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小?”周希雯压低声音凑到她耳畔,神秘兮兮地问,“成年了吗?”
雷缃红了脸,点点头:“十九了。”
“我的老天爷!”周希雯兴奋的表情溢于言表,“漂亮!”
雷缃被她的表现弄得更窘了:“希雯你淡定一点!不要显得我像变tai一样”
“不不不,我是想说你可真行!”周希雯收敛了一下夸张的表情,“年纪是小了点,不过没关系,反正他也是成年人了,可以为自己的行为负责。你不需要有太多顾虑。他还在念书吗?”
“没,工作了,在自己家的书店当店员。”
周希雯眉间微蹙:“那可能念书的时候成绩不怎么样,家里又只是开书店的——这年头书店可不太挣钱啊,难怪你会说他很穷。”
雷缃郁闷得很,真实的情况比周希雯能想到的更糟糕百倍,只是,她对着周希雯已经完全说不出口了。
“是个漂亮男孩?”周希雯突然问。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某种意义上,是的。“
“难怪了,能让你刚失恋就动心。”
“我没有”
“别紧张,我又不是你爸妈,不会做棒打鸳鸯的事。”
“可你不是才说过一番大道理。”
“对,我现在还是坚持那一套。但是雷缃,谁说你不能谈恋爱了?你给自己画一条线,不越界就好了。”周希雯一副通透的模样,“只要你打定主意未来绝不和他在一起,那么你现在就可以和他在一起啊!”
有些绕口的一句话,雷缃却听得心尖一颤。
第13章 . 看灯 “不是说要通知我吗?你都没我电
周六一早,雷缃便起床了。
“姐,我没看错吧?”雷赫见姐姐周末的大清早就出现在餐厅,不由瞪大眼睛。他从小被父母严格要求,很早就改掉了睡懒觉的习惯,但自家姐姐他是知道的,没有继承家业的压力,从小被当作掌上明珠无限包容宠爱,除非必要,否则绝不会早起。横竖随她几点起床家里都有人准备好热汤热饭,更可西式中式变了花样的来,随时可以享用。
顾清见她出现,便连忙让佣人再端一份早点上来。还没等君姨进厨房,雷缃便嚷道:“我不吃了,先去跑会步,一会外面吃。”
像是特意证明自己是去跑步的,她还装模做样穿好了成套的运动装。头上扎好了丸子头,手上还带着擦汗的腕带。
“适当运动一下也好,只是别学那些女孩子瞎减肥。对了,要不要给你请个私教什么的?”顾清问。
雷缃道:“有需要的话我会自己安排的,爸、妈,我先走咯。”
“午饭回不回来吃啊?”雷景河对着她出门的背影喊了一句。
“不知道,再说吧!”她心虚地出了门。没有开车,假模假样地在小区里跑了小半圈,就出大门叫了辆出租车。
“去仁心街的山前书店。”她对司机说道。
“山前书店?”司机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女性,听到她的目的地后显得有点意外,微妙地笑了笑。
雷缃以为是对方不知道这家小小的书店具体在街道的哪一段,心想仁心街也没有多长,便说:“没关系,如果你不知道具体地方的话,仁心街随便哪一头给我放下来就好。”
司机边起步车子边说:“巧了,一般人可能真不知道,我却是知道的。因为那家书店是我老公开的。”
雷缃一愣:“你是辰濡的舅妈?”
这下换司机吃惊了:“你认识辰濡?”
“算认识。”她说。
“你是他的客户?”
“嗯。”她不清楚辰濡和舅妈的关系,说话时决定有所保留。
“哦哦,那就难怪了,也是,他能上哪里认识你这样时髦的女孩子。”
这话她听着有些不痛快,忍不住反驳:“有什么不可能呢?他也是个年轻的男孩子,以前学校里女生这么多,就没有要好的同学吗?”
辰濡的舅妈叹口气道:“我这个外甥你也是见过的,哪里会和女孩子有什么交道?不过说起来他也满命苦的,一岁多就病了,一开始以为只是高烧,谁知道后遗症这么严重!你别看他现在还能拄着拐走路,上小学前他的两条腿几乎都是瘫痪的,成天在地上爬来爬去,和个小猫小狗似的。掏空了钱治了好久,做了好几次手术,总算腰能直起来了,手术后又练习了好久才能勉强走路。他爸见了受不了,这个没担当的男人竟然自己跑了,他妈因为这个打击神智也一时迷糊一时清醒的,疯起来的时候看见自己的儿子还莫名其妙起了恨,连踢带骂的;过后脑子清楚了,又抱着辰濡后悔心疼不过有她在,辰濡还有个妈,他妈死了之后,就跟着他舅舅和我过了。有我们在,好歹总有他一口饭吃。这不,我们好歹把他供到中专毕业,学了门古籍修复的手艺。”
雷缃听了掉眼泪,她猜到辰濡小时候一定很苦,可亲耳听到他的舅妈说出这些经历,已经远远超过她的想象。
或许,辰濡说得对,他的舅舅一家并非圣人,但已经是难得的好人了。如果没有他们,他的生活会更加颠沛流离。一个一岁多就残疾、双腿几乎瘫痪的孩子,没有父母庇佑,没有兄弟扶持、没有家、没有钱,从小被抛弃、被嫌弃,更不能细想成长过程中,有没有被同龄的孩子霸凌。他是在不被爱的世界里长大的残缺孩子,与她这朵温室的花朵有着截然不同的生长环境。可是,他凭什么不能被爱?他明明善良又得体,一样努力在生活啊!
“哦哟,小姐你怎么还哭了?我是不是跟你说太多我外甥的事了?对了,他怎么会和你提到我的?”辰濡舅妈似乎突然想到了这一点,发出疑惑的语气。
也是,如果只是客户的话,有什么必要提到家里人。雷缃突然意识到,如果不好好解释的话,搞不好会引起辰濡和舅舅一家的误会。万一他舅妈多心,觉得辰濡在外人面前说自己的坏话,岂不是害了他?她理了理思路,道:“其实也提什么,就是之前和他闲聊时随口问了一句他是不是书店老板,他说店是他舅舅的,他只是帮忙看店。这不刚刚你又说“山前”书店是你先生开的,那我想,你肯定就是辰濡舅妈了。”
“原来是这样,难怪了。”看起来,辰濡舅妈完全没有再起疑,雷缃这才松了一口气。
“到了。”辰濡舅妈看了一眼计价器,似乎犹豫了一下,最终仍然撕下了小票,递给雷缃。
雷缃直接付了个整数,下了车。
“谢谢啊,今天同时关照我和我们家书店的生意,我就先走了啊!”辰濡舅妈打完招呼后,重新启动了车子,驶离了仁心街。
雷缃握了握拳,推门进了“山前”书店。
隔着橱窗,辰濡早就已经看到她下车了,这会已经从工作的案桌后起身,朝她进来的方向走了好几步。
“姐姐,你今天怎么有空来了?”他没有笑,也没有板着脸,只是平静地看着她,轻轻地问。
“今天是周六啊。”她说得完全不在重点,一双眼东看西看,就是不看他。
“可是你来做什么呢?”
“买东西,”她的眼睛终于定在了他的脸上,带着一丝挑衅的笑意,“不行吗?”
“你想买什么?”
“我还没看呢!”
“那你慢慢看。”辰濡退让了几步,任由她到处走走看看。
书店里都是清代至明国的旧书为主,兼有一些字画,还有一些看不出年代的刻印、小摆件,雷缃不懂,也没有兴趣。
辰濡试探着问了一句:“或许,你想看看我亲手做的一些灯?放在房间里,应该还挺有意思的。”
雷缃顿时来了兴致,点头道:“好呀好呀!在哪里?”
辰濡引她到了陈放灯具的展示架:“都是拿收集来的古籍残页做的。”
雷缃低头细看,那些用在纸灯上的泛黄残页,虽然经过一定的修复,但仍然留有岁月的痕迹。
“你看,这里我补过,原来上面有很多虫眼。”他小心翼翼地指了指她正看着的一盏灯,有些自豪地说。
“折花逢驿使,寄与陇头人。江南无所有,聊赠一枝春。”她轻轻念出竹纸残页上印着的南北朝诗人陆凯的诗。
接着,她的视线又落到边上的一盏灯。上面印着王观的《卜算子》:“水是眼波横,山是眉峰聚。欲问行人去那边?眉眼盈盈处”
这阙词只有前半阙看得清楚,后半字迹模糊,却给整盏灯也增添了些许古意和残缺美。
她心中一动,将视线从灯上转移到了辰濡的脸上。他的眼波盈盈,温柔如水,剑眉浓密,带着些许清愁。原来他是这样的眉眼,她竟看得有些痴了。
辰濡轻嗽一声,别开了脸,有些慌乱地打开了一盏灯的开关,嗫嚅道:“白天看不清楚灯光的效果,只能给你看个大概不过这灯有个缺点就是亮度不够,做个夜灯、装饰灯还行,看书什么的是不行的,会伤了眼睛”
“那我改天晚上再来看我是说,灯光的效果”她按灭了灯的按钮,声音里有了些许深意。
辰濡撑着拐杖,几乎是原地弹开了好几步:“这里的东西都太普通了,大概没有姐姐你能看得上的东西。”
“是挺普通的”她伸了只手勾住了他的一根拐杖,要说用力倒也没有用几分,却还是顺利地让他停住了脚步。“我不要这些‘大路货’,你可不可以给我定制一盏?”
辰濡呆呆地应道:“那你喜欢什么样的?”
“你决定就好,你觉得什么样的配得上我,就给我做一盏这样的——钱不是问题。做好了你通知我来拿。
辰濡垂头:“好。“
她从包里摸出手机:“加我。”
他没反应过来。
“不是说要通知我吗?你都没我电话、也没我微信,怎么通知?”她挑眉,暧昧地凑近他道,“靠意念?”
他的脸噌的红了,一双拐拄得东倒西歪,好容易挪到书桌后,从抽屉里取出手机,慌慌张张地扫了她的微信。
“好了,等你消息。”她满意地收起手机。
“姐姐,你吃早饭了吗?”辰濡问,“如果没吃的话,我请你吧。”
“吃了。”她撒谎了,因为不想他破费请客。他已经整整三个月每月只有五百块的生活费了,这个月开始刚刚可以缓一些,她往店里一坐,只怕又得花费他三顿早餐钱。
转念一想,她都觉得不可思议,自己居然会连一顿早餐钱都精打细算起来。这还是花起钱来眼都不眨的雷缃吗?
他听了她的回答竟然有些失落的表情,却终究压了下去,淡淡地说:“那我叫外卖了,今天起晚了些,我还没有吃。”
“嗯,你叫你的就好。”她的肚子不争气地咕咕叫了一声,她一下子呆住,随后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
辰濡也笑了,笑着笑着眼里有看些许泪意。
“或许,你愿意今天陪我一起啃包子——那个我真的请得起。”他很小声地说道。
“好啊好啊!”她笑盈盈地立刻回应了,“我宣布我现在最爱的早点是包子了!菜包、肉包是永远的神——百吃不厌!”
第14章 . 风雨如晦 “雷缃!”他呼唤她的名字,
两天后,雷缃收到了辰濡发来的微信,只有四个字:灯做好了。
她看了不禁皱眉头,心道:这行字也太敷衍了吧?而且这两天里,他也没和她有任何联系。
转念又想,他和她也确实没什么特别的理由要联络的。她自己不也没和他说过话?再说,没事找他这样一个穷小子干嘛?
他真的太穷了!穷到她都不忍心花他的钱。那天一起吃完早饭,她就打车走了。走的时候居然在想,如果她在书店里磨磨蹭蹭到中午,他是不是该发愁中午请她吃什么了?对于他平常会吃的餐馆或外卖口味,她一点也不抱希望,她既不想再勉强自己的胃,也不想让他的荷包为难,只好选择早点撤了。
他在店门口目送着她坐上出租车。那一刻她隐隐约约觉得辰濡松了口气,眼神里却有些淡淡依恋。她不觉笑了,心尖却打了颤,有一丝不安在脑海中摇摆。
她看着他发来的那句话,久久没有回复。
她真的需要一盏灯吗?为什么要向他提出那样的要求?
或许,她根本不该去取什么灯,或许她根本不该一而再地出现在辰濡面前。
十九岁、没考上大学、家里开了家小书店,只是这样的条件,就让周希雯认定这只能是满足她一时恋爱兴趣的对象了。
可是,如果加上双腿残疾,寄人篱下的孤儿,几乎为零的存款,世人会怎么看?
难道真的可以像周希雯说的那么简单:只要打定主意未来绝不和他在一起,那么现在就可以和他在一起?
她始终没有回他。他也没发来消息问她什么时候到店里来。只是三天后,下班开车回家的途中,又下起了雷阵雨。她忽然想起了那个冰雹与雷电交加的雨夜,她第一次在“山前“书店门口遇见那个男孩,隔着雨雾他对她说:“你要进来避避吗?“
那时她根本没看清他的五官,现在回想起来,他的声音很温柔,带着点磁性却又不乏少年感,腋下虽然拄着双拐,但身姿并不猥琐,脖子很修长,她甚至记起了他喉结的模样,形状很好看。
她莫名其妙地就把车开到了仁心街,在路口她停了一停,神思有些清醒过来,却在犹豫了几秒后,还是踩下油门,一直开到了“山前“书店门口。
书店应该已经准备打烊了,门口的挂牌已经从“营业中”翻转成了“休息中”。幸好橱窗里还有一些灯光映出来,雷缃望了望,案桌前的灯还亮着,辰濡坐在后面,拿着一枚不知名的小工具,看起来是在补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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