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缃道:“你不怕我喝得醉醺醺回家后把家里闹得更鸡飞狗跳?”
“有我在,我会看好你,不会让你喝多的。”他说,“你爸妈看到我送你回家,也会给几分面子,不会为难你的。”
雷缃苦笑:“好,刚好我也不想马上回家。”
穆言点头:“不过,还是要先和叔叔阿姨打个招呼,免得他们担心。”说着,便拨通了雷家的电话,告知雷缃的父母,他已经接上了雷缃,准备带她吃个夜宵再送回家。
“你这样子真像个完美女婿。”雷缃虽然是在夸赞穆言,语气却带着几分凄恻。那样的“完美”是辰濡永远追不上的标准啊!
车子发动,车窗外“山前“书店的招牌消失在她的眼前。她感到绝望无助,那刚刚从胸腔里生出的些微勇敢,再一次熄灭了。她合上眼,不愿再想明天。
第33章 . 错乱的音符 辰濡不过是她人生路上无关
第二天清晨, 芦城也下雪了。
雷缃才睡了两个小时,已经做了好几个噩梦。最后一个梦里,她被困在一个巨大的宫殿中, 周围没有人,抬头是华丽的穹顶,脚下是厚实的地毯, 周围摆满了珍馐,所有人都对她和颜悦色, 但她说的每一句话都没有发出声音, 也得不到任何回应。她愤怒又惊恐地推开了大门跑了起来, 身上的宝石珠串沿途不停掉落。她跑掉了鞋子, 赤着脚来到一片沼泽地, 有一个半身泥泞的男孩站在沼泽中央冲着她焦急地挥手,嘴里喊着:“不要过来, 快回去!”
她的腿在发抖,但还是跳了下去。她感觉有一股力量迅速缠住了她的脚踝、随后很快便是膝盖、腰际她紧紧拉住了原先在沼泽地里的那个人的手, 可是他在摇头,她和他仍然在无可奈何地往下沉, 越陷越深她后悔了, 她开始想念宫殿中的日子,无味但起码是安全的!她喊了“救命”, 随后眼前便一虚,她凭本能抓住了什么, 她被拉了上来
倏然间她小腿一蹬,惊醒过来。正要抬手去擦额头的冷汗,却发现自己的手被穆言拽着。
“你”她慌乱地抽出手,“你什么时候来的?”
“对不起, 昨晚还是让你稍微喝多了一点。”他抱歉地说,“我不放心,叔叔阿姨留我住了一晚。刚刚听你大吼大叫的,你做噩梦了?”
“可能吧,记不清了。”
“既然是不愉快的事,忘记也好。”
“穆言”她心中隐隐觉得不安,“你觉得有没有必要重新决定一下我们的事?”
“我的态度,昨天已经表达了很清楚了。”
“其实,即便是目的性很强的联姻,你也可以有更好的选择。不一定非得是我。”
“这话,如果我们第一天跳舞的时候你这么说,或许我会认同的。”
“现在有什么不同吗?”
穆言的笑容有些苦意:“雷缃,我们交往已经好几个月了——不管你认为这是名义上的还是实质上的,我们总实实在在地相处了一段时间。你的话,过于无心无情了。”
雷缃并不否认,他微带指责的话语也没有伤到她。她只淡淡地回了句:“如果我有良心,就不会这样处理我的感情了。对我喜欢的人尚且如此,何况我们只是‘合作伙伴’。“
穆言起身:“你再睡会吧,我先走了。”
“嗯。”她翻了个身,任由他开门离去。
辰濡一夜没睡着,眼看着天亮了,干脆爬起来洗漱,早早就下了楼,在工作台前剪起了制作绒花用的绒条。
手上忙碌,心里才得以宁静了些。时间不知过了多久,有人敲响了书店的门,他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才不到八点。他预感到了什么,心里一乱,手里的绒条一下子剪坏了。放下剪刀,他拄好拐杖去开门。
预感果然没错,是他——雷缃的未婚夫穆言。
“你好,”穆言礼貌地打了招呼,“原本想等你开店了再进来,正好看到你已经在店里了,才冒昧打扰。我想,这样也好,不耽搁你等下开店招呼客人。”
“没关系,这都没什么要紧的。您先坐吧。”辰濡将他引至自己的工作台前,等他在桌子对面坐下后,自己才坐下。
“倒也不用刻意称呼我‘您’。”穆言笑了笑,“我比你也大不了几岁,我们就互相以你相称好了。坦率、自然、也公平一些,不是吗?”
“那我可以问问缃雷缃吗?”辰濡艰难地开口,“昨晚回去后”
“她是我亲自送回家的,她很好,他爸妈也不会为难她的。你应该看得出来,她是被宠大的千金小姐,如果她的父母因为某件事对她发了脾气,那也只是因为太担心她了。”
辰濡知道他话里有话,但他没什么想辩解的,反而更添愧疚,只觉得雷缃是被自己所累。
“你很早就知道我的存在了?”穆言问。
“应该是你们交往之初,我就知道。”辰濡低下头,“对不起”
“我能想到,她和你怎么说我们之间的关系,所以你不用说‘对不起‘。”穆言神色一凛,“但我想说的是,人是会变的,现在的我,想踏踏实实地和雷缃在一起。雷缃或许没有变吧,她也看不到我身上的变化,我不愿意承认现阶段我输给了你,可是,接下来她的人生,是你扛不起的人生,说句冒犯的话,你自己已经走得很艰难了,不是吗?”
辰濡的身体往前倾了倾,面色并不友善,但语气却很平静:“这的确是种冒犯。但,我承认你说的有道理。“
穆言道:“你比我想得更理智。”
“不,我够疯了。”他自嘲地一笑,“如果不疯,怎么会和她在一起那么久?胡闹也好、真心也好,都够久了!所以,我想是时候结束了。”
“什么时候?”穆言直白地问道,眼神凌厉。
辰濡道:“这一片快拆迁了,可能在你们订婚前后我就会搬走,之后,她就找不到我了。”
穆言摇头:“不,还是太久了。”
“我可以在此之前就拒绝让她进来。”
“看得出来,你也很为雷缃考虑。”
“当然,不然,你以为我这么‘伟大’是为了你吗?”辰濡道。
“很好,”穆言摸了摸下巴,眼中的神色有些复杂,“你比我想象中有趣。”
“我毫不关心你的想象。”辰濡不客气地说。
“为了雷缃,我需要你帮个忙,”穆言望着他,“敢不敢一起赌一把?”
雷缃以为的家庭风暴没有来。她躺到晚上,实在饿了才起床,其间也没有人来打扰。换好衣服下楼,一家人正准备开饭。弟弟雷赫也从学校回来过周末了,见到她的神情也如平常般自然,看来他对昨天家里发生的一切一无所知。别说雷赫,就是他的父母也都看不出半点异样,饭桌上无人再提她和辰濡的事,反而母亲还很自然地提起穆言过几天的生日来。说是他自己的意思,这次不惊动长辈们了,就几个年轻朋友聚会,让雷缃到时也叫上几个自己这边的小姐妹聚聚。餐厅他会订好,到时会来接她。
雷缃也不知该觉得荒谬还是觉得佩服,为什么所有人好像一下子都淡忘了她还有个不得见光的小男友的“丑事”?她的父母、她的准未婚夫都表现得宽容大度,倒显得她那份压在心头沉甸甸的心事显得轻飘幼稚了。她也不是完全不明白他们内里的潜台词——辰濡不过是她人生路上无关紧要的小插曲,甚至连插曲都算不上,只是错弹了的几个音符。没人把他放在眼里。
穆言生日当天,他依约过来接她。那天早上分别后,他没有和她见过面,中间有过两个电话,也都是商议生日当天的事,例如双方请的朋友、订的席位和菜单。她也没有再去书店找过辰濡,和他甚至连电话联络都没有。她想他,但也并不想立即见他。她宁可在逃避中期待见面,也不想见面后仓皇地逃开。
穆言把车子开进一处老式洋房区。弄堂狭窄,车位也不好找,好不容易停好车,雷缃刚要下来,就突然怔住了。
她看见有一个熟悉的身影和她停在了同一栋洋房前。他拄着双拐,穿着寒酸,在那样的住宅前,显得十分突兀。
“他怎么会来?”雷缃扭过头,带着几分质问的口吻问穆言。
“我请的。”穆言说,“以我朋友的身份请来的。”
“为什么?”她愤怒地瞪着她,觉察到了他的恶意。
穆言没有回答她,故意按了按喇叭,随后按下车窗,探出头去朝不远处的辰濡招了招手:“辰濡,我们到了。”
说着便下了车,绕到雷缃那侧开了车门,不给她反应的时间便拉了一把她的手,雷缃愣愣地下了车,眼神闪烁,却又不自禁地往辰濡的方向偷瞄。
“你们好。”辰濡站在原地点了点头,等他们到了跟前,再一起进了洋房。
这是一间本地有名的私房菜馆,走的是高端路线,预定的难度甚至高过外面的高级餐厅,来往食客非富即贵,平时也很难预定。
接二连三的,客人们也陆续到了。这群人中大多都至少见过两面,所处的圈层也都差不多,只有辰濡是完全的生面孔。
“开席前,我给大家介绍一下——这位是辰濡先生,我新结交的好朋友。我爷爷今年的生日礼物就出自他的巧手,所以我很感激他,也借此机会邀请他。辰濡,你能来我很高兴。我敬你一杯!你随意!”说着,他站起身给自己的酒杯里的红酒一饮而尽。
辰濡道:“我腿脚不方便,就不站起来了,我也回敬你一杯,祝你生日快乐,预祝你和雷小姐订婚愉快!”说着也干了一杯红酒。
雷缃不说话,默默地喝了一满杯。
坐在雷缃身边的是周希雯,满桌客人里除了当事人,也只有她是半个明白人,在雷缃还要倒第二杯酒的时候,一把盖住她的杯口,冲她轻轻摇了摇头。
第34章 . 碾碎 她想喊住他,却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整个席间聊天的主角自然放在今天的寿星身上。从穆家的事业、到他和雷缃的婚事, 当然也有涉及一些娱乐活动,包括马术、潜水、游艇会和高尔夫等等。有人似乎也怕过分冷落了辰濡这个不相熟的来宾,便开始有一搭没一搭地聊起了他的工作。辰濡轻描淡写地说:“我就是个书店打杂的。刚才穆先生说他送给他爷爷的礼物出自我的手, 其实并不准确,我只是负责修复而已。”
众人没有接话,表情大多有些意味不明。
“咳, 有一门手艺也很了不起啊。”有人打起圆场。
辰濡轻笑,自斟自饮了一杯。雷缃见他还要再倒酒, 抢先一步拿过了醒酒器, 给自己倒了一杯, 一口气就灌了下去, 随后挑衅式地望向他。辰濡垂眸, 接下来没有再沾一滴酒。
酒菜吃得差不多了。穆言拆开蛋糕点上蜡烛,许愿之后刚要吹灭, 却被一旁的好友起哄说让雷缃这个准未婚妻一起吹。穆言看向雷缃,眼神中带着祈求的意味, 雷缃唇角一勾,当即起身和他一起吹灭了蜡烛, 看着一桌人鼓掌大乐, 她的心底却如死灰一般。
“不好意思,我店里还有事, 就先走了。你们尽兴!”辰濡从椅背后拿好拐杖,撑起身来道。
雷缃情不自禁地跟着站了起来, 周希雯偷偷拽她坐下她也毫无理会。穆言见状,立马站起身,笑着道:“你们先吃着,我和雷缃一起去送送。”
“不用了, 我自己走就可以。”辰濡的眼圈红了,不知是走得太急还是喝了酒的缘故,离开时的脚步比平日里更踉跄。服务员贴心地替他将包间的房门打开,他说了“谢谢”便出去了。
雷缃和穆言跟了出去。才到门口,雷缃就挣脱了穆言挽着她的胳膊,眼底带着质问,深深瞪了他一眼,就要继续往前追。
辰濡离她不过三尺距离,她要追上很容易,只要一步便可以一把拉住他。
“雷缃,”穆言伸出一臂拦在了她和辰濡之间,“我知道你会恨我今天请他来。可是,本质上这是一场赌约,是我和他之间的赌约。”
“赌约?”她的声音发颤,“赌什么?”
“赌你敢不敢把他光明正大地介绍给你的朋友。如果你今天那么做了,那么,我会彻底放弃你。可你没有!不说长辈的阻力,只是介绍给身边其他人,你也难以张口不是吗?雷缃,我没有嘲笑或者批评你的意思,相反我觉得你是懂现实的明白人,你知道怎样做对你们都好。”穆言一字一句地说道。
“对‘我们’好?多么动听的说法!”雷缃冷笑,“对你才好吧?你怕我突然反悔婚约,丢了穆家的面子?”
穆言正色道:“穆家的面子?难道雷家就不怕丢脸?雷缃,你就没有一丁点想过,我可能更多的是在乎你这个人所以才要阻止你和他在一起的?”
雷缃一愣,回答却很无情:“难道你要告诉我,这短短几个月你喜欢上我了?即便是这样,我也不在乎。”
“那么你要怎么样呢?”穆言压低了声音,眼底有克制的怒意,“你要他继续躲在暗处永远做一个见不得人的角色吗?他才几岁?你确定你要他用今后的几十年和你玩这场游戏?怎么?他就不配过上正常人的生活?”
雷缃被穆言的话击中了——是啊!她在想什么?一直以来她都是那么自私地占有着辰濡。她要他的爱、要他的宠、要他的包容理解,可她却从来没有替他想过长远的未来。他才只有二十岁,凭什么要为她这样自私自利的人牺牲美好的年华?很快她就要嫁给别人,她居然还妄图能继续和他暧昧下去!这么好的男孩子,难道为了她就要被绑在一个耻辱的角色上吗?
“雷缃,我喜欢你,因为你,我甚至有点期待这场原本我并不看好的婚姻。”穆言轻轻握住她的肩头,低头柔声道,“但是,我得和你承认,我还没有喜欢到可以包容一切的程度,也没有喜欢到非你不可的地步。所以,今天之后,我需要一个明确的答案——我们究竟要不要继续走下去。如果你说你要和那个人在一起,现在就追上他,打开包厢的门,告诉里面所有人你的选择;如果你做不到,那么就不要再拖泥带水,放过他也放过自己,今后好好经营我们之间的关系,做一对平凡又幸福的夫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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