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宜荏心下愤闷,便撇了撇嘴,只不满道:“既如此,表哥为何不把话说清楚?”
傅宏浚见眼前的沈宜荏一副敢怒不敢言的模样,只觉她比往常那副装出来的温婉和善要顺眼的多了,他便笑着说道:“竹林便是要提醒你,那玉雅在雍亲王府换了个名字,今日之宴人多眼杂,稍不留意这字条便会被人发现,我须得写的隐蔽些,你可明白?”
傅宏浚自以为他已经透露的够多了,只要这沈宜荏略聪慧一些,便能从竹林二字猜出那玉雅如今的名字。
只是却没想到沈宜荏如今连掩饰都不屑于做了,她只瞪大了自己那双水杏般的眸子,疑惑万分地问道:“表哥的意思是,她如今的名字叫竹林?”
傅宏浚当下也有些语塞,他瞧了沈宜荏的脑袋半天,而后才说道:“她如今的名字叫青翠,走罢,如今也不需要你替我去寻她了,和我一起去趟后院认一认。”
沈宜荏虽仍是有些想不明白为何青翠会与竹林扯上关系,可她也不想让表哥看轻了自己,她便收起了那副怔愣之态,只一副一语惊醒梦中人的模样,“原来如此。”
傅宏浚却是险些失笑出声,表妹这副不懂装懂的模样当真是有趣极了,可不过一霎,他便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只掩了嘴角上的笑意,冷冰冰地对沈宜荏说道:“走吧。”
沈宜荏不明所以,可傅宏浚的脸色变化实在太过剧烈,她便在心内腹诽道:表哥脸上一会儿笑容满面,一会儿又阴云密布的,当真是奇怪极了。
傅宏浚便带着沈宜荏与红枣二人穿梭在风景秀丽的雍亲王府中,待走至一派略显低矮的房屋前,傅宏浚才停下脚步,只脸色阴晦不明地望向眼前那扇紧闭的大门。
“表哥,这是那青翠住的地方?”沈宜荏便问道,除了竹林为何是青翠的疑问以外,她还想不明白表哥为何如此了解雍亲王府内院之事?连那丫鬟的住处都能寻出来。
谁知傅宏浚听了这话,却是忍俊不禁地笑道:“你可曾听过瓮中之鳖的故事?”
沈宜荏这下可当真是一个头两个大了,明明表哥说的话都是通俗易懂的官话,可凑在一起她却一点也听不明白。
“世子又为何这么难为这位美人?不若让本县主将这瓮中之鳖的故事讲与你听吧。”
沈宜荏陷入沉思间,便听得一道略显尖锐的女声自她身后响起,她被唬了一条,便回神往声音源地望去。
却见方才花厅高座上气势华然的锦衣女子正在那垂花门口含笑望着自己与傅宏浚,身后还跟着一大群乌泱泱的小厮仆妇。
傅宏浚却连头也没回,只盯着眼前这道紧闭的大门一声不吭。
安乐县主今日一身大红色蝶纹锦袍,飞云入鬓,金钗遍头,她生的眉眼伶俐,身姿窈窕,只是右眼处有一块儿指甲盖似的红斑,将她的美色尽数掩住。
她见傅宏斌并不搭理自己,便敛了笑意,雍容华贵的面庞上现出幽冷的恶意:“世子若不想听本县主的解释,便自己说一说你与这女子为何会出现在本县主府上吧?”
傅宏浚这下终于有了些反应,只听他语调凉淡地开口道:“我自是接了县主的请帖,才会特地前来赴宴。”
若不是沈宜荏知道内情,只怕她也要被傅宏浚这幅坦荡的样子给骗过去了。
只见那安乐县主也很是有些迟疑,她便气势凌然地瞪了身边的丫鬟一眼,那丫鬟便立即噤声跪地,只仓惶地解释道:“县主明鉴,咱们雍亲王府与镇国公府并无多少往来,这一次也是县主为灵潇……”
她惊慌失措下差点说出些不该说的话,幸而她及时意识到了自己的过失,便立刻改口道:“这一次是县主举行的私宴,镇国公世子自然不在我们的宴客名单上。”
乐安县主闻言便眯起了眼睛,鹰隼般的目光便落在傅宏浚身上,她只笑道:“起先有小厮来向本县主禀告,说镇国公世子不请自来,本县主还不信,可没想到世子您还对我府上的器物感兴趣。”说完,她便抬眸望了眼不远处的屋舍。
顷刻间,她嘴角的笑意便又加深了几分,“只是世子您寻错了地方,这可是奴仆住的屋子。”
傅宏浚将她这幅倨傲讥讽的样子尽收眼底,略思索了一阵后,他便缓缓开口道:“县主您欠我一个人情。”
安乐县主脸色大变,只睥睨着傅宏浚,不虞地说道:“本县主何时欠过你人情了?”
“当年县主特来户部寻人,只央求我们为县主您造出一个良民籍贯来,当年我不过是个户部小吏,自然是不敢违抗县主之令。”傅宏浚一脸平静地说道。
只是他话音刚落,安乐县主的脸色便如坠冰窟,她额上青筋凸起,瞧着便是在极力忍耐心中的怒意,一旁的沈宜荏瞧了险些吓得浑身一抖,只是傅宏浚却仍不畏不惧地与安乐县主回望直视。
“你想说什么?”好半晌,安乐县主才恢复了一开始的冷静,她只咬牙切齿地说道,眸里已是有些杀意横行。
“我是想告诉县主,当年那事做的并不干净,若我想去翻旧账,那良民籍贯一查便能查出来。”傅宏浚直视着安乐县主眼中的杀意,波澜不惊地说道。
他这话却是戳中了安乐县主的软肋,只见她立刻屏退了左右,息了气焰道:“世子如此煞费苦心,究竟是想从我这儿得到些什么?”
傅宏浚此刻也终于露出了他压抑许久的意图,只听他说道:“我要县主府上的一个丫鬟。”
这个回答着实让安乐县主有些摸不着头脑,她便疑惑不解地问道:“是哪个丫鬟?”说罢,她仍是有些不敢置信地望了一眼傅宏浚,这心机颇深的世子大费周章,却只是为了从自己这儿寻一个丫鬟?
“青翠。”傅宏浚轻启微唇,气势凌然地说道。
安乐县主一息间便松开了紧绷的眉眼,她只一脸鄙夷地望了傅宏浚一眼,随后便道:“那丫鬟是有几分姿色,世子若想要她,我这便去唤人寻来。”说罢,安乐县主便要转身离去。
傅宏浚却又问道:“县主可否将这丫鬟的近况说与我听听?”
安乐县主一愣,她沉思了一刻,便道:“这丫鬟乃是我院子里的二等丫鬟,姿色尚可,做事也利落,前些日子她病了,她老子娘便把她领回家里去养病,前几日才刚刚回来。”
“那县主你,可有为她去京兆府办过路引?”傅宏浚又问道。
“自然是有的,这些丫鬟年岁都上来了,有些不是土生土长的京城人,她们便央求我赐个路引下去,等归还卖身契那日,也好回老家去颐养天年。”
安乐县主说完后,傅宏浚便了然地点了点头,只道:“多谢县主,傅某在此静等县主佳音。”
安乐县主也不多言,只转身离开了这逼仄残旧的奴仆院落处。
等安乐县主走后,沈宜荏那颗惶恐的心才安定了下来,方才安乐县主与世子表哥剑拔弩张的画面也当真是有些吓人。
“你方才与陌生男子在那凉亭处闲谈时,可不见你像现在一般胆小。”傅宏浚见沈宜荏暗自叹气,便不由得挤兑她道。
沈宜荏一窘,见表哥误会,便想解释一下自己与苏公子相谈的内容,她们之间并没有什么男女私情,可转念一想,自己和苏公子是何关系并不与表哥相干,况且表哥还言而无信,答应了自己后也不继续去查探沈家一事,她便沉默缄言,并不开口解释。
而傅宏浚故意讽刺了沈宜荏一番,可她竟是一脸沉默地低下了头,摆出一副默认的样子出来。
她是什么意思?是承认她和那个小白脸有私情了?
当真是个不知廉耻的女人!见自己这条大鱼不上钩,便转而投靠别的男子,当真是令人不齿。
傅宏浚只把心中腾升而起的这股烦躁归结于他对沈宜荏的不喜。是了,这样水性杨花的女子,见一个爱一个,他因她生气,也是应该的。
因沈宜荏与傅宏浚各怀鬼胎,皆不愿意搭理对方,场面便立刻冷了下来,一炷香的工夫过后,安乐县主才携着一群奴仆缓缓而至。
她一进这座破旧的小院,见了傅宏浚似比她离去时还要再冷峻些的脸色,便有些好奇道:“世子可是累着了?”如果不是累着了,干嘛摆出一副生人勿进的晦气样子出来?
傅宏浚却蹙眉敷衍道:“并无,县主可将青翠带来了?”
安乐县主便侧身让出了一个位置,这才露出她身后被仆妇羁押着满脸是泪的青翠出来。
沈宜荏便瞧了那青翠的脖颈处一眼,见上面果真有一处显眼的胎记,当下便给不计前嫌地给傅宏浚使了个眼色。
傅宏浚会意,便要上前去向安乐县主道谢,谁知安乐县主却抢先问道:“世子,事出皆有因,您还未告诉我,这丫鬟究竟是犯了什么罪?”
傅宏浚闻言,周身的空气瞬间便压抑了下来,只听他语调冷硬道:“这丫鬟犯了杀人的重罪,具体如何,待我将她带回府上,严刑拷问一番,再告知县主。”
安乐县主见傅宏浚眸色冷冽,自己又欠了他一个人情,当下便也说不出什么辩驳的话来,只听她妥协道:“既如此,你便将青翠带回去吧。”
她话音刚落,身后的青翠便嚎啕大哭起来,她只大喊道:“县主,奴婢冤枉啊,若是奴婢去了镇国公府上,如何还能有命回来?”
青翠凌厉的哭喊声令安乐县主心生不悦,即刻便有仆妇上前狠狠扇了那青翠一巴掌,只道:“你这贱奴,如何敢在县主面前大声喊叫?镇国公世子还会大费苦心冤枉你这个贱人不成?”
那妇人的力道极大,青翠险些便被扇的晕厥过去,好容易才稳住了心声,她却不敢再大声啼哭,只是她望向安乐县主的眼神里不免带上了些憎恨。
县主早就想除掉自己了,今日镇国公世子上门来讨要自己也正好中了县主的下怀,可自己不过是与灵潇公子多说过几句话罢了,县主便如此不能容人?
“多谢县主。”说完这话后,傅宏浚便要上前将青翠带出这逼仄的院子,却听得一道清冷的男声从院外响起。
“世子且慢,刘奇一事,并不与青翠相干。”
第18章 虚假鉴茶傅宏浚。
话音一落,便见一位孱弱似易折杨柳般的清瘦公子自院外迈步而来,他如墨玉般的长发随风摇曳,眉目清疏如高山静川。
院内的残破气氛将他身上这宛如山巅上千年不化的孤寒气质衬得愈发清冷逼人。
只见他泰然一笑,直视着傅宏浚,谦漠有礼道:“还请世子高抬贵手。”
身后的安乐县主此刻也再也维持不了面上的平静,只见她立刻屏退左右,蹙眉对那清瘦公子说道:“灵潇,你身子刚好转了一些,可不能受这烈日曝晒。”
傅宏浚挑起剑眉,打量了一番那清瘦男子后,便似笑非笑地说道:“莫非这位公子知晓谁是杀害刘奇的幕后凶手?”
安乐县主听傅宏浚所言之话对灵潇无利,她便立刻横眉低斥道:“世子,这青翠我已交到了你手上,还请你尽快离开雍亲王府。”
傅宏浚此刻已对这灵潇公子起了疑心,他哪儿肯就这样善罢甘休?只见他不怀好意地打量了灵潇一番,随后便说道:“公子为何不说话?”
安乐县主见傅宏浚步步紧逼,便凶狠地挡在灵潇身前,只言辞冷酷地威胁道:“世子慎言,我便是曾经欠过你人情,如今也还你了,若你再如此肆无忌惮,便是撕破脸皮我也不怕。”
傅宏浚见安乐县主这幅护犊子的样子,便知这灵潇乃是她心上珍宝,他也无意与安乐县主交恶,心内虽疑惑,却仍是欲带着青翠与沈宜荏离开此地。
青翠已明白安乐县主将她当作了灵潇公子的替罪羊,她当下便连擦干了眼眶里的泪水,只仓皇悲怆地望了远处的灵潇公子一眼,而后便垂首跟在傅宏浚身后离去。
恰在傅宏浚与灵潇擦肩而过时,却听得他缓缓出声道:“这不关青翠的事,世子,将我带走吧。”
安乐县主险些便要惊呼出声,她只不可置信地揪住了那灵潇公子的衣袖,愤然出声道:“灵潇,你在说什么?你如今身子孱弱,如何能只身前往镇国公府上?”
谁知这灵潇公子却粲然一笑,惨白的面容因这抹笑容而变得熠熠生辉,他只轻柔地抚了抚安乐县主的柔荑,笑道:“世子是个文雅之人,必不会无端磋磨我,县主大可放心。”
他如此温声细语下,安乐县主却瞬间红了眼眶,只褪去平素的嚣张跋扈,软怯温声道:“你一向是个主意大的人,我阻拦不了你,可你当真不能不去吗?我实在担心你的身子。”
灵潇公子但笑不语,只抬手替安乐县主拢了拢飞扬的发丝。
沈宜荏瞧她们二人如此浓情蜜意,连往日里飞扬跋扈的安乐县主面对心上人都软成了一滩春水,她只惊讶,情爱当真能让人移心变性吗?
傅宏浚也将安乐县主与灵潇公子的互动瞧在眼里,他见了安乐县主红了眼眶的柔情模样,却霎时忆起了方才在竹林里含泪望着那小白脸离去的沈宜荏。
如今的女子,怎得都喜爱这般孱弱清瘦的男子?
傅宏浚便面色不善地朝安乐县主行了个礼,而后便带着沈宜荏与灵潇公子匆匆离去。
*
回了镇国公府后,傅宏浚才将那灵潇公子请至了客房,并派了五六个健壮的小厮随身伺候他起居。
沈宜荏便也有些疑惑,只问道:“表哥就不怕抓错人了吗?”
傅宏浚却俊颜微敛,只一脸正色道:“这灵潇公子能说出刘奇的名字,便知他的身份不止是安乐县主的面首那么简单。”
“面首”一出,沈宜荏便有些不忿,方才安乐县主与这灵潇公子你侬我侬的画面仍历历在目,瞧着她们二人便是情谊笃深的样子,世子表哥又缘何要用“面首”这样的词来侮辱灵潇公子呢?
沈宜荏心内虽如此想,面上却也没表露出什么,她如今并不想傅宏浚多做纠葛,便躬身朝着他行礼道:“表哥睿智,宜荏自叹不如。”说罢便要转身离去。
可傅宏浚瞧她这副不想与自己多言的样子便浑身来气,在雍亲王府里,见了那清瘦的小白脸离去便泪眼婆娑,与自己闲谈几句便转身要走,当真是个见异思迁的女人。
“站住。”傅宏浚便冷着脸朝沈宜荏的背影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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