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佳人在侧——我想吃肉

时间:2021-11-26 00:38:45  作者:我想吃肉
  老太妃实是公孙佳心里最亲近的一位长辈。
  一见皇帝的车驾, 她心慌了,语速也急促了起来:“快!快进去!”
  宫中府中都认得她, 核验了身份,将她放了进去。府里灯火辉煌,人人神情不安又不敢擅离职守。在前面, 公孙佳还见到了太子的两个胞弟、他们的儿子们,还有几位其他的公主等等。再走两步,又是燕王等人。
  公孙佳一颗心沉了下去。
  这些人里, 未必有几个对老太妃是真心的亲近, 但是他们都来了,只能是看在皇帝的面子上。那事态就很严重了。
  亲王公主们都在前面等着,公孙佳却很顺利地进入了后院, 直到了老太妃的居所——她是老太妃心心念念着的人,自然与旁人不同。
  公孙佳没有什么时候比现在更加痛恨这副身体,她已经跑了起来,仍然跑得不够快。她最后是被背到老太妃的门前的,门内聚满了人,皇帝与钟祥一对难兄难弟,沉着脸犹如两个煞神,一动不动地坐在椅子上,盯着御医看诊、用药。
  三舅母朱氏看到公孙佳到了,忙说:“可算来了,刚才醒了一会儿,叫你呢。”
  公孙佳抱紧了,怀里的宝函,被朱氏拉进了屋里。没有心思看屋里都有什么人,公孙佳被推到了老太妃的床前,那里,钟源跪在地上,扶着床沿焦急地张望。老太妃又昏了过去,谁也不知道她还会不会醒来。
  公孙佳往前走了两步,看到皇帝,才想起来要行礼。膝盖才弯下去,皇帝就摆手道:“快去看看你太婆,你叫叫她。”
  公孙佳跪在钟源身边,将宝函放到床上,手臂、手指都酸痛了起来,一直用力握着宝函,她的手指有些僵硬。钟源问道:“这是什么?”
  “舍利子,我带来了。”
  靖安长公主道:“快,摆香案,供上。”
  公孙佳费力地将宝函拿起,钟源忙接了传了下去,在老太妃耳边说:“太婆,药王来了。”公孙佳也凑了上去,叫了一声:“太婆。”
  两人叫了好几声,又不见老太妃醒来。公孙佳见到了真人,看老太妃胸脯还有些起伏,慌乱的心平静了一些,问钟源:“怎么这么突然?御医怎么说?”
  钟源低声道:“上了年纪了,就是这样的。你见得多了就知道了。”这个年纪的老人,头一天好好的,睡梦中离世也不少见。老太妃这样能被发现的,已是给足了钟家人的面子,让他们有机会道别。
  公孙佳转头四下张望,微有一点惶然,双手却伸过去握住了老太妃的手,握得紧紧的。
  屋里鸦雀无声,公孙佳虽是久病,却还未成医,也看不出老太妃有什么不对来。又过了一阵儿,药煎好了,皇帝亲自接了药,钟祥上前将老太妃扶起,哥儿俩不假手他人,给老太妃喂药。
  钟源抬手握住公孙佳的肩:“咱们退后。”
  公孙佳尽力抓住老太妃的手:“我不走!”
  钟源略一使劲便将她从床边摘了下来,提着退了三步,公孙佳挣脱不了,低声怒喝:“你干嘛?!”
  钟源道:“我知道你着急,大家心里都不好受,你一向懂事的,现在也……”他话说到一半便说不下去了,公孙佳正将头扭转过来瞪着他,两只眼睛通红,不是要落泪的红,而是一种情绪堆积到极点将要爆发的样子。
  钟源的心已经很累了,此番出征他有心理准备,未必能像公孙昂那样打得漂亮,但是心里也有一点点的侥幸“万一呢……”。事实还是证明了,实力这东西,不是靠意志就能弥补的。还未及收拾好心情,向祖父请教,曾祖母就病倒了。他一天休闲的日子都还没过上,表妹现在又是这样,钟源感到了一丝疲惫。
  还好钟家人多,常安公主等人一拥而上,将兄妹俩拆开了。钟秀娥搂着女儿,低声哄道:“没事儿,没事儿,你太婆会没事儿的。”公孙佳默不作声地靠着钟秀娥,眼睛直勾勾地往床边看,皇帝与钟祥两个围在床前,她只能看到他们的背影,根本看不到老太妃。
  药很难灌下去,皇帝也焦虑了起来,又传了御医,御医道:“施针或可苏醒。”
  这御医心里也大叫倒霉,按照惯例,帝后这样身份的人如果死了,生前给他们治病的御医是要处死的。老太妃不是帝后,照皇帝这个架势,也很有可能把他们给宰了。八十多一个老太太,谁能保她长长久久的活下去?
  御医一头汗,治得非常尽心。老太妃身上、头上扎了好些银针,又过了一刻,方才苏醒。醒了之后含糊地叫了儿子和外甥的小名,喜得二人“阿娘”、“阿姨”不停地叫着。老太妃虚弱地笑笑,问:“我是不是要死了?”
  皇帝道:“阿姨不要胡说!你不会有事的!我下旨,大赦天下,为你祈福祷寿!”
  “胡说!你娘走的时候也是这么一遭,不是也什么用没有么?别叫人再说你做皇帝的办事不周全。”
  “谁敢!”
  老太妃摇了摇头:“我还能醒,是老天爷厚道啦。药王呢?”她还惦记着两个“没爹的孩子”,将钟源和公孙佳招了过去,一手一个握住了,对皇帝说:“旁人都有家有业,只有这两个孩子我放心不下,你是老大,我把他们交给你啦。”
  此时她说什么,皇帝就答应什么:“好。”
  “辛苦你啦,当老大的人,就是要吃苦受累的。你们俩,要好好听皇帝的话,不要给他惹麻烦。”
  公孙佳与钟源哽咽地:“是。”
  老太妃道:“哎哟,我这一辈子,经过别人没经过的,见过别人没见过的,一个寡妇带着儿子投奔姐姐的时候,是不想敢有今天这样儿孙满堂的。值了!”
  “阿娘!”钟祥低叫了一声。
  老太妃道:“哎。不哭,不哭啊。”
  室内低泣之声连成一片,公孙佳浑身颤抖:“太婆,你不会有事的。”
  老太妃道:“真是傻孩子,到了我这个时候,能看到阎王殿的路。大娘,我的大娘哟……”
  公孙佳抖得更厉害了,猛地一回头,叫道:“大舅母,太婆叫你呢。”
  常安公主上前一步,又缩回了脚,捂着眼哭出了声,一旁一个男子接住了她。公孙佳这才发现,太子也在屋里,就在常安公主身边,正在安慰常安公主。
  老太妃道:“真是个好孩子。好啦,松手吧,我该走了,你……”
  “我不!你带我一起走吧!”
  钟源又故技重施,用力将她摘开:“你伤心得糊涂了,来,让开。”
  孰料公孙佳却剧烈地挣扎了起来:“我不放手!绝不!太婆!”她心里的难过比公孙昂过去的时候更甚,公孙昂走得突然,她当时是懵的,不及悲伤又要处理种种事务,根本没有给她难过的机会。眼下却是可以从从容容地哭泣。
  看到太子,她心里更愤怒了,她知道老太妃叫的是谁,却只能拿常安公主来掩饰。这种憋屈与近来纪氏的小动作联系起来,将她整个人都烧起来了。
  老太妃对皇帝和钟祥招了招手,道:“该说的话,这辈子都说完了,我去见阿姐,见大娘了。”
  皇帝道:“阿姨!你别走!只要你不走,你有什么心愿,我都为你达成!”
  公孙佳在钟源的掌下挣出一条胳膊来,往床前招着:“太婆,你的心愿,我为你做!”钟源眼看老太妃的手垂了下来,却不能扑上去,只好将表妹端起来放到人少的一边。
  皇帝先哭了,屋里人都哭了起来,哭声传到外面,有人宣布:“老太妃薨了。”外面也哭了起来。管事们开始指挥着准备丧事,老太妃这般年纪,寿衣寿器等等都准备好了,每年上漆、换新的,此时办起来也是有条不紊。
  屋里也没有过于紧张,只是哀戚之情极重。钟家在皇帝面前的份量,倒有一半是落在老太妃的身上,如今她去了,钟家的天塌了一半,皇帝最后一个长辈也走了。
  供舍利子的香案边上人少,公孙佳就被放在那里,她恨得要命,狠狠地将宝函拂到了地上。外面两重宝函散开了,钟秀娥拣起了装舍利子的宝函,钟英娥与朱氏将散落的两重宝函拣了起来,一边装一边说:“你这孩子,拿佛宝撒什么气?”
  “屁用没有,算什么宝?”公孙佳气得开始骂,“拿去扔了!”
  长辈们当然不会让她胡来,钟家人又多,分工又明确,很快将一应后事都支起个框架来。靖安长公主先劝哥哥和丈夫:“我们得给阿娘换衣裳,你们避一避。”才将两人从屋里劝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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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公孙佳又被“拿”了出去,她的样子已经很不对了,靖安长公主等人虽忙着丧事,也还习惯性地分了一点心思在她身上,让人将她也引出去:“到那边歇着,这里人多事杂,别碰着了她。”
  公孙佳出来,皇帝正站在门外发呆,皇帝站着,别人都得陪着他在大寒天里受冻。钟祥自己都懵了,也站着,两人是一样的心情——亲娘/亲姨没了,疼爱他们的人没了,让他们可以暂时将一切抛开,将自己当作一个普通人感受被疼爱的人没了。
  心里空荡荡,什么都不想提。
  郑须也劝不动皇帝,目示太子,太子也在发怔,他在想着那声“大娘”,他知道太妃叫的是谁,心里也沉甸甸的。
  公孙佳出来后,郑须低声道:“县主,您劝一劝郡王?”没得到回应,一看,公孙佳也一动不动地站着,目光沉沉地盯着老太妃的窗子。
  完了,又呆掉了一个。郑须忙安排小宦官:“快去宫里,告诉娘娘们,老太妃薨了。”
  皇帝先动了,略略活动了一下手脚,抬手拍到了钟祥的肩膀上:“别愣着了!”钟祥抬起袖子胡乱抹了一把眼泪:“哎,我这就去操办后事。”
  皇帝又下令,有司协助,一定要给姨母死后哀荣。
  下完了旨,才发现公孙佳还站着,皇帝前行了两步,手掌按在她的头上,说:“好孩子,不要看了,你太婆将你托付给我,我会看顾你的。你太婆最不放心的就是你,你好好歇着,才是最大的孝道。”
  公孙佳又下死力看了两眼窗户,心道:我知道她的心愿是什么。
  才慢慢转过头来说:“是活着,不是歇着。”
  皇帝微怔,公孙佳道:“我以为,先死的会是我。”
  太子刚回过神就听到这样一句话,不假思索地道:“休要胡言!”
  公孙佳认真地说:“从我懂事起,就知道自己会死了。”
  皇帝心头正悲凉,顶不乐意听到这话,截口道:“你伤心得糊涂了,去歇着。你有什么心愿,对我讲,不要自作主张自己操劳。”再累死了,我就没脸见阿姨了。
  公孙佳对他屈膝一礼,说:“陛下,我从来不怕死,我活着有娘,死了有爹。您今天也够伤心、够累的了,太婆会心疼的,别为我操心了。”
  慢慢地走了,侍女们忙围了上去搀着。公孙佳扶着阿姜,阿姜给她擦眼泪,公孙佳脸上仿佛挂了个面具,眼泪却在不停的留。心里又写上了一条:太婆的遗愿,纪家欠我们的,得还!
 
 
第76章 眼药
  天气很冷, 屋子里暖和得紧。
  公孙佳被放到熏笼旁边,在老太妃跟前哭也哭过了,喊也喊过了, 到了厢房里阿姜已经伺候她洗完了脸。她连衣服都不大用换,亲爹的孝还没出, 曾外祖母按服制也重不过亲爹,倒是省了些事。
  靖安长公主如今年纪也不小了, 钟秀娥得陪着她。乔灵蕙就被叫了来, 专为陪妹妹。
  乔灵蕙接到消息之后,稍作思索,将丈夫也携了过来好与弟弟丁晞作个伴儿。她与老太妃的血缘不算很近了, 钟家又人丁兴旺, 不大缺她这个人, 是她得抓住机会。至于儿子余盛, 就先放在公孙府里, 等见了母亲、妹妹的面,听听她们的意见再说。
  乔灵蕙的小算盘打得不错,该算的都算到的, 见到妹妹之后, 就将算盘扔了。公孙佳的样子很让人担心, 不熟的人看不出来,乔灵蕙是看着妹妹长大的,自与别人不同。一进房门就看到妹妹端端正正坐在熏笼旁,安静得犹如一尊雕塑。
  远远看着, 公孙佳整个人也像雕塑一样冰冷了。仿佛身体里有些东西被抽离了,又被灌注了另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乔灵蕙打了个寒噤,快步走了过去:“药王?你怎么了?”
  公孙佳眨眨眼, 一瞬间,乔灵蕙以为自己刚才是看错了,她妹妹还是原本的模样。公孙佳轻轻唤了一声:“阿姐?”声音还是那个声音,只是略略有点低沉沙哑。乔灵蕙想,她刚才一定是哭过了,心情也很不好。
  乔灵蕙拍拍胸口,坐在公孙佳身边,说:“现在有些乱糟糟的,咱们就安安生生呆在这儿,等一会儿外头收拾齐了,我陪你一同出去,好不好?”
  公孙佳点了点头,没说话。
  乔灵蕙又是一阵心疼,不到一年的光景,公孙佳已经送走了两位疼爱她的长辈,这个打击……乔灵蕙也不知道说什么才能安慰到公孙佳了。姐妹俩枯坐了一阵,看得阿姜心急,她以为乔灵蕙过来之后可以安慰到公孙佳,哪知道两人一道发呆了。她也不敢催任何一个人,只能僵硬地侍立一旁。
  公孙佳静听着外面的动静,脚步声还是嘈杂的,表示外面的秩序还没有彻底的恢复。回忆一下去年的丧礼,光是扎灵棚、整理府邸,粗做出个模样来也得将近一天的时间。公孙佳很有耐心,无声在坐着,心里将事情又捋了一遍。
  阿姜给乔灵蕙上了一盏热茶,乔灵蕙也没心情喝,借着端茶的动作活动了一下手腕,对阿姜摇了摇头。日影西移,天色暗了下来,有丫环提了一篓白蜡烛过来,依次插在烛台里点上。
  公孙佳忽然问道:“外面,可都安排好了?”
  小丫环脸上也有点泪痕,屈一屈:“灯笼也换了,孝衣也得了,灵棚都扎起来了,中中帖子也都写好了,厨房也在院子里搭了灶了。”
  公孙佳又问:“宫里都有谁来了?现在都有谁在?”
  小丫环道:“陛下和太子殿下都还没有走,皇后娘娘也来了,贵妃、淑妃、德妃都到了,还有婕妤也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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