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卢氏之恩,我们兄妹几人永生不忘,为了我们卢氏已经彻底得罪了陛下,不能再拖累你们了。”
“没有拖累!”卢文茵年纪小,稀里哗啦的开始咒骂,最后满脸泪痕,小声的唤着:“明谨哥哥。”
“往后的日子我们也不能再靠着你们,你快回家吧。”
卢文茵还想再说,却见谢明谨已经弯下腰身,朝她作揖,“我们不想再看见任何人因为我们受到牵连了,想想你的家人,他们也需要你的保护。”
成长之痛就在于,长大后的我们永远不能只做自己,只为自己。
文茵走后,谢明谨没有犹豫的带着弟弟妹妹离开,已过子夜,不管怎么说,也要找个地方歇一歇,他们的生命留的太不容易,更应该珍惜。
一路上谢明谨没有说话,没有流泪,他已经没有时间去悲伤了。
在城南的一间小寺庙里,他们度过了这个最痛苦的夜晚。
说是歇下,谁都没有睡,除了最小的明繁,他还那么小,被母亲和姐姐保护的好好的,没有看到那一场杀戮,只是奔波劳累。
细微的啜泣声没有听过,南锦已经哭晕了好几次,南枝坐在她身旁,静静注视着佛像。
佛祖慈悲吗,那为什么他们家会是这样的结局。
一点都不慈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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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他们所有的情况,明里暗里关注的人都知道了,崔道衍坐在书房里,心情颇好,他助萧临渊铲除心腹之患,他该得到的也不远了。
“那几个孩子倒还算幸运,勉强保住一命。”崔则冷着脸,有些不满意这样的结果,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卢家那两个老东西,真的很烦。
崔道衍逗弄着水中金鱼,淡然轻蔑道:“没了家族庇佑的高门子弟,比蝼蚁还容易被碾碎。”
他们到底能不能活下来,就要看他们存什么样的心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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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王府
纸团丢了满地,墨迹斑驳桌面,萧琢快把宣纸写完了也不想停,最后一张纸丢出去的时候,他把手里的笔也丢了出去。
陆节打听清了情况匆忙回来禀报,根本不敢抬头看萧琢。
“我记得,景央还在北疆吧。”萧琢沉着脸问,就是不想看到那群人的恶心嘴脸,他今日才告假没有去上朝,他怕他真的忍不住杀了崔道衍。
“是还在,估计要不了多久就会听到消息回来了。”
“把这封信给她,用最快的速度。”萧琢从书下抽出信封给陆节。
陆节一怔,把心里话问了出来:“殿下还是要帮他们吗?”
他没听到回声,要退出去的时候才依稀听到呢喃。
“我还能帮她什么呢?”
第33章 重病
谢南枝一整晚没睡。
天微微亮的时候, 她面无表情的把自己身上所有的首饰取了下来,钗环珠翠,璎珞手钏, 每一件都不落下。
等到南锦醒的时候,她也叫她这样做了。
并没睡上几个时辰, 南锦肿着眼睛问:“四姐,你要干什么?”她说话时浓重的鼻音怎么也压不下去。
“把这些首饰衣裳卖了, 还能有些银钱,如今我们吃饭住宿都是问题,这些身外之物也留不住。”
南锦觉得, 她有些太过冷静了。
她还是照做。
谢南枝把东西整理好, 细碎的阳光从门柩窗沿透过, 她开门的瞬间, 谢明谨要从外面进来。
他只是看了一眼南枝手里的东西, “哥哥陪你去。”
好像一夜之间,他们成长了许多,自觉承担起了做哥哥姐姐的责任, 因为知道他们能够存活下来有多不容易, 已经没有心力再去悲伤,现在的他们,只是想好好的活着。
谢南枝很有目的性的去了珍宝阁, 从前谢家照顾他们的生意,但愿也能多换点的钱出来。
一路上, 兄妹二人没什么遮掩的走过大街,识得他们身份的人,免不了一路看着,说不清是唏嘘还是惋惜。
谢家兴盛之时, 长安城是他们谢家人一展风采的舞台,一朝没落,长安变成了困住他们的囚笼。
强忍着内心的不适,谢南枝揉了揉泛酸的眼角,她快步走,谢明谨紧着跟。
出乎意料的,珍宝阁的掌柜很好说话,那些首饰,差不多都以对半的价格卖出去了,这种东西二手的就不值钱了,是以他的慷慨太过珍贵。
换做从前,谢南枝是绝对不会想到有朝一日她也会为银钱发愁,为一毫一厘感动万分。
毕竟,她也不是那个尊贵耀眼的世家嫡女了。
“多谢掌柜,今日之恩,来日必当相报。”谢南枝福身拜谢,至于有没有来日,她也不知道。
接下来兄妹二人的交流显得现实又直白,拿了这些钱,总得先找个住的地方,再去换几身合适的衣裳,买些粮食,安顿下来。
落魄的世家子弟,连生存都变得格外困难。
大概是因为谢氏从前积了不少福德,他们总还遇见好人,所有的问题一日之内都解决了,入夜之后没怎么耽搁,谢明谨和谢南枝直接带着南锦他们去了那座小宅子。
忙碌中,他们过完了家破人亡的第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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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王府
消息传过来的时候,萧琢颇感惊讶,随即释然:“他们倒是适应的很快。”
“谢家几位郎君娘子,都是心思通透之人,即便身处绝境,也能安然无恙。”陆节话是这样说,看到他们的所作所为,又是惊喜又是心疼。
好好的世家子弟,沦落至此。
眼下不少人都盯着他们,便是崔氏与萧临渊的态度,就让不少有心相助之人望而却步,拦得住大多数,也不可能所有人都怕他们。
今日谢氏兄妹街上走一遭,暗地里可是有不少人相助的。
单说从前那批纨绔子弟,想要寻衅滋事,硬生生被崔四娘子给拦下,至于换银钱租宅子买粮食,这面前坐着的魏王殿下可没少出力。
陆节寻思片刻,问:“殿下于谢氏相助良多,便不打算让谢四娘子知道吗?”
“知道又如何?”萧琢唇边溢出一抹苦笑,“总归,我与她,此生无缘。”
他要登上九五之巅,要虚与委蛇,要巴结奉承,顺着萧临渊的意,一步步的往上走,诋毁谢氏,为天子除去一切隐患,这才是他应该做的。
萧琢心里很清楚,他只是短暂的完全听从本心,就当是报答昔年雪地赠衣之恩。
多余的,强求不来了。
“好了,我乏了,你下去吧。”
陆节缓缓退出门外,没有听到萧琢最后一声喂叹。
“到此,就彻底两清了。”
过了此夜,他就只是魏王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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住在小宅子的第三日,谢明繁发烧了,小孩子身体弱,遭逢大变,虽说南锦日日照顾,但也是比不上母亲的关怀体贴。
看到谢明繁烧的通红的脸,南枝咬紧牙齿,才几日的功夫,她人已经瘦了一大圈。
粗糙的衣裳,硬邦邦的床板,还有狭小的生存空间,简陋的吃食,她真的不习惯,并不是娇气,只是需要时间去适应。
她尚且如此,南锦情况自然更差,眉宇病气浮现,苍白虚弱至极。
谢南枝攥紧的拳头张了张,她对着谢明谨说了句:“我去药铺抓药。”
当然不只是抓药,他们几个大的,过的辛苦些就算了,小孩子不能苦着,她又去买了些补品吃食,细细算算,手中银钱已经没多少了。
天子脚下,寸土寸金,物价高涨也是常事。
这一日太阳很大,初春的寒冷消散不少,可是谢南枝站在药铺前,身心都冷到极点。
“掌柜,我想卖掉这只簪子。”
一只通体莹白,色泽饱满的簪子陈于南枝掌心,那玉簪上还有一抹红,格外显眼。
珍宝阁的掌柜动作一顿,自是看出这玉簪不是凡品。
“四娘子,你确定要卖?”到如今,所有人还是会和和气气的叫她一声四娘子。
如果可以,谢南枝当然也不想卖,那是温辞之送给她的,两家亲事定下,他赠玉簪以示爱慕。
好像经过一场大难后,她变得理智清醒了许多,温家没有出手相助是情理之中,哪怕温辞之回来,他们大概也不会在一起了,这门婚约也算作废。
谢南枝觉得,她不能再去理会那些风花雪月,现在他们一家人光是活着都要费劲浑身上下的力气了。
“我确定。”
话语掷地有声,好像眼眶没有闪现泪光。
回到那个暂时可以称之为家的地方,南枝把药放下后再次出去,去往荒山之上,谢家三位长辈的墓边。
几抔黄土,一块墓碑,连名姓都不能留下,一代名将下场如斯,百年名门终不复存。
“阿爹阿娘,我真的有好好长大,我没有很软弱,我和哥哥一起,照顾南锦明繁,我们一定会好好的活下去,有朝一日,也会为你们报仇。”
谢南枝跪在墓前,声音有些小,她没有提起不代表她忘记了,那些人的丑恶嘴脸她记得一清二楚,连晚上睡觉的时候都会想起,恨不得将他们抽筋扒皮,削骨碾碎。
南枝身形笔直,跪在那里絮絮叨叨的说,以前她和谢崇谈心并不多,不是被骂就是被吼,自己太过顽劣,老是惹他生气,现在也没那个机会了。
“哥哥说,家里的事情不要跟长姐说,她临盆在即,受不得刺激,再过些时日,我就要有小外甥了。”
“其实我很想念辞之哥哥,我幻想过无数未来的日子,嫁人生子,一世安康,现在也成了虚妄。”
“阿爹阿娘,江姨娘,你们放心,我会当好一个姐姐,保护好自己家人的,今天天色不早了,下一次我再来看你们。”
说来也齐,她刚要走,晴朗的天就阴沉下来,没走出两里地,瓢泼大雨落下,谢南枝被浇了个透心凉,她匆忙往回赶,污泥弄脏了鞋袜裙摆,一个打滑就跌到灌木丛里,划伤手心。
就是这样一下,她所有的悲伤情绪都压不住了,汹涌的泪水不断落下,胸腔的声音格外尖锐。
“我一点都不想装出平静的样子,我难过我伤心我想哭,我想有人在我身边不断安慰我!我一点都不想坚强,强忍着悲伤去有条不紊的做那些事,都说我应该长大,我应该懂事,可我也才十七岁!我明明什么都没有做错,为什么会是现在这样的结果。”
巨大的悲伤与怨愤席卷全身,谢南枝双眼赤红,就那样跌倒在灌木丛中,鲜血淋漓,狼狈至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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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南枝已经消失了三个时辰了,谢明谨迟迟等不到人回来,提着伞就出去找,碰上卢文茵他也再顾不得其他,央着她帮忙寻一寻。
卢文茵生怕谢南枝会出事,自己冲了出去,还叫侍女回府找人,大雨磅礴,雨花飞迸。
“南枝!谢南枝!”卢文茵小跑着,半截身子都淋着雨,她找到谢南枝的时候,觉得那都不像她了。
瘦小的身子紧紧蜷缩,她躲在屋檐下的墙角,微微颤抖,身上还有几篇血迹。
“南枝,你怎么了?”卢文茵过去,怔怔的看着她,之前还好好的。
她一句话似乎唤醒了谢南枝,那双通红的眼睛缓缓抬起,不再流血的手紧紧抓着卢文茵。
“文茵,你帮我写封信给辞之哥哥好不好,你叫他快回来。”她想见他一面,她想她所有爱的人都在她身边,这样就不会那么难过了。
谢南枝近乎癫狂,卢文茵自是满口应下:“好好,我帮你写信给他,你快起来,我带你去我们家。”那座小宅子她看过,南枝这样的世家贵女怎么能住那种地方。
就算谢家灭门,谢南枝在她心里也永远是那个尊贵的谢氏嫡女。
“我要回家。”南枝挣扎着说,她只想回家。
“好,我们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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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明繁的病还没好,谢南枝又开始了,要比明繁严重的多,她整个身子烧红了,一直说梦话,还在哭,看上去状态极为不好。
自从亲眼目睹谢崇之死后,谢明朝就一语不发,像具行尸走肉,到此刻才有了情绪,他攥紧着拳头,怒气勃发,“我要杀了崔道衍!我要杀了他!”
“你现在说这些还有意思吗!”谢明谨吼着,“谢明朝你能不能像个哥哥的样子,你现在去杀崔道衍,你是避得开那些护卫高手,还是承担的起谋害朝廷命官的抄家灭族之罪,你还要让所有人为你的怒火承担代价吗!”
“你以为你还很小,南枝都比你懂事!”谢明谨揪住谢明朝的领子,恶狠狠的说:“你现在应该做的是去抓药,让南枝早点好起来,然后像个堂堂正正的男人,撑起这个家,如果做不到,趁早滚出去!”
谁没有脾气啊,在场的几个孩子谁不难过,可就算再难过也得活下去,而不是贪一时意气毁掉别人用命争取来的一切。
这一夜,过的兵荒马乱。
谢南枝烧了三日才好,醒来听闻了两件事,卢文茵大闹博陵崔氏,魏晚蘅与婆母争执,一气之下提出要与世子和离。
第34章 断情绝爱
一盆狗血泼在了崔家大门前。
崔道衍赶到府门外的时候, 差点气了个仰倒,他颤抖着手指指向卢文茵:“我念及你是小辈,不同你计较往昔的辱骂之言, 今日你还敢来我崔府放肆,你当真是无法无天!”
他是一辈子都没有受过这种气的。
卢文茵才不怕他, 一双明眸死死瞪着她,她从不学长安贵女温婉贤淑, 现在也没什么忌讳:“那又如何,你们崔家是个什么德行自己还不清楚吗,一个不知道从哪冒出来旁支子弟也配沿袭主脉?便是出了你这样的人, 崔氏才始终上不得台面。崔道衍, 人在做天在看, 你谋害谢伯父之事, 总有一日, 会有人向你讨回来。”
她忍了许久,实在咽不下那口气了,今日来崔府, 一为骂崔道衍, 二来,她要找卢文茵要一个说法。
不管不问,不声不响, 到底她有没有参与进去,卢文茵都要结果。
她作势往府内冲, 有下人来拦,“你算是什么东西也敢拦我!滚开!”她一句话给人吼的又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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