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漪微愣片刻,反应过来后笑道:“你匆匆过来就是为了这事?”
“嗯。”见她还在用早膳,观南这才想起自己还未进食,抬脚在她对面落座,自顾自拿起小碗打了勺清粥,“周家如入虎穴,我如何放心你孤身前往。”
秦漪略感好笑,想到近日的风言风语却又笑不出来。
坊间传曰,陛下欲要为晋王择王妃,大抵就这几个月的事。
“观南,你如今身份特殊,若堂而皇之与我同行,难免让城中百姓说些闲言碎语。”
“那又如何?”观南皱眉反问,“满城百姓皆知我心悦于你,云凰,事关于你,我从未惧怕过人言。”
他认真的模样让秦漪说不出话来,而那道阻挡在她与他之间的鸿沟,她也不知该如何提。
不必想也知道,他身上承担的压力不比她轻,不论是来自陛下的阻力,还是世人的指点,这所有一切,他向来在默默一人承受。
“你不必担心,明日有木娅陪着我,况且,我身边那几个丫头身手不凡,定不会有事的。”
她柔声劝道,见他眉头皱得更深忍不住凑过去,抬手覆在他眉峰轻轻抚平。
“如今你才开始接触朝务,定要万事多加留意才是,人心难测,你如此良善免不得遭人蒙骗,况且……”
“况且什么?”他笑问,一双眸子盈满笑意。
“皇宫之事我自幼也听的不少,那里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地儿,你回归宗谱势必引起一些人的不满,所以,诸事定要万家小心才是。”
秦漪越说越心惊,说到最后眸中已满是浓郁的忧色,又心生一抹愧疚,若非因为她,他又何必淌这尘世间的浊浊浑水。
观南心有所感,垂眸浅笑一声,而后抬手攥住她手心。
“云凰,我素来欢喜你这般替我操心。”
他目光炽热,清明的眸子总是如此赤诚,“可今时不同往日,既入红尘,我便早已做好打算,此前在慈云寺时,我虽为佛子,却也见惯了千人千面。”
秦漪动了动嘴唇,终究还是未说什么,观南捏了捏她柔软的手心,安抚道:“莫要忧虑,不论如何,我定不会让自己出事。”
否则,他又谈何护她周全?
……
黄昏之时,看守念月的家丁忽然来报,说她跪了一天一夜后昏了过去,醒来后便哭嚎着要见秦漪,扬言有要事要对她说。
宝珍听罢忍不住嗤笑道:“贱骨头就是贱骨头,到现在还不忘卖可怜!”
“无妨,我倒要看看她还能作出什么妖来。”
秦漪来到地牢,这里阴森可怖一股霉味,当初之所以买下这座宅院也是看中这处地牢,没想到这么快就派上用处了。
阴暗的房中空荡荡的,一旁火炉噼啪燃烧,上头烧着一把铁烙,布满蛛网的墙上挂满刑具,就如人间炼狱一般,换作胆小点的女子见了定要被吓晕过去。
念月形色憔悴地躺在地上,满身皆是污垢,凌乱的发丝与枯草交缠着,瞧着活像奄奄一息的将死之人。
“这点苦头就受不了了?”
秦漪不加遮掩地嘲笑一声,在下人搬来的软椅缓缓落座。
听到动静,面向墙角的念月身子瑟缩一下,许久后才起身坐直,扭头望向秦漪,脸上的伤口已经凝血,即便这般狼狈,却仍不抵她当初万分之一。
“说吧,为何想要见我?”
念月攥紧手指,凌乱碎发挡住她的眼睛,脸上神情让人看不太真切。
“我知道那场大火是谁派人放的,只要你放我一条生路,并帮我把我儿子从周府带出来,我就将我知道的通通告诉你。”
听闻此言,宝画宝珍相视一眼,都在怀疑她这话有无可信度。
秦漪轻轻挑眉,手中把玩着发簪,淡淡道:“你有证据?”
念月咬牙摇头,瞥见她眸底的嘲笑忙又说道:“若你不信我,这辈子你都休想找到凶手。”
“威胁我?”
秦漪顺手从炉上捞起铁烙,末尾那一端被烧得通红发亮,她漫不经心地将它按压在地上的一团枯草,一股青烟缓缓升起。
“如今我为王你为寇,你说,你有何资格与我谈条件?”
念月看着她手里的物什心中一惊,可这是最后一个求生的砝码,她已下定决心要豁出去一试。
“我知道,你这一趟定是为复仇而来,我虽然没有直接证据,可我知道不少细节,得我相助,你必能将凶手送入大牢,我所求并无其他,只要你让我母子重聚,放我一条生路!”
秦漪唇角微扬,放下铁烙后拍拍手心,门外立即走来两个小厮。
“给她送点东西吃,毕竟少主有交代,不能把人给饿死了。”
说罢她抬脚离去,念月愣了一下忙冲她背影大声喊道:“喂!你到底答不答应?”
回应她的只有小厮凶神恶煞的目光,还有空旷悠扬的回声。
与此同时,周府书房里瓷器玉器碎了一地,侍女自觉退到门外将门紧掩住。
“你说什么?”(丽)
周子濯目光冷沉,紧紧盯着周福又问道,“好好的如何会被人劫出庄子!”
“回少爷,小的……小的也不知道啊,晌午庄子上的王婆来报信,小的一听说就赶忙去找您,可都快把这城中几条街寻遍了也未见您。”周福硬着头皮解释道。
“一群废物!”周子濯低吼一声,心头怒火熊熊燃烧,这几日他诸事不顺,秦漪的事还未解决,竟有人猖狂地动到他头上来了。
而他手底下养的这群人竟连人家的衣角都没看见。
他努力压下怒气,揉着眉心吩咐道:“此事不许外扬,派人悄悄查探,我倒要看看,究竟是谁如此狂妄!”
“是!”
周福走罢没多久,苏月遥携玉英推门而入,打眼就看见一地狼藉,而罪魁祸首正扶额坐在案几前,浑身充满戾气。
“出了何事?”
周子濯闻声望去,眸中不见半点喜色,开口声音越发阴冷:“念月是你派人劫走的?”
苏月遥微愣住,反应过来后险些被气笑:“在你眼里我就是这么个十恶不赦的毒妇?”
见此,玉英有心想劝解一番,可这两人都正在气头上,哪里容得下她多嘴。
周子濯收回目光,紧抿着唇未作言语,却又听苏月遥阴阳怪气道:“明日我要宴请客人,你记得早些回来,毕竟,我可是特意为你邀了栖凤居那位过来。”
这番话彻底将周子濯点燃,他猛地起身,怒目而视:“你究竟想做什么!”
苏月遥强忍下心头酸楚反问道:“怎么?我在府中办个赏花宴也有错?”
“那你为何平白无故邀请那个人?”周子濯冷声问道。
“那个人?”苏月遥嗤笑一声,“你不是日日夜夜想去见她?我不忍你饱受相思之苦,特替你将她请到府上来,你不该感激我吗?”
“你还要任性妄为到什么时候!”周子濯大步走到她面前,心中的愤怒快要将他吞噬,“你还嫌周家闹得笑话不够多吗!”
“姑爷,小姐她……”眼看他怒不可遏,玉英忙插了一嘴,却被苏月遥冷冷打断。
“闭嘴!”她侧头低斥一声,转过身时眸中已盈满泪光,“周子濯,我如今才算明白我哥说的那句话是何意思。”
“自从去年那场大火,你整个人都变了!你以前信誓旦旦告诉我你心里只有我一个,可秦漪死后你就像魔怔了一样!”
“你嘴上不肯承认,可这府里的人谁看不出来,你早就爱上了她!你像个疯子一样让人到处找她的侍女,不也因为她们是跟秦漪最亲近的人,你恨不得把一切跟她有关的东西绑在自己身边,可惜啊,你这番深情终究没被她看见!”
苏月遥倔强地抹去眼角泪水,因为动怒小腹不断抽痛着,“如今可好,她又活了过来,你一听到消息就迫不及待去见她,你还敢说你心里没有她!”
一番话毕,她早已心如刀绞,本以为自己期待许久的婚姻该是万般幸福的,可她如何也没想到,郎心早已不似曾经。
周子濯垂下眼帘,满身力气像被突然抽离一样,他缓缓坐倒在地,痛苦地抱住脑袋。
“是,我承认,我心里有她。”
良久,他低喃一声,“是我发觉的太晚了。”
晚到一切都无法挽回,晚到他不得不伤害一个又一个人,他自知自己罪孽深重,可他不愿就此罢手。
不知过了多久,他垂眸轻声开口:“月遥,对不起,是我辜负了你。”
“一句辜负就能了事吗?”苏月遥冷笑道,“我为了你丢尽脸面,甚至不惜搭上我爹的名声,结果到头来就换个这样的结果,周子濯,你告诉我,我做错了什么!”
周子濯浑身一僵,这声质问何其熟悉,犹记得去年的时候,秦漪也曾这样哭着问过他。
他也曾问过自己究竟为何这般对她。
也许是因为,他将两家父母强行定下婚事这一过错都算在了她的身上,或许是因为,他怨恨她让自己和月遥不能相守,可到后来又变成,他怪她眼里有了别的男人,曾经口口声声此生不负君心的她,竟要不顾一切与他和离。
他害怕,害怕自己再次被抛弃,就如月遥几年前说走就走,丝毫未给他任何挽留的余地一样。
那苏月遥呢?他又为何这般对她?
他不知道,这个问题他还不曾想过,就像秦漪还在他身边时他只知道自己内心挣扎痛苦却不愿细想原因一样。
但他知道,她们都没有错,是他错了,错的离谱,他还知道自己已无法回头,一切,都太迟了。
周子濯颓废地坐在那儿,苏月遥满目苍凉,耳边只剩下他那句承认的话语,她扶着玉英的手走出门外,心底最后一丝挣扎也在刚才那一刻荡然无存。
她看着梅苑的方向,手心触向隐隐作痛的小腹,低声问道:“我让你派人给豫王送的信可送到了?”
“回小姐,已经送到了。”玉英应道。
“好!”她眸色阴郁满含疯狂,唇角不断上扬,“死而复活又如何?我倒要看看她究竟有几条命!”
第50章 伍拾 你可愿嫁我为妻
晌午, 秦漪带乌木娅去往国公府赴宴,去时路上乌木娅兴致盎然,于她而言, 只要能出去玩耍就是件开心事。
马车停稳后,乌木娅不用侍女搀扶, 自己一个蹦子便跳了下去。
“云凰姐姐,这就是国公府啊?”
她指着气派的府院好奇问道, 伸着脑袋朝里张望, 只是那厚重的影壁挡了视线, 并未窥见里头的景致。
秦漪站在周府门口久久凝视, 阔别一载重归此地,若说她心中毫无波澜自是不真实的。
犹记得被八抬大轿抬进这座府院时,她满心欢喜万般期待, 那时的她如何也没想到, 这场婚嫁竟险些送她进地狱。
过往云烟犹如大梦一场,被她攥紧的衣袖重又松开,她缓缓心神淡淡一笑:“是啊,正是风光无二的国公府。”
二人正要进去,一对中年夫妇前后走来,待看清来者真容,秦漪唇角微勾, 该来的终究来了。
“老爷,夫人。”
门口家丁恭敬唤了声, 周常明似有心事只低着头走路, 倒是魏氏先留意到门口的几个姑娘。
秦漪抬眸与她四目相对,魏氏驻足不前,脸上的表情在一刹那变换数种, 可谓是精彩至极。
而周常明亦愣住了,不过他双目所及之处却是乌木娅,秦漪迅速捕捉到他眸中闪过的震惊和慌乱,不禁心生疑惑。
他似是透过乌木娅在看另一个人。
“这位就是,自北越来的云凰姑娘?”
饶是提前听说了坊间的传闻,当正儿八经亲眼看到她时,魏氏仍然惊住了。
“见过国公爷,国公夫人。”
秦漪盈盈福身笑不露齿,魏氏愣愣地看着她,一时半会儿竟忘了该如何反应。
“这位姑娘是?”
沉默良久,周常明总算开口说了句,只不过仍是冲着乌木娅说的。
“我是云凰姐姐的朋友,我叫乌木娅。”
听到此话,周常明脸色大变,四人就这般僵持不下,魏氏向来心思重,察觉出异样后拽了拽周常明的衣袖。
“老爷,咱们还要赶时间。”
“嗯。”
周常明淡淡应了声,临走之际又深深看了眼乌木娅,这回连乌木娅都感觉出来了。
“难道我的名声都传到你们西临了?”
“兴许是吧。”秦漪笑道,心里却暗暗记下了此事,“走吧。”
两人随周府下人走去,不一会儿便到了地方,秦漪停下脚步遥望片刻,眼前仍是那处花香四溢的观景亭,不过如今站在那儿的女主人换成了苏月遥,而她只是赴宴的客人。
犹记去年这个时候,她还与子莹一起无忧无虑地赏着牡丹,那时候啊,真是一段好时光。
“云凰姑娘,别来无恙。”
见到她后,苏月遥扬声唤了句,秦漪淡淡应道:“周少夫人,别来无恙。”
她留意到苏月遥如今似有些不大一样了,她腰间的皮鞭被卸下,身上的衣着不似曾经那般明艳,发髻也与西临城中的夫人们无异。
莫名的,有几分像初嫁入周府时的她。
亭中的小姐们瞧见她后神色各异,围在一起窃窃私语,不用猜也知道,她们定为眼前这场好戏而暗自激动。
与苏月遥并肩而立的周子濯目色深沉薄唇紧抿,秦漪目光在他身上掠过便移向了别处,携着乌木娅在人少之处坐下。
气氛无端沉闷下来,一姑娘有心调解调解,便笑道:“月遥姐姐,这枇杷十足甘甜,你也尝尝。”
不等苏月遥开口,站在一旁的玉英阻止道:“我们少夫人有身孕了,吃不得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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