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
“上楼吧,晚上凉,我走了。”牧安平淡淡微笑,转身走向边晓钧的方向。
身后,谷心美哽咽着说:“谢谢你,安平。”
牧安平的脚步只微微停了一下,就继续向前走。
第38章
谷心美哭着跑上楼,进了门就把自己扔进了沙发里。
她终于得到自己想要的了,属于自己的小生意,安稳的未来,甚至还有一个可以遮风挡雨、任她装饰的房子。
可是,得到这梦想中的一切后,她却永远地失去了牧安平。
即使下楼前有了心理准备,即使今天的结果不是突如其来,而是酝酿已久,谷心美还是难忍心里的痛楚,甚至有了想要丢下一切,再去寻回牧安平的冲动。
她正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手机突兀地响了。最近的种种让她对电话有了抵触,几次伸出手又在半途缩了回来,以至于错过了第一次来电。
来电话的人似乎是很执着,这通电话刚断,下一通电话又紧接着打来。
谷心美抽噎着拿起手机,看到来电人是林。她像是被扎了一刀,接通电话的同时从沙发上爬了起来。
“是你安排的。”她是在质问,却也是笃定。
林的心情很好,笑着说:“不错,也是巧了。本来是打算等你们一起回家,正在做的时候去敲门,没想到你自己回来了。小赵问我什么时候可以撤,我寻思着再等一会儿,等到十点还没有动静,今天就算了。”
他笑得愈发畅快:“你的胆子还真是大,野男人送的项链就敢当着男朋友的面明晃晃地戴着,是我小看你了。怎么样,分手了吗?那个男人要是连这个也能忍,我还真是要佩服他了。”
谷心美听得差点咬碎了牙,她问:“你到底想怎么样?想要我回去?”
“NO……NO,我说了,我这里不是菜市场。”
“那你TMD究竟想怎么样?!你想要我变得和那些女人一样是不是?”
林被问住了,他只是在享受折磨脱逃宠物的过程,还没有想过要拿这只宠物怎么办。
谷心美目眦欲裂,积淀了许久的烦躁和痛苦都化成了疯狂。她满脸是泪,声嘶力竭地吼着:“林景洋,我现在就把这条命送给你,够了吗?!”
她站起来,冲进厨房就去抓插在刀架上的刀子。
电话那头的林像是突然醒了过来,同样大吼道:“谷心美!你他妈敢伤自己一个手指头,今晚我就让你弟弟下去陪着你!”
握在刀柄上的手缓缓松开,刀子落在地上发出了清脆的撞击声。谷心美蹲在橱柜边抱紧自己,放声大哭。
“你想怎么样?你到底想我怎么样?”
过了许久,林才用谷心美熟悉的平淡声音说:“你走吧,离开京城,别再让我看见你,也别再让我听到你的名字。”
谷心美想,一切在冥冥之中自有注定,她是该走了。
谷心美买了半夜十一点半的硬卧,第二天下午六点多才到目的地。来接她的正是边晓钧那个熟人的嫂子,她很热情,要谷心美喊她“吴姐”就好。
因着下车的时间刚巧是吃晚饭的时候,吴姐请谷心美吃了一顿当地的特产湖鲜。吃了饭,两个人开车来到花店。
县人民医院位于县城正中心,花店离医院的东北门只有二十米不到的距离,而向着相反的方向再走五十米,就是一个中型规模的小区。
附近高楼林立,路面整洁,只说这里周边的环境,看上去一点儿也不比市里差。
店里的条件也超出谷心美预料的好,除去前面大大的营业空间,后面还有一间小房间,可以摆下两张单人床,也许还可以摆一个小柜子。
小房间的隔壁是洗手间,谷心美伸头看了一眼,很逼仄,好在还能洗淋浴。
这三间房夹着一条过道,放着一张折叠桌,摆了两把椅子。谷心美计划着买一个电饭煲煮饭,再买一个电磁炉炒菜,厨房的问题也解决了。
只要好好经营,账户里的钱不动,仅靠着花店的盈利她就能维持生活。而她以后赚到的每一分钱都是她的劳动所得,干干净净。
她还想着,也许有一天能把牧安平给的钱都还回去。
谷心美在这里停留了三天,期间,她给牧安平打过一次电话,说了这边的情况。牧安平听出她声音里的欢喜,很欣慰。他随即联系在外的边晓钧,结清了尾款。
三天后,谷心美回京城收拾行李,退房,给奶奶办理出院手续。
谷小宝读的是大专,今年大二。两年都过了,最后一年自然不能半途而废,还得留在京城。可能是被吓到了,这次回来后他懂事了不少,最直观的体现就是不再每天嚷嚷着要零花钱。
即便如此,谷心美还是在对他频频叮嘱后,才带着奶奶踏上了南下的路。
回了县城,就要着手筹备花店的开业。谷心美要出门办事,奶奶又离不开人,她只好查到了本地一个家政公司的电话号码,雇了一个临时护工过来。
约莫过了半个小时,护工来了,是一个五十多岁的大婶,姓丁。
她进门后看到谷心美,眼珠子就不停地随着谷心美转。谷心美因为长得美,常常被人这样盯着,倒是没有多在意。
直到,丁婶看到了陈阿婆像是见到了鬼,陈阿婆看到了丁婶,像是被人踩了尾巴,谷心美终于觉出了不对。
丁婶的故事从早上讲到了午后,谷心美听得心乱如麻,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来娣,那天你阿爷在林子里捡到你,是我阿爷亲眼看见的,绝对不会有错。这么多年了,要是遇不上你们也就算了,遇上了,我实在不忍心瞒着你。”
谷心美对这个家没有多少感情,所以对自己是捡来的这件事,接受还算良好,她最不能接受的却是弟弟。
“小宝真是抱来的?”
“有七、八成的可能吧。小宝出生的那年夏天,村里的女人们下河去洗澡。我去你家招呼你阿妈,你阿妈不去,说那个来了不方便。结果过了两个月她突然和你阿爸出门去打工,年底回来的时候就抱着一个胖娃娃。
“他们两个的说法是不知道怀孕了,在外面打工生的。我怎么算都觉得日子不对,小宝被抱回来时白白胖胖,可不像是不足月的孩子。”
谷心美看向小卧室的方向,叹气苦笑。奶奶不是奶奶,弟弟也不是弟弟,这个家里剩下的三个人竟然一点血缘都没有。
她想到奶奶这些年对钱的痴迷,原来答案在这里,奶奶是怕她和小宝都得知了真相,所以早早地开始攒起了自己的养老钱。
奶奶没有想到,多年的积蓄被老鼠吃了大半不说,常年吃咸鱼青菜也让她得了高血压。到头来,她一无所有,还得指望着自己这个捡来的孙女。
谷心美没有丁婶预想中的悲伤或者愤怒,不过她也没有了出门的心思。她去隔壁的饭馆叫了饭菜,和丁婶一起边聊边吃。
丁婶和丈夫在这边打了几十年的工,两个女儿都嫁在附近,儿子成年后,也进了本地的一家生产玻璃纤维的工厂。前年,她儿子娶了一个附近村子里的媳妇,去年,新媳妇生了一个大胖小子。
这一家人现在算是半个本地人,谷心美听丁婶说起家乡话,已经带了些奇怪的口音。
她初来乍到,能遇见丁婶其实是一件很幸运的事,丁婶人不坏,提点了她许多在这里生活的经验。
谷心美知道,如果不出意外,她剩下的人生都会在这里度过,她也会渐渐如同丁婶一样,变成半个本地人。
两个人吃完饭,聊起了谷小宝。
丁婶问谷心美:“你要告诉小宝吗?”
谷心美点头:“如果小宝想找亲生父母,我也会支持他。”
谷心美不希望小宝像她一样,她说起来有家也有亲人,其实几十年里一直孤独无助地活着。如果小宝的亲人还在,她希望小宝能够回去感受一下充满爱的氛围。
丁婶叹着气,“小宝要是走了,就剩你自己了,你一个人带着陈婆还怎么嫁人?”
嫁人?谷心美觉得这两个字很陌生,好像从来都与她无关。
她又想起了牧安平,牧安平曾经说过要娶她,却被她拒绝了。
她想,如果当时什么都不顾,嫁给牧安平就好了。如果当时答应了,哪怕日后有可能离婚,她也是穿过婚纱,体验过蜜月的人。
谷心美还在想着,小卧室里忽然传出了奇怪的响声。她和丁婶同时起身跑进小卧室,就见陈阿婆流着口水、瞪大了双眼,又发病了。
丁婶和谷心美一个背一个扶,把陈阿婆送去了隔壁的医院。病情来得凶险,陈阿婆又是在不久前才发过一次病,所以即使送医及时,也无力回天。
在医院熬了一天一夜,陈阿婆在痛苦中永远闭上了眼睛。
花店的开业日程再一次延期,遗体火化后,谷心美和谷小宝带着陈阿婆的骨灰回了老家,与爷爷葬在一起。
在坟前,谷心美转述了丁婶的话,谷小宝呆立良久,嚎啕大哭。
谷心美抱住他,轻轻拍着他的背,“这是好事,爸妈死的早,你对他们没有什么印象。如果找到了亲生父母,也能感觉一下父爱、母爱。”
谷小宝用力摇着头,眼泪大颗大颗地落下,都落在了坟前的泥土里。
“姐,你永远都是我姐。”
寻亲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更何况谷家两代长辈四个人都去世了,当年的事就连丁婶也只是猜测,没有任何线索。也许,谷小宝会顶着这个姓名过一辈子。
在故乡停留了三天,谷心美把老宅以极低的价格出售给了邻居,土地也有偿还给了村里,她和小宝的户口都迁移到了新家所在的县城。
花店开业的当天夜里,谷心美做了一个梦。梦里,她仍在经营酒吧,因为没有遇见牧安平,所以她还在继续着自己的计划。
三十岁那年,她费尽心机、挑挑拣拣,嫁给了一个被她迷得晕头转向的有钱人。
婚后的第三年,她生下一个女儿,男人瞧了一眼,出门去了夜店。婚后的第五年,她生下第二个女儿,男人接到电话后,把刚刚生产的她臭骂了一顿。
三十五岁,她的风韵尤在,却终究比不上二十出头的小姑娘。又勉强过了一年,男人像施舍乞丐一样,把一张存了十万块的银行卡丢给她,将她扫地出门。
谷心美满身是汗地从噩梦中惊醒,心脏怦怦乱跳。她去卫生间冲了个澡,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回到卧室。
谷小宝醒了,看着姐姐灰败的脸色,他问:“做噩梦了?”
谷心美点点头,看了眼时间,凌晨一点半。
“睡吧,再睡几个小时还得去赶火车。”
“姐,对不起。要不是我,你和牧安平也不会分手。”
谷心美叹了口气,摸了摸弟弟的头,“不怪你,就是没有你,我和他也不可能一直在一起。睡吧。”
谷小宝听话地闭上眼睛。
谷心美躺在床上,翻看着手机相册里的照片,又想起了牧安平。
第39章
手上的石膏固定了一个多月,终于可以拆了。
牧安平试着动了动大拇指,动作生涩,感觉也没有从前灵敏,还有一种又胀又麻的痛感。他心里有些凉,这样的手指和废了也没有什么区别。
谁知,站在他面前的医生却是满脸欣喜,频频点头,“不错,不错,恢复得很好。”
牧安平问:“这样还算好?”
“神经恢复很慢,要有耐心。”
沈为先问:“大夫,接下来该怎么办?”
“每天坚持做一些恢复动作,再配合针灸、热敷或者电疗,过两个月做肌电图看看。对了,药也不能停。”
沈为先一边点头,一边在笔记本上记要点。
医生笑着对牧安平说:“从目前来看,有机会能完全恢复。不过你可不能偷懒啊,不然对不起沈教授为你操的这份心。”
牧安平灿烂一笑,“您放心,只要有希望痊愈,让我做什么都行。”
师徒两个出了医院回到学校,一路上的心情都不错,沈为先的嘴角更是一直没放下来过。
牧安平和谷心美刚分手的那几天像是霜打了的茄子,蔫得不行,后来慢慢好了,也较往常沉默不少。这一次手伤有望痊愈,他才算是见到了牧安平久违了的真正的笑。
他觉得天更蓝了,树更绿了,如果有牧安平那个好嗓子,他真想痛快地高歌一曲。
“安平,唱首歌吧。”
牧安平看着沈为先花白的头发,深情地演唱:“当你老了,头发白了……”
沈为先笑呵呵地握住牧安平的胳膊,然后瞬间变脸,一脚踢了过去。
“臭小子。”
牧安平很委屈:“不唱您说我不听话,唱了您又不满意,这上哪儿说理去?师父,这是最近新出的歌,绝对不是我特意挑出来的。”
沈为先才不信他的鬼话,“换一首。”
“您说唱什么吧,别我唱了您又不满意。”
沈为先理了理头发,点了一曲《山楂树》。这首歌是去年他过生日时,牧安平特地学来为他演唱的,当初可是把他感动得不行。
牧安平张口就来:“Вечер тихойпеснеюнадрекойплывёт。Дальнимизарницамисветитсязавод……”
一曲唱完,两个人刚巧走到了分岔路口。一边通向宿舍,一边通向工作室。
牧安平看沈为先脚步不停地朝西走,似乎是要送他回宿舍,忙忙说:“师父,我自己回去就好了,我是手伤又不是脚伤。”
沈为先说:“我得去你宿舍里看看,天天爬上铺可别再抻着手。要我说,你还是住到我家里去,毛毛跟着他爸妈住就行。”
他的话音还未落,忽然看到自前方转角走过来的夏小冬,立即喜笑颜开地打招呼:“小冬啊,安平刚从医院拆了石膏回来,你帮我把他送回宿舍去吧。我这有急事得赶快走,晚上让安平请你吃饭。”
牧安平一个字都没来得及说,沈为先已经把他转交给了夏小冬,转身走出去了老远。
他只好无奈地回头去看夏小冬,夏小冬走到离他两步远的地方,同样无奈地对他微笑。既是有意,又是巧合,牧安平回到学校后,这还是两个人的第一次见面。
“你的手怎么样?”
“没什么事,医生说有很大机会可以痊愈。”
“嗯。”
夏小冬只“嗯”了一声就闭了嘴,没有留话头,把接下来该说点什么熬过这段不长的路,交给牧安平去想。
牧安平想不出来啊,薅头发啊,明明之前他和夏小冬从来不乏可聊的话题,可是现在就是觉得哪哪都不自在,十分尴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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