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那你觉得谁是真凶?”
“自然是背后怂恿杀人者。”
“那就没有真凶。”
“您这是在包庇她!包庇解时雨!
解夫人来求过我,已经将来龙去脉全都告诉了我,解时徽之所以动手杀人,全都是解时雨挑唆的,
您位高权重,手握天下兵马大权,可您干了什么?
不分黑白,放任解时雨行凶,她的那些手段,我都能琢磨出来,难道您不能?
解夫人去求她,她却说让解夫人看看玉兰巷的解清为了儿子,是怎么做的!
如今解夫人已经在牢里顶罪,等着处斩了!
她欺负自家的弱女子倒是很厉害,怎么不去战场上呢!”
第二百二十八章 妄想
白丹说完之后,目光直勾勾的看着陆卿云,等着陆卿云答话。
陆卿云面无表情和她对视,没有说话,也没有任何神情上的波动,单就是这么看着她,平静到了异样的地步。
太漠然了。
仿佛坐在他面前的,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而是泥塑木雕,没有灵魂,所以无需投注感情。
迎着他的目光,白丹觉得很疲惫,很无力。
等了半晌,陆卿云才带着笑意说了一句:“她是挺厉害。”
这话不像是责骂,倒像是赞美。
白丹满肚子的话想说,可是面对着这样的陆卿云,她也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最后咬牙道:“是非不分。”
陆卿云无所谓挨骂,起身准备离开。
临走前,他意味深长的看了白丹一眼。
“徐锰的生死,本就是一场权利之间的斗争,这世上没有哪个英雄,可以凭借一己之力,掀翻这一切。”
他说完就走,和来时一样,全都是大步流星。
白丹也跟着站起来,看着他的脚步带着一种不可抵挡的力量,忽然有点慌张。
“我不会嫁给成王!”
她大喊了一声,随后猛地拔腿追了过去,两人之间的距离明明很短,但她就是追不上陆卿云。
“我不嫁!”
她的叫声引来了嬷嬷,想要辖制住她,却被她几下拳脚给推开,陆卿云没有回头,已经上了马。
白丹拼命追了出去。
在黑暗的街道上,她沉默着追赶,有话想要说,可陆卿云很快就消失不见了。
他一向是如此,不喜回头。
白丹停了下来,一只手扶着墙壁,另一只手撑着膝盖。弯下腰大口吞咽着空气。
一颗心因为奔跑而剧烈跳动,无法平息下来。
她想自己一定是疯了,不然不会做出追着陆卿云跑这么愚蠢的事。
谁想嫁成王谁就去嫁吧,反正她不嫁!
她要走,几个嬷嬷是拦不住的,之前她肯被关在这里,无非是对一切还抱有幻想。
现在陆卿云给了她最后一击,她要走,也很简单。
放倒碍事者,简单的收拾出一个包袱,装了钱财,取了她防身的利刃,牵上马,她没有急着出城,而是先去找了三风。
三风是从睡梦中被她晃醒的,见她这一身远行的打扮,再看她急急忙忙翻箱倒柜给他收拾行李,忍不住掐了自己一下。
不是梦。
这又是闹的哪一出?
白丹推了他一把:“赶紧穿衣服洗把脸,我们现在就走!”
“啊?”
“云州不是要打仗了,我们去云州建功立业去。”
“我还有差事......”
“不干了,走狗的差事有什么好干的!我这县主也不当了!”
三风摸不着头脑,心想见官大三级的侍卫亲军,就算是走狗,他也乐意干。
“可云州应该用不上我们,徐将军手下有不少干将。”
白丹越发着急,将手里乱七八糟的衣服一摔:“你到底走不走?不去云州,就去北梁!”
三风将衣服捡起来,小心翼翼笑道:“姑娘,单凭我们两个过荒漠,那就是去给狼群送吃的了。”
陆大人单枪匹马要过荒漠,尚且需再三小心。
他们两个?
“你怎么这样胆小!”白丹瞪着他,“这也不行那也不行!”
三风不动声色的和白丹换了个方向,将她堵在了门内:“您怎么突然要走?”
白丹将两道秀眉一立:“陆卿云那个王八蛋!竟然要将我嫁给成王!”
三风心想没有这个王八蛋,他们还在北梁给人做牛做马。
他尽可能的和颜悦色道:“陆大人究竟是如何说的,您跟我说说?”
白丹答道:“他说我嫁给成王就自由了!你说可笑不可笑!”
三风琢磨了片刻,低声道:“您想想陆大人的手段,他怎么可能让成王平平安安的回北梁去,
您甚至都不必嫁,只要行了定礼,等成王一死,您日后顶着北梁王妃的头衔,自然不会有人再逼着您改嫁......”
白丹冷笑一声:“听你们的,那我成什么了,勾栏里的小姐们?
我不嫁也照样自由,谁都拦不住我,
我这就去云州,投到徐将军麾下,自有一番功劳可立!”
她说着伸手就去推三风:“你贪恋荣华富贵,我自己去!”
三风着急道:“姑娘,这世上哪有十全十美的事情,您既想这样又想那样的......”
白丹抽出袖中匕首指着他:“给我让开!”
三风不肯让,知道她这一去,往后哪里还能有现在的日子过。
没了他护着,她冒冒失失的,早晚要将自己赔进去。
陆大人虽说不言不语,但对他们也是关照过的。
“姑娘,我先送您回去,您冷静的想一个晚上......”
话还没说完,白丹的刀尖已经扎进了他的胸口。
她捅完三风,就将胳膊往回一抽,也不再管三风,自己转身就跑,骑上马,一路往北去。
从北方吹来的风带着一股凉意,精神一直在亢奋和灰心中交替的白丹,醒过了神。
她骑在马上,看着星空压的极低的旷野,心中忽然一慌。
虽然不敢承认自己是后悔了,但她内心深处确实是连肠子都悔青了。
她为什么不信任陆卿云?
从北梁回来的一路上,陆卿云永远都是那个挺身而出的人,他无所不能,无所不知,是参天大树,遮挡了一切风雨。
她为什么不信他?
还有三风,她怎么能对三风动刀子?
这时候,她才去看自己带着的刀,刀锋上的血已经凝固,污在上面。
三风心善,不管在那里都尊敬她,都让着她,她那下意识的一刀,是捅的左边还是右边?
三风还活着吗?
一想到不知道死活的三风,她连刀都拿不住了,刀子猛地掉在地上,她掩面哭了起来。
她对谁都是理直气壮的,唯独这一次理直气壮不起来。
心中的负罪感成了无形的巨石,沉甸甸的压在了她身上。
在黑暗中,她狠狠的哭了一场。
手掩着脸,眼泪从指缝往外漏,哭的泪眼模糊,看不清前路退路在何方。
伤了三风,彻彻底底输给了解时雨,她怎么能不后悔,怎么能服输?
当初在北梁,陆卿云是怎么欣赏她的?是怎么利用她的?
怎么到京城,一切就都变了?
他简直没有心,没有热血,没有感情。
明知道她争强好胜,他还偏要站在解时雨那边,只许解时雨放火,却不许她点灯。
她不服气!
第二百二十九章 佛祖
白丹将自己哭的两眼红肿,在原地等到天亮,都没有等到陆卿云的人来寻她。
陪伴她的,只有一匹老马。
马不通人性,只知道在路边大嚼花草,她在老马持续不断的咀嚼声中,下定决心,要往北去。
她不知道,陆卿云连夜上了普陀寺,连冯番都没寻到他。
四更天的时候,普陀寺的钟声响了。
天色未亮,人睡的很沉,正是个鸡鸣狗盗的时辰,钟声也涤荡不开夜色,再加上慢慢凝结起来的雾气,让人越发倦怠。
然而钟声一响,修行者就得起香坐禅,不能懒惰。
藏经楼佛像宝相庄严,顶含金光,慈悲为怀,佛像之下,安坐着随着钟声而醒的陆卿云。
陆卿云半闭着眼睛:“茶。”
金理递上一碗浓浓的冷茶。
陆卿云一饮而尽,将茶碗给金理:“换承光来。”
金理一声不吭,拿着茶碗,踏着地上的血往外走。
蒲团上跪着个老和尚,头深深的埋下去,鲜血顺着地砖往外淌,已经有了一滩不小的血泊。
佛祖将他渡化了。
承光换了金理进来,带了一大碗豆浆和四个馒头,陆卿云就着这满室的血腥味,连吃带喝,咽了个干净。
“成王怎么说?”
承光道:“成王他是朝中贵客,北梁来使,不可能来见您。”
“嗯。”陆卿云站起来活动了一下手脚,踩着浅浅的一滩血泊去看墙上的画。
画的是玄奘取经图。
身披袈裟的大师,站在滚滚河流边,双手合十,面色虔诚,正在礼拜观音。
身后弟子手牵白马,桀骜不驯,遥望着观音而不施礼,目含讥诮,仿佛已经洞察这粉饰的世间太平。
陆卿云看过了,在香案上随手拨弄着剩下的九个竹筒,随手从中挑了一个出来。
打开取出里面的纸条,他随意道:“四海银楼史通。”
承光立刻领命出去,看一眼严守藏经楼的护卫,交代其中两人,一人往成王府去,一人去拿史通。
史通是四海银楼的大管事。
被带走的时候,他还大放厥词,认定自己无罪,要上衙门告陆卿云滥杀无辜,并且对陆卿云嗤之以鼻。
然而一进藏经楼,他的大义凛然立刻消失殆尽。
屋子里其实并不大,史通脑满肥肠,身形过大,一进门就显的屋子里十分拥挤。
尤其是地上还跪着个死人。
这时候,太阳已经升了起来,地上的尸体和血污都被照的一清二楚,他当即吓得两腿一软,直接跪倒在了陆卿云面前。
膝盖上传来的冰冷触感,让他在大热天里不住的冒冷汗。
他和死了的和尚不一样。
和尚是个出家人,再如何害怕,也看破红尘多年,有个虚无缥缈的佛祖托底,而史通则是个文人,并且是没有气节的文人。
面对陆卿云这个大匪徒,他脆弱的不像样,不打自招,将自己何时开始给北梁做事交代的清清楚楚。
陆卿云冲着承光招手,承光上前,一言不发的动了刀。
史通从喉咙里发出几声古怪的声响之后,很快就没了动静,倒在地上成了一滩软肉。
成王在京城的“钱袋子”,就这么死了。
屋子里彻底拥挤起来。
陆卿云又挑了个竹筒,迈步出去,承光抬着椅子跟在后面。
地上只留下凌乱的血脚印。
如此抽签似的杀戮,一直持续到正午,小竹筒只剩下了四个的时候,成王上了山。
打开院门的一瞬间,成王被铺天盖地的血腥味冲的头皮发麻,尸体东一具西一具,以各种姿势匍匐在地。
而陆卿云安然而坐,在那其中吃吃喝喝,心静的很。
长刀立在他腿边,像是一把普通的砍柴刀,一刀下去,人命如同枯木,被他给收割了。
成王自认为自己是个狠人,无论是胆量还是心计,都算是上等,此时也觉出了自己不够“恶”。
他还是被礼教和身份所束缚了。
陆卿云不一样,他心无旁骛,百无禁忌,专心“作恶”。
“陆大人,”成王一脚踏进血里,“久闻大名,没想到你为了见我,会杀了这么多无辜之人,这些人还是你应该保护的百姓。”
陆卿云似笑非笑:“叛国者,不无辜,你不来,我可以杀更多。”
成王拿不准陆卿云手里还掌握着多少东西,只能笑道:“你不审问,就定了人家的罪,这可算不得一个好官,你就不怕被人秋后算账?”
陆卿云点头,表示自己怕。
就是怕的很敷衍,好像是为了附和成王。
“成王殿下,你来的时间够久了,三天,我只能再给你三天。”
他说完,随手一指地上的尸体:“否则这只是开胃菜。”
成王笑了一声,很快就笑不出来了。
陆卿云这是要亲自将他驱逐出境,今天这些杀戮,就是一个血淋淋的下马威。
他一天不走,陆卿云就会一个接一个的拔掉他在京城中的钉子。
到最后,很有可能是他身边的人,或者是他自己。
“可我还没找到合意的妻子,总不能让我随意找一个带走吧。”
“那是你的事,与我无关,”陆卿云拍了拍刀,“这才是我的事情。”
成王听了这话,张口结舌,发现对着陆卿云顾左右而言他,并不能拖延任何时间。
于是他起身,正色道:“你的意思,我明白了,三天之后,我走,
但是我也想奉劝你一句,过刚者易折,善柔者方不败,
现任皇帝容得下你,是因为他心明眼明,但是下一任呢,那些平庸之辈,可不懂什么叫知人善任,
要是你有了难处,可以到北梁来找我,我替北梁许你高位,无论何时,都算数。”
说完,他转身就走,越走越觉得骇然。
陆卿云纵然人不在京中,却能将京中的消息一网打尽,连他手里这些布下多年的暗桩都清清楚楚。
死的这些人里,有一个已经不再为他做事,改名换姓,算是重新活了一场,都没能逃过陆卿云的罗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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