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柔则心里满是痛苦和委屈,她含泪望向玄凌,
“皇上心里早就厌弃嫔妾,那为什么乾元二年八月不一条白绫打发了嫔妾!茶房就不说了,和吴贵人同住一宫的日子是怎样的生不如死,皇上其实是知道的吧!一定要看到嫔妾这样被人折辱才甘心吗?!”
说到这里,朱柔则嚎哭不已,像是要把长久以来心中的痛苦都释放出来。玄凌静静等待她哭得不那么吵了,才徐徐说:“一来,你罪不至死。二来么,如果你死了,太后和皇后那里,朕都没法交待了。不过,朕还真不是没有后悔过,也许当初给你个痛快,对大家都会好些。”
他起身逼近朱柔则,“吴贵人的死,你已经逃不过了。当年死在仪元殿御茶房的费氏,你没有忘记吧。朱柔则,你不是个蠢人,可也绝对不是个聪明人。你不适合这后宫的,如果不是生米已经煮了熟饭,朕真的连正七品常在都不愿意给你。”
“那皇上现在这算什么?最后再折磨嫔妾一回么?!”朱柔则怒视玄凌,双眼几乎要瞪出血来。
玄凌看向朱柔则的眼神多了一丝怜悯,
“朱柔则,朕突然发现,朕似乎从来没有了解过你。”
前世的朕,喜欢的也不是你,朕喜欢的,不过是那个血气方刚的自己对美好爱情的无限幻想。所以,你说什么朕都信,你说什么朕都听。明明理智告诉自己你的话有多么可笑,可朕为了自己心中那个美好剪影,不惜编造各种各样的理由自欺欺人……如果前世你不是在最美好的时候就逝去,如果你也会人老珠黄,在娇艳年轻的新人面前,你还会和初见时那么美好吗?朕又还会一直保持对你的痴迷和狂热吗?前世你死后,朕一怒之下赐死两个正一品妃,把与你有关的一切都封印起来,其实朕内心深处何尝不在害怕,那个美好的你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逐渐面目全非呢?
还好,还好今生重新遇到宜修,还好自己像赌博一样地选择了她,不然自己永远都没法想明白这些,永远都不知道,最值得自己珍惜的,早就近在咫尺、触手可及。
想到朱宜修,玄凌的心一下子柔软了起来,他抬头看着朱柔则那张跟妻子并不很相像的脸,“朱柔则,朕无意要你的命,非但如此,朕还会提一提你的位分,左右宫里也不缺你一口饭吃。但是,如果你胆敢扰到宜修的清静,朕不会放过你。哪怕搭上朱氏满门,朕也在所不惜。你,好自为之吧。”
玄凌转身,走得干脆利落,他的背影没有一丝留恋,哪怕身后有女人撕心裂肺的嚎哭和喘息清晰可闻。
次日,玄凌晓谕六宫,棠梨宫永宝堂正六品贵人吴雪莲,突患癔症,病发身亡。追封为正五品莲嫔,以嫔礼下葬。印月轩正七品柔常在朱宛宛,无辜受累,特晋为正五品柔嫔,赐居棠梨宫正殿莹心堂,以示安抚。
第26章
“此案就这么了结了吧。”玄凌和朱宜修并肩立于牡丹花前,远远看着育有子女的几个嫔妃领着孩子们在庭中嬉闹。
“左右吴氏也死了,她虽可怜,可也咎由自取。如今只消查清紫陌阁的来龙去脉就好,不过那都是小事,不值得拿到面上来说。”
朱宜修看向玄凌的眼光暗藏深情,“多谢皇上全了朱氏的体面。”
玄凌伸手揽住朱宜修的腰,点了点她的鼻尖,
“你知道朕是为了你就好!不过也亏得你这灵敏的小鼻子,闻到那个香味,不然吴氏入殓,她生前的衣物都要烧掉的,到时候人证没有,物证湮灭,咱们也没法揪出紫陌阁这条线来。如今朱宛宛容颜受损,朕让她好好在棠梨宫养病,想来她一时半会儿也闹不出什么风浪来。咱们正好喘口气儿,顺便再多给予泽予浩添个弟弟。”说到后半句,玄凌的语气又不正经了起来。
朱宜修脸一红,伸手偷偷在玄凌腰上拧了一把,“说什么呢!妹妹们且不说,孩子们都在呢!当了爹都这么没正形儿!”
玄凌哎呦一声,侧过头小声对朱宜修说:“小生知错了,万望娘子下手轻些!小生夜里定打起万分的精神,把娘子伺候好了!”
朱宜修惊跳一般退后两步,又怕孩子们注意到这边,咬着牙恨声道:“不理你了!大白天的就没个正经儿!”
玄凌哈哈大笑,又见长宁蹦蹦跳跳跑了过来,手里举着一朵红艳艳的牡丹,“父皇!快看快看!良玉摘的这朵花好看吧。”
玄凌笑着抱起长宁,在女儿粉嫩的小脸蛋上香了一口,
“好看好看,父皇瞧着呀,整个院子里的牡丹呀,就咱们良玉摘的这朵最好看!”
长宁被父亲夸赞,欢喜得很,又侧身朝着朱宜修伸出双臂,“母后喜欢良玉的花吗?”
朱宜修微笑颔首,又走了过来,“当然喜欢,良玉摘的花儿,母后都喜欢!”
“那良玉帮母后戴在头上好不好!”良玉一脸期待地看着朱宜修,孩子甜美的笑容,让朱宜修整个心都柔软了,“好。”
朱宜修走到长宁身边,微微低下头,长宁便把手中的牡丹为朱宜修簪在发髻正中。远处,端妃看到这一幕,微微一笑,现在就让良玉跟皇后搞好关系,将来感情好了,帝姬下降之时,她定会劝着皇上在京中为良玉择婿,而自己也不用担心母女分离之痛了。
恪贵嫔和敬贵嫔见状,对看一眼,也都抱着闺女往朱宜修跟前蹭,想要沾沾皇后的光,多让皇上疼疼自己的闺女。两个小丫头不过三岁,一人两朵花儿,便把朱宜修的头当成花瓶玩了。最后予泽这个小子也玩心大起,领着两个弟弟猴儿一样爬上亲娘肩膀,可劲儿给朱宜修簪了一脑袋花。等到朱宜修反应过来的时候,几个嫔妃也在玄凌的带领下人手几朵花儿笑嘻嘻朝她走来。
夜里,该就寝了,朱宜修痛痛快快洗了个澡,坐在妆台前闭着眼睛由着剪秋站在身后帮她梳头。玄凌故意轻手轻脚进来,剪秋从镜中看到玄凌,倒也见怪不怪,并没有说什么,只是对着玄凌福了福。玄凌从剪秋手里接过梳子,亲自为朱宜修梳起头来,剪秋见状,退后两步,无声蹲身行了礼便悄悄儿出去了。
朱宜修嗅到玄凌身上的龙诞香气息,微微一笑,并没有睁开眼睛,而是由着他继续为自己梳头。
“今儿被小家伙们折腾惨了吧。”玄凌戏谑着说。
“何止啊,六个小家伙,还有五个大家伙呢!活了二十来年这还是头一回,活生生把人拾掇成老妖精了!”
“那有什么,”玄凌放下梳子,从背后抱住朱宜修,望着镜中的她,“你若变了老妖精,朕也便成妖精,咱们一起四处兴风作浪,把坏事儿都干尽咯!”
“真真小孩子一般,”朱宜修扑哧一笑,“皇上什么时候嘴这么甜了,妾身竟不知道。”
“甜不甜,得尝过才知道呢!”说着玄凌就亲过去,朱宜修也不闪躲,只是闭上眼睛。
片刻,玄凌的声音带着温热的气息,回荡在朱宜修耳畔,“朕呀,甜的可不光只有嘴……”
第二天午后,玄凌批折子批得有些累了,令李长传了端妃到仪元殿。
端妃不意玄凌大白天会传她,想着反正能让玄凌大半天有兴致的不会是自己,李长也没说是侍寝,正好她正陪着长宁帝姬一起玩七巧板,索性抱着闺女一块儿去好了。
不想李长伸手拦下,赔笑道:“娘娘,皇上只传了您一个人。”
端妃略一思忖,心里大概有了个谱儿,便点头把长宁交给乳母,又哄了半天方得脱身。
进了仪元殿,端妃规规矩矩见礼毕,玄凌冲着椅子扬了扬下巴,“坐。”
“谢皇上赐座。”
端妃方坐定,便听见玄凌的声音,
“朕昨儿瞧见良玉那身月白色衣裙不错,穿着可人极了。”
端妃心里一紧,忙垂首道:“回皇上,是前头皇后娘娘赏下来的料子……”
“朕昨儿问起皇后,好像这几日,良玉都是穿的浅色衣服。不知道是乳母喜欢那些个颜色,还是她母妃的意思。”
“回皇上,天儿渐渐热了,嫔妾觉得浅色的衣服穿着比较凉爽……”
“那倒也是。只是这天儿可不是从吴氏死了以后才热起来的,你说是也不是?”
端妃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叩首道:
“回皇上话!是嫔妾自作主张,让良玉这几日衣着都不要用艳色。嫔妾知道吴贵人不是个安分的,这次她暴毙,嫔妾虽不知就里,但想着多半也是她自己不尊重,惹来今日之祸。可是她千错万错,于帝姬而言,终究是十月怀胎又从鬼门关里走了一遭的生身母亲。虽然良玉名义上是嫔妾的女儿,不能为吴贵人披麻戴孝,但好歹素净上一个月,也算略尽孝心了。嫔妾擅自做主,求皇上责罚嫔妾便是,万万不要迁怒于良玉啊!”
说完端妃维持着叩首的姿势,动也不敢动一丝。
玄凌盯着她脑后的蓝宝珠花,片刻,方长叹一声,
“罢了,你起来吧。”
端妃谢了恩才起来,又听玄凌道:
“朕又何尝不知,你此举并非为了吴氏,而是为了良玉。只是,这后宫人多嘴杂,吴氏死得又蹊跷,将来少不得有人要在良玉面前嚼舌头,倘伤了你们母女情分,到时候你这个母妃又要如何自处?”
端妃一脸疑惑,“皇上,吴贵人原先和嫔妾同住一宫的时候,身子也算健壮,未曾听说有什么痼疾……”
“连你都开始怀疑了不是么?”玄凌烦躁地揉揉太阳穴,“吴氏是被人下了一种慢性毒药,这种药用久了会让人渐渐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变得越来越暴躁,最后血脉爆裂而死。”
“下药之人,莫非……”
“没错,就是棠梨宫的。所以明知道暴毙这样的借口实在是荒谬,朕也不能把真相拿出来说。”
“可是,乾元二年,皇后娘娘诞育皇长子之时,就已经在宫中肃清禁药。朱……她一介宫嫔,这样的禁药,从何而来?”
“不瞒你说,朕已经查清了此药的来源,是来自于京中一家香料铺子。只是背后靠山势力庞大,何况总得想个好名头儿,取缔起来才师出有名。直接说他们生产禁药,他们肯定不会承认……”
玄凌想着想着,突然眼前一亮,起身行至端妃面前,
“端妃,你两位兄长武功如何?他们只是袭了爵并无实职,朕对他们也知之甚少。”
端妃愣了一下,“回皇上话。臣妾两位兄长皆不是练武的料儿,先父在世时一直为此不喜他二人,遗命他们袭了爵安分度日也是此意。”
“那你娘家子侄辈里总有些人材吧。”
端妃快速想了一下,“回皇上,臣妾二哥有个庶长子名唤齐隆竹的,似乎是块好材料,先前家书里听母亲提过两句。只是那孩子是庶出,一直不受家里重视……”
看到玄凌脸一黑,端妃突然意识到玄凌也是庶出,忙截住话头,改口道:“隆竹那孩子其实跟嫔妾年纪相仿,只是嫔妾自幼养育宫中,跟他也没有见过几面,也不太知道他的底子。只是母亲当年也是随军见过战场的阵仗的,想来所言非虚。”
“唔,朕晓得了。”玄凌背着手走回御座坐好,面上的神情又恢复到端妃刚进来时的样子,“你且回披香殿去吧,这半天不见你,良玉又该哭了。”
端妃起身福了福,“嫔妾告退。”
端妃退至殿门,转身欲走,又被玄凌叫住,
“良玉那里,那些素净衣服穿够一个月,就不必总刻意穿了。你才是她的正牌母亲,合该多拿出些母妃的底气来。”
“嫔妾遵旨。”
端妃转身走出殿门,阳光已经没有刚来的时候那么刺眼了。端妃想着玄凌说过的话,突然觉得,也许隆竹那孩子真的是个有造化的,但愿他这次能够抓住这个机会,让齐家上下都对他刮目相看。
第27章
吴贵人的死,朱柔则的晋位,在后宫并没有引起太大的波澜。太后在颐宁宫里知晓朱柔则不光容颜损伤还落下了哮喘的病根,只是叹息几日,以皇后的名义赐下不少珍宝药材和经书,便没有再提此事。毕竟,恪贵嫔经常抱着长庆帝姬前来承欢于太后膝下,有乖巧可人的孙女儿在,太后能匀给朱柔则的心也实在有限。
七月,玄凌一时兴起,背着太后皇后跟李长出了宫跑去微服私访,一个不小心就误入了紫陌阁——京城最大的胭脂铺子。玄凌进去给大老婆和一众小老婆都挑了点东西,付账的时候坏了,钱袋给人偷了。玄凌要赊账,店小二不依,一来二去的就吵了起来。最后干脆大打出手,不想那紫陌阁平时做的是正经生意,背地里居然跟□□的人有勾结,店里头棍棒刀枪,人手一样,个个都是战斗力。玄凌险些被紫陌阁的护院刺伤,正巧有几个年轻英俊的后生路过店门口,看到这一幕,二话没说,拔刀相助,不但救了玄凌一命,还把对玄凌出手的那个护院的膀子折了一条。
事情很快惊动了五城兵马司,指挥使屠非远带着兵直接把紫陌阁团团围住。玄凌稍微受了点儿擦伤,眼看着打得差不多了,大摇大摆走出去,御龙令一亮,屠非远惊得满头大汗,慌忙跪下叩首,口称万岁恕罪。
屠非远这一跪,他背后人马立刻跟着乌压压跪了一大片,“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玄凌伸了个懒腰,“紫陌阁之人意图不轨,行刺朕躬。爱卿来的很是及时。”
屠非远心里直发苦,这皇上在宫里待得好好的,跑出来微什么服啊!!还专门往汝南王门人开的铺子里钻,自己这是倒了八辈子霉才碰上这种事儿啊!
屠非远心里腹诽了半天不敢说,只能硬着头皮说:
“微臣救驾来迟,死罪!死罪!”
玄凌淡淡一笑,“爱卿倒是真的有罪,只不过罪不至死。”
说着,玄凌慢慢弯下腰,双手撑在膝盖上,
“你的罪便在那死与不死之间,是从重灭族还是从轻赦免,可真让朕费神呢。”
一听到灭族二字,屠非远不禁想起家中大腹便便的妻子,他一直保持着跪姿,撑在地上的手紧握成拳,心下已经有了打算。
玄凌没有理会他,直起身子转头看着那几个年轻后生微笑,“朕为体察民情,微服私访,不意竟遇上逆贼意图行刺,幸得诸位少侠相救,朕在此谢过诸位了。”
那几位后生忙还礼不迭,为首的身着银灰色衣衫的少年偷偷抬眼对上玄凌狡黠的眼神,微微笑了。
回到宫里,玄凌少不得又被朱宜修狠狠收拾了一顿。玄凌本来还觉得不过是擦伤,并不以为意。直到上药的时候玄凌褪下衣衫露出身上的伤痕,朱宜修一看,眼泪便簌簌落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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