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她就两眼发亮的看向庄景,相信以庄景对她的感情,一定会带自己离开这个魔窟。
当初她都没有正眼看过他,可是庄景却掏心掏肺的爱上了她。
甚至为了她,从一个闲散少爷,进了侍卫亲军当差。
“等我日后做了侍卫亲军总都指挥使,他再敢动你一根头发,我揍不死他!”
想到他说过的话,她是打从心眼里觉得甜蜜。
然而庄景的表现出乎意料,神情甚至变得庄重起来。
“我今天其实有话想跟你说。”
他声音低沉,心灰意冷般垂下头去,顺产将文花枝的手放开了。
“我自然是想娶你的,昨天也和家里提了,可你瞧。”
他也挽起袖子,露出手臂上的鞭伤,条条交错,文花枝顿时心中一痛,恨不能把这条手臂放在怀里,好生抚慰一番。
庄景低声道:“我爹虽是承恩伯,比你家却差了一个品阶,我又是次子,不得宠爱,都说我是痴心妄想,便是我将膝盖跪断了也没用,我……我不能再耽误你,往后我们不要再见面了。”
他狠心推开文花枝,大步离开,全然不理会自己这一番话会在文花枝心里掀起多大的风浪。
爱的时候是真的爱,必须要把人从闺阁中勾引出来才肯罢休,可不爱的时候也是真不爱,只想立刻抽身,当做这一切都没发生过。
他尤其喜欢在女人最爱他的时候开始不爱。
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这就是他的乐事。
承恩伯府上正点着灯等他回来。
庄夫人亲自给他擦药:“你们这些侍卫亲军比试也没个轻重,这还好是鞭子,要是刀剑,你这条胳膊还要不要了。”
庄景笑眯眯的:“娘,没事,横竖又不是脸上。”
“胡说,”庄夫人舍不得打他,“你也该娶个女人照顾你了,累的为娘大半夜还伺候你。”
庄景放下袖子,嬉皮笑脸:“那我要是看上公主了呢。”
“你就是要娶公主,爹娘也豁出去脸给你求来,咱们家这点面子还是有的。”
庄景说说笑笑,起身回房,一边洗涑脱衣,一边听着父亲、大哥的慰问,又对着镜子照了个够,在镜子被他照碎之前,才躺了下去。
他虽是次子,却是承恩伯老来得子,和大哥的儿子一样大,自然是万千宠爱,怎么会不受宠爱。
只不过他不是纨绔子弟,并不需要去扬自己的名声。
相反一个有着满腔抱负,不受宠爱的次子,更能激起女人的满腔疼爱。
春是暖春,夜是好夜,风柔和的抚上他的脸,让他格外舒服。
在这种舒服里,他想起了解时雨。
就是她了,他的下一个爱人,他要将她带入自己的秘密花园。
第二天解时雨起了个大早,开始琢磨着自己日后的生计。
海棠春这条路子断了,她的金钱便有些捉襟见肘。
盒子里的口脂不多了,这是最好最鲜艳的朱赤色,正适合她缺乏血色的面孔。
除了贵,没有任何瑕疵。
伸出手指蘸上一点,她仔细的点上唇色,又仔细涂抹在两颊两侧。
这样一来,眉心那一点红痣便不再那么突兀,好似一滴血一般。
刚梳妆打扮好,小鹤就说庄大人到了府上,如今就在正房,想要见她,再问一问专诸巷的事。
平心而论,解时雨一时间没想起来庄大人是谁。
她一颗心如今是满满当当,装满了心事,又睡了一夜,这一大早还没来得及将心里那些事情拿出来嚼一遍,就将昨天夜里的鹰隼一般的庄大人给忘了。
等见到庄景,她记忆回归,就成了满脸的疑问。
这人一大早,穿的花枝招展,怎么看都不像是来问案的。
这花枝招展竟然还有超过她的架势,那脑袋梳的一丝不苟,衣裳一个褶子也没有,身上玉簪玉佩香囊荷包零零碎碎比她还多。
身上还带着一股芬芳的气味。
解正陪在一旁,对女儿会见外男并没有觉得不妥,反而暗暗觉得解时雨惹来了军马司,十分不快。
对于解时雨的疑问,庄景笑而不语,拜托解正出去等,他有些机密的话要问解时雨。
门窗不关,外面的人能看到他们两人的任何动作,却听不到他们说话。
专诸巷的事,解时雨自然是一问三不知,三言两语之后,庄景露出了来这里的真实目的。
他看解时雨,觉得越看越漂亮,漂亮的不是个真人,而是个没有活人气的玉像,每一处都精心雕琢,恰到好处,绝不让人找到一丝自然的风情。
她美而自知,并且一丝不落的呈现给别人看。
真有意思,世上竟然还有这种女子。
他看了都有种老虎吞天——无从下口的感觉,干脆就用最笨的法子好了。
“解姑娘,在下庄景,是承恩伯次子,今年二十,还未婚配,自昨夜、昨夜见到姑娘......本不应该唐突......”
第十五章 恐吓
庄景满面羞红,好似一个毛头小子,说了一大通,哪怕不能打动解时雨,凭着他的手段,也会让解时雨觉得自己与众不同。
女人总是喜欢自己被人爱慕的。
然而解时雨坦白的说,没听明白庄景那一通朦朦胧胧暧昧不清的话。
比起别人说什么,她更喜欢去看别人的动作、神情,窥视过后,她觉得庄景是赏花似的在看她。
看不是好看,也就没必要去揣摩他话里是什么意思,只需要面无表情的端着闺秀的款就够了。
庄景燕似的叫了半天,都没得到解时雨一个眼风,不仅不气馁,反而咂摸出了一种棋逢对手的兴致。
他立刻反省,转变了战术,想先吓唬住她。
“你去见过刘妈妈了吗?”
解时雨在心里皱眉,嘴上老老实实回话:“回大人,没有。”
她心想自己去看刘妈妈倒是无所谓,就怕刘妈妈见了她这颗摇钱树,再听她说上那么两句,会当场气死。
不去看,实在是为了刘妈妈好。
庄景就开始说刘妈妈的惨像,舌头是从哪里切断的,手指是从哪里切断的,伤口什么样,仔仔细细的说给解时雨听。
末了他还加了一句:“解姑娘,凶手是个穷凶极恶之徒,不仅手段了得,而且心里十分变态,就爱折磨人,我断定他还会回来,所以你务必要小心,有任何风吹草动,都可以去军马司找我。”
他算盘打的叮当响,先把解时雨给吓得晚上睡不着觉,再随便弄出一点动静,等到了明天,解时雨自然就要向他来求助了。
算盘打完之后,他告辞离开,拒绝解正送他,飘飘然的离开了。
解正摆出一张严父的脸,正要喝问解时雨,解时雨却先开了口。
她忧心忡忡:“父亲,庄大人说昨天晚上的凶手残暴而且变态,很有可能还会回来,家中的护卫是不是还要再加一些?”
解正满腔怒火卡在喉咙里,被突如其来的噩耗堵住,无法喷射。
还来?
他摸着自己身上的官袍,也知道自己这五品官毫无威慑,不足以守护家宅,心里一琢磨,决定自己去外面躲上个几天。
“为父知道了,你回去吧,闭紧门户,不要出门。”
等解时雨走了,他转身就让解夫人给自己收拾衣服,说有要紧事要办,须得出去住上几日。
解正雁过不留痕的跑了,将女眷留在了危险之中。
而解时雨早饭都没吃就应付了一通庄景,精神疲惫的回到西院,一照镜子,就觉得自己脸上的胭脂都遮盖不住苍白的脸色。
她是个精致的美人灯,好看,却虚弱的经不起风吹雨打。
和庄景想的完全不同,她确实被他这一番话吓着了,不过吓和吓还不一样。
她是以为庄景看出了真相,故意拿话试探她。
不过既然是试探,那就是猜测,手里没有把柄,暂时可以不去管。
以陆卿云在普陀寺杀个人都能悄无声息的手段,绝不会让庄景抓到痕迹。
只是这庄景实在讨厌,眼睛又毒,也是个不露声色的人,不过是昨天夜里短短的会了一面,就理出来蛛丝马迹,找到了自己身上。
这个人,必须有多远,离多远。
打定主意,她才去看小鹤送来的春宴贴,小鹤一边摆早饭,惧怕藏在心底深处,不到非同寻常的时候不会往上浮。
她现在还和从前没什么两样:“姑娘,夫人将刘妈妈留在了府里,说她是二姑娘的奶娘,不仅要给她养伤,还要在府里给她养老送终。”
解时雨将玉兰巷的帖子放下:“养哪儿了?”
小鹤摆好碗筷:“夫人吩咐把小花园的杂房收拾出来了,奴婢去取早饭的时候,看到刘妈妈被人抬了进去,大夫也过去了。”
解时雨嗤笑一声:“那挺好的。”
小花园那间杂房地势低,潮的厉害,天气一热,蛇虫鼠蚁更是数不胜数,刘妈妈要遭罪了。
再加上那一身的伤,她能活多久,恐怕得看解夫人的良心。
解夫人的良心虚无缥缈,不一定会落到刘妈妈身上。
到了春宴那一日,解夫人依旧带着家中的两朵姐妹花去了玉兰巷。
解时徽这一回打扮的很好看,头上簪着几朵玉兰花,淡描眉眼,穿一件藕合色扣身纱衫,春风一过,便云雾一般荡去。
在宴席上,她悄悄的瞧了解时雨几回,发现她依旧端庄的无懈可击。
不过虽然漂亮,但是解时雨神情堪称庄重,既不娇俏,也不妩媚,更无风情,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要进宫去参拜太后。
照解时徽看,她这样子还不如那天去专诸巷打扮的好看。
她心中窃喜,嘴角扬起一点笑意,宴会带给她的压力竟然也随之消散了一些。
然而还没等她的喜悦过去,解时雨忽然回头看了她一眼。
只一眼,这个泥菩萨就忽然活了过来,涂脂抹粉的面孔放出璀璨光明,又将她压了下去。
她立刻变得拘谨起来,默默低下头去,片刻之后又羡慕的去看节姑。
节姑满场乱飞,笑声撒的四处都是,头上的钗环不知什么时候卸去,换了鲜花上去。
她无忧无虑,世界在她眼里还是美好的,所有人都充满了善意。
“投壶算什么,我早就不玩了,现如今我正练大字呢,不过我才练没多久,写的不好,解二写的好,她在我们家读过书,解二!”
解时徽没想到她会忽然叫住自己,顿时手足无措的站了起来。
她小小的摆手,低声解释:“我、我写的也不是很好。”
别人的目光都看着她,虽然是带着笑的,可这些目光和笑脸都成了一块一块的大石头压在了她身上。
节姑像招呼小丫头似的冲她挥手:“过来,我让你写你还谦虚什么,快点来露一手,要是写的不好,我再罚你。”
这种语气,让解时徽两手死死抓着帕子,骨节都攥的发白。
她快要控制不住自己,想把节姑捏碎,连同血肉一起扬到风中。
“姐......”
解时雨笑着安抚她:“去吧,你字确实写的好,怕什么,就算写的不好,你也是来做客的姑娘,她们还能把你吃掉吗?”
她不动声色的安抚住即将哭出来的解时徽。
解时徽松了口气,小心翼翼走入姑娘们围起来的地方。
第十六章 秘密
年轻人的欢声笑语,仿佛是一种掩饰什么的手段,让人听了就觉得岁月静好。
解时雨将解时徽抓出来的褶皱抹平,忽然听到身后花丛中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她回头一看,就见花园里有人影一闪而过。
一个从未见过的生面孔,脸上就写满了“秘密”两个字。
虽然只是一瞥而过,解时雨却立刻站了起来,带着小鹤,顺着这一丛山茶花跟了过去。
她喜欢窥探秘密,很多不能摆在太阳下的东西,都可以成为武器。
越是烂,越是腐朽,这把武器就越锋利。
喧闹的声音越来越远,山茶花很快就没了,一张巴掌大的小脸从花丛中冒出来,看向了解时雨。
这突然冒出来的女人,白的像是个鬼。
这是一种常年不见日光的苍白,光线被桃树一遮,更白的发青,还拖着一身乱七八糟的衣服,衣服上不知在哪里蹭了苔藓绿痕,头发蓬乱,瘦成了一把枯枝。
虽然乱,但还算干净,小脸上的大眼睛凹陷进去,空落落的,像是缺了灵魂。
“嘘。”
她将手指放在唇边,示意解时雨不要出声。
小鹤吓了一跳,不知从哪里冒出来这么个鬼似的女人,还没来得及护主,就被解时雨用手指挥到了十步以外的小路上站岗。
解时雨弯下腰,和这位失魂落魄的女人说话:“你叫什么?”
女人孩子似的又嘘了两声:“七郎来了吗?他们不许我见七郎,我偷偷溜出来的。”
他们是谁?
七郎又是谁?
解时雨一无所知,但是她看出来这人已经疯了,说的话和她的年纪完全不符。
她往外院一指:“七郎在外面,告诉我你是谁,我带你去。”
女人顺着解时雨手指的方向往外看:“放屁!”
她眼睛瞪的圆溜溜的,伸出爪子似的两只手,狠狠攀折着树枝:“你算个什么东西!有什么资格知道七郎在哪里?这世上只有我知道七郎在哪里,其他人都休想知道!”
说完之后,她气的大喘气,饶是如此动怒,脸色也依旧是惨白,整个人都止不住的发抖。
“七郎,我要见七郎,他们害我,只有七郎能救我!你带我去!要是见不到七郎,我就叫人打死你!”
她松开树枝,抓住解时雨的手。
解时雨被这双又冷又硬的手一抓,只觉得这疯子身上已经只剩下薄薄的一层皮,无需多大力气,青筋就已经暴起。
她觉得这人不可怕,却也不可怜。
还没等她说话,小鹤就冲了过来:“姑娘快走,有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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