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宋致远大学时候的数学老师就是姚汉光,师徒二人也算惺惺相惜,互相欣赏。后来宋致远回海城709,跟他偶尔还有书信联系,后来自己被下放到石兰省大山区,为了不牵连其他无辜的学者,把对科学研究的损失降到最低,他就主动断了跟所有人的联系,包括这位曾经亦师亦友的姚老。
这一断,就是十一年。
宋致远这人吧,确实是缺根筋,他心里敬重人,可都恢复自由这么长时间了他愣是没想起写封信问一下,或者经过京市的时候登门拜访一下。
就连他在709的导师,他也只是电话书信联系,回去开会啥的也想不起去看一眼……安然真的想给他竖大拇指。
就这样冷情冷性的人,还能让这些泰斗级人物记得他,不仅大佬记性好啊,他也有值得记挂的点不是?你还别夸他,一夸人还要骄傲呢!
偶遇恩师,那当然是要一起吃顿饭的,告别了同样是陪太子读书的顶头上司贺林华两口子,让他们仨男人聊着,安然带着孩子先去开车,出去找饭店。
现在的省城她不熟,不过书城宾馆是几十年的老招牌了,去那儿准没错。她把车停好,小猫蛋就刺溜跑下去,高兴得一蹦一跳,颠颠儿的。
包文篮一路上都在研究她的奖杯,又看又摸还上牙咬的,此时看见饭店,立马将奖杯小心翼翼用衣服包好,紧紧抱怀里像兜着个孩子似的。
“放车上吧,吃饭没地方放。”安然简直哭笑不得。
“万一被人偷了咋办?”这可是他妹的劳动成果,人生中第一个奖杯呢!还是他俩团结一心,精诚合作的胜利果实,就是每天三柱香的供着,也是值得的。
安然:“……”手痒痒,想揍人怎么办。
他们刚点好菜,宋致远和韩启明搀着姚老也来到了。因为不确定老人家牙口怎么样,但大抵是不怎么好的,毕竟人老是先老牙齿,安然就点的几乎全是清淡好消化的菜品,她一面吃,一面还得看顾两个蛋,尤其是猫蛋,她给点了一份十分高档的在阳城吃不上的酱爆大虾……也是一大桌子上唯一一道口味稍重的菜。
小丫头不知道这些大人为啥总看她,反正她就自己端起小碗碗,等饭饭。妈妈会帮她把大虾剥干净,粉白色的虾仁放在碗里她一口一个,嚼得双颊鼓鼓囊囊的,小脑袋忍不住就晃来晃去,就差在脸颊上写“美味”两个大字了。
不过,她从小接受的家教就是尊老爱幼,看见白发苍苍的姚老,她很规矩的跳下板凳,走过去问:“老爷爷您要吃虾虾吗?我妈妈剥的虾虾,超好吃哦。”好舍不得鸭,她吃过最美味的东西就是虾虾啦。
奶声奶气的玉团子,知道照顾队友,懂得关爱老人,即使是最喜欢吃的来之不易的好东西,也要先孝敬桌上的长者。姚汉光知道没有人天生就如此,还是家庭教育的问题。
“小安同志,小宋能得贤妻如你,实乃大幸。”
安然被这么高的评价砸晕了,她其实心里知道,别人对她最多的评价就是“泼妇”,虽然有点工作能力,但大部分不了解她的人还是觉着她配不上宋致远,可现在,首次见面的老人家居然给这么高的评价……说高兴都不准确,她有一种自己的努力终于被人肯定的幸福感。
姚老客气的谢过小丫头,主要还是跟宋致远聊他的工作,不能保证包厢外是否隔墙有耳,俩人说得云里雾里像打哑谜一样,安然也没心思听,她忙着给两个孩子夹菜呢。虽然主要是宴请姚老,但俩孩子好不容易下一次馆子,她还是点了好几个他俩爱吃的菜,像鱼啊虾啥的,都是小猫蛋有的铁蛋也有。
小猫蛋眼巴巴看着呢,妈妈做啥都是把她的和哥哥的一样多,就连鸡蛋汤,也是一人盛一碗。
也不对,不是完全鸡蛋汤,里头还有一些黑黑的,软软的吃起来像海带味道的菜菜,她觉着特好喝,特香!
“妈妈这是什么菜菜?”她用嘴巴“呲溜”吸进去一片。
“紫菜,这是紫菜蛋花汤。”阳城人,没几个吃过紫菜的,因为阳城市是石兰省最内陆最落后的地方,山高路远又干旱。
“是紫色的吗?可是,可是黑色的鸭。”
安然还真想不出来,她哪里知道这些冷知识哟。
“紫菜是一种海藻,它在海水里是紫色的,晒干后叶片被氧化才会变成黑色。”宋致远虽然跟他们聊着天,但耳朵一直注意着这边。
“那什么又是羊化呢爸爸?”
“是氧化,氧气的氧。”
氧气小猫蛋知道,爸爸说过这是她呼吸的东西,“是菜菜和空气里的,的氧气发生化学反应吗?”
宋致远还没说话,姚老带头“啪啪”鼓掌,“我说呢这小姑娘怎么这么聪明,原来是你没少教。”一般的家长,忙生计还忙不过来呢,谁有空给孩子说这么多,更何况很多人也不懂。
他是真为宋致远高兴,一个好的,优秀的科研工作者也可以是好丈夫,好父亲,好儿子,并不一定要不通人情的榆木疙瘩才是科学家。
说到这儿,他就不得不开口了:“小宋,我们举办这场知识竞赛的目的你也知道了,咱们少儿组选的就你闺女一个,还有那个叫房明朝的小男娃算半个,但他年纪大了,不是最适合……你看你闺女你是怎么打算的?”
宋致远夹菜的手就顿住,干脆放下筷子,“我们现在只想让她度过一个快乐的童年,对不起姚老,希望您能体谅我作为一个父亲的心愿。”
安然没想到,这呆子居然能说出这么有礼有节的拒绝。
姚老呵呵一笑,“你的心愿我能理解,我的意思是,如果时间允许的话,她每个礼拜由我和启明给她上四节数学课怎么样?我们不会勉强她,先让她适应一段时间,如果真的不喜欢,咱们再从长计议,如何?”
宋致远顿了顿,看向妻子。
似乎是怕他们不同意,姚老又说:“这个课程等你们搬到书城再说,现在小姑娘还是回去该学什么学什么,把基础打好。”
宋致远也没问他这话是什么意思,怎么感觉他们不久的将来就要搬来省城似的?就连前几天高美兰也是这样的口气。
而安然想的是,一个礼拜上四节额外的数学课,其实也就相当于五十年后的课外辅导,而且那个年代的孩子可不止补数学一门,现在小猫蛋实在是没啥功课负担,四节课……也不算重?难得遇到这样的专业大牛,为什么不把握住机会呢?
安然一直坚信,跟着什么样的人就学什么样,上辈子浪费了女儿的天赋,这辈子就应该给她最好的资源,接受最好的教育。
不过,安然还是尊重女儿意见,温声跟丈夫说:“问你闺女去,只要她有兴趣,我没意见。”
小猫蛋的猫耳朵可是一直支棱着呢:“上数学课有虾虾吃吗?有虾虾的话,我就去上叭。”
宋致远:“……”
倒是韩启明赶紧说:“有有有,我让咱们石兰大学食堂大师傅每个礼拜都给你做,怎么样?什么口味的都有。”
这年代的省城其实是能买到虾的,虾的种类那么多,竹节虾青虾基围虾,只是必须用高级干部特供票才能买到,而宋致远一家都还没人有资格持这种票。
姚老笑哈哈的拍着胸脯说:“成啊,待会儿就去买,拿我的票,启明去给你小师妹买。”
韩启明手一抖,小……小师妹??
宋致远也是一愣,姚老的意思是要收猫猫做徒弟?要知道姚老在业界声誉极佳,不仅是专业技术独领风骚,为人处世道德品质也是相当高尚,真正的德艺双馨,想当他学术传承人的如过江之卿,他的亲传弟子两个巴掌就能数得过来,韩启明算是里头比较“差劲”的那种吧。
果然,姚汉光哈哈一笑,“小宋,小安,我想收安文野作关门弟子,你们看怎么样?”
安然和宋致远立马起身,恭敬地垂首而立,“谢谢姚老。”再多的天花乱坠的好听话安然也说不出来了,他们家小猫蛋到底是多好的运气能遇到这样的好事呢?简直天大的好事啊!
既有娘胎里带来的天赋,又能得名师教诲,这是多少人一辈子也没有的际遇。
安然隐隐有种预感,她闺女未来的发展,好像不在她“掌握”中了,或者说,是她活了两辈子也触及不到的知识盲区了。
第81章 感谢小可爱们指出,已修改~……
两个蛋这一趟, 可谓满载而归,因为动物园他们去了整整一天,从早玩到晚, 而且姚老给的特供票不少, 再加上高书记给的, 安然全给买成了阳城市吃不着的海鲜河鲜,光虾蟹就好几斤, 用冰块冰着,早早的动脚,路上开快点,回到家也才十点不到, 冰还没化完呢。
黑花激动得嗷嗷叫, 跳得比孩子还高, 这个上扒拉一下舔几下那个扒拉一下闻闻,似乎是要确认他们这几天有没有在它背后悄悄找了别的狗狗。
严斐已经两年没见过黑花了, 可黑花还记得这个曾经的短暂的小主人。
“小斐你等一下, 待会儿我送你回家。”因为是放暑假, 高书记又要出差,严斐就跟着他们回来了。
“妈妈不用, 我送弟弟叭。”安文野把她那一身严奶奶送的新裙子小皮鞋和白色连袜裤一换,穿上平时在家穿的旧衣服,就牵着严斐的手出门了。
多懂事, 多会过日子个闺女啊。
当然, 有黑花陪着,安然是放心她一个人出门的。黑花的战斗力相当于一个青壮年,反正比安然一个人带她出门还安全。
宋致远第一件事当然是洗澡,安然进厨房, 倒是还跟他们走时一个样。这些鸡啊兔啊狗子的,是银花负责来帮他们喂的。
刚把厨房收拾好,萧若玲就来了,“宋师哥回来没?”
安然探头,正准备叫宋致远,他自己就擦着头发从卫生间出来了,“什么事?”
萧若玲压低了嗓音,小声道:“有个事你得亲自去看看。”
宋致远立马头发也不擦了,穿上件白衬衫,立马走人。
安然估摸着不是啥大事,因为萧若玲的脸上有点隐藏不住的喜色,怕不是工作有什么进展了?那可是好事儿。
这几天可真是好事连连啊,让安然觉着生活越来越好,小日子越来越美。
“小安回来了吗?”
安然一看,院门口站着的不是张怡是谁?“哎呀张姐啊,快来家里坐。”
张怡早把院子打量完了,“上次在书城你不是说你们要待一个礼拜嘛,我就没打扰你,先带着明朝回来……你们在省城住哪儿呀?”
“我家那口子一个朋友,在市委大院,反正房子也大,我们就去了。”她就是故意要刺激张怡。
果然,张怡眼神里闪过一丝羡慕,但隐藏得很好,“我今天正好来你们这边办事,问到一个孩子,他说你们家住这儿,我就不请自来了。”
虽然她隐藏得很好,可安然是跟她二十年的姐妹啊,还是听出了她语气里的酸意。一开始她也以为他们住的是小鸽子笼吧?谁知看到的却是这么一栋比小白楼还体面的大房子?甚至还有一个住省城市委大院随便他们去打秋风的朋友,都嫉妒疯了吧。
凡尔赛,谁还不会似的。
安然就顺水推舟,适时地露出蜜汁自信和骄傲:“哎呀也就随便住住啦,你能来我高兴还来不及呢,本来想去找你玩儿,又不知道你主家给你放假不放。”
潜台词张怡自然也听出来了,就是因为听出来了,她才难过。明明她自信自己跟安然比也没差到哪儿去,虽然年纪她略大了几岁,可她自信自己这个年纪正是最受男人喜欢的年纪,比她懂风情,比她解人意。
怎么她能嫁一个副厂长,她却只能嫁个普通工人?她能当干部,自己却只能给人当保姆?
说什么把她当朋友,其实内心深处还是觉着她就是个保姆吧?这不,一得意就忘形了,把她内心深处的真实想法暴露了。
安然仿佛这才发现自己说漏嘴,“哎哟瞧我胡说啥呢,张姐来了就好,赶紧进屋坐吧,我这马上就好。”她自然又得装作无意间把自己从省城搞到特供票买到稀罕货的事显摆一道,她要的就是让张怡难过,让她郁闷,让她嫉妒。
反正她这个人,上辈子自己随时照顾她的心情,体谅她的不易,把她当自己唯一的朋友、姐妹,又有什么用呢?她该背叛自己还是背叛,该祸害还是祸害。
其实安然在复盘人生的时候发现,自己虽然对宋虹晓没有戒心,包括保险柜密码银行卡密码什么都告诉她,可她是个不学无术的女纨绔,对公司经营压根一窍不通,最后却被这样一个一窍不通的人搞垮了公司,她不信没有张怡在背后指点。毕竟,以前她的秘书结婚生娃后,曾经是张怡主动请缨去公司给她帮忙,干得也非常不错的。
不仅工作干得好,跟公司上下也能打成一片,而且为使她服众,安然都是对外宣称这是她的“姐姐”,连公章都是交给她保管,想想自己真是蠢啊!
这个人虽然是“失踪了”,可她跟宋虹晓亲如母女,二人之间肯定是有什么秘密联系的。
人生如戏,全靠演技,安然就这么笑眯眯地看着她,听着她一通埋怨。跟上辈子一样,这个时候她的丈夫因为犯了个错,快要被开除了,上辈子因为安然也还没认识她,她是找原来主家帮忙摆平的。但这辈子她去了房家,房政委可不像是会为了她能出手帮忙的人,甚至她估计还没机会见到房政委。
“张姐你别急,慢慢说,我听着。”
事情是这样的,张怡的丈夫名叫吕和平,是阳城市机械厂一名普通工人,他们那个车间主要负责自行车链条的生产制造,可最近黑市上忽然出现一批自行车链条,低廉的价格已经严重冲击到社会主义经济的稳定了,公安一查发现这批链条都是是机械厂出的,于是查到厂里,厂里又查到车间,整个车间所有工人停工接受检查。
“老吕是非常本分一人,平时路上捡到两分钱都要交给居委会大妈的好人,怎么可能卖黑链条呢?”张怡蹙着眉头说。
安然拍了拍她的手背,“你别急,政府不会冤枉一个好人,绝对不会。”
“我知道政府是不会冤枉,可他们车间停工了,不发一分工资,孩子病着,我想把他送幼儿园,在家没人看,下个月孩子开学可就等着交学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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