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我愿意。
这个人,她就万里挑一。
是午夜梦回的无可代替。
第32章 “我都还给你。……
周筠杰二十六周岁的生日宴, 出了两件大事。
第一件当然是关于宴会的主角。
在晚宴上,周邵不仅首次向媒体宣布了周筠杰毕业回国的消息。同时,也是在这场宴会上, 公开表示将根据其兄的遗嘱, 把名下百分之三十的周氏股权转让至周筠杰名下, 算是物归原主。
此后, 作为周氏副总,哥大硕士出身的周筠杰, 将分管周氏名下涉及传媒、文娱等相关产业的主要经营和公关营销工作。
此话一出,周家青年才俊,一时风光无两。
衣香鬓影间,无数城中名流向他举杯,祝贺他学成归来,将来亦能学以致用,干得一番事业。艾卿亦在其间。
远远看着周筠杰站定台上, 与周邵碰杯饮酒,她也低头, 小口小口地抿。
转眼间, 同桌的李媛和远远过来招呼她们的谢宝儿, 都起身去同主桌贵宾或敬酒或套近乎,一桌人,最后只剩下她和李媛那弟弟李一舟。他年纪或许还小,总之规矩地没喝酒。
只侧过头,看她舌尖一碰那酒、便皱着脸一脸痛苦的表情。说了句“度数太高了, 喝这个”,便和她交换了手中尚未碰过的橙汁。换来她感激的一眼。
她问他:“你腿好全了吗?”
他点点头。
却仍是那副无精打采的样子,靠着椅背, 头发软绵绵往下坠。露出来的半截下巴瘦削落利,声音低低的,回答她说:“别跟李媛说就行。死不了。”
“你叫你姐就叫名字?”
“当面叫姐呗。反正不是亲的,我是我妈带过来的。”
“……”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你当看偶像剧好了。”
两个社交无能患者凑在一起,反正也没别事,就坐着,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几句天。
正说话间,艾卿却忽瞥见人群中,疑似她想结交的、那位方教授的背影。
男人撑着拐杖、略显得有些老态龙钟,正和旁边一位文质彬彬的年轻男性聊天:那人艾卿也认识,是学界一个颇有名气的新秀,他们曾在某个讲座上见过。
既然都是同行,机会难得,少不了要上去说两句。
是以她最终仍是换回了原来的红酒,和李一舟打了个招呼,便又慢吞吞站起来,走过去和人搭话了。
李一舟没说什么。
却到底是百无聊赖。没半会儿,索性单手支颊,摸出手机刷起《剑侠Online》的贴吧。
他的ID正是艾卿之前在某个帖子看见的热评所属人,[十四州]。
原本只是想着没事做,进去吃吃瓜看看热闹也好。
没成想刚一点进去,首页竟挂满明晃晃的一串红帖,个个盖了有七八百楼,从游戏资料片剧情泄露,到声讨策划、称任务机制全面倾斜、极不公平,最后是联名要求更改资料片后期剧情,间杂着几个氪金五十万上下的RMB玩家联合发表退游声明。首页骂声一片,群情激愤。
他越往下看越头痛,不由眉心微拧。
想起与这破游戏息息相关的两个话事人,无论是周家的周邵,还是唐家的唐进余,这会儿不都在场吗?消息都传开了,他们难道没听见半点风声?便又索性四下环顾一圈。
先看见的,自是这宅邸的主人,不远处,依旧笑容满面,为侄子引介家中熟人的周邵——从他脸上没看出半点慌张或不虞,反倒难得春风满面。
至于唐进余,左看右看,却不知去了哪里,找遍全场也没看见人。
想想唐家那爱出风头的老头,今天更是只在最开始的时候露了个面,过来会场的时候,坐了一下就走了,看起来站都站不稳。难不成,是身体出什么问题了?
……
这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
最终在当天夜里便得到了解答。
毕竟,后来相关的媒体报道已充分证明,在这场声势浩大的生日宴上,第二件出了名的大事,毫无疑问便是关于唐家。在铺天盖地的八卦版面上,甚至强压过周家的风头,短短半天,被推上风口浪尖。
亦是当夜。
艾卿满身疲惫回到家中。
点开微信,便收到来自江淼的微博转发推送。底下跟着一排毫不掩饰心情的感叹号。
她实在累得站都站不稳,瘫在床上,也没看具体,便毫无防备地点开。
映入眼帘的第一秒。
画面上,是周家庭园门前,被淹没在数不尽的长/枪短/炮和话筒中的,沉着张脸一语不发的唐进余。在他身后,惨白着脸的唐父被唐母搀扶着,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的粉饰太平。然而即便如此,警卫左右开路,依旧挡不住媒体汹涌而来、不要命往前扑、把话筒往他面前怼的“热情”。
“唐先生,请回应一下这几张照片!”
“请问这张照片上是您父亲唐守业本人吗?”
“请问您怎么看待您父亲疑似包养情妇,并且共同养育一名十岁男孩的婚外情行为?”
“您之前知晓这两人的存在吗?”
“对这个照片有什么看法?请说一下,唐先生、唐先生,请正面回答。”
“听说唐氏近期因投资失误,损失超过3亿美元,内部存在大规模股权变动……请问消息是否属实?”
“唐氏的投资失误会否影响到天莱的前景发展?双方有做过沟通吗?”
“唐先生,唐夫人,那您二位现在——”
话音未落。
“你是哪家的记者?”
一直闷头向前走的唐进余忽然停下脚步。
面无表情地扭过头,看向那位无视他而径直向他父母发问的传媒记者,随即目光落低,盯着他胸前的记者证,神情阴鸷。
“所有未经查证胡乱传播的消息,之后会由公司发言人召开记者发布会澄清。我父亲今天见多了好朋友,心情有点太激动,导致心脏不太舒服,所以不太适合接受采访。请各位记者朋友尊重理解一下。”
“那么唐先生,请问您怎么看待那对母子的?会担心他们和你争夺家产吗?”
那记者听罢,随即毫不客气地调转话筒,抓住时机凑上前来,话筒边沿几乎抵住他下巴,“早听说您和父亲水火不容,家庭关系非常紧张,这次的新闻一出,是否不管消息真假,都会继续恶化你们之间的父子关系呢?”
“您父亲是军旅出身,唐氏的对外形象一向主打健康向上,积极进取……”
“这次事件过后,天莱会不会考虑反哺唐氏?父子之间有没有协商?”
周遭挤满了人。
唐进余就站在那里,无动于衷而冷漠地站着。身量高过周边人一头,却不得不咬紧牙关低头作倾听状——他站在那里,这一刻代表的不仅是自己,更是整个唐家。一直到父母都在警卫的保护下上车离开,他深呼吸,交还话筒,这才头也不回的拨开人群,在贴身保镖的重点关注下得以脱身。
画面最后定格于他的背影。
周遭记者熙熙攘攘,议论声不断。
但艾卿只注意到,他直到最后一刻,依然是努力地,挺直背离开的。
*
深夜。
北京。
唐进余新购入的私人公寓里。
负责洒扫清洁的家政嫂前脚刚离开。门扉轻响,唐母亦从卧室离开,惴惴不安地坐在客厅。
很快,卧室里传来质问的声音。
却和想象中的暴跳如雷不同。
他们叛逆了小半辈子的儿子,此时竟平静无比。沉吟许久,最终,亦只是默默站在床边,看着床上倚着枕头,惨白着脸轻抚胸膛的父亲,轻声问:“……你不觉得,你需要给我一个解释吗?”
“你要我给你什么解释?!你是我儿子!你要你老子给你解释?”
“那我现在可以走。”
“……”
“爸,你应该很清楚,天莱和唐氏一个在北京,一个在上海,不管是经营范围还是发展方向,都八竿子打不着,我们井水不犯河水,我完全可以不管这件事。何况天莱现在……内部也出了问题。我们的剧情策划被人泄露,这个时候,如果我一点也不关心你,那我应该坐在办公室里开会整顿,而不是站在这里。”
“这就是你跟你爸说话的态度?!”
“我没有在指责你,我只是想要解决问题。”
“你当我养的那些公关和律师团队是吃闲饭的?轮不到你烦这些,按你说的,井水不犯河水,”唐守业闻言,冷嗤一声,“你不给你老子我帮倒忙就算不错了。今天在周家门口,干嘛拖着时间不走?你还嫌丢脸丢得不够?”
唐进余忽然闭上眼。
深呼吸。
深呼吸。
他顿了很久才找回正常的呼吸节奏,脑子里似乎有根筋在突突直跳,眼睛里全是血丝。他头天晚上一夜没睡,舟车劳顿赶回北京、赶到周家,之后就是应付记者、应付打不完的“关心”电话、分别给家里的律师团队和方圆致电安排后续事宜,他整个人都处在一种过度紧绷、快要绷不下去的状态。
但他还是努力冷静了。
“我如果走开,”他说,“他们就直接会把矛头指向你。爸,是你说的,你不想在这些记者面前上担架,坚持要站着,走大门出来。我不站在前面,难道让他们过来堵你、堵我妈吗?”
“你的状态不自然得就差把心虚写在脸上了!什么站在前面,说得像你救了我们是吧?!”
“……除了骂我以外,你真的没有别的事要向我解释了吗?”
唐守业表情一变,又要破口大骂。
然而唐进余再开口,只是问他:“你很爱那个女人吗?”
“那个家,和这个家比起来,哪个更像家?”
“……”
“爸,”他说,“除了一个劲指责我、来让我图上进以外,除了给我妈钱以外。我一直很想问你,你有一秒钟,当过我们是你家人吗?”
*
大概没有吧。
他其实知道自己是在明知故问。
毕竟那些照片,他一张一张,每一张都认真看过。
三个人牵着手逛公园也好,父亲抱着陌生的女人、陪着对方跳着笨拙的舞也好,那个孩子骑在父亲背上欢呼雀跃也好。这些全都是他和母亲没有享受过的待遇。他其实还想问,如果那个小孩去幼儿园说父亲会开飞机,请你去开个家长会,让他炫耀一下,你也会一巴掌打得他眼冒金星吗?
如果那个小孩说,他不想做你觉得对的事,想喜欢自己喜欢的女孩,想跟那个女孩白头到老,你也会把他心爱的姑娘逼得见你如见洪水猛兽、牛鬼蛇神吗?
你会尊重他的意见吗。
你会爱护他的人生吗。
你会怜惜他爱的人吗。
你会吗?
也许……你会那么对待那个孩子。但你从不曾这样对待过我啊。
唐守业听他在说话,却只是怔怔地看着他。
那目光恍惚是在看一个陌生人,不解他的悲哀从何而来,嘴唇动了动,没说出来话。
半晌。
“唐进余,”再开口时,却是怒其不争了,“你真的是长不大!你一个男人,这点事想不明白吗?哪个男人混到这个地步,是干干净净心不野的!更何况——”
“进余!”
坐在外头听了许久墙角的唐母却在此时忽的推门进来。
从他身后,一把拉过他手臂,只是低声的、哀声道:“别说了,别跟你爸争了,多大点、多大点事呢……”
“多大点事?”
“你爸现在身体不好,一年比一年差了,咱们家里就你这么一个孩子,你要是想你爸好,你就别说了、别说了,你,早点成家立业,你以后会懂的,你别再跟他犟了。”
唐进余反问:“只有我一个孩子吗?”
“……”
“妈。你知道的,对吗?”
他眼眶突然红了,“你一直都知道,对吗?”
“够了!”
唐父久久不言,此刻忽的暴喝一声。
也不管唐母看清他动作,面露惊惧,便又伸手够到旁边衣架上西服,摸了摸内袋,甩出来一根形状小巧的录音笔。
“你自己拿去听吧!”
他说:“你以为你爸妈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你最近又跟那个女的搅和在一起,要你跟聂家孩子结个婚,人家一心向着你你不要,你非要一个嫌弃你的——真的是大言不惭,笑话!她这么个女的,哪里来的资格嫌弃你?!你还上赶着去捧着她!女人是你这么捧着的吗?”
“……”
他无声地侧过头去,看向目光闪躲的唐母,问:“这是什么?”
唐母没回答。
唐守业则干脆得多,直接调出录音,音量摁到最大,“你自己听!”
话音刚落。
很快,熟悉的声音便倾泻而出,充斥着整个房间。
【不仅唐进余是您家里的宝贝儿子,我,我也是别人家里辛辛苦苦捧在手里长大,当掌上明珠的女儿。】
……
【我只是那么一想,突然就在下头忍不住地抱着脑袋哭,我怕她听到我还不敢哭出声音来。我当时心里在想,我怎么活成这样了?】
……
【我知道,你们都害怕我和唐进余有将来。但是,阿姨,那天永远不会来。】
永远不会了。
机器还在震颤,她的声音却在这里戛然而止。
他的表情好像彻底剥离开了血色。旁边的唐母拉着他,说进余啊,妈妈只是一直没找到机会告诉你,妈妈其实不是故意去找她的,只是凑巧,然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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