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南微颌首,“好,今日有劳宋大人了,待事情尘埃落定我再请宋大人过府一叙。”
“殿下言重了。”宋景然微欠身,抬眸时匆匆扫了一眼秦漪,“下官先行告辞。”
与宋景然辞别后,观南牵住秦漪的手漫步朝东走去。
“你近些时日在忙些什么?”秦漪一手覆上他胳膊抬头问道,这几日他似乎格外忙碌,算起来,她已有两三天未见过他了,“可是跟豫王和褚皇后有关?”
观南随意摇摇头,“无外乎一些朝廷里的事,不必担忧。”
见他不愿多说,秦漪也不再多问,可她心里很清楚,他眼下的处境危机四伏,皇权之争不是小事,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
“乌则钰的病瞧着越发严重了,你会医理,可能看出他是何病症?”
观南沉吟少许微微蹙眉,“他这病应该不是近两年才患的,看起来少说也已有十多年,具体是何病症,需待诊过脉后才能知晓。”
秦漪点点头,想到他那孱弱的模样不免叹了口气,“听木娅说,这些年他们没少寻良医,所用珍奇药材更是数不胜数,想来他这病定是不大好治的。”
见她愁眉不展,观南轻轻捏了捏她的手心,“过两日我寻个机会去看看他,莫再思虑了,近些日子你该累坏了,今晚回去好好睡一觉。”
秦漪浅浅一笑,心中焦躁消散不少,“你也是,宫里的事我或许帮不上什么忙,可酒楼里人来人往消息灵通,我遣人给你送的信真真假假谁也说不清,你权当多条门路,斟酌清楚留个心眼,万事都需以自己安全为前提。”
观南听着她在耳边叮咛只笑不语,清澈的目光紧紧凝在她脸上。
被看得有些不自在了,秦漪微微撇过脸,低声嗔一句,“你笑什么。”
观南轻叹口气,抬手将她揽入怀里,双目微阖,“我只愿诸事早些安定,如此也好早日将你娶入府中。”
“云凰,王府上下都盼着你过门了。”
朦胧月色下,一对璧人相拥成影,夏风变得轻柔,蛙鸣也渐渐停下,萤火虫收住翅膀躲在草丛里悄悄偷看,待那两枚唇紧紧相贴时,万物都羞红了脸。
*
晨曦初露,夏日正好,一声焦急的传报打破周府的宁静。
“不好了!不好了老爷,少爷……少爷被带到大理寺去了!”
周常明正在更衣,而魏氏正坐在梳妆镜前梳妆,门外传来的这句话让两人心里一咯噔。
“怎么回事?”
周常明快速穿戴好走出门外,一对浓眉紧紧皱着。
周福气喘吁吁,一手抚着心口一手指着府院大门的方向。
“宋……宋大人带人过来了,马上就到。”
魏氏听见动静也顾不上梳妆了,一把拂开侍女的胳膊小跑出来,“昨晚子濯深夜未归,我让你带人去寻他你说他去见友人了,这好端端的怎被带到大理寺去了!”
周福被指着鼻子质问一番,心里早已慌得无以复加,“夫人,实则昨晚少爷是……少爷是……”
他支支吾吾半天吐不出一句话来,周常明怒火攻心,一脚将他踹倒在地,“快说!这逆子究竟做什么去了!”
不等周福回答,宋景然已疾步赶来,“晚辈见过国公,夫人。”
周常明扫了眼他手里的令牌,脸上怒气微敛,换了副长者气势,“景然,子濯出了何事?为何会被带到大理寺去?”
“经调查,令郎是派人放火毒杀秦家小姐秦漪的幕后真凶。”宋景然沉声道。
“不可能!”魏氏瞪着眼睛反驳道,“绾梅都死多长时间了,你们凭什么说是子濯让人放的火!”
宋景然正欲开口,周常明抬手屏退院里的下人,缓了口气后低声道:“景然,虽说那逆子平日里被娇纵惯了,可断不会做出纵火杀妻这等恶事,还望你能看在老夫的面子上再仔细查查,还我儿一个清白。”
“正是这个理。”魏氏附和道,想到什么脸色微变,语气刻薄,“我知道你向来和绾梅关系要好,可这等人命关天的事你总不能刻意偏袒吧!”
似是早就料到这二人会如此,宋景然淡然自若不慌不乱,拱手道:“国公爷,昨晚令郎亲口承认是他派人放的火,晋王殿下和蔡大人都在场,所以,此事并非晚辈偏袒谁,而是事实如此。”
听闻此言,周常明整个人僵在原地,眸色越发冷森,垂在身侧的双手紧紧攥着。
而魏氏先是震惊后是恐慌,眼眶急出泪花来,拽着周常明的衣袖焦灼道:“老爷,你快想办法救救子濯啊!”
沉默良久,周常明缓缓开口道:“宋大人,此事端倪颇多,我儿定是被人诬陷的,蔡大人现下在何处?我要见他。”
“蔡大人就在大理寺中,我等随时恭候国公。”
宋景然依律传罢话后便离去了,周常明站在门口盯着他的背影看了好一会儿,面容越来越阴沉。
“这定是秦漪搞的鬼!”魏氏抹着眼泪怒斥道,“她分明好端端的活着,反过来还要倒打一耙送子濯入狱,她这是在怪我当初罚了她!”
周常明眯着眼看向远处,“罚跪这么小的事能值得她这样大费周章。”
说罢他拂袖走进屋里在太师椅坐下,心烦意乱地端过茶水喝了几口。
魏氏紧跟着他进了屋,兀自在屋里踱来踱去,嘴里絮絮叨叨,“没准她是因为瞧着子濯娶了月遥所以气不过,这才蓄意报复。”
“没错!”她笃定地拍了把手心,咬牙切齿道,“说来说去这都怪月遥!我当初就说了别这么早娶她进门,子濯偏不听!我苦命的儿啊!碰上的女子竟没一个让人省心的,这下好了,如今他被陷害入狱,这不是要了我的命去!”
“行了!”周常明将手中茶盏重重磕在桌上,低喝道,“哭哭啼啼成何体统!”
魏氏哭天喊地的声音戛然而止,也是这时候,门外响起一句低唤。
“少夫人。”
魏氏心头一紧,意识到什么慌忙起身走到门外,打眼便见苏月遥正扶着栏杆站在门口处,苍白憔悴的脸上挂了两行清泪,乌发间的白头巾被衬得格外醒目。
“月遥,娘不是那个意思,娘一时心急所以才……”魏氏焦急解释道。
“不必多说。”苏月遥抬手拭去眼角泪水,微微偏头嘱咐一句,“玉英,收拾东西回将军府。”
丢下这句话后她倔强地离去,脚下步子虚浮无力。
“月遥……”魏氏一只手僵在半空中,脸上神色懊恼不已。
……
苏月遥回娘家前先行去了趟大理寺,原本依例周子濯眼下不许任何人探视,但她毕竟是镇国大将军之女,且非要紧人等,宋景然问清缘由后便“网开一面”让她进去了。
牢房中,周子濯敛目静坐在墙前,瞧着倒没有一丝慌乱,更无半点悔过之意,只是身前那堆被撕得破碎的杂草泄露了他内心的情绪。
苏月遥站在牢房外盯着他看了好长时间,短短一夜,他身上再无一丝一毫初识时的温润气息。
往昔她嘴上虽说嫌他书生气太重又手无缚鸡之力,可偏偏那是她最爱他的地方。
不知从何时起,他就像变了个人一样,愈来愈阴冷,愈来愈狠厉。
许久,周子濯抬起头来,越过围栏望向她,眸色微闪声音沙哑。
“你来做什么。”
苏月遥从袖中取出两封信拆开递过去,“这是和离书和放妻书,签字吧。”
周子濯静静看着她手中的两张纸,良久,他忽而仰头大笑起来。
“月遥,如今我只剩你了。”他垂下眼睛,声音缥缈又寂寥,“连你也想离开我吗?”
两行泪水从眼角滑落,苏月遥扭过头字句道:“我对你,对周家都已心灰意冷,如今我只恨自己未听爹娘兄长的劝,舍尽一切嫁与你却落得个这般下场,周子濯,你杀的不止秦漪一人,还有我腹中的孩儿!”
她用指腹抹去脸上眼泪,坚定道:“事到如今你我不必再多言,我只当这一切都是老天对我的惩罚,正如你罪有应得一样。”
闻言,周子濯抬头看去,脸上神情逐渐变得狰狞,唇角笑意也越发扭曲。
“我沦落至此皆是因你而起,如今你又想舍我而去,月遥,你想都不要想!”
第56章 伍拾陆 风雨欲来,大厦将倾
晚霞映满天, 街上店家开始打烊,而正热闹的栖凤居迎来一位不速之客。
“周少夫人,别来无恙。”
秦漪看着面前略显沧桑和憔悴的苏月遥笑不露齿, “夫人今日过来也是为了找你夫君的?可惜他不在这。”
数日不见,眼前人已没了曾经的棱角, 脸上的疲惫肉眼可见,往昔那股娇蛮感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若非经历了生离死别世事无常, 寻常小事恐怕难以使得一个人产生如此大的变化。
苏月遥静静注视着秦漪, 待房中侍女退下后拉过玫瑰椅落座。
“秦漪, 我终究还是输给了你。”
说这句话时, 苏月遥双目平静的看不出丝毫情绪来。
秦漪回望着她,抹了口脂的红唇微微一弯,“夫人何出此言?”
良久, 苏月遥挪开视线, 抬头将这雅间打量一番。
“素闻秦小姐是西临贵女之典范,琴棋书画无一不知无一不晓,性格温婉又贤淑,品味高雅且脱俗。”
她看着满室的奇珍异宝和充满铜臭味的布置轻声一笑,“看来,死里逃生后你确实变了许多。”
秦漪微勾唇角,阖住账册轻轻拨动算盘, 莹白指尖在酱色算珠上来回划动,清脆的声响在耳畔响起。
“夫人今日来是为叙旧?”
苏月遥敛下眉眼, 泛白的唇瓣一张一合发出沙哑的声音。
“三年前, 我逼着让他在你我之间做选择,最后,他还是为了所谓的道义选了你。”
她驮着腰背, 再无半点当年宫宴上红裙少女的英姿飒爽。
“我负气离开京城时,他去三道坡送我,他说他要娶你只是因为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不可违,此生此世他心里只有我一个。”
说到此处时她微微哽咽,眼圈也早已有些发红。
“为了他这句话,我在南疆等了他两年,可等来的却是你们二人即将完婚的消息。”
她微扬起头,脸上扯出一抹苦笑,“即便如此,我还是义无反顾地赶了回来,那时候我未曾想过太多,甚至觉得,哪怕给他做妾也没什么,只要能与他在一起。”
秦漪静静地看着她,唇边笑意若有若无。
“秦漪,你知不知道那时候我有多嫉妒你?就因为你比我先认识他,你就能名正言顺地做他妻子,而我呢?”
苏月遥攥紧手指,终还是未忍住鼻头的酸楚,眼角两行热泪滚滚而下,她倔强地用手背揩去眼泪,双目直视着秦漪。
“可你也没比我好哪去,被自己的竹马夫君放火杀害,这种滋味定不好受吧?”
秦漪浅浅一笑,“这种滋味好不好受,想必夫人已深有体会。”
听到这句话,苏月遥脸色一白,手心不由自主地摸上自己的小腹。
那里,曾有过一个孩子。
“现在想来,我大抵是这世上最蠢的女子,可所有的路都是我自己选的,我不后悔。”
她坐直身子,字句平静,“我今日过来,是想为过往种种为你道歉,如今我也算是罪有应得,作茧自缚。”
秦漪抱住胳膊朝后倚去,“夫人,若我没猜错,那日你在府中设宴邀请豫王前去,应是特意为我准备的大礼吧?”
闻言,苏月遥眸色微变,良久,她掐着掌心低声道:“此举是我手段卑劣,我承认。”
“我非圣贤,夫人以为你那一句轻飘飘的抱歉就能抵消过往一切?”
秦漪展颜一笑,眸中却没有半点温度,“同为女子,你我所犯最大过错无外乎爱上同一个负心男人,可我从未因此怨恨过你什么,过去,我只道自己不够好,没能走进他心里,就连得知你要从南疆回来我心中都只有万般惶恐,而夫人不用做什么就已经赢了。”
她漫不经心地拨弄着腰间环佩,今日这袭翠绿裙衫与白玉甚是相衬,“夫人如今所受之苦确实惹人唏嘘,可夫人自始至终都忘了,我从未亏欠过你什么,在这段孽缘里,我从来都是最痛苦的那个。”
“为了他,你不惜使出种种不齿手段对付我,可我究竟有何错呢?是不该生在宣平侯府,不该被指婚给他,还是不该挡了你们的情路?”
苏月遥躲开她视线,手心里不觉生出一层汗水。
“夫人,我走到今日这一步又岂是死里逃生四个字能描述的?你可知我受过多少罪忍了多少辱。”秦漪扯扯嘴角,缓缓开口,“我也只是个寻常女子,就这一条贱命。”
听到这话,苏月遥回眸凝视着秦漪,久久说不出话来,她努力动了动唇,最终也只是挤出“对不起”三个字。
“日后,将军府会听令于晋王殿下,这是我如今唯一能做的。”她抬手行了一记抱拳礼,声音坚定,“后会无期。”
*
为了能将周子濯救出来,周常明这几日没少四处走动关系,可惜此案已是板上钉钉的事实,又有晋王和蔡大人作证,谁还有那个胆子去多管闲事。
儿子在狱中情况不明,儿媳又赌气回了娘家,魏氏都快急上火了。
有言道屋漏偏逢连夜雨,魏氏才勉强歇了会儿神,便听周子莹的贴身侍女玉兰带来一个不好的消息。
“夫人,三姑娘她身子越发不好了。”
见玉兰面色沉重,魏氏心头一紧,“前两日大夫来不还说有好转了?怎么突然又病得厉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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