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现下他要她“亲一口”,说来是比那些事简单多了,她却知他又在有意戏弄她。
心底的羞意因而蓬勃而出。她离他愈近、将他眉目间那股恶劣的笑意看得愈是清楚,这股羞意就愈是浓烈。
是以在离他只余半寸的时候,她蓦地偏头,一吻只落在了他的脸侧。
苏曜睁眼,小母妃正慌乱地坐直身子,捂住脸,看也不敢看他。
他看着她手没能遮住的地方,欣赏那片红晕,轻啧:“母妃如此敷衍,看来也不是很急。”
“很急的!”她的手即刻放下,眼睛望过来,杏目圆睁。
他撇嘴,只看着她,不作声。
她搭在裙子上的手一紧,又一松。反复几番,终于再度慢慢凑近他。但这回他没再闭眼,却看到她在尚于两寸的时候闭了眼睛。
闭上眼睛看不到,羞意到底轻了不少。她柔软的薄唇很快触在他的唇上,苏曜低笑,趁机抬手,一把拢住她的后背。
顾燕时慌忙睁眼,即想起身,却被他箍住。
他舌尖轻舔了下被她沾染了殷红的唇,满意的笑意流露。
顾燕时避开他的注视:“救我爹。”
“嗯。”他应声,“朕会调案卷来看。但救他的命,有个要求。”
她只道他还要她做什么,紧张抬眸,等他发话。
他说:“不能有人命害在他手里。否则杀人偿命,天经地义。”
“……好。”短暂的怔忪之后,她连连点头,“好……应当的。我……我相信我爹不会。”
“那就好。”苏曜勾笑,手指在她脸颊上轻轻抚过,“不过母妃若真想好了,晚上还是可以来。”
顾燕时薄唇轻颤,绷住。
她躲避着他的打量,低如蚊蝇地问他:“陛下刚才说账清了,作不作数?”
他挑眉:“自然不作数。”
“喔。”顾燕时垂头丧气。
她原也知道他那话是激他,只是心存侥幸而已,侥幸被打破的瞬间还是失落。
罢了,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不如一了百了。
苏曜嘴角轻扯:“母妃不打算说点‘君无戏言’之类的话吗?”
“那有什么用。”她扁着嘴,“我又不能去衙门告你。”
哦,学聪明了。
苏曜笑出声:“很对。”
说着又忽而一施力,再度将她翻到床里去。
他拢着她,安然闭眼:“让朕抱一会儿。睡了。”
语毕,他扯了个哈欠。
顾燕时看看他,心下稍稍有点歉意。
被他这一番逗弄,她都忘了他先前是在补觉了,是她扰了他的清梦。
她于是没再挣扎,任由他抱着睡去。
可是……
可是她不困呀!
念在他刚刚肯帮忙的份上,她稳住心,耐心地等着。
苏曜嗅着怀中美人的清香缓缓睡去,笼罩梦境的迷雾散开,又是一片熟悉的情境。
是那个新年。
同一个新年出现过太多次,他几乎立时便知这是梦境,却醒不过来。
那年他还很小,还不满六岁。年初四那天,宫里年纪相仿的几位皇子聚在一起玩了大半日。
因着他已跟着大哥苏昭在东宫待了近两年的缘故,从前对他看不上眼的哥哥们也不大欺负他了。他玩得跟高兴,回东宫时天色已然很晚。宫人劝他先去用膳,可他觉得该先去见大哥,告诉大哥他回来了,就跑去了书房。
走进书房所在的院门,他就闻到一股药香。
昏暗的天色下,苏曜他抬起头,视线直投到书房的外屋中。苏昭刚好就在外屋,听到动静转过头,看见他的时候,多少愣了一下。
然后,苏昭笑起来,那笑容如平日里一般无二。当时他太小,没能看出笑容之下那一丝隐约的决绝,见大哥迎过来,他只一门心思地想告诉他今日玩了什么。
苏昭耐心地听了会儿,蹲下身,摸了摸他的额头:“十二弟,哥跟你说点事。”
苏曜点头:“什么事?”
“一会儿……哥哥要办些事情,不知道能不能办成。”
他便问:“哥哥需要我帮忙吗?”
“不用。”苏昭笑起来,垂眸,那笑容又淡去了些,“只是若是不成,大哥日后可能就没法照顾你了。你生母走得早,从前也没少挨欺负。若是……明日晌午前不见我去找你,你就拿着这个……”苏昭边说,边解下腰间的玉佩递给他。
在苏曜的记忆里,那块玉佩是大哥一直戴着的。
“你拿这个去找母后。你告诉她,你会帮我报仇。”苏昭道。
苏曜一滞,多少觉出了些不对,不安地看过去:“报什么仇?”
“你这么说就是了。”大哥的手拍在他额头上,“不是真要你报仇,是这样说对你好,等你长大就明白了。记住了吗?”
“哦。”他点了头。
大哥不放心,又提醒他:“母后若细问,你别告诉她是我教你这么说的啊……”
他不满地皱眉:“我又不傻!”
“不傻就好。”苏昭满意地笑起来,轻松道,“去用膳吧,晚上早些休息。”
苏曜一时迟疑,追问的话已至嘴边,却猛然惊醒,后脊尽是凉汗。
十五年了,他总在后悔,自己怎的没把追问的话问出来。
他那时不曾想到,好端端的一个人,会那样突然而然地就没了。
苏曜深吸气,茫然地张望四方。
天色已然昏暗。他睡觉时惯不喜欢在殿里留宫人候命,便也无人敢贸然进来掌灯,四下里昏昏沉沉。
怀里的小美人察觉他气息的变化,美眸一转,张望过来。
他一时不及反应,定睛细看一眼,才认出来:“母妃。”
顾燕时推了推他拢在她身上的手臂:“陛下睡了大半日了。”
他从噩梦里勉强抽出神,问她:“母妃怎的不走?”
她低头:“怕扰醒你。”
说话间他胳膊挪开,她终于得以翻了个身,侧躺过来,暗自舒展了下发僵的腰背。
他薄唇微抿,有意想将脑海里的画面摒开,便定住心,勾起笑来:“晚上了。”
“嗯。”她随口应声,将肩头也活动了一下。
身子骤然被一压,他猛地吻在她唇上。
“唔——”顾燕时美眸圆瞪,这才意识到他那句“晚上了”是什么意思。
晚上了,不再是“白日宣淫”了。
这么急?!
她愕然,自感被杀了个措手不及。待他一吻终了,她立时道:“先吃些东西吧!”
他自然捕捉到了她语中那份拖延,眉头挑起:“今日是母妃主动投怀送抱,又如此顾左右而言他,委实不太合适。”
“我没有……”她打着颤,慌忙摇头,认真地告诉他,“陛下有四五个时辰没用膳了。”
他神情不动,不咸不淡得睇着她。
“我……我也得先去沐浴更衣,对不对?”她又道,将心一横,闭上眼睛,“陛下先用膳,我又跑不了。等沐浴回来……万事都听陛下的,好不好?”
这回,他听出她是认真的。
尤其是她紧闭眼睛视死如归的样子,一看就并非缓兵之计。
可是,至于吗?
一度春宵,又不是千刀万剐。
苏曜嘴角轻扯:“母妃请便。”
顾燕时暗自松了口气,睁开眼睛又忽而想起什么,断声道:“陛下不许进汤室!”
苏曜下颌微抬,看着她,不说话。
第23章 事成
顾燕时与他四目相对,眼睛一眨不眨地等着,盼他点头,许诺不在她沐浴的时候偷看。
可他就不给她反应。
她没办法,咬一咬唇,撑身下床,绷着张脸,明显在赌气。
苏曜暗自啧声:小母妃脾气真的好差啊。
.
顾燕时步出寝殿,就找到御前掌事张庆生说了自己要沐浴更衣。一句吩咐原是不难,可她一个太嫔在紫宸殿沐浴,任谁听了都能猜出她要做什么。
顾燕时于是一张口就红了脸,短短的几个字,硬是越说声音越低。
张庆生却毫无意外之色,垂眸一揖:“诺,太嫔稍候。”
言毕,他带着宫人领命而去。
顾燕时独自等在内殿之中,也就等了约莫半刻,就有宫女入了殿,至她跟前一福:“汤室备好了,太嫔请吧。”
“好。”顾燕时颔一颔首,“有劳了。”
说罢她起身,随着那宫女往汤室走。
紫宸殿的汤室设在后殿,若不想从外头绕路,内殿后的小门外还有条窄道可过。
窄道只几丈长,不多时就到了汤室门口。宫女为她推开门,氤氲的热气扑出来,顾燕时深吸了一口气。
“我沐浴时不喜欢有人在屋里,姑娘不必随我进来了。”她轻声道。
那宫女垂眸:“那奴婢候在外面,太嫔有事唤奴婢一声。”
顾燕时却又说:“也不必……你自去忙吧,我不打紧的。”
那宫女迟疑一瞬,抬眼扫见她满面别扭的神色,心领神会。便不再说什么,福一福身,径自告退。
顾燕时松气,步入汤室,回身关上门。
房门严丝合缝地关好,她又四下看了看,拿起立于门后的门闩,从内里将门闩了起来。
苏曜在朝堂上是正人君子,私下里就是个登徒子!
可俗话说得好,吃一堑长一智。
经了上回,她长了记性,便不会在同一件事上栽跟头!
门闩牢了,顾燕时转身走向汤池。
紫宸殿的汤室,与她欣云苑的汤室很不一样。
欣云苑中的汤室不过是一间寻常的房间置上沐浴所用的木桶,配以妆台、坐凳、衣柜等物便罢。
紫宸殿的这方汤室却是专门修建的,没有木桶,沐浴之处是一方长宽皆有两三丈的汉白玉池。池子四面沏有石阶,以便沐浴时进出浴池。
池边两尺的地方,一圈银灰色细绸从殿顶悬挂下来,用以遮挡浴池。除此之外,浴池旁还有香炉,缱绻散开的香气与池中热气混合在一起,好似一片如梦似幻的人间仙境。
这样的汤室不是小嫔妃能用的,顾燕时从前从不曾见过。她一时有了些莫名的不安,缓了好几口气才强定住心神,沉默无声地褪了衣衫,一步步走到池子里去。
行至合适的深度,她在石阶上坐了下来。设想一会儿要面对的事情,心里又羞又怕。
她曾听到母亲跟别人慨叹,说男人最爱干的两件事情,“一乃劝妓从良,二为逼良为娼”。
那时她太小,并不懂这是什么道理。
现下方知,可不就是这样!
苏曜分明有自己的嫔妃,却非要来招惹她这个庶母,兴致勃勃地戏弄她,一步步地逼她就范。
男人真奇怪。
苏曜大坏蛋!
顾燕时心里越想越气,信手从放在池沿上的竹篮里抓了把花瓣,狠狠按进水里。
花瓣惨遭摧残,有气无力地悬在池中半深处。顾燕时不知不觉地用手指轻戳着玩了起来,忽闻有吱呀声轻轻一响,她心弦骤紧,猛然回身。
视线穿过池子四周围悬挂的细绸,她依稀能看见方才闩住的房门……
依旧好端端地闩着。
许是听错了。
顾燕时松了口气,转回身,继续摆弄花瓣。
苏曜光着脚,从侧旁消无声息地绕到她背后,伸手将帘子揭开一条缝,香肩雪颈蓦然入目。湿漉漉的乌发垂在身后,像上好的绸缎。
他衔笑,饶有兴味地驻足欣赏。
很快,他注意到她放在身前的手在水中一上一下的,牵动得肩膀都颤。
在玩什么啊?
苏曜眯眼,又往前踱了两步。
顾燕时手上专心地戳花瓣,心里专心地骂苏曜,全未察觉有只大狐狸已凑近了。
直至背后冷不丁地响起一句:“在玩什么啊?”
顾燕时浑身一颤,猛地扭头。
——正对上一张大狐狸的脸。
她窒息,下一瞬即意识到自己现下丝缕未着,头蓦然转回来,双臂抱紧在身前。
苏曜勾笑,并不做什么,目光越过她香肩落下去,看到她紧按在胸前的纤纤玉手剧烈打颤。
顾燕时呼吸不稳,身上一阵阵发寒,一动都不敢动。
好半晌才勉强定下来三分,她咬着牙问他:“你……你如何进来的?”
“推窗户啊。”
他端是理所当然的口吻。
“你……”顾燕时双颊红透,外强中干地斥他,“陛下堂堂天子,怎能这样……”
“谁说天子不能翻窗户啊?”他反问。
她被问住了。
然后,他点了下她瑟瑟发抖的肩:“水冷了?”
“没……”她一下连抖都不敢抖了,“不冷。”
“哦。”苏曜点点头,“不冷就好。”
说罢,他站起身。
顾燕时不及松一口气,就闻水声一响,他一脚踏进水里。
她愕然望着他。他没穿鞋袜,但一袭常服还在身上,浅淡的银白绸缎在光火映照下反着淡淡光泽。
可他就好似没意识到这些似的,大喇喇地一步步走下石阶。
在他走到第三步的时候,她蓦然回神,紧抱着自己,迅速后退:“你干什么!你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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