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她曾说过,我乃自由之人,不该被江园束缚。”
“江夫人对你还真是温柔啊。”
“是的。”
“江小姐,你可想过,一旦动手杀人,你不仅违背了江夫人的期望,还失去了自由,余生将在牢笼中度过。我相信,这并非江夫人所愿。”
“的确如此。”
“那三人背负十二条人命,把他们交给巡捕房,他们逃不过死亡的审判。这与你要亲手杀了他们的过程虽然不一样,但结局却是一样的。”
江思软眉头微微一敛,她看着躺在地上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尸体。
就是这么一个温柔地爱着她,也爱着江园一切的园主,现在变成了一具冷冰冰的尸体,以后再也见不到花田深处微笑的身影了。
这无论如何,都是她不能接受的。
“好,我答应你。”江思软的表情变得更加冷漠。
而车素薇则松了一口气。接着,她计划道:“那个女人快撑不下去了。而那两个男人,咱们想办法击破他们,然后下手。”
谈完,两人带着黑猫离开了地下室,只留江思乐的尸体。
第三章
外面,风雨飘摇。
客堂里,扁脸女人抱着方脸男人的腿不放,她蓬头垢面,双眼布满血丝,口中喃喃自语。看着这个疯女人,大鼻子惊惧地开口:“咱们两个人走吧!”大门近在咫尺,却不知为何,他们不敢靠近半步。
听到他们打算抛下自己离开,扁脸女人歇斯底里地尖叫:“不准走!谁也不准走——”
此刻,方脸男人和大鼻子对今夜谋财害命之事异常后悔。这风雨下的江园,似乎变成了囚禁他们的牢笼,死死困着他们,让他们无法逃离。
午夜过去,江思乐诈尸的事情,令他们疲惫不堪。现在,他们只想找个暖和的地方好好睡一觉。可一想到那具僵尸随时出现,精神便不敢有一丝一毫的松懈。他们怕,怕变成厉鬼的女人来找他们复仇。他们恐惧,他们不想死,可又不敢光明正大地去搜索整座江园。
“报应啊——报应啊——”扁脸女人大笑起来。
方脸男人骂道:“你疯了吗?说来这里窃财的是你!事到如今,你有什么可后悔的!”
扁脸女人瞪着那双血红的眼睛:“但说杀人的却是你们!”
“轰隆隆——”
闪电炸开,光映在扁脸女人那张被血糊的脸上。方脸男人一抖,他抓住她,想把她从自己腿上“撕”下来。但女人死死抱着他的腿不放,还恶狠狠地说:“要死,大家一起去死!”
方脸男人一脸阴狠,脸上布满杀气,他对大鼻子吼道:“快来帮我把她弄走!”
扁脸女人张开口,又咬到方脸男人的腿上。方脸男人惨叫,他粗声粗气,额头青筋暴起:“臭娘儿们!都是你把我们给害了!”
扁脸女人疯狂道:“你想杀了我是吧!你要敢把我杀了,我就是做鬼,也要拉着你一起下地狱!”
扁脸女人的话,让方脸男人扬起的刀背停了下来。
这座园子暗处,游荡着一具随时找他们复仇的僵尸。若真把她杀了,她要是因怨气变成厉鬼怎么办?这一个两个的,都不会放过他们的。
大鼻子上前,他抠住扁脸女人的手臂,缓缓地撬开抱着方脸男人腿不放的手。
扁脸女人疯癫叫骂:“你们、你们要丢下我不管!”她恨恨地瞪着大鼻子。
大鼻子怒气道:“你别发疯了!只要咱们熬到天亮就没事了!”
终于,两个男人把女人的手撬开,得以自由的方脸男人急忙跳开。他与大鼻子急忙退到一边,生怕她再次发疯抱上来不放。扁脸女人恨恨地瞪着他们。
“呵呵……杀我的客人啊,今晚喝的这口茶,还喜欢吗……”
“喵——喵——”
听到风雨外的笑声,知道女鬼又来了,扁脸女人害怕地爬向另外两人,但对方避开。她抑制不住地颤抖:“不要丢下我!求求你们不要丢下我不管!”
大鼻子抖着声音对方脸男人说:“咱们走吧,找个地方躲起来,等天一亮,咱们就离开!”他怕了,他实在是害怕了,他不想死在这里,不想死在这里!
这一次,方脸男人终于答应:“好,咱们找地方躲起来!”说完,两人竟然奔离客堂。眼睁睁地看着他们丢下自己,扁脸女人恐惧尖叫:“不要——不要啊——”她四肢并爬,想爬离客堂。当爬到通往别处回廊的出口时,她突然停住,因为,有一双脚拦住了她的去路。她缓缓地抬头,当看到那个被他们杀死的女人时,她“啊——”地发出尖锐扭曲的尖叫声。身体往后仰,连连向后退去。
“江园园主”走近她,在扁脸女人因恐惧几欲晕厥的时候,她咧嘴露出森森白牙,然后伸出苍白的手,掐住她的脖子。扁脸女人的声音戛然而止。她的脸色因窒息慢慢变紫,她看到,“女鬼”无声地说着唇语:去死吧!
扁脸女人眼睛开始翻白,在她即将窒息而死的一刻,车素薇出现,她扣住江思软的手拿开:“那两人往后面花房去了。”
扁脸女人得到呼吸,而车素薇用布头把她嘴巴堵住,然后把她捆住扔进地了下室。地下室里,看着躺在地上的尸体,扁脸女人惊恐万状地摇头退缩到墙角处。她瞪着尸体,如果尸体没有诈尸,那刚刚的是、是真正的鬼啊!
想到这里,扁脸女人精神终于崩溃,彻底晕了过去。
大鼻子与方脸男人进了后方的一间花房里。他们把门倒插上躲进花卉里,听着雨水敲打花房的声音,大鼻子止不住地发抖。
方脸男人死死握着手中的刀。
大鼻子抖着声音说道:“阮、阮天颖,是不是、是不是死了?”
方脸男人低声回道:“别管她死活。只要我们在这里躲到天亮,就没事了。”
大鼻子惶恐道:“你、你说得对!”
寂静,只有外面的风雨声传进来。
“喵——”猫叫声忽然在花房中响起。
大鼻子一惊一乍:“猫!那只猫进来了!”
方脸男人如同惊弓之鸟:“门已经锁了,它怎么进来的?”
环视一圈,大鼻子看到屋顶上的天窗,他指着道:“那里,那里有个天窗!”
方脸男人抬头,当看到趴在天窗上的脑袋时,他吓得一退,身后的花架哐啷倒地碎裂。大鼻子吓得说不出话来。
方脸男人心胆俱裂:“她要进来了,她要进来了!”他跑到门边拉开门插逃向了花田深处。大鼻子回过神,他魂不附体地尖叫一声“十三等等我”,急忙往外跑。门口处,车素薇脚一伸,大鼻子被绊倒,然后,车素薇身子一起一落,把大鼻子击晕。
江思软从屋顶上的天窗跳下来,两人一起把大鼻子死死捆住,把人拖到了地下室。
钻入黑暗的花田,方脸男人拨弄着花往里面钻,也不知走向何方。他不小心被脚下的东西绊倒,惊呼一声往前扑倒时,他并没有扑到满是泥泞的花田,而是扑倒在了一群尸体上面。摸索着,在他摸到一张张人脸和尸体时,发出连连惊叫声。
是那堆尸体!是他们抛尸的花田!如果他没记错,这是一片向日葵花田。想到这里,方脸男人吓得魂飞魄散。他、他竟然钻到这个地方来了。当他想爬走的时候,尸堆里面,有一双手突然抓住了他的双踝,那人抬起头来。
是江园园主!
方脸男人害怕尖叫,人不住地蹬腿:“啊——放过我——放过我——”
江思软抓住他的双腿往后拖,男人吓得魂飞魄散,手中的刀子一个不稳落下。而暗处的车素薇,拿起木棍对着他的脑袋便是一击。
人未晕倒,脑袋却被打开了花。
她再击,人终于晕了过去。
把方脸男人捆绑好拖到回廊下绑在了柱子上。
杀人者,终于被擒。
江园里,一盏又一盏的灯笼亮起,而被抛尸在花田里的尸体,一具又一具地从里面抬了出来,放在了回廊下。
天未亮,骤风已歇,雨未停。
江园里亮起的灯火,照映着被糟蹋得一片狼藉的花田,还有回廊下的尸体。
三名杀人者被捆在回廊下与十具尸体待在一起。而江园的两位男女主人的尸体,被摆在了客堂里。
江思软伸手,采摘着一朵又一朵的白菊放在姐姐和姐夫的身上。
灯下,车素薇看到了她无声无息地落泪。
并非冷漠无情,只是仇人肆意,她却不伤悲。如今,仇人被擒,她终于放下那坚强的表象。
换了一身干燥衣服,车素薇裹着薄被,她安静地看着以自己的方式祭奠至亲的人的江思软。
“姐姐,白天的时候,我内心惶惶不安,总觉得会出事。要是我早点回来就好了。”可她为了表演,不得不拖到了晚上。那时,已太迟。
“我曾经喜欢在台上演戏,如今,却因为最喜欢的事情错失了最深爱的人,如果这样,抛弃它,也无妨……”
车素薇静静地听着江思软说话,开始犯困,然后缓缓闭上了眼睛。
“喵呜——”
第四章
“素薇。”
“薇姐?薇姐?”
“丫头哟。”
满室馨香的客堂,裹着薄被睡在地上的车素薇缓缓睁开眼睛,在看到顾远、康一臣还有陆连魁后,迷茫又惊讶:“现在什么时候了?”
看到她醒来,三个男人松了一口气。
陆连魁摸摸自己的光头脑袋:“早上九点。有人去捕房说江园出事了,看你没有回来,我便和顾远带着巡捕过来。江思软把昨天晚上的事情告诉我了,那三个人已被带走了。”
车素薇拿掉薄被,站起,深吸一口气:“那就好。”
顾远眼睛深处有一抹担忧:“你没事吧?”
车素薇摇摇头:“嗯,没事。”
陆连魁皱眉说:“这一趟,不该让你走的。下一次有什么事,让顾远跑腿。”
康一臣举手:“我也行!”
陆连魁哼笑:“臭小子。”
顾远道:“走吧,我送你去医院看看。”
车素薇答:“我真的没事。”
顾远伸手,手指放到她脸上细小的伤口上摩挲了一下,车素薇刺疼地闭上一只眼睛。“你的手和脸上,有很多细小的伤口,去处理处理。”
康一臣心中琢磨:薇姐,好像不太讨厌男人了。
陆连魁赶人:“去吧,这是我的命令。”
车素薇只得接受:“那好。”
在离开前,车素薇和江思软告别。外面天光大亮,雨水不知什么时候停的。阳光下的江园狼藉一片,弥漫着一股子悲伤的气息。园里,挂满了办丧用的白绫,被杀死的花匠人家,前来给家人办理后事。
一座大花房里面,摆满了各种各样的花,中间台上,是去世的江园女主人江思乐和男主人不思。两人被白色的菊花簇拥着,显得安详静谧。
车素薇前来告别,她给江园园主上了炷香。黑猫蹭了蹭她的脚,车素薇弯腰摸摸它受伤未愈的身子说:“再见。”
江思软在花房里抱来了一盆花递给她:“送你的。”
车素薇接过:“谢谢。”于是,她与顾远告辞离开。
次日,报纸上报道了江园出事的消息,凶手阮天颖、闻十三和寇一败已被逮捕。看到新闻的人不敢置信,而后叹息一声。之后,不管是上九流的,还是下九流的人们,很多人前去吊唁。
五天后,江园园主由第二位女主人继承的消息登上了报纸。
最终,江思软放弃了剧台,选择了继承江园。
停尸房里,车素薇合上报纸放下,她心道:也许,这是最好的结局。
第十案
格格
第一章
法租界中央捕房二楼。
走廊里,小二哥追着一只球在玩耍。中午,顾远与康一臣从探长室出来打算到饭堂吃饭时,它摇着尾巴上前。摸摸它的脑袋,顾远问:“宋修呢?”
小二哥摇摇尾巴:“汪汪汪!”
顾远点点头:“他出去了?既然如此,我带你去吃饭吧。”
一旁的康一臣忍不住问道:“远哥,你怎么知道宋修出门了?”
顾远莞尔:“小二哥说的。”
康一臣好奇:“你怎么听得懂小二哥说什么啊?”
顾远:“听得多,就懂了。”
康一臣心下不由道:我听了这么长时间,怎么一句也没听懂啊?
其实,顾远在逗康一臣玩呢。以前宋修不在,小二哥会自己跑去饭堂吃,或巡捕带着它去。可自从顾远来了以后,只要宋修不在,它便等着顾远带它去。这一回生二回熟,小二哥便习惯了。
饭后,他们带着小二哥回主楼,小二哥汪汪汪地叫着往大厅跑去。以为是宋修回来了,可进入大厅时,却看到小二哥围着榊切人转。
看到这位东瀛傀儡师,没来由地,顾远觉得没什么好事。拿着怀表逗狗的榊切人含笑招呼:“顾探长。”
顾远上前:“榊切人。不知你来捕房干什么?”
“我钟表店的门口躺着一位从大清王朝来的小姐。”
“大清来的?”
大清王朝,十几年前就已经灭亡了,就算是晚清遗民,也早已放足剪辫。可见,榊切人话中有话。
“只不过,这位前清来的小姐,已经没有了呼吸。”
果然,死人了,而他的到来,不过是为了报案。顾远招呼着巡捕:“来两个兄弟去抬尸。”有巡捕回了一声,然后,拿起担架和盖尸布跟上顾远出门,小二哥摇着尾巴跟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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