋淑月的性子,肯定又要生恼。
谁知赵淑月的反应倒是出乎她所料,只是柳眉一挑,微微一扬手。
“奶娘,这事我知道了。”
荣婆子心里有点不好的预感,犹豫道:“二姑娘,天下何处无芳草,以小小姐的相貌人品自是不愁嫁,说不定这茬不中,反而能碰到个如意郎君。”
宋淑月只是微微一笑,低头抿了抿茶盏啜了口茶。
这种情形荣婆子自是不好再多说什么,又和宋淑月说了几句闲话,便带着宋淑月给宋氏的东西匆匆回齐家去了。
等荣婆子走后,宋淑月嗤道:“我那大姐,一辈子就怕我那个大姐夫,被男人掌了脑袋,能是个什么有出息的,也就幸亏养了个有出息的儿子。”
顿了顿,她又道:“算了,求人不如求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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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齐秀才。”
看门的斋夫和齐永宁打了声招呼,齐永宁点点头,步入浩然学馆。
这浩然学馆在定波县当地很有名气,当年齐永宁就是在此开蒙,又在此中了童生、秀才,还是考中秀才后,才离开这里去了县学。
这里几乎人人都认识他,馆主陈夫子更是他的开蒙之师,浩然学馆在当地大有名气,除了因为这里出的秀才多,其中不乏有人中了举人进士,更是因为这里有个藏书楼,藏书之多远近闻名,齐永宁经常会来此借书,大家也都知道,所以他来这里,并没有引起任何人的瞩目。
齐永宁去藏书楼看了会儿书,听见外面响起一阵钟声,便去了窗前。
不多时,就听见一阵脚步声直朝二楼来。
是顾于成。
“齐大哥你来了,我方才远远看见你在二楼,就猜到你是找我。”
不同于对待顾玉芳的冷淡,齐永宁对顾于成倒是和颜悦色,看得出两人很熟悉,也很亲近。
“这是我方才路过胡家点心铺子买的桂花糖,你吃一些,给你姐留一些。”
齐永宁掏出一个纸包递给顾于成。
顾于成毫不见外,一把接了过来。
他先打开来吃了一块,才笑嘻嘻地道:“齐大哥还记得我姐小时候爱吃糖啊,每次都给她买糖。”
可是我姐早就不吃糖了。
这话顾于成不想说,也是懒得说,因为他以前说过不止一次,却没人信。
甚至是齐大哥这,他也说过,可齐大哥根本不信,只觉得大姐是‘姑娘家大了,还那么喜欢吃糖怕人笑话’,才会说不爱吃糖。
既然不信,他就接下,反正拿回去最后也是给了他。而且顾于成虽小,但极为聪明,也能看出大姐对齐大哥给自己送糖是高兴的。
虽然不吃,但是高兴。
高兴就有助培养两人感情,顾于成乐见其成。
“齐大哥是不是有什么话要传给我姐?”吃完糖,顾于成笑着问。
这一次,齐永宁脸上还是笑着,倒不见赧然之色,不过笑意却映上了眼底。
“我爹已经和顾叔商定好我和你姐的婚事,再过些日子我家应该就会上门提亲。”
顾于成并不诧异,因为之前见娘在准备被褥和被里被面,他就知道大姐的好日子大概不远了。
当地有女儿出嫁陪嫁新被褥的习惯,多是四床、六床或八床,取个吉利数字,所以若是看哪家若是做起新被褥,且不止做一两床,那必然是哪家快要嫁女儿了。
“那我是不是要改口叫你姐夫了?”他笑着打趣。
齐永宁笑道:“只要你姐同意,你就是现在就改口也无妨。”
其实两家人早有默契,齐永宁会来告诉顾于成,也是想提前给顾玉汝知道,让她也高兴高兴。他向来稳重从容,这般急切在他身上可不多见,不过人生四大喜,破例一次也属正常。
两人又闲言了几句,顾于成揣着糖匆匆走了。他本就是趁着课间休息而来,等会还有课要上。
齐永宁也没留太久,又翻了几页书,拿着一册书下了楼。
在一楼,他将书拿给门口的斋夫做登记,登记完他步出藏书楼。
去大门要经过坐馆先生的斋房,齐永宁路过时听见有一老一少两个妇人在说话,他并没有多留意,很快便走了过去。
“兰翠,你也歇一歇,活儿做完了就歇歇,哪有没活儿找活儿干的。”
“我不累,我去看看茶房里水滚了没,给先生们再续一趟茶。”
“你也真是,就是闲不住!”
正说着话,不远处走过一道修长的身影,两人当即住了声。
“是小齐秀才。”等人走过去后,两人中一位年长的妇人道,满脸赞叹。
像他们在学馆里打杂的人自然认识小齐秀才,那可是定波县有名的才子,以后是要当举人老爷进士老爷的。
“听说齐家和顾家两家很多年的交情了,两家早有结亲的打算,咱们顾先生真是好福气,竟能找到小齐秀才这样的做未来女婿。听说小齐秀才和顾先生的女儿还是青梅竹马,那顾家女儿虽来学馆来得少,但以前见过的人都说是个美人胚子呢。”
那位‘兰翠’看了看齐永宁远去的背影,道:“那可真是天作之合呢。”
“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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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你怎么来了?”
顾于成刚走出书斋大门,就看见不远处站着的女子。
她穿着一身青色的布衫,衣裳的样式很简单,不过是交领襦衫配长裙,可穿在她身上,就是引人瞩目。
她半侧身站着,似乎在眺望什么,肤色白得透亮,身形消瘦却风姿绰约,衬着她身侧的小竹林,也不知让人是赏竹,还是赏美人儿了。
听闻唤声,她看了过来。
一双美眸盈盈如水,挺翘的鼻梁,让她的五官看起来精致又不失柔美,格外有种娴静尔雅的气质。
与顾于成一同上学的,都是差不多年纪的少年郎,这般少年最是吵闹,学堂上还好,下了学就犹如脱缰野马,可此时也不禁都噤了声。
“顾大姐,你来接于成下学?”是顾于成的同窗,一个叫做范恒的小少年。
他叫得格外声音响亮,抬头挺胸,边唤着就边和顾于成一同往那边走去,仿佛是在告诉众人——我认识她,我知道她是谁,我和她很熟。
其实这般年纪的少年正是刚懂得美的时候,也知道什么是美,不然平时跳脱的少年们哪里会安静成这样。
“范恒。”顾玉汝笑着对范恒点了点头。
顾于成道:“姐你怎么来了,是不是知道齐……”说到这里,他突然住了声,也知道人前不适宜说这些。
“姐,你是来接我下学的吧?我们一起去找爹。”
他上前拉着顾玉汝的手便走,还不忘对范恒挥了挥手。
有大姐没同窗!
范恒对顾于成翻了翻白眼,顾忌着顾玉汝在,他也只能偷偷的翻。
不过他跟顾于成也走不到同路,因为每次顾于成都是和顾秀才一同回家,所以即使同路,也无人愿意和先生一起走啊。
“你刚才要说什么来着,怎么突然住了声?”离开了这里,顾玉汝问道。
顾于成看了看四周,道:“还是等回去以后再说吧,这里人太多。”
并不是每个学生放学都会归家的,也有一部分学生觉得来往家中和学馆之间太过麻烦,也有的是住的太远,或者家在附近乡镇,就会选择中午不归家,而是留在学馆里吃午饭。
正值放学时分,学生们来来往往,有些人手里还拿着食盆,似乎要去饭堂吃饭。
顾于成轻车熟路地带着顾玉汝,去了顾秀才的斋房。每个坐馆先生都会有一间斋房,平时没课时用来休息。
二人到时,顾秀才刚收捡了桌子,正站起来。
见女儿来了,他有些诧异,不过顾秀才也没多想,只当是姐弟之间有什么私下商量,诸如顾于成还小的时候总会撒娇让大姐来接自己下学,以前还好,顾玉汝及笄之后她几乎不怎么来学馆了。
三人正要走,这时来了一个学生向顾秀才请教一个问题,顾秀才只能转身进屋为他细说。
顾玉汝便带着顾于成在外面等。
这时,一个做妇人打扮模样的人,低着头匆匆走进斜对侧的茶房。
见大姐好奇的望了一眼,顾于成道:“那是茶房的黄婶,管着茶房平时还做点别的杂活,现在都下学了,先生们也要归家,估计是去熄炉中火。”
顾玉汝眨了眨眼:“于成,我有点渴了。”
顾于成当即道:“姐,我带你去茶房喝茶,火就算熄了茶房也有茶水,现在天热,茶房泡了一大壶凉茶。”
第15章
姐弟两人一同进了茶房,那黄姓妇人果然是来熄火的。
见有人进来,她下意识抬头看了一眼,却愣了一下,忙站了起来。
“黄婶,你忙你的,这是我姐,她渴了,我带她来喝水。”顾于成说。
顾于成在浩然学馆里也算是知名人物,不光是因为他学业出众,也是因为他有个在学馆里做先生的爹,所以上上下下的人几乎都认识他。
黄姓妇人看了两人一眼,局促地笑了笑:“要不要喝茶,我再烧些水,趁着炉火还没熄。”
顾于成连连摆手:“哪用那么麻烦,不是有大茶壶,我们喝些水,马上就归家的。”
茶房靠一脚有个方桌,桌上摆了一个约有两尺来高的大茶壶。茶壶中水不断,平时学生们口渴都是喝茶壶中的水。
顾于成去柜中拿出自己的杯子,倒了一杯茶。
是凉茶,用花红叶子泡的,夏日解暑最好不过。
顾玉汝喝了两口,果然甘甜,她笑着不经意地看了黄婶一眼,道:“黄婶真是太客气了,这茶就很好。”
“不客气,客气什么,这本就是我们应该做的。”
这‘黄婶’似乎很内向,也不善于跟人打交道,跟人说起话来十分局促,手忙脚乱的,说完她就托词说饭堂里还有活儿,低着头匆匆走了。
“今天黄婶怎么了?看起来怪怪的。”顾于成疑惑道。
是因为看见了她所以才怪?
她认识她?
还是说,她本性就这样?
本来顾玉汝来学馆是临时起意,她虽把查‘黄寡妇’的事托给了薄春山,但终究还是心里有事,不太放心,所以今天从顾大伯家回来,见时间刚好,就特意来了学馆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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