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震笑了:“周少对阮语的一切果然都很上心。”
分辨不出这事嘲讽还是真心话,周辞清只当没听见,继续说:“但单凭这点肯定不足够定罪。直到我前几天去追二叔和林家的人,他们告诉我,在下邮轮不久,林家走私的一批货物被拦截没收了。这件事他们只在邮轮上提及过,所以认定是我陷害他们。”
周辞清眯起双眼看向旁边的章正辰:“这让我想起在公司地下室的事。你原本可以更早出手救下阿辰,但就是故意要等他受伤才上来阻拦,为的就是得到和我一起上邮轮打探消息的机会吧。”
周辞清只信任章正辰一个,所有能接触到其他家族高层的交际都只会带他出席,而今年一换成邵震就出事,这一点也不像是巧合。
“还有今晚。”周辞清拿出一张写着地址的字条,“其实我心里不止你一个怀疑对象,所以我写了几个假地址给你们这些人。而警方今天除了到这里找我,还去了你纸片上的那个地址。”
邵震和几个高层是后来才到的,坐的都是不同的航班,根本没有机会面对面交流,通风报信。
而周辞清虽然提供了地址,但是并没有要他们自己摸过去。
这些被怀疑者一出机场,立刻就被周辞清派去的人接上车,带到这个人烟罕至的地方软禁。
异国他乡,人生地不熟,谁又清楚目的地的地址与纸片上写的是否一致。
现在轮到周辞清好奇了:“你下飞机之后,我们的人已经搜过你的身没发现有追踪器,你到底把它藏到哪里去了?”
“眼镜。”没有被完全看穿,邵震笑容放大,“这么多年你似乎都没有发现,其实我没有近视。”
周辞清恍然大悟:“是我疏忽了。”
他取过舒蕊放在树上的热红酒:“所以你们是怎么劝服阮语加入你们的。”
结局再失望也好,他也想知道自己输在哪里。
难道他对她的千般万般好都不及一句正义万岁?
他不愿甘心。
邵震摇头:“阮语从来都没有加入我们。”
搭在沙发上的毛毯被无情攥紧,攥得那只苍白的手青筋尽露。
“不可否认窃听和录音的人是她,但我同事不是在她身上得到的音频。”邵震看向依然呆滞的周辞清,“还记得孙宁这个人吗?”
周辞清勉强回神,默念了这个名字两次,是有那么一点记忆。
“记得,就是死缠着我和我爸不放的那个查走私的警官吧。”
“是他。”邵震点头,“在你这边失利后,他被调派到国际刑警组织,负责跨国人口贩卖的案件,而宋毓瑶则是解救被贩卖妇女的NGO创始人,他们俩一拍即合,合作无间。在一次闲聊之中,孙宁知道宋毓瑶有窃听音频,便偷偷从她电脑里拷走了。”
眼看周辞清的脸色越来越差,邵震连继续开口的底气都没有。
如果不是孙宁的出尔反尔,今夜就有人懂欣赏舒蕊的热红酒。
而周家一行来岘港也不是为了躲避官司牢狱,或许只是来简单的度个假。
闲不住的阮语应该会赤脚跑到沙滩上,踩着涨潮拉周辞清进海浪沉浮,然后章正辰带着未婚妻在沙滩上看他们奔跑,跃跃欲试。
但这一切都注定不可能再发生。
邵震觉得可惜,但职责要求他认为匡扶正义四个字更值得拥有。
周辞清茫然了,他眼神空洞,连手都在颤抖:“所以……她不是叛徒?”
“我不清楚。”邵震只能说他准确掌握的信息,“阮语是里面负责收集情报的人,这些年她绊倒过无数个人口贩卖集团,如果她有心周家出手,警方不可能现在才获得犯罪证据。”
赤红色的液体从透明杯中打翻,铿锵落地,溅湿整条地毯,连周辞清裤脚也不能幸免。
但他已经无心理会。
“所以披拉在柏威夏的生意真的是阮语破坏的?”
章正辰幡然醒悟,“那完了,完了,那通电话应该是真的了……”
周辞清冷眼横去,想起他刚才在外面拿着手机鬼鬼祟祟的模样,立刻起身抓住他的衣领:“什么电话?”
衣领本来就紧,现在被周辞清这么一抓,章正辰感觉连呼吸都不畅。
他把手机举到周辞清面前:“刚、刚才有一通陌生的电话打过来,说阮语出事了,是披……”
“为什么不告诉我!”
吼声震耳欲聋,周辞清一把将章正辰按在墙上,死死扣住他的喉咙:“听到她出事了还要隐瞒我,你是不是嫌命长了!”
腹部被一记无情重拳击中,章正辰闷哼一声,血腥立刻从口中涌现。
“辞清,你打他也没用!”舒蕊忙上前拉开杀气腾腾的周辞清,“通话记录还有吧,现在拨回去看看,说不定只是恶作剧呢?”
一言惊醒梦中人,周辞清抢过章正辰紧握的手机,翻出最新一条通话记录打过去。
似乎真的是很紧急的事,电话响了不到两秒,对面立刻接起:“是周辞清吗?”
“是我。”对方能准确说出他的名字,周辞清就知道这不可能是恶作剧,“阮语现在在哪?你是谁?”
“我是纳猜。”那边似乎在戒严,纳猜把声音压得极低,语速飞快,“披拉把阮语抓到了Corner Rod一个大型仓库的地下室,具体地址没有,但仓库有冷冻库,这附近只有这一个,你认准了。”
“记得要快,明天披拉就要给阮语打未经过试验的药品,一针下去,神仙都救不活!”
一口气说完,通话中断,轮到周辞清听冗长的忙音。
怒气正迅速积聚,蓄势待发。
周辞清放好手机,转身就要拿起沙发扶手上的书——里面装着一把格洛克17。
“周少!”负责监控的手下突然站起来,“那些警察已经到达大门外,要按计划进行吗?”
按照原计划,当警察到达此处,周辞清就会用邵震作为要挟,要求警察放他离开。
但此时,所有计划都要为阮语让路。
他穿好背带枪套,走到保险柜前取出里面的子弹:“我要回暹粒,我要救阮语。”
哪怕兵临城下,他命悬一线,也要用尽全力,回到阮语身边。
“周辞清你是不是疯了!”
看着他把所有子弹都带上,章正辰勃然大怒:“你忘了你来这里是为了什么吗!你出去周家就塌了,你为了一个女人要毁掉整个周家吗!”
周辞清仿若未闻,反而看向门边的邵震:“孙宁也在外面吗?”
“在。”邵震点头,“我现在立刻让他联系暹粒的同事,让他们立刻出发到那个仓库找人。”
他和周辞清不在同一阵营,但人命关天,他不会在这个时候说所谓的正义,要求周辞清立刻投降就范。
只是他也不知道孙宁会不会帮这个忙。
毕竟他对周辞清虎视眈眈已久,现在终于找到机会将他绳之以法,会相信他们说的话去救阮语吗?
“周少。”他又变回那个西苑的忠心耿耿的医生,“你可以用我来要挟孙宁帮忙。”
一切准备就绪,周辞清看了他一眼,嗤的笑了。
“你是我见过最失败的警察。”
即将胜利之际还能倒戈。
将匕首插在腰后,周辞清望向床边的舒蕊:“妈,我走了。”
这一去不知何日才是归期,再见面也不知道会在何方,又以怎样的面目相见。
舒蕊眼睛红了,想到回到丈夫去世的那一天。
那是个晴朗的初夏早晨,准备出门上班的丈夫和平常无异,走之前还不忘亲吻赖床的她,温柔地说:“老婆,我走了。”
然后再也没有回来。
她擦掉不听话的眼泪,用力扯出一个弧度,摆摆手:“去吧,早点把我儿媳带回来。”
周辞清微笑点头,转身离开房间。
“不准走!”腹部的剧痛还在肆虐,章正辰扶着沙发大喊,“周辞清,你出了这扇门,就背叛了整个周家,背叛了所有为你拼死拼活的兄弟!为了一个女人,你对得起我们这些为你出生入死的手足吗!”
“她没有把音频给警察,不代表她是清清白白,你为了这样一个叛徒要背叛整个周家,值得吗!”
终于,撕心裂肺的呐喊叫停了周辞清离去的脚步。
他没有转身,语气是前所未有的轻松:“阿辰,我对阮语说这么多决绝的话,不是死心,更不是想让她死心。”
证据确凿,他难逃一劫,等待他的可能是牢狱之灾,也有可能是仇家落井下石的报复,所以他现阶段能做的,只有把阮语推离漩涡之外。
即使他们有可能再无相见之日。
“我也希望她能有一个无比璀璨的人生。”
不像他,出生就注定永属黑暗,无法翻身见光。
难抑的哭声细细地传遍整个沉默的房间,周辞清再次迈开脚步,背后的人再次怒吼:“我再说一遍,你敢踏出这个门口,我就立刻开枪!”
话音刚落,子弹上膛,但周辞清连停顿的意思都没有,大步跨出房间。
“周辞清!你给我站住,别以为我不敢开枪!”
“砰——”
火药的硝烟扬起烟霞,周辞清身形一顿,净色的羊绒地毯再次被赤色染红。
而这次,是三十七摄氏度的红色,洒画出点点鲜艳的梅花。
“辞清——”
挺拔的身形踉跄倒下,像遒劲的树枝,画下踏雪寻梅图最后一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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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哭了】
-完——
55.一阙长恨
他们是对手,也是爱人。
直到天微微亮,许时风还是没有收到阮语的回复。
一周前他给阮语安排了制图考核,今天就是提交作业的日子,可从昨天开始,阮语的账号就好像停滞了一般,不管他发什么消息,都像石沉大海,一点回应都没有。
她不是这么没交待的人。
房间的隔音并不好,失眠了一整夜的许时风轻手轻脚起身洗漱,手指刚碰到门把,外面忽然有脚步声走过。
“披拉先生做事哪能不放心,我肯定打扮得漂漂亮亮来看戏。”
许靖雅的声音。
许时风手一顿,收回按下门把的力。
吴观山回国后,他终归不忍心看姑姑只身一人在酒店,便把她带回了驻地暂住。
一开始她每天都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但这几天,她几乎都是半夜才回到这里的。
披拉这个名字他有极深的印象,如果说周辞清是斯文败类,那他就是人渣败类,许靖雅又怎么会认识这种人。
不过他们共同认识的人只有一个——阮语。
脚步声不断远离,许时风毫不迟疑开门追出去:“姑姑,你这么早去哪?”
已经走到一楼的许靖雅身形一震,连耳坠都用力摇晃了一下。
她穿得极为考究,半点不见之前的落魄。
“没、没什么。”她很快掩去心虚的表情,转身,“倒是你,昨晚看你房间半夜还亮着灯,怎么这么早就起来了?”
许时风尖锐反问:“你昨晚为什么这么晚才回驻地?为什么你会认识披拉?你跟他是不是有什么交易!”
“要死啊许时风!”许靖雅惊慌地甩开他抓过来的手,“没大没小的,还一大早噪音扰民,肯定又是那个死丫头把你带坏的!”
口不择言说出这种话,许时风就知道阮语的失踪和许靖雅脱不了关系,不顾尊卑礼仪,再次抓住她的手腕:“我再问你一遍,阮语去哪了!”
“我怎么知道那死丫头去哪了!”许靖雅奋力甩开他的手,嘴上不停威胁,“我是你姑姑!你为了一个外人竟然敢这样对我,你信不信我告诉你爸!”
他猝然松手,还在用力拉扯的许靖雅一个脱力,咚的摔在了地板上。
“你真的造反了!我现在就给你爸爸打电话,要他好好管管你这个逆子!”
两个人都没有要低调处理的意思,还在睡梦中的各个成员都被吵醒,一个个开门出来窥探。
许时风不要脸她许靖雅要,见门一扇扇打开,她手忙脚乱站起来,扶了扶稍稍散开的发髻,咬牙狂言:“我现在有事要忙,今晚回来我再跟你……”
“砰——”
刚打开的门被重重关上,许靖雅的手差点被这骇人的力度夹住。
背后似乎有寒意扑来,她颤巍巍抬眸,那副温柔了二十多年的眉眼此刻变得冰冷深沉,似乎是一片汹涌的海,随时能将她卷入风暴之中撕扯。
“我最后再问你一遍,阮语在哪!”
地下室每一个小隔间都有人在住,阮语作为后来者,只能住在潮湿的楼梯底下,一晚上都被滴落的水惊醒无数次。
比持续不间断的药效还要折磨人。
幸运的是,有大胆的女生走出隔间,为她披上一件破旧的薄外套。
头顶的铁门吱呀一声打开,熹微的光一道道驱散阴暗,阮语不由得贪婪地抬头感受。
“阮姑娘,昨晚休息得怎样啦?”
铺满灰尘的木楼梯被踩踏出发霉的白灰,通通落在阮语的头上。
近二十个小时没有进食,再加上针剂的威力,别说落了满头的灰,就算现在有人上来踹她一脚,她也没有力气叫嚣。
不负所望,走到她面前的披拉再次起脚,在她条件反射要闭上眼睛时又突然收回去。
“难得啊,阮姑娘竟然服软不闹事了?”
刺耳的讥笑声回荡在压抑的空间里,阮语甩了甩脑袋,寻回半秒清醒,嘶哑着声音道:“要动手就赶紧,我宁愿见阎王也不想看见你那两排烟屎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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