鸳鸯于灯火下交颈,唯美温馨。
赵修槿忽然将宁瑶抱起来,摁在了身后的多宝阁上。
黑漆檀木多宝阁上陈列着不少玉饰瓷器,还有名贵的珐琅、玛瑙的瓶瓶罐罐,可经他们这么一闹,全都颤巍巍地摇晃起来。
宁瑶感觉后背硌得慌,捶了一下赵修槿的肩,开始战略性服软。
赵修槿撇了她一双绣鞋,将她放在桌面上,故意让她伸出莹白的小脚取悦他。
宁瑶恼羞,支支吾吾半天也没答应,后来迫于压力屈服了。
书房外,兰儿瞪大一双铜铃眼,看向敛笑的张秉得,“张总管,新婚燕尔都这么腻乎吗?”
张秉得没好气地哼一声,扯着公鸡嗓道:“咱家哪里晓得!”
兰儿捂嘴偷笑,点了点头。
月上中天,这一夜缱绻浓长,旖旎如蜜。
第32章 惊变
正月十七, 北城门传来急报,辽东将领归程途中遭遇伏击,死伤惨重, 庄芷柔下落不明。
消息一出,朝野震惊。
此番前来面圣的辽东将领全是顶尖的悍将, 什么人敢与他们一较高下, 还偷袭成了?
金銮殿上,嘉和帝大怒, 下令追查到底,并营救人质。
庄芷柔是庄辛仅剩的骨肉, 若是因朝会出事, 嘉和帝不知庄辛会做出什么极端举动。
辽东将领的安危牵动着朝野上下, 赵修槿更是带重兵连夜出发,赶赴出事地点。
临出发时,宁瑶不安地握住他的手, “处理好那边的事, 殿下一定要早些回来。”
小夫妻刚刚圆房就要分开, 心中都是满满的不舍。
走到宫门前, 赵修槿倾身抱住她, “别送了, 为夫很快就会回来, 你乖乖等在宫里,觉得闷就叫怀贤来陪你,断不可再饮酒。”
宁瑶在他怀里点点头,紧紧搂住他的腰身,“妾身在东宫等着殿下。”
没有他,她哪儿也不想去。
黑压压的队伍随着赵修槿启程, 宁瑶提裙奔上城楼,站在城堞里眺望黑甲骑兵中那抹跨坐飙风马的白衣男子,久久不愿收回视线。
回到东暖阁,她兴致缺缺地倚在窗前,手里捏着赵修槿的寝衣。
兰儿端来药膳,“小姐该喝药了。”
浓重的味道溢出瓷盅,宁瑶皱皱眉,“今儿这药怎么一股红枣味?”
赵修槿开具的药膳极苦,便让太医局放些红枣掩味,味道被调至的清甜可口,可今儿这药膳,闻起来就很腻人,像是加了三倍的红枣。
兰儿舀了一碗,也觉得奇怪,“要不奴婢让人去太医局问问?”
适逢辽东将领出事,朝廷内外一片恐慌,太医局更是派出了半数太医前往救援,宁瑶不想矫情添乱,“算了,给我吧。”
等服下药膳,她抱着雏菊儿在庭院内消食,莫名觉得不安。
司礼监。
写好密函,郑全贵让心腹下属快马加鞭送往扬州,“切记,绝不可经他人之手,务必亲手交给五皇子!”
“卑职遵命!”
送心腹离开,郑全贵勾起眼眸,连笑纹里都带着算计,他等这个时机等了太久,蛰伏的蛟龙还朝,势必会掀起惊天巨浪。
司礼监的火坑上,一名身穿九蟒锦袍的男子,一边转着乾坤珠,一边不咸不淡道:“不愧是大总管,能将甩锅和栽赃完美结合。不过,本王还是要提醒你,凡事要循序渐进,不可心急。太子势力大,不是你想打压就打压得了的,而且,皇上也不糊涂,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才后悔。”
郑全贵转身笑道:“五王爷提醒的是,老奴受教了。就不知,王爷打算何时与五皇子相见?”
左宗令赵崎哼笑一声, “在他面圣前吧。”
随后,他起身去往御书房,陪皇兄议事去了。男子三十出头,风华正茂的年纪,眼底却凝着浓浓云翳。若说朝臣都是精明的狐狸,那他就是成了精的狐妖。
次日,兰儿端着药膳走进东暖阁,解释道:“奴婢跟医正打听过了,他说正月药材难寻,用的都是陈年旧药,味道会更涩更苦,所以多加了红枣提味。”
宁瑶接过瓷盅,放在边上,抬手扶住额,“我今儿有些心悸虚脱,去帮我请个太医过来。”
兰儿福福身子,应了声“是”。
晌午时,徐医正收回搭在宁瑶腕部的蚕帕,恭敬道:“娘娘忧思过度,才会犯心悸,稍后微臣会为娘娘熬些静心的汤药。”
宁瑶拢好衣袖,淡淡道了声谢,让兰儿送他离开。
徐医正提起药箱走出东宫,见不远处站着一名司礼监的太监,深知这是郑全贵的眼线。他默叹一声,灰溜溜离开。
接下来的几日,宁瑶除了每日去给皇后请安,几乎足不出户,数着黄历盼郎君归来。
兰儿又端来药膳,“小姐该服药了。”
宁瑶问道:“太子可有消息送回?”
兰儿疑惑,“小姐不是那会儿问过奴婢了么,太子没有传回消息。”
不安袭上心头,宁瑶躺在软塌上,小脸蕴着寂寥。因太思念赵修槿,人也跟着日渐消瘦,“没有信儿吗?”
察觉到她的异常,兰儿蹲在塌前握住她的手,“小姐,你已经问过奴婢不下五次了,奴婢知道你想念太子,可咱也不能郁郁寡欢呀。”
五次......
宁瑶拧眉,自己为何记不起兰儿回答过?
夜里,她从噩梦中惊醒,想要让兰儿进屋陪自己,却一时想不起兰儿的名字,费了好半天才想起来。
察觉出自己的诡异,宁瑶靠在围子上陷入沉思。
当兰儿再把药膳端来时,她点点头,“放那吧,我一会儿吃。”
事出反常必有妖,等兰儿离开,宁瑶掏出太子刻意留给她的试药银针,一根根刺进药膳里。
银针变了色......
她浑身冰寒,将药膳倒进篓里,佯装喝过了,并也留下了一部分证据。
没一会儿,她起身修书一封,想在宫里找个可靠的人去给太子送信。父亲最为合适!而且,她需要通过父亲确定药膳的成分,以及是下毒之人。
可父亲不能随意靠近东宫,她只能借着思念亲人为由,叫宫人去请。
又几日,久不露面的郑阙急匆匆跑进御膳房,不顾侍卫阻拦,大声道:“皇上,奴才有来自江南的密报!”
那日傍晚,御花园最后一棵腊梅迎风绽放,抖动着傲雪凌霜之姿,后来居上的,成了梅林最娇艳的存在。
嘉和帝看着密报上关于五皇子的音尘,阴鸷的面庞写满复杂,他攥皱信笺,看向跪地的郑阙,“你是如何得到这个线索的?”
郑阙按着郑全贵的话,重复了一遍,大意是:他被太子驱赶出宫,心里郁结,于是南下游历,途中经过扬州时,所剩钱粮不多,便去当铺抵押玉佩,无意中发现一枚皇家玉牌,经过严刑拷问,当铺的老板交代了玉牌的来历,再顺藤摸瓜,找到了毫不知情的五皇子。
嘉和帝倚在龙椅上,“所以,朕的五子竟不知玉牌为何物。”
郑阙:“是这样的。”
“那不是愚蠢么!”嘉和帝嗤了一声,“他两岁离宫,可以不知自己的身世,但手上有这么一个精致玉牌,不知去找人打听?”
皇帝陛下似乎跑偏了重点,这让郑阙无言以对,下意识看向龙椅旁的郑全贵。
郑全贵顶顶腮帮,躬身打起圆场:“可能五皇子自幼孤苦,无人教导,没见过什么世面,所以不识得皇家御物。”
坐在圈椅上的赵崎也笑着劝道:“皇兄息怒,找到皇子是大喜事,生气就不应景了,不如由臣弟去一探虚实,皇兄再做定夺。”
宗人府中的官员,都是皇帝的心腹之臣,由朝中重臣兼任之。而五王爷赵崎坐拥宗人府第一把交椅,更得皇帝信任。他对五皇子身份的定论,必然是有说服性的。
嘉和帝不疑有他,摆摆手,“快去快回。”
赵崎颔首,转身离去。
等众人退下,嘉和帝捏了捏鼻梁,忽然问道:“东宫那丫头怎么样了?”
郑全贵佯装不知,“老奴这就派人过去打听。”
须臾,打听的小太监跑回来禀告:“启禀皇上,东宫那边来了三名御医,正在为太子妃诊脉。东宫的人全都支支吾吾的不给个准话儿,奴才看着,情况好像不太妙。而且,听坤宁宫的人说,太子妃已有五日没去请安了。”
多疑如嘉和帝,怎么听不出话里的意思,当即黑沉了脸,“你再过去一趟,若是被阻拦,可先斩后奏!还有,传徐医正来!”
小太监赶忙跑出去,没过一会儿,慌乱着脚步跑回来,“启禀皇上,徐、徐太医暴毙了......”
金乌西落,残阳如血,倾洒在黄琉璃宫瓦上,折射出凄凉的光线。
刑部包围了太医院,仵作正在药室验尸。
官兵驱赶着看热闹的百姓,往日救死扶伤的太医院忽然变得阴森瘆人。
唐絮之手握马鞭,负手站在石阶上,听着仵作的报告。
“死者被人掩住口鼻,死于窒息。”
他杀啊...唐絮之眸光微动,摩挲着手里的马鞭,“知道了,封锁现场,闲杂人等不可靠近。”
言罢,他跨上马匹,打马回了衙门,刚到衙门门口,就见宁伯益火急火燎地跑出来,还跑丢了一只鞋。
见他往宫廷方向而去,唐絮之拉过一个吏部官员稍作打听,琥珀色的眼眸徒然一瞠。
太子妃出事了!
东暖内,阮氏抱着迷迷糊糊的宁瑶,含泪轻哄女儿,“阿乐乖,娘在呢,不怕啊。”
宁瑶愣愣看着她,不懂她在说什么。
隔扇外,兰儿拽住御书房前来打听消息的宫人,“娘娘发热意识不清,你们靠近时不可吓到她。”
宫人点点头,走进隔扇,见尚书夫人正抱着女儿哭泣。
妇人怀里的女子摇头晃脑,像个傻子。
此时,东宫的庭院内站着十来名太医,正在探讨着宁瑶的病症和对策。
宁伯益过来时,太医们纷纷摇头,看起来束手无策。更有其他宫殿的宫人窃窃私语,说太子妃很可能中邪了。
后宫是埋骨之地,不知徘徊着多少亡魂,太子妃很可能撞到了什么。
宁伯益假哭一场,偷偷塞给宁瑶一张纸条。
谣言越来越离奇,嘉和帝阴沉着一张脸,将御医连同太医全部传到了御书房内质问。
“徐医正的药方,是从哪里来的?!”
院使上前一步,小声回道:“这药方出自太子之手,可微臣都已经核实过,并无不妥...而且,也已让多人试用过,并未出现异常反应...”
嘉和帝眯眸,“就是说,单单呈给太子妃的药有问题?”
“给太子妃调理身子的药膳只经了徐医正之手,微臣并不知晓,还望皇上明鉴。”
嘉和帝虽然暴戾,但不算糊涂,太子若想借机害他,绝不会留下把柄。这事儿显然是有人想要借刀杀人。
心里冷笑连连,嘉和帝挥下衣袖,“交由刑部吧。”
刑部尚书和侍郎的办案能力都不及唐絮之,嘉和帝直接钦点了唐絮之全权负责此事。
后半晌,唐絮之面无表情地走进东暖阁,在阮氏和宁伯益的怒目下,缓缓蹲了下来,“晚辈奉旨办事,还望两位前辈行个方便。”
他的身后,站着一排侍卫,就好像,宁家夫妻不让路,他们就要来硬的一样。
宁伯益呵斥道:“我看你们谁敢?!”
侍卫们低头不语,谁也不想惹怒二品大员啊,可皇命在身,又不得不按规矩办事。
“请宁尚书和夫人先行回避,别妨碍唐大人审问。”
宁伯益怒道:“太子妃犯了什么事,需要被审讯?”
侍卫头子知道宁伯益是个倔脾气,给下属使了个眼色,将人架了出去。
阮氏亦然。
夫妻二人孤身前来,力气哪里抵得过强壮的侍卫。
屋外传来争执声,唐絮之让人将隔扇拉上,隔绝了吵闹。
他看着缩在塌上的娇小人儿,一时不知该如何相处。
扯过一把绣墩,他撩袍坐下,淡淡道:“别怕,过来。”
宁瑶窝着不动,满脸戒备,不比清醒时放松多少,甚至更甚。
唐絮之心里不是滋味,却又有一丝小庆幸,掏出薄子和笔,按规矩询问起来,“名字。”
宁瑶歪头想了想,“宁瑶。”
握笔的动作一顿,唐絮之斜看向她,哂笑一声,傻了还真诚实。他掏出一颗糖果,剥开外衣递给她,“记着,待会儿面见皇上,要说自己叫宁乐,否则,你的脑袋就不保了,还要连累家人。”
宁瑶看起来晕乎乎的,分不清是非,“哦。”
他将糖果塞进宁瑶的嘴里,指尖无意蹭到她柔软的唇瓣,心口一荡,敛起不该有的悸动,继续询问起来。
俄尔,他收起薄子和笔,抱臂看着宁瑶。通过刚刚的接触,他可以肯定宁瑶是暂时性的痴傻,至于是不是癔症、病情会持续多久,他无法确定。
“还记得太子吗?”
宁瑶点点头,“我每天都在等太子。”
“那还记得你的竹马吗?”
那个庶出的少年,那个从狼口中救下她的少年,那个背着她走过韶华的少年。她还记得吗?
宁瑶摇摇头,扯着手里的刺绣绢帕,“不知道是谁。”
唐絮之心里发苦,自嘲地笑笑。碍于屋外全是人,也不好多做停留。他起身掸了掸衣摆,温声道:“好好歇着。”
说完,转身离开。
当隔扇开合间,宁瑶眸光一变,用手背使劲儿蹭了蹭唇瓣。
听父亲说,郑阙找到了五皇子,等着领赏呢。
辽东将士出事,太子因此离宫,她差点遭人毒手,五皇子又适时的现身,真有这么巧合的事吗?还是说,五皇子就是那个幕后超控者,连谋杀辽东将士的事都跟他脱不开干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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