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孙佳道:“太子妃和广安王妃来了吗?广安王来了吗?良娣呢?”
“奴婢是在后面伺候的,不知道广安王在不在,太子妃来了咱家郡主陪着,广安王妃没有到。”
乔灵蕙不知道公孙佳问这些做什么,不过姐妹俩枯坐这许久,也确实想知道一些消息,她也就安静地听着。公孙佳不再呆坐,能说说话,乔灵蕙的心里觉得好过了一些。
公孙佳示意阿姜给小丫环拿了些糕点,乔灵蕙看她这是打算多问一些事了,也给妹妹递了盏茶。公孙佳点点头,问了下一个问题:“大舅母呢?她在哪里?何时得闲?”
“相帮着安排后事,何时得闲,奴婢也不知道了。”
公孙佳道:“你慢慢儿吃,烤烤火,手脚暖和了再走。”
小丫环咧了个大大的笑容,低头吃东西,她吃东西也挺快,几块糕点往嘴里塞完,再喝半杯茶,就站到了地上,给公孙佳道谢,要离开。公孙佳道:“你帮我看一眼,外面要是好了,回来告诉我一声,我好到灵前去。”
小丫环痛快地答应了。
小丫环一走,乔灵蕙就说:“等会儿我与你同去,你先站起来活动一下腿脚,坐这么久,腿一准儿要麻的。”让妹妹起来走了两步,又让侍女给妹妹揉腿。公孙佳道:“阿姊、阿姜,等会儿有事要你们做。”
乔灵蕙与阿姜对望一眼,乔灵蕙问道:“什么事?”
公孙佳对她们招招手,一番耳语。乔灵蕙道:“放心!不过,太子妃还在的,你要与太子讲话,恐怕不太方便吧?”公孙佳道:“我自有办法。”
片刻之后,时间也差不多了,小丫环过来说:“上房已布置妥当了,陛下、娘娘、太子殿下、太子妃都在。”
公孙佳道:“阿姊,我们也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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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没有辜负公孙佳对他的判断,一个开国之君,他有着任何其他皇帝所没有的优势——威望。他就要呆在姨妈家里,谁都不能让他离开,不但就在这儿了,等老太妃装敛完了,他还就守在棺材边儿上了。
皇帝占了人家孝子的位子,把表弟钟祥挤到了下面。太子也得陪着、皇后也得陪着、太子妃还是得陪着,外面大臣们也不敢狠劝,说了两句就都熄了火,一个一个也不敢回家,都缩在前面厅上。老臣们还能呆在屋子里,官阶低些的都只能在大冬的缩在棚子里。
这场面比公孙昂去年那一场还要盛大。
公孙佳姐妹俩默默地到了棺木边上,待要行礼,皇帝对她招招手:“来,再看看你太婆。”
公孙佳上前,祭拜,然后惊奇地发现,人死之后装在棺材里,与生前看起来是有差别的!她看得有点呆,太子觉得不大对劲,将她拉了过来:“好了,好了,看过了。”
公孙佳才正式给帝后、太子等人行礼,皇帝不想多言,点头而已,太子则说:“你太婆生前最挂念的就是你了,你要好好照顾自己,才不辜负她的一片苦心。这里忙乱,你好好儿的,去后面歇着。发送的时候再过来。”
说这些话的时候,太子很担心公孙佳再闹起来,公孙佳偏偏又是个不能对她硬来的人,只有软着劝。能劝成什么样子,太子心里没底。
公孙佳却很乖巧地说:“是。请娘娘们也回宫吧。”
皇后道:“太妃薨逝,我们理应照应的,倒是你,小孩子家,不必太劳心耗神。”
公孙佳道:“娘娘,我做过丧主的。”
皇后一噎,公孙佳又对皇帝说:“陛下,主事的人都来了,宫里谁照应呢?万一有个急事,拿主意的人都没有啦。您说,是吧?”
皇帝是要给姨母死后体面的,皇后等人知道他的心意才会急着赶过来,实际上,这从礼制上来说并不合适。皇帝可以缀朝以示哀悼,但是后宫的生活还得继续。皇后、位份高的妃嫔都来了,宫里确实没有话事人了。
靖安长公主不知道外孙女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是她知道钟祥的计划,知道钟祥对公孙佳的评价与期许,便跟着说:“大哥,孩子说的对,要是宫里有什么事儿,阿娘走得也不安心。”她心里还是希望皇帝、太子能留在这里的,这是体面。后妃就无所谓了。
皇后道:“陛下在这里,我便也在这里,宫里要是一天没人管就出事儿,那就是之前没有管好。”一定要留下来。
一旁太子妃听了公孙佳的话,比皇后还急。她想到了儿媳妇吕氏,上一次就是,她这儿陪着太子给老太妃做寿,回家儿媳妇把吴宫人打废了。这回老太妃丧礼,她要再耽误一夜,吕氏能干出什么来,她心里在也没底。
太子妃便劝皇后说:“岂是说就会出事呢?不过有个人在,能安定人心。娘娘回去,我在这里守着。”
皇后道:“这是什么话?陛下在,我怎么能走?倒是你,还有阿福要照看,我留下来,你回去吧。”
皇帝对皇后道:“不必争了,你们都回去吧,明早再来。”太子妃过来,是守礼,谁也挑不出毛病来,但是这个时候让她一直出现,皇帝也认为不大妥当。
皇帝发话了,后妃、东宫女眷潮水一般的退了,府里显得宽松了不少。外面的重臣们初时以为是皇帝要回宫,正暗自庆幸,却发现是皇后等人走了,皇帝还在!央钟祥去问问怎么回事,赵司徒更是含蓄地说:“陛下九五至尊,岂能久居臣宅?”
钟祥命人问了,对赵司徒一摊手:“喏,就是这样。”他也不想让皇帝早早就走了。凭什么呀?他亲娘死了,他表哥来奔丧住一宿,有问题吗?才打了胜仗呢!亲姨去世了,皇帝正经的得缀朝个三五天,没毛病!
赵司徒等人无奈,与容尚书、容侍中等人商量了,又排了个当值的次序,一拨人在宫里值班、处理军国大事,一拨人在钟府守着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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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在钟府住着,也没有不自在。他就往老太妃正房的偏屋里住下了。太子也要陪着,被常安公主带走安置。太子对老太妃的感情没有皇帝那么深厚,对这个姐姐却是很亲近,常安公主一带,皇帝一点头,他就跟着走了。
太子到了常安公主那里,这里一推开门就仿佛同时打开了光阴的大门,迈过门槛就像跨过了光阴的河。太子喃喃地道:“还与头先一样。”他与钟源的父亲情谊深厚,时常在一处,这里也是常来的。
常安公主道:“累了一天了,想怎么松快就怎么松快吧。”
“哎,”太子答应一声,“阿姐……”
常安公主摆摆手:“好啦,在我这里,别想那些有的没有,你就安安心心的。哪怕什么事都不想,两眼一闭,瘫着。都行。”
“嗯。”太子抽了抽鼻子,咧开嘴想笑,又笑不出来。
钟源与延福郡主赶了过来见太子,常安公主道:“你们两个行了,别打搅他,叫他好好歇一歇。传话出去,谁来打扰,我打谁!”
这话说得有点太绝对了,很快就破了功——公孙佳来了。
乔灵蕙与阿姜兵分两路,一个去钟秀娥那里汇报,说妹妹已经休息了,自己过来陪母亲。另一个则盯着常安公主这里,等太子来了,就飞奔过去报信,主仆二人来寻常安公主。阿姜随公孙佳进出钟府,上下都熟,斗篷一批,背着公孙佳就来了。
公孙佳是不能打的,一打,就打死了。
常安公主只好说:“她怎么过来了?怎么让她过来的?谁伺候的?”
太子道:“太妃生前最挂心的就是她,阿姐也关照她,叫过来吧。阿爹都答应了,她有什么心愿,阿爹都会为她达成。我就不能听听她想说什么了么?”
钟源亲自奔去接了表妹,一看这大的背着个小的,就想起去年自己也干过这个事,心下警觉。上来将公孙佳卸了下来,耳语道:“你又打的什么主意?”
公孙佳问道:“没有乱人吧?”
钟源道:“当然没有。太子妃都已经……你故意支开她们的?”
公孙佳对钟源道:“大哥,太婆走得不安心,咱们得完成她的心愿。”
钟源低低地“嗯”了一声:“进去吧,等着你呢。”太子妃不在跟前,就是要下眼药了?这个时候倒不是不可以。
进了房里,太子先说:“快来坐下吧,一家人,不要讲虚礼了。”
公孙佳却面现犹豫之色,看着常安公主,常安公主嗔道:“这孩子,有什么不能讲的?”
太子本已劳累想休息,现在有了一丁点的好奇心,说:“我与阿姐,就像你与你哥哥一样,能说给她的,也能说给我。”
公孙佳道:“我是想问问舅母,太婆有什么心愿?我想为她完成。”
常安公主道:“你离得比我还近,应该听到啦,老人家就是想你好好的。你把自己照顾好就行。”
公孙佳摇头道:“不,不是的,别骗我。舅母,我知道,大家看我年纪小,又病得要死,不让我做事。可是太婆不一样,她的事就是我的事。别瞒我。”
太子也帮腔:“并没有。”
公孙佳还是摇头:“太婆最后叫的是大舅母,不然,难道是嫂嫂?还是大表姐?必然是大舅母!您一定知道的,告诉我吧!公孙家是我在当家,倾尽全力,我也要完全太婆的心愿,让她走得安心!”
太子不睏了,他一丁点儿乏意都没了,精神极了!常安公主的脸色也变得不好起来,公孙佳还不放过他们:“就告诉我吧!你们肯定知道的,对不对?我看得出来,你们脸色都变了!”
常安公主强笑道:“没有的。”语音已经哽咽了。自家真是受了太多的委屈,这哭既是为了太妃也不是因为太妃,混杂了太多的感情,难以明辨。
太子的眼眶也红了,只是摆手。钟源见状,捞起公孙佳就往外送:“想太多不长个儿,你给我回房休息!明早还要早起呢!不然又该头疼了,自己是什么好身子么?走走!”
一气将公孙佳塞回了她自己的房间,此时钟秀娥与乔灵蕙都还没有回来。钟源低声道:“已经够了。眼下朝廷上的事儿,是我无能,纪宸还……”
公孙佳冷静地说:“还要再问两次,才能不问。”
钟源低低地:“哦。”
“大哥,振作两个字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我不说,你自己看着办。”
钟源深吸了一口气:“我明白的,太婆一去,有心人必会以为咱家失了一座靠山。”
公孙佳道:“我去年就已经失了一座了,也活到了现在。大哥,别怕。”
“嗯。你预备怎么办?”
公孙佳道:“先这样,让陛下和太子想起来用纪家的代价,总能缓一缓。”
“纪氏还能再耀武扬威吗?”
“大哥,你这口气好没气势,心里不是已经明白了?”
“是我无能。”
“比我强多了,你看看我,困于内宅之中,大家都当我是个死人。咱们都无能,慢慢熬着吧,看谁熬得过谁!”
“好。你现在要好好歇着,才能熬下去。”
“哎。”
钟源离开了,公孙佳坐在妆台前,指着镜子里的自己说:“你可真不是个东西。”
第77章 变化
不干事就是给大家帮忙了, 这是几乎所有人对公孙佳的共识,因为她一忙,可能就把她自己给累倒了, 然后大家还得照顾她。
事实也是如此,凡她强撑处理事务的时候,运气好的, 忙完了再病,窝家里“养病”。运气不好的,边病边忙。参照这一年来她的行动轨迹,这是个真理,熟悉她的人甚至可以根据她的身体状况来判断她这几天是不是憋了什么坏。
从常安公主那儿回屋之后, 公孙佳就安安静静呆在自己的房里, 老老实实睡了一觉。第二天大清早爬起来, 穿戴整齐之后,开始跟着哭灵。哭一场,就被送到房里休息。等到下一场, 哭完再给摁回去休息。
公孙佳也知道自己的情况, 不再强争,倒省了长辈们许多事。乔灵蕙一整天都跟在妹妹身边, 她深知,就算往外婆家里硬凑, 也凑不出什么结果来,大家天生就不亲热, 她还不如好好看着妹妹呢。
余盛也被接了来,他辈份也小、年纪也小、血缘更远,也不需要在前面做陪,跟着亲娘、姨妈哭一回灵, 再跟着她们回来,也没有累着。只是心里沉甸甸的。事实已经证明了他之前看的那些个破书烂剧都是胡扯,他再也不敢拿自己的“已知”来做任何判断了。
但是他好歹考过中考的,正经的历史课还是上过的,初中历史教的不深,几个节点他还有点印象。老太妃不属于什么重要历史人物,只在提到现在这位皇帝的时候,提一句他是一个重人情的人,举这么个例子。但是老太妃的死,提醒了余盛一件事——钟家要沉寂一段时间,纪家可能要起来了。这个大趋势他还是知道的,因为这涉及到了“新旧势力交替”,算是个考点。
但是具体是怎么操作的,余盛课本上根本没讲,余盛也没做了解。他有心提醒一下小姨妈,发现自己根本没什么可以提醒的。连“托梦”他都没有办法,因为他讲不出具体的细节。
余盛缩在角落里,唾弃自己。
乔灵蕙留意观察着公孙佳,发现公孙佳脸上像昨天那样雕像一般的神情再也没有出现,这才有心问余盛:“你饿不饿?冷不冷?”
余盛摇摇头:“阿娘,我挺好的。”跟在小姨妈身边,待遇都是最好的,亏不着他。
公孙佳听母子俩说话,忽然问道:“普贤奴,你在外面都见着谁了?”问完又摇了摇头,说,“是我傻了,你也不认得几个人。”
余盛被鄙视了,蔫蔫地垂下头,忽然又抬起头来:“阿姨!等下我去记!不认识的我就问!”
乔灵蕙一指戳在他的额角:“说什么呢?用得着你?”又对公孙佳说等会儿她去问余威,余威也凑过来参加了个丧礼。
公孙佳道:“姐夫穿梭进出不妥,还是让阿姜请八郎过来问一问吧。”她又看了余盛一眼,觉得余盛的样子也不太对,那股子神情与自己倒有点像了,整张脸上都写着“我居然无能为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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