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校园,庾彩拉着夏小冬找了个偏僻的角落站下。
她相信好友,却还是忍不住问:“小冬,你是不是做了什么,不然谷心美为什么会发现?”
夏小冬摇头,她不知道自己是在什么时候暴露的。
庾彩安了心,颇有些恨铁不成钢地又问:“她都这么说了,你还打算暗恋下去?”
“庾彩,我没办法,我就是喜欢。我自己偷偷喜欢也不行吗?我只再喜欢两年,两年后牧安平毕业了,我保证不联系他。”
雾气蒙蒙的眼中落下泪来,这还是庾彩第一次看到夏小冬哭。她又急又气,又有些手足无措地问:“这样做你得到了什么?你只是在浪费时间啊,小冬。”
“庾彩,如果为了得到什么才喜欢,那还叫喜欢吗?”
庾彩无言以对。
谷心美的家里,牧安平坐在沙发上想了很久,也不知道该从何谈起。
若是以往,他肯定会直接说出自己的想法。他会告诉谷心美,她的行为不只伤害到了夏小冬,也伤害到了他。
可是,知道了谷心美的过去后,他似乎可以理解了。
他能感受到谷心美的自卑,感受到谷心美游离在圈子外的茫然无措。他甚至可以感受到谷心美对夏小冬的嫉妒,虽然他以为那嫉妒仅仅是因为夏小冬的优秀。
谷心美也在纠结,像是她在艺展上因为冲动说错话后悔一样,她又犯起了老毛病。她想用身上的尖刺来回应外界的威胁,不管那刺对准的是谁。
可是这一次,她更加无从解释。
她总不能告诉牧安平,夏小冬一直在暗恋,她只是在吃醋。那样做岂不是为牧安平开了窍,也亲手竖了个情敌出来?
她的确想过,等一年之期到了,也许可以撮合夏小冬和牧安平。可是现在她想到那个可能,嫉妒就像是烈火一样灼烧着她的心。
她不愿意,她想要独占牧安平,哪怕她不配拥有,她也想要抓在手里,不给任何人。
长久的沉默后,终究是牧安平先开了口:“心美,如果你不喜欢,以后我和他们的聚会你可以不去。”
谷心美的双眸一亮,眼不见为净,这个主意不错。而且听牧安平的口气,他似乎没有生自己的气,也没有发现自己与夏小冬冲突的真正原因。
谷心美想用身体的亲密让刚刚的一切成为过去,她站起来,跨坐在牧安平的腰间,整个人趴在他的怀里,语气变得甜腻:“好,安平,我只想和你单独在一起。”
她用胳膊环住牧安平的脖子,头凑近了用唇去吻他。她用上了技巧,连呼吸也在主动下变得急促。
她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牧安平的身上,感受着他的变化,她也因此错过了牧安平眼中一闪而过的黯然和烦躁。
虽说情侣乃至夫妻都可以有自己单独的小圈子,可以不为对方开放,但放在牧安平的身上,让他做出这个决定很艰难。
牧安平是一个交游广阔的人,他对朋友很珍惜,朋友是他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他愿意把另一半介绍给朋友,更希望另一半能参与他的生活,融入他的圈子。
为了谷心美,要把朋友和爱人分割开,牧安平心中的难过,是谷心美无法体会的。
谷心美还在努力挑逗,她没有想到牧安平有了变化后,还是坚定地推开了她。
她愣愣地坐在沙发上,保持着被推开的姿势。她看见牧安平站在那里,似乎有很多话想要说,却欲言又止。
她看见牧安平用力地关上房门,像是在逃避什么。她听见楼道里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又很快归于平静。
谷心美坐了一会儿,从茶几上拿起烟盒,弹出一支香烟。她点燃了烟,用力吸了一口,火光闪动,一支烟已经下去了四分之一。
第20章
昏暗的客厅里,谷心美闭着眼睛趴在沙发上,手机突兀地响起,来了一条消息。她伸出手摸了半天才把手机找到,屏幕上显示,来消息的是牧安平。
已经一周没见了,自从上一次不愉快的分别后,这还是牧安平第一次联系她。
谷心美猛地坐了起来,打开消息查看,随即被一盆冷水迎头泼下。
没有说想念,更没有提到爱,牧安平只是在报备他的行程。接下来的一个月里,他要奔赴全国各地去看展,等到十月中旬左右才会清闲下来。
谷心美丢下手机,伸手拿起放在地上的酒瓶,酒瓶摇晃,里面空空如也。
她一步一顿地去了厨房,从冰箱里拿了两瓶酒出来。大大地喝了一口,喝到双腮鼓起,她又把自己重新扔回到沙发里。
……
沈为先坚定地认为,外出看展开拓眼界和自身的努力聪明相辅相成,二者共同作用,才是促使牧安平飞速成长的真正原因。
所以,这次大展的各个画种在各大城市纷纷开展,自然也不能错过。
去了西北,又到了东南,等到九月底,他和牧安平来到了烈日如火的羊城,在这里举办的正是与他们息息相关的版画作品展。
与之前作为观者不同,这一次他们二人都接到了邀请函。牧安平是参展的版画家代表,沈为先则是以艺术家的身份受邀。
这一届的版画展区共收到各地推选的作品接近八百件,其中木刻占了大头,石版和丝网作品也不少。在评选出的前四十名的作品里,唯有牧安平的作品是铜版,也受到了最多的夸赞。
版画界已经有很多年没有出现过令人瞩目的新星了,现在冒出个二十二岁的年轻人,又是才华横溢,创作出的铜版作品足以拿到国际平台上竞争一二,媒体自是不会错过这样的新闻由头,纷纷联系想要采访。
见到牧安平后,媒体更激动了。
小伙子不但有才华,相貌也很出众,不但相貌出众,性格也开朗大方。不止有一位记者在想,若是版画界的前辈们有心,不妨借鉴娱乐圈的经验,也来造颗星。如果放任着这样好的条件不利用,实在是一种浪费。
记者们不知道,沈为先对此早有计划,只是不在此时,而是在评奖结果公布之后。
不过,计划虽是放在日后,现在的预热机会也不能错失。
沈为先拉着牧安平,在短短的几天里只算照片都拍了几百张。这些媒体里有做报纸的,有做新闻网站的,甚至还有两家电视台。
牧安平的人出了不小的风头,他的作品也同样夺人眼球。
专业的看技艺和刻工,看构图和光影,看作品的精神内涵。不专业的也能从画面中感受到雅俗共赏的美感,感受到让人震撼的视觉冲击力。
版画的作品展自然来了不少版画界的前辈大家,沈为先借机带着牧安平逐个认人。
这些前辈大家也对牧安平很感兴趣,等到二人要离开的那一天,除了几位有着评审身份的,剩下的人都接受了沈为先提出的,共进晚餐的邀请。
一桌子十来个人,去掉二十出头的牧安平,年龄大都在六十岁上下。其中最德高望重的黎文石大师,今年已经有了八十九岁的高寿。
黎文石乃是国内现代版画的开拓者之一,享受着特殊津贴,各种名誉头衔有十几个。
沈为先在琢磨邀请名单时,并没有考虑过邀请这位老人。黎老的年龄摆在那里,近些年他的身体时好时坏,家人为他谢绝了不少活动。
沈为先没有想到的是,黎老从别人那里听说了这次聚会,主动联系他想要出席。沈为先在求之不得之余,也着实唏嘘感动了好一阵。
与其说是饭局,更像是一场学术研讨交流会。
一开始,众人的焦点还在黎老那里嘘寒问暖,顺便询问一些关于版画的问题。后来,这些个跺跺脚,业内就要抖三抖的人物,开始集中考校起了牧安平。
从幼时接触美术开始,到自学过的篆刻,从选择版画的初衷开始,到对未来的规划,他们不放过一个细节。
沈为先听着牧安平流畅的作答,感觉席间紧张的可能只有他一个人。
听完了牧安平成长的过程,这些人又问起了专业知识。只是说归说,没有实物在这里终究不算方便。
牧安平干脆拿出手机,打开一个相册让他们传看。
相册里的几百张照片,都与创作有关。有他在生活中看到后觉得可以用来做素材的,也有他画的素描、水彩和几幅油画。
最多的,还是与版画有关。
刻了一半的板子、效果惊艳的成品、甚至有几张拍的是放大了的,被腐蚀的凹槽。
有了照片果然直观了不少,通过照片可以看出牧安平在学习中的严谨和刻苦,也可以感受到他灵活的头脑,和不拘一格的创新。
这些人更满意了,看着牧安平的眼睛也亮亮地放着光。
手机传了一圈,最后又被黎老要了过去。他戴着老花镜又看了好一会儿,等抬起头把手机还给牧安平时,他提出了一个请求。
“我有一幅水墨,你可以帮我刻版再拓印出来吗?”
牧安平爽快答应:“当然可以,不过我想听听您想要什么样的效果。”
黎老点头,“晚一些我会带着画去你住的地方,咱们慢慢谈。”
晚上,黎老果然带着家人送来了画,又与牧安平聊了半个小时。
把他送上车后,沈为先问:“你怎么想的?”
牧安平答:“是考验,也是机会。”
沈为先拍了拍他:“好好干。”
黎老拿来的画是大家之作,价值不菲。而他想让牧安平刻版并拓印的,绝不是简单的模仿。
他想要看的是牧安平能不能在同样的构图中,做出另一种感觉出来,也想要从中考察出牧安平作为技师的能力。
版画艺术的工序十分繁杂,并不是所有的艺术家都兼任技师的工作。
有的艺术家只给出刻版,拓印是交给专业的技师来完成的。更有一些人像是黎老这样,连刻版也不做,直接提供画稿等待成品。
在国外,一个优秀的技师同样受人尊敬,甚至比起优秀的艺术家来,更加可遇而不可求。他们技艺精湛,对色彩的把握可谓是炉火纯青,他们熟悉手中的工具,也熟悉各种型号的大小机器。一件作品成与不成,技师在其中起到的作用十分关键。
牧安平送交大展的作品所呈现的效果,正是一个技艺极佳的技师才能做到的。鉴于他实在年轻,黎老才想要进一步确认他是不是真的做到了合二为一。
要知道,那非常难得。
沈为先是看着牧安平一步步做出作品的,对他很有信心,不怕任何考验。
牧安平对自己更有信心。
工作室里的夜不会白熬,这些年的辛苦也不会白费,他相信自己的手,也相信自己的能力。
通过了这次考验,就意味着又多了一份助力。达成梦想的那一天将会更快到来,光明也一定会在前方不远处出现。
第二天,这对师徒回了学校。
牧安平想要先完成黎老的托付,再去接下来的四个城市。他估算着,等到国庆假期时差不多可以完成。
沈为先也很赞成,剩下的四个展开得晚也就结束得晚,会持续到十月底,来得及。
牧安平埋头在工作室里忙了五天,待到第五天黄昏,大功达成。沈为先马不停蹄地飞往黎老的家,连着画稿亲自交到了他的手上。
而他去的这一天半,也可以算作是牧安平的休息时间,等他回来,他们又要去隔壁市看国画作品展。
牧安平从头一天的晚饭后开始睡觉,直睡到了第二天下午。他错过了早饭和午饭,晚饭还是边晓钧拉着他出去吃的。
边晓钧问他:“你走了这么久,明天又要出去,不去谷心美那里看看?”
夹菜的手顿了顿,牧安平说:“等忙完了再说吧,也就半个月了。”
“还因为上次的事闹矛盾呢?”
“嗯,昨晚我给她发消息,她一直没回,应该还气着呢。”
边晓钧劝他:“虽然她比你大,可也是女人,你让着她点儿。”
牧安平看着好友,想要把心里的烦闷都告诉他,却因为涉及谷心美的隐私,一个字也不能说。
这种憋闷的感觉让他十分烦躁,他端起茶杯一饮而尽,又满满地倒了一杯拿在手里。
“晓钧,以后咱们的聚会她就不参加了。”
边晓钧有些讶异,曾经他和牧安平住在一个宿舍,也曾畅想未来。
那时是牧安平兴致勃勃地主动提议,毕业以后他们这帮好友要每年一聚,还要带着爱人和孩子。他们可以包一间不大不小的宴会厅聚餐,也可以包一辆大巴一起去旅游。
边晓钧还曾笑他太理想,毕业后各奔东西,各忙各的,想要凑齐人恐怕不容易。牧安平却说别人他管不了,他是肯定会带着老婆孩子报到的。
而现在……
边晓钧没说什么,既然牧安平选择了谷心美,那就要面对这样的现实。他虽然不知道谷心美的过去,却也能想到她与自己这些人聊不到一起去。更何况,还有个夏小冬在。
边晓钧忍不住叹了口气。
牧安平很聪明,但是在感情上却说不上有多敏感。也许是因为他的条件好,总是一追即成,所以之前的历任感情都不需要太费心。又或者是性格使然,坦坦荡荡的他无法去理解女人藏起来的小心思。
大概真的像老师说的那样,牧安平的前边儿太顺了,之后的路恐怕会不好走。
第21章
相比起版画展,国画展的火爆程度几乎翻了一倍。而更为不同的是,入选作品的作者既有耄耋老人,又不乏优秀的青年学子。
由此可见,国画艺术的传承十分健康,后继有望。
以往看到这种情形,沈为先都是又羡慕又哀伤。如今身边跟着牧安平,他倒是有一种身怀巨宝,即将扬眉吐气的骄傲自得之感。
二人一路看过去,低声交流着意见。在一幅泼墨山水前,牧安平看到了熟悉的人——夏小冬。
夏小冬不是一个人来的,她的身边还站着一位气质卓绝的瘦高老者。
牧安平不止一次地在网络上看到过这位老者的照片,可以说,这是他初中时最崇拜的偶像——夏令秋。
牧安平算是认得,沈为先却是熟识。
版画与国画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就比如《芥子园画谱》,讲的是国画的技法,乃是学国画的必修之书,却是以木刻版画的形式,用刻刀制出来的。
沈为先还在读博时,就曾专程赶往江浙拜访过夏令秋,向他求教问题。
他是知道夏小冬和夏令秋的祖孙关系的,看到后并不惊讶,立刻快走几步过去问好。反而是夏小冬大为惊讶,她下意识地转身,顺着沈为先过来的方向寻找着牧安平。
牧安平仅落后几步,是以夏小冬的寻找在一秒内落到了实处。
自那次不愉快的聚会后,这还是夏小冬第一次看到牧安平。算一算,已经有了一个月。
牧安平还是老样子,他的脸上挂着灿烂的笑容,好像那夏日正午晴空之上的艳阳。他每每这样笑着,唇下就会露出两颗虎牙,十分可爱,让他多了许多孩子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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