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按照他的性格来说,大概率是不会有颓靡无措的时候。
她有些后悔,方才就该拿自己举例,好端端的提周誉做什么,面对周允乐期待的目光,她只能硬着头皮硬编。
“是人便都会有这么个过程,王爷在陛下这么小的时候,定然也是天真懵懂的,也会有不会不懂的时候。”
越编越觉得乐呵,甚至还在脑海里幻想,七八岁时的周誉会是什么样的,那会的他是不是也横眉冷竖,凶巴巴的不爱说话。
真后悔,没能见到小时候的周誉,不然或许还能捏捏他的脸蛋,看他还敢不敢这么凶。
“真的吗?”
“自然是真的,没准王爷小的时候也哭鼻子,谁都是从小长到大的,你看獢獢之前连接球都不会,如今站起来都快到你的膝盖了。这点小挫折不算什么,我相信阿乐不比任何人差,或许将来比王爷还要厉害。”
沈菱歌说到了兴头上,倒是停不下来了,只想着如何安慰周允乐,丝毫都没察觉周允乐何时闭了嘴。
等她说完,才见周允乐冲着自己在挤眉弄眼,她奇怪地眨了眨眼有些不懂,这是何意。
直到他朝着她身后拱了拱下巴,她才后知后觉的回头去看。
便见周誉好整以暇地看着她,那神情仿佛在看獢獢。
她的笑都僵在了嘴边,脑子顿时一片空白,他是何时来的?又听到了多少?
但从周允乐的表情来看,应该是来了不止一会,立即去回想自己是不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而后绝望的发现,她好似每一句都是不该说的。
两人这几日来,几乎没说过话,谁能想到,一凑上便是如此丢人的时候。
周允乐最怕周誉了,脖子立即往后一缩,赶紧要溜,“皇叔,我一路上没吃东西,先去填个肚子,一会再来。”
他是想着自家皇叔肯定不舍得为难沈菱歌,便把她丢在了原地,带着周雁荣逃走了。
“欸,阿乐,你等等我,你对观内不熟,我带你去……”
沈菱歌急匆匆地要跟上去,可还来不及跨过门槛,就被周誉单手擒住了后颈,这个地方她每次被擒住都会有股酥麻之感,顿时僵在原地,动弹不得。
“天真懵懂?哭鼻子?”
还真是听见了,且一句不漏的都听进去了。
“误会,真的是误会,我不过是劝劝阿乐,都是编得假话,便是所有人都会哭鼻子,王爷也不会。”
周誉原本面无表情的脸,在听见她的话后,捏着她后颈的手掌蓦地垂落,低低地失笑了声。
“在你心里,我便是如此不分是非之人,连哄孩子的话我都听不出吗?”
“你说的没错,谁人都是从无到有,可你既能体谅其他人,为何不能信我?在你之前,我从未有过喜欢之人,不知如何处理对待男女之事,之前确是言语轻慢不尊重过你,可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你却从没给过我改的机会。”
沈菱歌渐渐地静了下来,她看着周誉冷笑心也跟着揪紧,她很想反驳说不是的,可又开不了口。
她的潜意识里,周誉说得是对的,她还记着周誉一次又一次的轻慢,她对别人大度,是因为他们未曾伤及她,可让她受过伤的周誉,她做不到宽容,之前两人相处的种种,都是横在她心口的一根刺,也是她不信他的最重要原因。
“我最后问你一次,愿不愿意跟我走。你也不必有顾虑,世人要骂也只会骂我荒诞离谱,不会有人说你个修道之人如何,我只想知道,你愿或不愿。”
她的手指在轻颤,眼神飘忽迷茫,未发一言,周誉静静地等着她。
许久之后,终是讥笑出声,不再看她转身扬长而去。
第65章 成亲
沈菱歌知道, 以他的骄傲与自尊,不可能接受一而再的拒绝。
这次,他是真的走了。
她站在方才周誉倚过的门边, 静静地站着,不知过了多久, 直到獢獢撞在她的脚边,周允乐从院子里探出脑袋,“沈姐姐, 皇叔呢?”
沈菱歌被他的声音惊醒, 睁着惊喜的眼抬头朝他看去, 等看清眼前人是周允乐,才讷讷地回过神来:“他走了。”
“走了, 去哪儿了,一会还回来吗?”
“不会回来了。”
沈菱歌轻飘飘地吐出五个字, 却像是有什么从身体中抽离一般, 顿时失了魂。
“为什么不会回来了啊?”周允乐虽然聪明,但到底还是年纪小, 只是朦胧的知道, 皇叔喜欢沈姐姐,可到底什么是喜欢,什么是男女之事他是不懂的。
但这个问题,沈菱歌也回答不了, 是她选择了舍弃, 那便没有再后悔的了。
周雁荣跟在身后,知道自家哥哥和沈菱歌之间是出了什么事,赶紧拉了拉周允乐,“阿乐, 你不是说想去后山看山泉,姑姑带你去看。”
周允乐还是孩子心思,况且周誉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也不是他能左右的,很快就被吸引了注意力,兴奋地跳起,被周雁荣给哄走了。
一时之间,屋内又只剩下沈菱歌一个。
她定定地站在门框边,看着日之中天到日暮西斜,腿脚都酸麻了,才找回了些许神智。
若再给她一次机会做选择,她不知道自己会不会改变主意,但她已经成年,该对自己的决定负责,既是做了,便没什么好后悔的了。
慧悟师太知道陛下来了,特意没让人来打搅他们,沈菱歌难得没去读经,而是趁着余晖在院中打理花草。
周雁荣回院子时,看到的便是这幅静谧的画面,美得叫人不舍得打破。
还是沈菱歌在回身拿剪子的时候,瞧见了她,才冲她扬眉笑了笑,“荣姐姐怎么回来了,陛下呢?”
“吴绍秋来了,陪他在后山玩呢,我不想见那人,便回来寻你说说话。”
周雁荣搬了张小凳子,也不嫌脏乱,坐在她的身边看她打理花草。
“荣姐姐怎么和三郎闹上别扭了,他是个极温柔的人,定是有什么误会。”
“我先前也觉得这人不错,喝酒爽快玩起游戏来也有意思,可谁知道和蔡梨是一路货色,不想和这等人往来。”
其实周雁荣当初对吴绍秋是没什么印象的,是周誉开了个玩笑,说吴家三郎与她可堪相配,她才多关注了这人些许。
往来了两次,觉得这人确实有些意思,不似读书人之流那般古板,也不似她平日结交的纨绔那般浪荡,是个有趣的人。
可从他凶了她那次后,周雁荣便看他是哪哪都不顺眼,觉得自己是看走了眼,不屑与他往来。
但吴绍秋可能是觉得自己误会了她,总想要找她赔礼道歉,时不时就往她面前凑,搞得她烦不胜烦。
周雁荣平日也没什么人可以说知心话,今日沈菱歌问起,便竹筒倒豆子的把上回的事给说了。
沈菱歌这才知道,她父亲入狱时,竟有这么多人为她奔走过,不免一阵感动。
感动之余立即为吴绍秋解释,“说出那样的话,确是三郎不对,但我相信他只是不了解荣姐姐,但凡多与姐姐多接触,便会知道是他狭隘了。三郎是个君子,君子也会犯错,但知错即改,荣姐姐不妨给他个机会,看他如何改过。”
上回去皇陵为周誉办事,吴绍秋也跟着去了,瞧着确是有话要说,只是周雁荣没搭理他。
闻言又有些犹豫,只觉脑子乱糟糟的,“算了算了,不说他的事了,你与四哥是怎么回事?方才侍卫来说,四哥下山了。”
沈菱歌的动作微僵,为别人排忧解难她可以,但轮到自己,她就蔫了。
原是真的走了,知道结果,反而像是给了她一刀,虽然很痛,但与磨磨蹭蹭反复的撕裂着伤口相比,还是这样了断来得痛快。
知道他走了,她也能开始正常的生活。
“我与你四哥是不可能的,地位悬殊天然的不对等,若要怪便怪我太清醒了,怨不得旁人。”
“身份低微又有何惧,即便你是商女我也从未觉得你低我一等,反而在我看来,你比那些名门贵女还要厉害。我长这么大,还从未见过我四哥如此失魂落魄过,他的心里也定是欢喜你的。”
“或许只是求而不得呢?见到一个漂亮却又扎手的小玩意,得不到便叫他牵肠挂肚,可若真的得到了,就会发现并不是喜欢。”
周雁荣没有经历过沈菱歌的绝望,自然无法理解她的想法,见她失神的模样,也不好再多说什么。
只能宽慰的拍了拍她的肩,“四哥也不一定就是放弃了,近来不太平,我也是趁机带阿乐来躲事的。”
“惠王不是已经被擒,怎么又不太平了?”
“二哥前些日子,逃了。”
“他不是被关押在皇陵,而且我听说惠王好似疯了,且又守卫重重,这怎么逃得了?”
“正是因为疯了,对他的防备才轻了,没想到却是在装疯。”
惠王被擒之后,磕到了脑袋,便一直处于精神失常的状态。
疯疯癫癫的,时常口中呓语不停,见着谁都以为是先帝,不仅哭着跪地抱着来人的腿喊父皇,还会拿着随手的东西当武器,把来人当周誉要与他决一死战。
若这些还能是演戏,后面他捧着土和枯草当食物吃,就真的叫人分不清了,只能当他是真的疯了。
在送去皇陵的最初一段日子,众人对他的看守还是很严的,将他关在地牢之内,每日有十几个人轮流看守。
可后面都知道他是疯了,渐渐也没那么森严,便是在前几日,他趁着守卫不注意,将来送饭的人用铁链活活勒死,而后穿了那人的衣服逃走了。
等到发现时,已经过去了半个多时辰,再去追时早已没了踪影。
能有此等忍耐力,装疯卖傻,隐忍不发,可见惠王也不是个简单的角色,许是周家都有这能演善骗的血统,各个疯起来不要命。
“但惠王的手下都已经被王爷收服,即便惠王跑了,他也很难东山再起吧。”
“之前就有传言,说他与敌寇往来密切,没准会破罐子破摔,直接与蛮夷合作,总之不容小觑。如今军中是群龙无首,四哥应是要回军营去,等事情全都平息了结了,定会再回来找你的。”
原是他要回西北去了,难怪方才屡次问她,愿不愿意跟他走,可如今再后悔也已经来不及了。
她并没有陛下遇刺,惠王谋逆的记忆,也不记得周誉有回过西北,但他前世遇伏是在绞岭,想来就算惠王与蛮夷合作,他也能不费吹灰之力地拿下。
至于他还会不会回京,何时回京,又会不会再来寻她,已经不是她能左右的事了。
她能做的,便是日日为他祈福,愿他平安顺遂。
之后,周允乐和周雁荣又在观内待了三日,是蔡太傅亲自来请,周允乐才泪眼汪汪地跟着回宫了。
回去之前还偷偷地拉着她咬耳朵,“沈姐姐,你若是哪日不想呆在道观了,就随时与我说,反正我荒唐惯了,做出什么事大家都理解。”
而后不等她说话,又听他很可爱地说:“皇叔太凶了,沈姐姐要是不喜欢,我就给你偷偷赐好多美男,即便不嫁人也没关系。”
沈菱歌被他说得哭笑不得,“谁和你说的这些?就算我不嫁人,那也不用什么美男,你快乖乖地回去读书。”
“是姑姑说的,她说让我给她赐好多的美男,准许她养面首,沈姐姐自然也得一视同仁。”
真是对活宝姑侄,沈菱歌在他脸颊上轻轻戳了戳,“多谢阿乐的好意,若我何时想要了,再与你说。”
外头小太监又来催了,她才目送着他们下了山,开始认真闭关修行,不闻窗外事不念世间情。
如此过了两个多月,京中入了冬,紫阳观又建在山上,早早地飘起了雪,她们也都穿上了厚棉衣。
闭关之后,她的心境渐渐平和了许多,就聊之前想不通的事,也都想开了。
原先她很畏惧死亡,觉得既然她都重活一世了,定是不能重蹈覆辙,要换种活法,这才会小心翼翼什么都不敢尝试。
此番却有些悟了,前世已有悔恨和遗憾,她不会再有下一世,此生要做的便是不留遗憾。胆颤心惊小心翼翼,舍弃情爱,远离世俗的她,依旧不快活,依旧过不好这一世。
正当她悟道之时,沈淑欣来了,她是来给她送冬衣的。
两姐妹许久未见了,有好多的话要说,生生从天明聊到了月上中天。
“二叔的身子调理后好多了,铺子里的生意也愈发红火,家中的一切你都不必担心,全家唯一期盼的便是你能回去。如今齐王已不在京中,你也不必再躲着他了,难道真要守着这道观过一辈子吗?”
若是前几日沈淑欣问这话,她肯定不会犹豫,如今却有些摇摆了。
“大姐姐容我再想想。”
“罢了,到底是你自己的心意最重要,我们只是很想你。”
一番话说的沈菱歌眼眶都红了,“我知道,我也很想很想回家。”
“那便回去,瞧瞧你这脸又瘦了,都快没我的手掌大了。”
沈淑欣这半年来独立管家,也变得开朗了很多,以前都是她哄沈淑欣,如今倒成了沈淑欣哄她。
沈菱歌笑着伏在她怀里,眼泪将她的衣襟打湿,两姐妹睡在一张床上,仿佛回到了曾经。
隔日,沈菱歌难得起得迟了,陪着沈淑欣用了斋饭,准备送她下山。
“你也别送我了,等冬至的时候我再来,给你送团圆饭,就当是团圆过了。”
沈菱歌不肯,非要送她下山,离别的时候,沈淑欣突得想起了件事,“昨儿本是要和你说的,但想说的事太多了,一时便把这个给忘了。”
“是何事?”
“季修远季表兄你还记得吧?他下个月要成亲了。”
突然听见这个名字,让沈菱歌愣了愣,这个名字似乎已经离她很遥远了,她甚至都有些忘了,自己当初有多恨他。
至此她才相信,她与他从来都只有感激和恨,不然又怎么会将他忘得这么彻底。
“成亲是好事啊。”两世了,他终究还是成亲了,只是再听见这个消息,她却没了前世的恨意,很是平淡地道:“也不知是娶了谁家的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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