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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僧——水怀珠

时间:2021-12-15 10:01:53  作者:水怀珠
  居云岫半晌不给回应。
  战长林掀眼:“赌吗?”
  居云岫再次申明:“有情便真,无情便假,我与他成婚后如何相处,只取决于我的心意。”
  战长林道:“那便赌吧,反正你不会看上他。”
  他太自信,以至于居云岫虽然不能反驳,但明显很不喜欢这个论断。
  “既然知道我不会,又何必再与我赌?”
  战长林着实没想到她会这样反诘,一怔后,严肃道:“你虽然不会,但难保他贼心不死……”
  居云岫打断:“我跟你打这个赌,就能确保他贼心死吗?”
  战长林哑然。
  论口舌,他到底还是差了居云岫一层功力。
  咬牙想了想后,战长林不再争辩了,道:“反正,我就是要赌这个。”
  居云岫看着他。
  战长林把手伸到她面前,道:“你先猜,正面,还是反面?”
  居云岫没猜。
  战长林便道:“那我先猜,我猜反面,如果猜中,你与赵霁只能有名无实,要是他胆敢非礼于你,我立刻杀了他。”
  说罢,就要抛铜板,居云岫突然唤道:“扶风。”
  仰望云天的扶风一愣。
  居云岫吩咐道:“你来抛,我要正面。”
  扶风身上立刻多了一道阴森森的目光。
  “……”
  暮色渐深,庭中的风倏而有些悲凉,扶风挪到石桌前,接过战长林手里的铜板。
  深吸一气后,扶风掂起拇指,将铜板向上一抛。
  “唰”一声,铜板向上一跃,继而落于桌面,“嗡嗡”地旋转起来。
  三双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铜板旋转的方向。
  便在铜板转速变慢,正面要落成之际,战长林突然鼓起嘴吹来一口气。
  铜板难以承受,仰面一倒,露出了反面的光背。
 
 
第49章 .  窗内   “别出声。”
  一片树叶飘落在石桌上, 面对着一块露着反面的铜板,扶风捂住了眼睛。
  战长林“唰”的将铜板收回来,宣布道:“反面, 我赢了。”
  居云岫不回, 只是看着他。
  战长林一脸坦然, 也看着她。
  比脸皮厚这种事, 居云岫到底还是望尘难及。
  “不亏心吗?”
  “事关生死,兵不厌诈, 良心只能先靠边站一站了。”
  “……”
  移开目光后,居云岫吩咐扶风:“转告乔瀛,云雀大哥不必留,杀了以后,抛尸城外。”
  战长林莫名从这冷森森的语气里听出一丝杀鸡儆猴的意味。
  “那个叫心月的……”他也自知理亏,因而顺着这势头岔开话题,“眼下生不见人, 死不见尸,万一是给什么人救了, 再被赵霁派人寻回来, 你打算如何善后?”
  居云岫道:“距离堕湖已有半月之久, 她如果获救,早该与赵府联络,至今下落不明,只有两种可能。其一,她已经遇难;其二, 她并不想回到赵府。”
  战长林挑眉。
  扶风思忖道:“会不会还有一种可能,是她伤势太重,至今还没有醒, 所以才不跟赵府联络?”
  居云岫道:“赵霁派人沿湖搜查,洛阳全城人尽皆知,她不联络,救她的人也无动于衷吗?”
  扶风恍然。
  南湖就在洛阳城郊,如果心月当夜获救,所在之地定不会离洛阳太远,救她的人也一定会听闻赵府寻人一事,进而猜到她的身份,把救她一事上报赵府。
  时至今日,全城仍然没有半点关于心月的音信,除遇难以外,最大的可能性确实便是心月本人在有意地抹擦自己的行踪了。
  扶风抱拳道:“那卑职再提醒乔瀛,一定赶在赵府人前面查到心月下落,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居云岫点头。
  事关情报的任务都必须先发制人,扶风得令后,不再停留,立刻前去传信。
  庭院里静悄悄的,仅剩下石桌前坐着的二人。
  战长林摸着手里的铜板,疑惑道:“为何她会不想回去?”
  总不能是害怕居云岫吧?
  居云岫反问他:“你刚刚为何非要跟我打那个赌?”
  战长林一点就通,道:“你的意思是,她心里爱惨了赵霁,不能接受赵霁娶你?”
  居云岫不否认。
  战长林着实意外,想不到这个被赵霁用来做替身的女郎竟能有着这般傲骨,赞叹道:“倒是个妙人啊……”
  居云岫回味着这话,眼神慢慢地变了。
  战长林察觉后:“……?”
  夜色凄惨,白皑皑的月光铺在城郊的一片荒林里,延平打着火把,领着赵霁走入林中,来到一具横躺在树角的尸体前。
  死者是一个成年男子,方脸,浓眉,穿一身半新的锦袍,胸口处全是发黑的血迹。
  致死的伤口便在这胸口,凶器已被拔走,但可以看出来是一击致命。
  凶手必然是个惯用兵器的老手。
  “大人,此人便是云雀大哥,据仵作推断,死亡时间大概是今日凌晨,案发地应另在别处,凶手是杀人后再把尸体扔到这里来的。”
  夜风肃杀,摇曳的火光映在赵霁寒气腾腾的眸底,他盯着地上这具狰狞的尸体,想到延平这两日查到的线索,以及城中关于那场豪赌的传言,青着脸道:“今日三殿下可出过城?”
  延平低头道:“因大人没有取消与郡主的婚礼,三殿下近来一直郁郁寡欢,这两日都会出城打猎,今日……也没有例外。”
  火光烈烈,林里一派冷肃。
  出城打猎的话,这片树林是必经之地。
  赵霁眼底凝着寒意逐渐厚如玄冰。
  心月的下落仍然不明,找了整整半个月,还是生死未卜,所有的结果都是不确定、不确定……唯一能确定的,就是那一场荒唐的赌局。
  一个月前,他亲自前往奉云迎娶被战火围困的居云岫,三殿下在城郊拦下心月的马车,对其进行大肆羞辱。
  数日后,一场关于心月的赌局在权贵圈中传开,不久,在外躲债一年有余的云雀大哥重返赌场。
  再然后,便是南湖暴雨,心月堕湖。
  以及后来的云雀溺亡,今日的云雀大哥暴毙。
  所有的一切,关联人只有一个——今上那位玩物丧志、好狠斗勇的三皇子。
  凛冽夜风吹在身上,赵霁道:“派人盯着三殿下,从今日起,他的一切行动全部向我汇报。”
  “是。”
  赵霁拂袖离开,延平跟上,及至马车出发前,想起老爷交代的事,硬着头皮问道:“大人,离大婚之日只剩最后六日了,大人可要前往茂县迎接郡主?”
  赵霁坐在车里,沉默。
  那日匆匆离开时,赵霁是许诺过处理完这边的事务便尽快赶去接居云岫的,可是眼下这个情形,他哪里还有心力去践行那个承诺?
  “郡主还没有启程吗?”
  延平道:“茂县到洛阳最多也就六日路程,郡主要是赶的话,此刻应该已在路上,要是还在等您的回音,那多半便还没有动身。”
  赵霁沉吟少顷,道:“那就替我修书一封,让她先动身吧。”
  延平颔首:“是。”
  不同于洛阳城郊的肃杀,茂县县衙的这个夜晚温暖而热闹。
  恪儿骑在战长林脖子上,抱着他的光头,追着小黑狗满院里跑,咯咯的笑声像公鸡打鸣似的,一阵下去,一阵又起来,间或还来两声兴奋的尖叫。
  这些尖叫,是他以前断不会有的。
  这些欢乐,大概也是他以前只能在梦里渴求的。
  居云岫坐在屋里写字,窗户开着,正好能够看到他二人在外玩耍的情形。
  恪儿像个黏糊糊的糯米团子,紧紧地抱着战长林不撒手,战长林的肩膀宽阔有力,驮着他,陀螺似的到处转,不管转到哪里,都是稳当当的。
  居云岫蓦然间想到些什么,眼神一黯,垂下眉睫。
  宣纸上的诗仅写到一半,居云岫提笔蘸墨,写到最后一句时,窗外的欢笑声忽然没有了。
  居云岫抬头,恪儿背对着这边站在树下,蒙着眼,一动不动,琦夜则站在一边数着数,从一百开始倒数。
  战长林不在了。
  居云岫蹙眉。
  “你偷看我。”
  身侧响起一个声音。
  居云岫转头。
  战长林抱臂靠在窗边,偏着头,一双眼睛被烛火映得黑而亮。
  居云岫唇微抿。
  战长林目光跟着下垂,落到她面前的宣纸上,念出那上面的诗句:“白石岩扉碧藓滋,上清沦谪得归迟。一春梦雨常飘瓦……”
  居云岫伸手挡住下面的内容,战长林低低一笑:“挡有什么用,我又不是不会背。”
  说着,竟真的背了下去:“萼绿华来无定所,杜兰香去未移时……”
  居云岫冷声:“你闭嘴。”
  战长林耸眉,脑袋伸进来:“玉郎会此通仙籍,忆向天阶问紫芝。居云岫,你一边偷看我一边写情诗么?”
  居云岫:“……”
  琦夜数数的声音低低地传来,从一百倒数到了七十。
  居云岫道:“睁眼说瞎话很痛快是吗?”
  战长林一怔,不由多向宣纸上瞄了一眼,他其实并不懂这首诗,也不会背,只是有一点点过目不忘的本领罢了。
  “上面写着‘玉郎’,怎么不是情诗?你的‘玉郎’不是写我,难道还会是写赵霁不成?”战长林反问。
  居云岫便知道他有几斤几两了,不再遮挡宣纸上的字。
  战长林道:“话说回来,赵霁到现在都没给你个信,不会是不打算来接你了吧?”
  居云岫铺开一张崭新的宣纸,再次提笔蘸墨,不理他。
  战长林想着那个叫心月的、颇有傲骨的姬妾,径自猜道:“你说他会不会对那个叫心月的动了真情?以前自以为是拿她当做你的替身,一颗真心全栓在你身上,等现在人没了,才发现那颗心早就被替身偷去了?”
  想到这里,战长林心神一震,激动地伸头进来,居云岫本能地提笔一挡,饱蘸着墨汁的羊毫擦着他脸颊划过。
  二人一怔。
  “二十二,二十一,二十……”
  琦夜的数数声里多了恪儿稚嫩的模仿声,清脆又明亮地响在耳畔。
  窗前,烨烨烛灯倒映在彼此眸心里。
  战长林伸手摸脸,看着手指上的墨汁,道:“你又拿笔画我。”
  居云岫不语,想到上一次用笔画他时的情形,眼眶忽然发热。
  战长林唇微动,这一次,没有笑出那颗虎牙,而是趁着居云岫还在走神,把手指上的墨汁报复性地抹到了她脸上。
  居云岫大惊。
  战长林笑,虎牙尖尖,居云岫愤怒地还击,被他轻轻松松扣住手腕。
  “十,九,八……”
  居云岫起身关窗,战长林大手一撑,翻身而入。
  案几上的烛灯灭了。
  “五,四,三……”
  屋里漆黑,窗户半关,一半月光泻在身边的案几上,悉悉索索的摩擦声此起彼伏。
  窗外的数数声从三变成一。
  “我来啦——”
  恪儿欢快地宣布,进而迈开小短腿,朝着这边跑来。
  黑暗里,暧昧的气息声、亲吻声似潮水涌开。
  居云岫被战长林抵在墙上,唇被他的唇覆压,手被他的手覆压,胸脯被他坚硬的胸膛覆压。
  三年的思念、渴望在这一瞬间尽情地爆发,居云岫挣扎,换来的是更坚决、更霸道的深吻。
  战长林只有在一件事情上是不会向居云岫低头的。
  这件事,就是亲吻。
  在窗前的亲吻,在榻上的亲吻……在任何一个地方、任何一个时刻的亲吻。
  只要他不愿停,他不想罢休,那就必须要轰轰烈烈,天摇地动。
  有墨香缭绕在彼此鼻端,月光也依旧那样朦胧,一刹那间,竟分不清是今夕还是当年。
  居云岫有些承受不住了,战长林微微分开她,鼻尖抵着她鼻尖,低声道:“别出声,他会找到的。”
  居云岫一悸。
  战长林笑,在她唇上轻轻一蹭,再次吻回,越吻越慢,越吻越深。
 
 
第50章 .  送亲   “太臭不要脸了。”
  熄灭的烛灯重新照亮屋室, 恪儿走进来,看看坐榻上整理纸笔的居云岫,再看看榻前低头搓手指的战长林。
  二人的脸上都潮红一片, 都印着墨痕, 都奇怪而狼狈。
  “你们在干什么?”
  恪儿由衷发问, 想到战长林居然敢躲到居云岫这里来, 害他在院外一顿瞎找,不由又有些气恼。
  战长林此刻像极一只餍足的狼, 唇角挑着一抹笑,弯腰抱他起来。
  “在躲你啊。”
  恪儿眨巴着大眼睛,怀疑道:“阿娘也要躲吗?”
  刚刚屋里一团黑,他喊阿娘也没有人应,想进来琦夜拦着不允许,要不是他着急后一直嚷嚷,屋里只怕连灯也不会再亮。
  战长林揉着他的脑袋, 向居云岫瞄一眼,低声道:“陪我躲呢。”
  烛灯前, 居云岫揉着刚刚被墨汁浸染的宣纸, 一边揩拭手里的墨, 一边耷着眼。
  恪儿似信非信,瞧瞧他,又瞧瞧居云岫,因没听到后者反驳,便勉强相信下来了, 伸手指住战长林脸颊上的墨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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