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我一直想要问你,他不是瞎了吗,那怎么突然又好了?”
“莫名其妙,我也是百思不得其解,他藏的很深,一时让我难辨真假,予康因为林昭昭的事闹的我不得安宁,凌锦安这边,倒是我疏忽了。”崔玉儿满目愁容,“这回蒲怀玉和凌秀平也回来了,这三个人又成了心腹大患,同当初一样。”
“这件事予康什么态度?”杨行平静问道。
“这孩子的心性你也是知道的,软懦有余,怕是他兄长若同他讲想要回这世子位,他巴不得双手奉上!”
“不管怎么说,予康承世子位,是皇上亲自下的旨,凌锦安现在即便好了,圣旨哪里有朝令夕改的,他名不正言不顺,闹不出什么,”杨行一顿,“至于予康那边,多留意一些也好,若是他出了什么事,凌锦安第一个脱不了干系,想来他也没那么蠢。”
“现在最要紧的,就是那凌熠匹夫,只要他死了,我就会向圣上请旨让予康承袭王位,那时尘埃落定,不管是凌锦安还是凌秀平,都无计可施。”
提到凌熠,杨行狠狠地咬了后槽牙,这个名字每唤起,便使得他目光凶狠阴冷,恨不得吸其髓,枕其骨。
当年他最爱的姑娘被迫嫁给他为继妻,只因崔家攀他的王位,后来在朝堂上,两人政见不合,凌熠处处同他作对,若说此生他杨行最恨的人,除他凌熠还能有谁!
这么多,他唯一的心愿便是将凌熠狠狠地踩在脚下,以报当年之憎恨。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到了后来,竟像是恩爱夫妻般挤在一处咬耳朵,崔玉儿时不时柔笑两声,杨行看她的目光更是温柔。
二人郎情妾意间根本没有留意到房顶上有一道黑影闪动,身形灵敏三步并作两步踏到檐角处,轻盈一翻便跃出墙去。
随之隐到月光照不到的阴影中,再也不见。
第60章 谁的
“咣”一声脆响,茶盏……
“咣”一声脆响, 茶盏被凌秀平重重摔在地上,碎成若干。
其中有几片飞到了凌锦安的脚下。
相对凌秀平脸红脖子脖子粗,怒发冲冠, 凌锦安则是轻垂了眼眸,笑容平静如同一汪秋水, 波澜不惊。
“不行, 我要宰了这对狗男女!”凌秀平越想越气,片刻功夫也浪费不得, 却在推门的那刻被凌锦安叫住。
“秀平!”凌锦安缓缓起身, “稍安勿躁。”
“哥, 你让我如何不躁, ”凌秀平强压住内心的火气,指着外面道, “那贱人竟与杨行老贼有私情, 当真是滑天下之大稽,这件事若是传出去,我承安王府岂不是要被天下人耻笑!”
今日在杨行私宅出现的人影是凌锦安派出去的, 如今他身边的人,皆是凌秀平的部下, 他早就觉着崔玉儿奇怪,便派人盯了许久, 谁成想, 果真被他抓到了尾巴。
可这尾巴的那一端竟然牵扯到杨行,很是让他意外,从前崔玉儿的所作所为,也就有了合理的解释。在王府摇摇欲坠时,她却能大着胆子推自己儿子上位, 只因为她背后之人是杨行。
现在对这件事只知一二,更深的情况尚且不了解,还不知他们两个之间究竟还有什么勾当。
“你也知道这件丑事若是闹大了,会有损王府的名声,父王他一辈子身上都不曾有过污点,岂能因为这两个人让他成为笑柄。况且他现在还在病中,杀贱人和杨狗不过是手起刀落的事,不足为惧,可我们好歹要为父王想想。”
凌锦安当听到这件事的时候,之所以这般平静就是因为想到这两个人。
“这件事一旦闹起来,捂是捂不住的,只怕父王受不了刺激,”说到此,凌锦安一顿,“再说还有予康呢。”
“你还想着凌予康?”凌秀平哼笑一声,“我应该叫他杨予康才是!”
今日探子来报时,将二人对话一字不漏的带了回来,其中也包括杨行说的那句足以说明凌予康真正身份的言辞。
凌秀平话糙理不糙,不过在凌锦安眼里,凌予康毕竟和他母亲不一样,他的性子温软良善,从未生过害人之心,况且从前陆澜汐也对他说过种种,也曾私底下给过这边不少帮扶。
对事不对人,无论如何,凌锦安还是认他是弟弟。
“他母亲同人苟且,还抢了你的世子之位,这倒好,我看他还有什么资格做这世子位,”凌秀平大步来到凌锦安面前,拧着眉毛道,“大哥,我见这也是个好机会,咱们得把原本是你的东西取回来!”
“这是自然,”凌锦安低叹一声,“不过,这件事得由予康亲自出面。”
这句话显然凌秀平听不懂,“你的意思是?”
“有些东西,只有亲眼见了亲耳听了才能相信,且看戏吧。”
……
承安王府表面风平浪静,崔玉儿还以为她的所作所为天衣无缝,实则早透在凌锦安和凌秀平的眼皮子底下。
加之这两日蒲怀玉来的勤快,三个人不知在锦秀苑里计划些什么,府里的下人们一个个的也见风使舵起来,凡事都先以凌锦安的吩咐为上。
好像一下子崔玉儿和凌予康都被架空了一般。
这样的日子过了没两天,崔玉儿实在心里没底,终于忍不住又让田嬷嬷跑去杨府递了帖子。
杨行知道这是敏感时期,两个人不好来往,生怕露出什么马脚,可心里又放心不下崔玉儿,又不得不去。
于是,在夜深时,又乘了一辆毫不起眼的马车来到私宅。
殊不知暗中一直有一双眼睛盯着这一切……
崔玉儿在私宅等候多时,一见杨行便又冲过来,第一句话又是抱怨,“你总算来了,让我好等!”
“今日府里事多,抽不开身,”杨行顺手揽过她的腰,“我之前不是告诉你,这些日子小心行事,怎么今日又急着将我叫出来,可是王府里有什么事?”
“最近二皇子时常来府里,三个人一谈就是大半天,府里的下人对那边也开始殷勤,我怕……”
人一旦心虚起来,草木皆兵,崔玉儿正是如此。
“他们三个向来是同一条船上的蚂蚱,自然要待在一起,这有什么奇怪。”
“我就是觉得他们怪怪的,不会在图谋世子之位吧?”崔玉儿越想越紧张,紧紧扯住杨行的衣袖,“当初凌锦安瞎了,我借他养病之由将他软禁起来,他心里怎么可能不恨我,可是自从他好了,对此事他一个字都没提过,我越来越觉着不对,你快些想想法子,我真的怕出什么乱子。”
“想法子?”杨行随之笑一声,笑的轻松淡然,“法子是有,你去弄包砒、霜下到凌熠的药中,我马上去请旨!”
见他又是说笑,崔玉儿急得跺脚,“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开这种玩笑,当真是一点儿都不在乎我,不在乎予康!”
“看你说的,我怎么可能不在乎你们母子两个呢,这么多年,我杨行对你们母子如何,你又不是不知道,”说着,他将崔玉儿护到怀中,好好哄着,“有我在,你就把心放在肚子里吧。”
“可是我……”
“没什么可是,我跟你说的话你都记好了,世子位一定是康儿的,不久后,他就是承安王!”
房间里二人的对话都被门口一行人听的一清二楚,凌予康站在最前,一双眼睛睁的圆大,满目错愕。
凌锦安目光一侧,投在凌予康的身上,只见他身子紧紧绷着,双拳头捏的实诚。
探子来报信后,凌锦安和凌秀平便带着凌予康来到此处,入院后将这私宅中其他人拿下,而后在杨行入房门后才现身在此。
里面的对话一字不漏,众人心里都有了底。
凌秀平更是激动,手中握着长剑,一双眼睛死死盯住房间的门,随时准备长剑出鞘。
见时辰差不多,再听下去指不定会听到什么不该听的,那时候凌予康才真是难堪,于是凌锦安适时丢出手中早握的小石子,砸在雕花门上。
这声响不大不小,正好惊了屋里的两个人。
二人警觉的齐齐朝门口看去,而后互相递了个眼神,杨行闪到一侧屏风后。
崔玉儿则小步来到门口,将门轻轻敞开了一条缝隙,小心查看。
门里门外,不过两掌的距离,四目相对。
凌予康正红着眼,哀怨的望着门里的人。
崔玉儿整个人定格了一般,一双眼皮撑大,万万没料到,不敢置信地道:“予、予康?”
凌予康嘴角一抿,长手一展,用力将门推开,崔玉儿下意识朝后退了两步,随之见着凌锦安和凌秀平带着一行人入了屋来。
此时屋里有响动,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屏风后有人影晃动。凌秀平提着剑大步冲过去,一脚踢翻了屏风,长靴踏上,见着一角长袖刚脱离于窗口,凌秀平长腿一迈,一只脚才踩上窗台,身前便被凌锦安伸臂挡住,只见凌锦安看着杨行逃跑的方向低声道:“别追了,现在还不是时候。”
秀平虽然不甘心,可大哥向来心思缜密,他的话该听还是要听,于是收了腿,随他回到了原处。
崔玉儿见两个人没有将人抓到,显然松了一口气,强装镇定的立在那里,却始终不敢面对凌予康,因为她不确定他何时来的,听了多少。
“王妃娘娘,看来你也有很多话得交待了。”凌秀平双手环臂,臂弯处的长剑醒目。
“交待什么?有什么好交代,你们这么气势汹汹的是做给谁看?”她心里虚,却也不做出一副理直气壮的模样出来。
“自然不能在这里交待,”凌锦安转过身去,对众人道,“将王妃娘娘带回王府去!”
众人得令,大步前来。
“我用不着,自己会走!”崔玉儿长袖一甩,大步出门去。
众人随之跟上,唯有凌予康还愣在原地。
凌锦安知道他此刻心里在想些什么,于是手搭到他肩头,低声道:“有什么事回去说,有些事你需要自己弄个清楚明白。不过你只需记住一件事,我和秀平,永远都是你的兄长。”
两行泪终于忍不住流淌下来,滑过凌予康凹陷的脸颊滴落在衣衫上。
他颤着嘴唇低低唤了句,“大哥……”
……
福寿堂的香雾弥散一如既往,瓶子里插的是冬日里培出的玫瑰,妖艳如血。
崔玉儿在美人榻上坐的端正,目光落在玫瑰上,正中站着的是凌予康。
屋里只有母子二人,他不问,她也不说,两个人就这样僵持良久。
今日夜凌锦安忽然找到他,说是带他去个地方,他万万没有想到,他有朝一日会去捉奸,捉的还是自己母亲的奸。
屋里那个男人是谁,他亲眼见了,亲耳听了,绝不会错。
若是旁人同他说这件事,他断然半句都不会信,所以今日他自己看了个清楚。
“我……我到底是谁的儿子?”良久,凌予康终于红着眼问出这一句。似是鼓起了毕生的勇气一般。
第61章 篱下
崔玉儿的目光此时才投到凌……
崔玉儿的目光此时才投到凌予康的脸上, 她眼神闪动一刹,而后回应,“你姓凌, 你说你是谁的儿子?”
“你当我是傻子还是聋子瞎子?你和杨行在房间里说的话,当我听不懂吗?”凌予康突然垂下肩膀, 眼尾悬了湿润, 苦笑起来,“我到今日才知, 我的母亲是怎样一个人, 原来我的世子之位, 是他杨行保的啊?哈哈哈哈哈哈哈!”
“你知道你现在在说什么吗?凌予康, 我是你母亲,不管我是什么样的人, 都改变不了这个事实!”
“我现在脑子比任何时候都清醒, ”他脸上还挂着残笑未散,这笑容莫名诡异,“杨行这么多年一直和父王作对, 是不是因为你的缘故?你是什么时候同他在一块的?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做出这样的事对的起谁啊?”
“够了!”崔玉儿终于忍不住怒吼一声, 耳朵上的耳珰剧烈摇晃,“就算我对不起任何人, 我也对得起你!你问我为什么, 那好,今日我就明明白白的告诉你,这个王妃我从来都不想当,凌熠我也从来不想嫁,若不是你外祖父当年想攀着凌熠逼我嫁入王府为继, 我现在就是杨夫人!”
“自小我就是不被人重视的庶女,凌锦安凌秀平的生母是嫡出的女儿,自小受尽宠爱,长大后便能嫁给心属之人伉俪情深,而我呢,这辈子只能注定成为一颗棋子,我恨,我恨啊!”她从美人榻上起身,指着凌予康道,“你呢?你不也是和我一样的命运,有凌锦安凌秀平在,你就永远出不了头,我知道这种滋味,这种任人践踏的滋味,太苦了,所以我费尽心机也要将你捧上去,不论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杨行,他本来是你外祖父的学生,出身寒门,无权无势,这样的人,哪里入得了他的眼,若是他的嫡女没死,或许我们还有机会,可她死了,从那一刻起,我就知道,我的命运就此变了。”
说道杨行时,崔玉儿的眸色难的温柔。
所有想问的,在此时此刻,凌予康都清楚了。
这结果当真让他哭笑不得。
他将头垂的很低很低,直到最后抽了一口气,歪着头抬起脸,望了崔玉儿片刻,哆嗦着嘴唇问:“您也是过来人,也曾有个爱而不得之人,您也懂这里的痛,既然这样,您当初又是怎么忍心拆散我和昭昭的呢?”
他哭了,同时好像又在笑,“您当是很恨我外祖父的吧,其实现在我也一样恨你,直到今日我才知道,我凌予康,从头彻尾都是一个笑话,一个本不该存于这世间的笑话。”
话音落,他抬袖子抹净脸上的泪,转身而去。
崔玉儿觉着不对,忙追出去两步问:“你要做什么?”
凌予康仅用眼角回望,眸子里闪动无限的冷意,“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往后您就不用管我了,这么多年,我对您的话一直言听计从,这回,我要自己做主一次,您不一直也想要掌握自己的命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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