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觉得他能做什么什么吗?或者说,他哪儿来的自信?
这个外甥虽然蠢,脑子里还是存了点东西的,之前觉得他把的脑子都掏空了,现在看来,还得再设法审上一审。自家的后院,不能起火。
片刻之后,钟佑霖急匆匆地走了过来。公孙佳与乔灵蕙都起来迎他,钟佑霖扯了扯领口,关切地问:“药王,你有什么事要我做吗?”
公孙佳道:“你先坐下喘口气儿,咱们再说。”
钟佑霖往椅子上一坐,说:“好了,你说。”
公孙佳问他外面的情况,来了什么人,态度如何,最主要的是——“乐平侯家可曾来人?”她在后面没有见到纪氏的家眷,是以有此一问。
钟佑霖道:“他、来了,好烦!”
公孙佳道:“那咱们也不能失礼。”
“我知道的,对了,方才在外面见到十九郎了,他与容尚书都在。说,等会儿他家娘子也要过来,央我转告你一声。”
公孙佳心道,怕不是有话要说?点点头:“好,我让阿姜出去迎她,现在人多事杂,别耽误了。”
“那成,我去告诉他。要不,就让阿姜姐姐在我家那儿等着,这个我能安排,再让阿姜姐姐迎了容家娘过来见你。”
钟府一惯的作派就是大场面,老太妃做寿是几府同开宴席,老太妃薨逝办丧事也是这般。钟佑霖这安排,透着体贴,竟也有了一点点会做事的样子。公孙佳道:“好。”
钟佑霖走后不久,又一次的祭拜开始了,公孙佳与乔灵蕙带着余盛出去哭了一回,未及回来,靖安长公主就抽空发话了:“你身子弱,晚上就不要出来了,你太婆疼你,你要照顾好自己。”
这是所有人对公孙佳的嘱咐,几乎都听得麻木了。公孙佳乖巧地说:“是。”又抬眼看了看常安公主,做戏做全套,她还得再问一回。常安公主头皮一麻,公孙佳已经退下了。常安公主觉得不是个事儿,低声对靖安长公主将事情说了:“我看她还没忘,呆会儿一准要来找我的。真是冤孽呀。”
靖安长公主道:“她主意大,我看她娘近来也管不住她。你别等她找你,你先找她去,就说我说的,有什么事儿,等眼下的大事办完了再说,不许她在这个时候闹。”
常安公主道:“是。”
离开灵堂就去找公孙佳,半路上遇到公孙佳与乔灵蕙正在往外走,心道:姜还是老的辣,阿娘说对了。先对公孙佳说:“你怎么又出来啦?”
公孙佳道:“我正有事要找舅母呢。”
常安公主上前握住她的手,牵着她往屋子里走,问道:“昨天的事?”
“嗯。”公孙佳也顺势回房,反手握住常安公主,做出“你不要走,咱们慢慢聊聊”的姿态来。
常安公主沉住气,与公孙佳一路走一路打太极,将公孙佳送了回去,将她放到熏笼边坐好,才肃正了脸色道:“你问的事,我都知道了,你外婆也知道了。有什么事儿,等眼下的大事办完了再说,现在,不许节外生枝。”
公孙佳等的就是这句话,也认真地对常安公主道:“好,你们可别忘了。忘了也没关系,太婆的大事办完了,我还是会问的。”
常安公主叹了口气:“好。”又看了公孙佳一眼,千言万语,全都说不出来,转身走了。乔灵蕙忙代公孙佳送她,路上,小声问:“舅母,事情很麻烦吗?”
常安公主看了她一眼,摸摸乔灵蕙的头:“都是苦命的孩子。别送啦,回去吧。”
“哦。”乔灵蕙目送常安公主离开,转身回去给妹妹原原本本将话讲了:“大舅舅走了之后,大舅母就不大管事儿了,今天这样来传话,又对我说了那样的话,这件事恐怕不会小。你当心。”
公孙佳早知内情,现在还不能对姐姐明说,点点头,看余盛小孩子已经烤火打着盹儿了。让人将他安排到隔壁睡觉去,自己对乔灵蕙认真地说:“阿姐,你再生个孩子吧。看太婆这殡事,多么热闹,去年我们多么冷清?”
乔灵蕙道:“我知道啦。真的知道了,明年、明年我尽力。”
“为……”公孙佳吐出一个音,看到乔灵蕙一身素服,又咽了,改口道,“好。咱们一起养!”她认真地许诺,又想起余盛这个不着调的货来,脑袋开始疼。
乔灵蕙道:“这个你就别操心了,你也操心不来,快,歇了!”
“不行,仙仙今天要来见我的,快了。”
“恐怕有什么事吧?”
“嗯,应该是。我也猜不到是什么事儿。”江仙仙,或者说容家,都是很有眼色的人,公孙佳搁这儿哭灵,如果不是要紧的事儿也不会来找她。
乔灵蕙道:“那趁着人还没来,你先眯一会儿养养神。”
说话间,阿姜已接了江仙仙过来。姐妹俩只得又打起精神来见江仙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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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仙仙一身素服,行止得体。
两个朋友见了面,公孙佳为江仙仙又介绍了乔灵蕙,两人再见过礼。
乔灵蕙道:“你们聊,我去看看普贤奴睡着没有。”
江仙仙不好意思地说:“实在是有一件为难的事儿,须得对药王讲。”
公孙佳道:“什么事?”
江仙仙道:“你遇到这样哀凄的事情,我本该来与你道个恼,陪陪你,不该做别的。不过,这件事很重要。”
“你说。”
江仙仙这才说出一番话来,原来,皇帝好像是打定了主意,一直要给姨妈操办完后事之后再回宫。这哪行?赵司徒直接炸了!联合了容尚书、李侍中等人,就要劝谏。可几个人又不能闯钟家后院——皇帝还在老太妃院子里呢。闹前面灵堂的事儿,他们为了捍卫礼制真能干得出来。
没想到才起了个头,太子出来了。三人想让太子劝一劝皇帝,因为从以往的表现来看,太子对老太妃没有那么过份的尊重。结果不知道太子是不是也吃错了药,昨天晚上还对赵司徒说得好好的:“阿爹贵为天子,虽有重责在肩,诸位总要容我父子有任性的时候。就一晚,明天阿爹要再不回宫,我来劝。”
今天一见,太子变卦了!
他居然说:“诸位,我们也是人,就不能有点喜怒哀乐了吗?”
这太子比皇帝多了几分儒雅守礼,少了一丝霸气,他说这个话比皇帝说这个话还让赵司徒心里发毛。不敢催了。
李侍中的侄女是皇帝的婕妤,她昨晚回宫,今天又来了,李侍中联络上了她,打听消息。一来二去,让他听到昨天公孙佳劝走了皇后等人,容尚书想起来还有公孙佳这么个人,就想死马当活马医,甭管是谁,能把皇帝劝回宫,就行!
这便有了江仙仙来带话。
江仙仙道:“无论郡王、长公主还是公主、驸马,都不愿意开这个口,我知道很难,你要是为难,我就告诉他们,你悲伤过度,哀毁过礼,不能见他们。不过,这个事儿你还是,嗯,据我看,陛下是稍稍有些……过了。一切,你都自己斟酌,原本钟家的事儿,外人也不好过多干预的。”
公孙佳道:“看你面上,我见他们。”
这几位,平常想见都见也能见着,想跟他们聊正事儿,公孙佳还是不配的。有个机会,她就要抓住。
第78章 平视
要见这三位老人家, 公孙佳一是得出得了钟府,二还要有一个合适的地方与这三位见面。总不能冲到前面去,在灵堂上跟人对质。
公孙佳一琢磨, 就找到了钟佑霖,还是得麻烦他来安排一下,将见面的地方定在湖阳公主府。那里既离得近,又不是丧礼的主场,即使争执起来也不会引起太大的注意。又是钟佑霖的家,钟佑霖可以帮忙安排。
公孙佳觉得, 她这个表哥虽然看起来不像是个干正事的人, 比起一般的纨绔子弟来, 他还是能够做一些事的。
钟佑霖被请了来,听公孙佳说:“八郎,有件事儿, 你再帮我一下, 好不好?”
“好好好, 什么事?你说!”
公孙佳道:“刚才容家娘子来传话, 外面有我要见我。”
钟佑霖警觉了起来:“谁?!”
“赵司徒、容尚书他们几个。”
钟佑霖的脸色微变。
一般人看钟佑霖就是个养尊处优的小傻子, 人生所有的技能点都点在了投胎上,他自己也觉得自己本事不大,有什么大事他也不冲上前,家进而人让他做他才做。也不知道这究竟是个优点还是个缺点,不过有用到他的时候, 他也能跑个腿, 倒比许多他的“朋友”强不少。
也就是说,他是办过事的。
今天这一次,赵司徒等人要见他表妹, 他拿过来按照他自己的标准一衡量,觉得不太行。
容逸那样的年轻男子见他表妹他不乐意,是因为孤男寡女的说不清楚。赵司徒等三人要见公孙佳,他又怕这三个人欺负他表妹年幼。不止这三个人,好些个朝中的老臣这两天都在着急上火的,有劝钟祥的,有找钟保国的,有找钟源的,就一个意思——得让陛下回宫。
钟佑霖这两天忙前忙后的跑腿,听了见了不少。
他是不愿意皇帝回宫的那一种人,见得多了,哪怕心眼不够多,也能猜出两分来:“好哇!他们劝不动陛下,说不动阿翁,就来找你了?不行!有什么话,让他们找阿翁说,真是的,一个个都德高望重呢,怎么找到你来了?”
公孙佳道:“难道要等到他们闹起来?咱们是不怕他们闹的,可是殡事上闹起来,太不好看了。再说了,在舅舅家,有什么不放心的?他们要说得过分了,我扭头就走。我是晚辈,要是不去,可就有点失礼了。”
钟佑霖犹豫了一下,道:“那好吧,我送你过去。”
“你先把几位老人家安排过去。”
“哦,对!”
钟佑霖正年轻,动作很快,将表妹、赵司徒双方安排了湖阳公主府左路一处小花厅里见面。公孙佳这里是阿姜、江仙仙、荣校尉陪着,乔灵蕙帮她在钟府里打掩护。赵司徒等几人带着容逸、李岳等几个子侄,公孙佳只认得他两个,另一个年轻人想必是赵司徒家的,她没见过,不好说。
两下见了礼,分了宾主坐定,钟佑霖虎视眈眈的,公孙佳道:“八郎,你帮我到外面看看,别让人来打扰了。”
钟佑霖不动,荣校尉道:“有我。”
钟佑霖才放心地出了门,抱着胳膊站在门外,就等表妹出来。
公孙佳道:“见笑了,自幼家里人太疼我了。”
赵司徒慈祥地说:“这是福气,是好了。”
三人交换了个眼色,却是由公孙佳最熟悉的容逸来做解释:“府上遇到这样的事情,本不该来打扰,情非得已,只好请县主来商议了。我们想,或许只有县主才能做成这件事。”
公孙佳道:“世间能人何其多?听你这么说,我害怕了。”
容逸噎了一下,笑容有点无奈,看了一眼容尚书,容尚书点点头。容逸才说:“是实情,我们俱已无奈了。”
公孙佳只管坐着,不说话,容尚书等人先熬不住了,容尚书清清嗓子,说:“十九郎说的是实情。”
公孙佳对他欠欠身,等他的下文。一屋子的人都是好耐心好涵养,公孙佳脸色没变,容尚书的语调也没变,道:“听闻县主劝走了娘娘们,我等却是为陛下而来。陛下痛失亲人,我等也是感同身受,只是一国之君,不能久离宫廷……”
他说的也还是那么一套,大意江仙仙都已经跟公孙佳通过气了。说的时候,容尚书还是有点底气的,公孙佳既然已经同意见面,就是有商量的余地。公孙佳不姓钟,不会死盯着钟家的那点“体面”不肯放皇帝回宫。
说到最后,容尚书连:“今天回宫了,明天再过来。”这样讲价钱的话都说出来了,足见是已经拿皇帝没办法了。这也是公孙佳想在皇帝在位期间搞事的原因——别人拿他没办法,他有威望有实权。
公孙佳问道:“这是您自己的意思,还是诸位共议的呢?”
赵司徒坐直了一点,微一犹豫,道:“是诸公依礼法制度得出的意见。”
公孙佳慢慢点了点头,道:“其实,说这许多,无非是陛下想留宿,诸公不想陛下留宿而已。”
容逸轻咳了一声,公孙佳笑笑:“我知道,所有人都有自己的原因,都觉得自己是对的,都想别人让步。今天说破了大天去,甭管扯什么理由,不外是‘去’与‘留’。如今僵住了,各有各的道理,闹僵了不好看。”
容逸道:“是。”目光中有催促之意,他知道公孙佳不会无故说这许多话,但是与这几位老人家讲话,一直不讲到正题,稍有不敬老之嫌。
公孙佳道:“一件事儿如果僵住了,我就会问自己,然后呢?现在,我也问问诸位,然后呢?且不说我能不能劝得动陛下,只要我开了这个口,然后呢?我会怎么样?”
李侍中道:“县主深明大义,当得褒奖。”
公孙佳嗤笑一声:“口惠而实不至。我告诉您会怎么样,也许有人会说我‘懂事’,可我太婆过世了,我要截走她的荣光,让她的荣耀减一减。我的外公外婆想要老人家风风光光的,我在后面给他们泄气。我的舅舅、舅母正与人讲理,我站对家。诸公都是人才,应该知道我的处境,家父过世之后,谁对我最好?嗯?你们在让我吃里扒外。以后我有什么事儿,要指望的,还得是我的亲人。”
她说话的口气一点也不犀利,仍然是平和柔软的少女腔调。三位老人精却是经的见的多了的,并不会被这表象迷惑。
赵司徒叹道:“你说的都是实情,总不会是来劝我们放弃的吧?我们身为大臣,也是不能放任陛下如此的。”
公孙佳道:“我明白的。职责所在,诸位要是不劝,才会叫人小瞧了。”
容尚书脑子里迸出他“阿姨”那个“秦王”的评断,开口问道:“县主的意思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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