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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被阿姨牵着手往外走，后面的柳阿姨挣不脱他们的阻拦，突然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给所有人磕起了响头！
“我不能没有小九啊……求求你们了……我就这么一个女儿啊……我给你们磕头了，求求你们了……呜呜呜……求你们把女儿还给我吧……”
这时的柳阿姨力大无比，几个警察都没能拉住她。
没几下，她的额头上就磕出了血，血顺着鼻梁往下流，那张布满泪痕的脸，看起来就像被劈开了一样。
我回头看着她把头往地上撞，心里一下下的疼。
原来一个母亲可以为女儿做到这个份儿上。
如果我丢了，没了，我妈妈是不是也会像柳阿姨这样，不顾一切的找我呢？
画面太血腥了，警察阿姨立刻捂着我的眼睛，要把我带出去。
里面的哭声越来越哀戚，我的眼泪也跟着往下掉。
走了几步，我猛地从警察阿姨手里抽出了自己的手，在她反应过来之前，转身跑回警局……
我回到警局后，柳阿姨就抱着我，谁上来拽，她就咬谁。
虽然我一直不吭声，但却牢牢的黏着她，并不理会警察们要送我回家的提议。
最后，警察也没办法了，还是警察阿姨说，要不就让小姑娘先跟着柳姐回家吧。
我这才点了头，说，好，我跟阿姨回家。
警察阿姨很无奈的用警车把我和柳阿姨送到柳家——
说是家，其实就是一幢居民楼的半地下室，门口堆着塑料瓶和废纸皮。
夏热冬凉，不见天日，漏风漏水。
就这，还是居民可怜柳阿姨母女才让她住在这儿的。
下车的时候，警察阿姨还给我一点钱和一张纸条：“小姑娘，你记着我姓陈，这个是我的手机号码，全天在线。要是柳姐发病，或者意图伤害你，你一定要给我打电话，知道么？”
她这话是当着柳阿姨说的，但柳阿姨一点反应都没有，只是兴高采烈的抱着我，嘴里喃喃的念着小九乖乖。
我在柳阿姨怀里接了钱和纸条，对她小声的说了一句：“谢谢。”
陈警官苦笑一声：“你这孩子……唉……其实你这么做不见得是对她好。如果有一天你想回家了，你让柳姐怎么办？”
我把脸埋进柳阿姨的怀里。
这个问题根本用不着想。
那个家，我是再也不想回去了。
陈警官劝阻未果，不过，能让柳姐平静下来，还给我找到住处，也算尽责了。
等她走了，柳阿姨就笑嘻嘻的拉着我的手，说：“小九，咱们回家了！你想吃什么，妈都给你做！”
我知道她条件不好，但我当时就想任性一把，感受一下小九的待遇：“我想吃肉。”
柳阿姨高兴的满眼泪花：“想吃肉？好好好！妈这就给你买去！你先回家等……不，不，你就跟着妈去买吧！”
然后，我就跟着她去最近的菜市场了。
第67章 再叫我一声
就算饿得前胸贴后背，我也没疯到和柳阿姨用这身打扮出门。
柳阿姨身上是不知穿了多久的羽绒服，气味很不好闻。
我也好不到哪里去，衣服头发馊了，小黄鸭拖鞋也成了灰的。
我们挤在狭小的浴室里，用时有时无的热水洗了个澡，洗出来的水都是黑的。
柳阿姨出去拿衣服了，我裹着浴巾，走到灯光昏黄的客厅，抬头看着满墙的奖状。
这些奖状上有一个共同的名字——苏玖。
苏玖，就是柳阿姨的女儿？
看来柳阿姨应该叫的是「小玖」，而不是「小九」。
只不过没想到，这个小玖和我一样，也姓苏。
这大概就是缘分。
奖状墙下是个小立柜，上面摆着假花和一张照片。
我凑近一看，照片是柳阿姨和一个校服女孩在教学楼前的合影。
那女孩大概就是苏玖了，她身形和我差不多，瘦瘦的，齐肩头发，一只手挽着柳阿姨，笑起来很文静。
让我吃惊的是柳阿姨。
照片上的柳阿姨是个壮年妇人，比现在的柳阿姨要健康多了，头发也是乌黑的。
看来，丧女之痛真的给了她很大的打击。
这时，柳阿姨光着身子走出来，怀里抱着还没剪标的冬衣，一个劲儿的往我怀里塞：“小玖，你看，这都是妈妈给你买的新衣服，你穿上让妈看看，我们再去买肉。”
警察说小玖跳河是放寒假那天的事儿。看来，自那之后，柳阿姨就一直没缓过来，记忆还停在那个时候。
我也没拒绝，拿过衣服试穿了一下。
有点小，不过还行。
柳阿姨走过来，惊讶又惊喜的说：“呀，小玖长高啦！怎么长这么快呢？妈是照着你的身高买的啊……”
我把衣服脱下来，试试探探的说：“有没有夏天的衣服？现在穿冬装，热……”
柳阿姨对我言听计从，拉着我往里屋走：“都有，都有，没有的话，妈就给你买！”
客厅小得像个休息室，里屋也没多大，墙壁简单抹了一层墙灰，里面只够摆一张床和一个布衣柜。
床尾放着两张掉皮的塑料凳子，处处透露着简单和穷酸。
衣柜的衣服大多是苏玖的，由于柳阿姨刚才的翻找，衣服掉了一地。
我给柳阿姨找了一身夏装，说：“你穿这个。”
柳阿姨很高兴：“小玖还会给妈找衣服了，真乖！”
苏玖的夏装我穿也有点小，但基本能穿出门。
穿好衣服，我又给柳阿姨磕破的额头贴了个创可贴。
整个过程，她很听话的坐在床边，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我，笑容灿烂得像个孩子。
我看得心酸，伸手摸摸她的头发。
柳阿姨突然跳起来。
我还以为她要发病了，她却一把拉着我往外走，嘴里念念有词：“买肉去了，买肉去了。”
我哭笑不得。
附近的人都知道她疯了，这天看到我们一起出门，都是一脸惊讶，尤其是柳阿姨叫「小玖」我还应声的时候。
可能他们觉得我也疯的不轻。
买菜过程，鸡飞狗跳，好几次她拿了菜就走，摊主喊她给钱她也听不到，肉摊老板更是差点把我们当成小偷抓起来。
好在周围有认识柳阿姨的人，跟老板说柳阿姨脑袋有问题，而我又拿了柳阿姨的手包付钱，他才悻悻的放我们一马。
这次外出，我也确定了，柳阿姨现在只对我的话有反应，别人说什么都听不到。
她拿了很多菜，一个也不让我提。
回家路上，她一只手提着袋子，一只手紧紧抓着我的手。
有个马路口，我们过去时正好是红灯。
柳阿姨也不看路，自顾自的往前走。
刺耳的喇叭声响起，一辆小轿车呼啸而来，我吓得脑子一白，惊叫一声：“妈！”
同时两手用力抓着她，把她扯回路口。
柳阿姨被我扯得摔倒，菜撒了一地，一只西红柿蹦蹦跳跳的滚到路上，被往来的车辆碾成泥。
她顾不得疼痛，挣扎着爬起来，在众目睽睽之下捧着我的脸，瞪大眼睛看着我，声音颤抖的说：“你再叫我一声。”
我哭了……
我看着她，哽咽的说：“妈。”
她眼里瞬间涌出了泪，而后一把搂住我，呜呜的哭起来。
第68章 不走了
有楚月华这样的妈和霞姨那样的阿姨做对比，接受柳阿姨并不是件困难的事。
她只是在关于苏玖的事情上精神不太正常，平时的自理能力是没问题的。
我们买菜回去，她自己在厨房做出了四菜一汤，味道居然很不错。
晚上，我们在一张床上睡。
经过云城三天两夜的流浪生活，吃饱喝足的我在这张床上雷打不动，一觉睡到天亮。
家里没有风扇，她给我打了一晚上的扇子。
自我反省，我感觉自己有点没良心。
但我真的太累了，而且睡在柳阿姨身边，特别有安全感。
第二天，熬了一夜的柳阿姨没有丝毫疲态，见我醒来，立刻凑过来，在我额头上亲了一口，欢天喜地的做饭去了。
陈警官过来探望我们的时候，我们刚把早饭摆好。
小矮桌上摆着煎鸡蛋，蒸火腿，恰到火候的玉米甜粥，还有一盆鸡汤。
柳阿姨昨晚用文火炖的，炖到凌晨，肉都烂了。
柳阿姨居然认得陈警官，还开门放她进来。
陈警官进门后，目光一一扫过饭菜，面色红润的柳阿姨，最后落在站桌边的我的身上，表情很是惊讶：“哟，这……吃的还行啊。”
柳阿姨笑笑：“是啊，小玖太瘦了，我得给她补补，陈警官，既然来了就在这儿吃吧，锅里还有粥呢，我给你盛一碗。”
陈警官连连摆手：“不用不用！我就是来看看！柳姐你不用忙了……”
柳阿姨不听，进去盛饭了。
陈警官不放心的看了看她的背影，走到我跟前，小声问道：“小姑娘，你还是不回家吗？”
我避开她的眼睛，玩自己的筷子：“我在这儿挺好的。”
陈警官头疼的说：“你不管你的家里人了？他们……他们肯定在找你啊！”
“我爸妈都死了。”
至于住在厦城的那一家，是不会找我的。
楚月华不欢迎我，我自动消失，她应该高兴才是。
对他们，我没有什么眷恋。
唯一遗憾的，就是没有跟湛零好好告别。
不过，告别了又能说什么？
我这样软弱的人，他也不想再见了吧？
我不在，他也能松一口气，至少不用再因为我和家人吵架了。
陈警官还想说些什么，柳阿姨已经端着碗出来，热情的招呼陈警官吃了再走。
陈警官还是拒绝，临走前嘱咐柳阿姨按时吃药，又看着我，意味深长的说，她还会过来的。
送走陈警官，柳阿姨说：“现在的同志真是热心啊，你不在的时候，她还经常来看我呢。”
我犹豫了一下，问：“如果我走了……”
话还没说完，柳阿姨的手就抖了起来，人也像溺水了一样，开始艰难的喘气：“什么走……你不会走的！你……你别说这种话……吓妈妈……”
我被她这反应吓着了：“不是的！不是的！我不走我不走！我就是说说！”
她已经说不出话了，牙关紧咬，翻着眼白往下倒。
我赶紧去翻她的药，药都是事先分好包成纸包的，我给她灌了一包，她像抽风似的抖了几分钟，终于渐渐安静下来。
等她恢复了神志，一点都不记得自己刚犯过病，还问我怎么哭了？
我擦去急出来的泪，强笑着说：“没有，妈，我就是觉得饭很好吃，有点激动了。”
柳阿姨笑了：“傻孩子，这有什么，你想吃，妈天天给你做。快吃吧，一会儿就凉了。”
“嗯。”
我把哽咽和眼泪随着甜粥一起咽进肚子里。
还走什么？
我不走了。
以后她就是我妈，我就是她女儿。
就当我可怜自己，给自己找了一个新家。
第69章 去上学吧
柳阿姨叫柳丹红，把我带回家后，精神一天比一天稳定。
陈警官在那之后又来过几次，不管她怎么问，我都对自己的名字和来历守口如瓶。
她急得上火，又毫无办法。
柳丹红当我是苏玖，把我照顾得妥妥帖帖。
我也克服了心理障碍，妈前妈后的叫她。
每次陈警官来看到我们，都是先苦劝，再摇头，最后叹气。
没错，她是警察。
但警察也是人。
我和柳丹红同住的日子，她的精神一天比一天好，出门还知道跟人打招呼了。
这变化明眼人都看得到，陈警官自然也不例外。
过了半个月，陈警官又来敲门。
这次，她不是来劝我回家的，而是递给柳丹红一份入学申请书，然后在客厅里坐下，跟我们好好谈了一番。
“柳姐，小玖正是上学的年纪，总不能就这么待在家里，也该出去学习，跟同龄人在一起，整天在家，把孩子闷出病就不好了。”
柳丹红摩挲着薄薄的申请书，原本明亮的眼神黯淡下来，表情很是不情愿。
我知道，她是不想让我离开她的视线。
不过，陈警官这次的提议是有道理的。
我天天待在家里，柳丹红什么都不让我做，当然也哪儿都不让我去，我在家里吃了睡，睡了吃，自我感觉圆润了不少。
她把我保护的太好，都快把我养成废物了。
陈警官又对我说：“小玖，你这个年纪就是要去上学、接受教育的。不瞒你说，除了给你找学校，我也给柳姐找了份工作。
你家条件本来就不太好，这半个月又只出不进，柳姐不知道着急，你总该知道吧？”
“嗯。”
陈警官说话就是这样，该一针见血的时候，她从来不弯弯绕绕。
我清楚她说的是事实，因为柳丹红所有钱都在手包里，现在那只手包在我这儿，里面确实没几张钱了。
陈警官见我应声，满意的说：“那你就好好劝劝柳姐，她最听你的话。对了，学费的事情不用担心，我可以帮你用低保入学，只要交点书本资料费就好了，至于柳姐那份工作，等你跟她说好了，我再带她去见工。我还有事，先走了。”
我起身把她送到门口，说：“谢谢陈警官的帮助……真的很谢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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