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呦我能不急么!”小何子甩开小刘子,急冲冲还往前跑,小刘子倒是不气馁,跟在他身边一起跑,“小何哥何必恁般见外,有什么说与弟弟知晓,也许还能为哥哥分忧呢!”
“好兄弟你就放过哥哥吧,仪元殿出了人命了!伺候茶水那个朱姑娘不知道为什么,一根簪子就插在内务府选的产婆的脖子上了!”
小何子还是没有停下脚步,“可不急着去给李公公报信么!”
“如此弟弟便不打扰哥哥办差了,哥哥慢走!”小何子的腿脚实在快,小刘子也实在跟不上,便停下来对着远去的小何子喊道。微风吹过,送来小何子的声音,“这哪儿敢慢哪——”
第9章
因着小何子的快腿脚,加上仪元殿到凤仪宫也不算远,随侍玄凌的李长很快就知道了朱柔则刺死费氏的事情。李长本因着嘴甜得了玄凌和朱宜修不少赏赐,正在高兴头上,突然被叫出来听到这么个事儿,顿时拉长了脸,“这个事儿芳若做的不错。可还有别宫人知道的么?”
小何子头摇的拨浪鼓一般,“没有!”想了想突然大惊失色,“奴才出门前遇上了披香殿的小刘子,跟他稍微……稍微说了几句。”
“稍微是多少?几句是哪几句?”李长狠狠横了小何子一眼。
“公公饶命啊,小的下次再也不敢了!”小何子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声音带着哭腔。
“下次再敢这么嘴上没个把门的,仔细你的皮!”
李长蹲下照着小何子的后脑勺就是几巴掌,小何子还得哭丧着脸磕头说:“多谢公公教导。”
“知道是在教你就好,起来吧。”
李长转身抬头看了看在阳光下熠熠闪光的“昭阳殿”三个大字,自言自语道:“高处的风景自然不是寻常的,难怪那么多人拼得头破血流也要往上爬,却不知登高必跌重的道理……”
“公公……”小何子怯生生的声音打断了李长的思绪,“还用跟皇上禀报么……”
李长冷哼了一声,“当然要报,只不过不是今儿,无论如何拖过今日,不然慢说是皇上了,皇后娘娘那里也要记上一笔了。待咱家去看看,靠芳若一人只怕压不住多久。”
李长抬脚往宫门外走,走了两步,他又停了下来,心道皇上最近性子转了不少,比以往是稳重了不少,可也越发阴晴难测了,自己何必这么往前凑呢?如今宫里正经主子除了皇上、太后和皇后,也就端妃娘娘能说上话,不如紧跟在她身后……
这样一想,李长径直去了披香殿求见端妃。端妃早已从小刘子那里得到了消息,早就确认了费氏已死的消息。不过,听李长讲明来意后,端妃还是很配合地做出了惊讶的表情。
“今儿本是皇后娘娘诞下皇长子的大好日子,怎么会发生这般骇人听闻之事?”
李长苦笑着说:“如今正是因为皇上正在兴头上,谁敢过去给皇上添堵呢?太后凤体一直未曾大好,奴才也不敢惊动了太后,想来想去只有端妃娘娘可以仰仗。娘娘本就是三妃之首,宫中妃嫔中位份最高者,舍娘娘其谁呢?但求娘娘看在奴才素日忠心的份儿上,移动玉步,前去仪元殿瞧瞧,奴才心里也好有个章程。”
端妃静静听着李长这番恭维话,心中自是腹诽不已,什么三妃之首,如今妃位上只有自己一个,还能有了谁去?只是考虑到费氏的事儿,端妃觉得这浑水还是很有必要趟一趟的。她肃容起身,“公公何必客气,本宫虽忝居妃位,可宫中发生如此大事,本宫也理当过问,还请公公前面带路。”
李长服侍着端妃到了仪元殿,芳若早迎了上来,“端妃娘娘万福金安。”
“免礼。朱氏何在?被她杀害的产婆可曾移动?快带本宫去一看究竟。”
“娘娘小心,那产婆死状血腥,不看也罢。”
“本宫好歹也是将门之女,胆子没那么小。带路吧。”
“是。”
芳若只好引着执意的端妃进入茶房,端妃一眼便看到仍在地上哀哀哭泣的朱柔则。因为跪久了,朱柔则面色惨白唇色发青,一双美目肿得桃子一般,看上去很是惹人怜爱,连端妃都有些于心不忍了。
“朱宛宛,见了端妃娘娘还不请安!”芳若厉声道。
“不用了,这朱姑娘许是吓坏了。芳若,给她一杯热茶暖暖,如意扶她下去梳洗一下再来回话。”
如意应声上前扶住了朱柔则,芳若则是赔笑道:“娘娘仁慈。”
说话间已经有人为端妃搬了椅子来,端妃坐定看着地上躺着个人身上覆着青布,心道这便是费氏了吧。
“掀开。”
“娘娘,这……”
“本宫叫你们掀开。”
“是。”
芳若扭头对那几个宫女使了个眼色,便有个胆大点儿的上前掀开了那青布,费氏双目圆睁,脖子上还插着一根银色的东西。端妃眉头一皱,强压下胸中作呕的冲动,用帕子按住口鼻,说:“她脖子上那是什么?拔下来。”
这下是没人敢去了,端妃眼神刀子一样扫了过去,定格在方才那个掀开青布的宫女身上,“你,去把她脖子上的东西拔下来!”
那宫女顿时心中狠抽了自己几个大嘴巴子,作甚么方才那般手快,落不得好儿了吧!只能哆嗦着伸手就把那根东西拔了出来。因为费氏死了有至少一个时辰了,血液早已凝固,尸体也僵了,瞪大的双眼瞳孔也散了,那宫女纵是胆大也吓得把□□的那物事掉在了地上。
“芳若,把那凶器呈上来本宫瞧瞧。”
芳若一听心中叫苦不迭,可也只能取了个茶盘来,用帕子把凶器垫着放进茶盘,呈给端妃细看。
端妃倒也不碰那凶器,只就着芳若的手看了两眼,“这是什么,看着像是银茶匙,可前段又尖锐锋利。”
“回娘娘话,此乃茶刀,用以分离茶砖茶饼。此物看式样花纹当是茶房之物。”说着芳若隔着帕子把茶刀翻了个面儿,果然在茶刀刀柄背部有几个镂空小字“仪元殿御茶房”。
端妃点点头,嘱咐了芳若把茶刀收好,又让人唤了朱柔则出来问话。朱柔则出来的时候换了一身衣裳,头发也重新梳过了,眼睛还有点肿,面色已经恢复如初。她行至端妃面前,福身行礼,“柔……宛宛给端妃娘娘请安。”
“平身。”
“谢娘娘。”
端妃看着朱柔则,心道这般美人儿怪道皇上把持不住自己,连自己一个女人都忍不住心动了,只可惜待嫁女抛头露面未婚先奸就注定了她的卑贱,难怪太后最初选了皇后而没有选她。这么一想,端妃也懒得跟朱柔则客气,直白问道:“朱氏,费氏可是你所杀?”
朱柔则闻言眼圈儿便红了,“回娘娘话,是宛宛一时不小心,误杀了这位姑姑。”
“哦?误杀?费氏一死,已是死无对证,你可有证据证明你是误杀而非蓄意谋杀?”
“回娘娘话,宛宛……宛宛没有证据。只能说宛宛清白,天地可鉴。”
“那你便说说你是如何误杀了费氏的吧。”
“回娘娘话,宛宛并不认得这位姑姑。今日芳若姑姑吩咐了宛宛练习分割茶砖,宛宛刚刚把茶具擦拭干净,便见这位姑姑进了门来,她张口便说口渴要茶水喝。宛宛便起身为她倒茶,谁知她看见宛宛头上的嵌珠簪子,便问宛宛讨要。可这簪子本是母亲所赐,宛宛怎可轻易与了他人,便婉言谢绝,谁知这姑姑起了身便要强夺,宛宛不防还被她抓伤了手臂。”
说着朱柔则便撩开左臂的袖子,只见她雪白的手臂上有三道长长的血印子,甚是可怖。端妃眉头皱了皱,摆摆手示意她放下袖子,这朱氏真是……李长还在一边儿站着呢,她说撩袖子便撩袖子,虽说内监不算得男人吧,可也……看来朱家的家教不过如此,先前自家还有和朱氏联姻的意思,罢了罢了,还是另择名门世家更为妥当。
又听朱柔则继续说道:“宛宛被她抓伤,一时吃痛,忘了手中还握着茶刀,本能用手一挡,谁知这姑姑便倒了,宛宛害怕得不敢说话,等宛宛清醒过来,便……便已经是这般光景了……”说着朱柔则又哭了起来。
端妃也懒怠听她哭,直接打断,“这么说朱姑娘你乃是自卫杀人咯。”
朱柔则哭泣着点了点头。
端妃扭头对李长说,“李公公,本宫看这朱姑娘说的也是实话,不知公公意下如何。”
李长心想看来端妃是有意要护着朱氏了,便躬身道:“娘娘英明,奴才自然唯娘娘马首是瞻。”
“如此明日便这般向皇上禀报吧。本宫乏了,先回披香殿了。有劳李公公善后了。”
“娘娘言重。”
说着端妃便乘坐步辇回了披香殿。一进内殿,不等端妃开口,吉祥便忍不住问道:“娘娘方才为何这般维护朱氏?费氏初进宫才几日,怎么会从凤仪宫一路准确无误来到仪元殿?劫财杀人更是不可能的事儿,分明是朱氏用茶刀将她刺死的。”
端妃接过殿内小宫女奉上的茶,啜了一口,“你只知其一,却不知其二。费氏是朱氏所杀不假,用的却不是那把茶刀。”说着,她扭头问如意,“可拿到了么?”
如意从袖中取出一样用帕子包着的东西,双手呈给端妃,“娘娘,已经取来了。”
端妃打开帕子的一角,扫了一眼又递回如意手中,“果然不出本宫所料。”
吉祥还是有些糊涂,“娘娘的意思是?”
“也难怪你不晓得,方才本宫一眼便看出,那把茶刀是费氏死后才插上去的。费氏身量小,朱氏高挑,若是刺杀旁人必是从上向下刺,伤口的方向也该是朝上。可是方才那把茶刀的刀柄却向下,分明是费氏倒地之后才插进去的。仪元殿茶房人来人往,只不过今日皇上守在凤仪宫所以才稍微松懈了些,但即使这样,朱柔则肯定没有时间去处理凶器,那么凶器就只可能还在她身上。所以本宫方才让如意陪朱氏梳洗,其实是为了看看她能把凶器藏在哪里。”
“那么娘娘要向皇上说明一切吗?”
“当然不!费氏背后的指使者到底是朱宛宛还是整个朱氏,这可不一样。若只是朱宛宛还好说,若是出自承恩公府,太后必然不肯善罢甘休。所幸费氏已死,不管她和朱宛宛之间有什么交易都不重要了。若是将来朱宛宛止步于宫女,那么她也没有什么影响力可言;若是她又勾引到了皇上,咱们手握这个物证,她心里多少也有点忌惮。”
第10章
因为玄凌还沉浸在予泽出生的喜悦中,当晚就宿在昭阳殿。第二天清晨下了朝回到昭阳殿,玄凌才从李长那里得知朱柔则刺死费氏之事,当即龙颜大怒,要让慎刑司介入此事,却听一旁朱宜修出了声:“且慢。”
玄凌转身坐到她身边,“怎么了……”
朱宜修还不能下床,便坐在床上对着玄凌作叩头状,
“妾身想跟皇上讨个恩典,把此事交由妾身处理。”
“你还在月子里,不该为这些事烦心。”
“皇上,正是因为妾身在月子里,为了咱们的予泽,妾身也不想他一出生便没了姨母。不管是真情还是假意,姐姐从前对我是好的,这次权当妾身还了这个人情了。”
“……她不是你姐姐。”
“是,妾身知道,妾身只是在为族妹朱宛宛求情而已。”朱宜修想了很久,又道:“何况……何况皇上幸了她之后,一直没有给她名分,着实是委屈她了。”
“宜修,你还是在怨朕。”玄凌有些不悦,为什么当自己想要真心实意珍惜宜修的时候,柔则又要横在他们两人之间阴魂不散。
朱宜修伸手握住玄凌的手贴在自己颊上,“宜修现在已经是世间最幸福的女子,又怎么会怨恨于皇上呢?宜修只是想当个好妻子,好皇后,为皇上分忧,仅此而已。”
说着,她脸上露出孩子般的笑容,亲昵道:
“纵心里是个妒妇、是个活醋坛子,可还是想别人夸自己是贤后呢,皇上说好笑不好笑。”
玄凌刮了刮朱宜修的鼻尖,“你呀……不怕朕给了她名分,被她勾引走么?”
“以前怕,现在么,不怕了。”朱宜修笑得很是开心。
“好吧,既然皇后都这么求朕了,朕准了便是。只是一来,得等皇后出了月子才行;二来么,这可是一条人命,也得让朱宛宛知道些厉害才行,皇后出月之前都让她呆在慎刑司吧,只不要用刑便是。”
想了想,玄凌又道:
“端妃理得差不多了,死了的费氏,就赶紧送回她家吧。着内务府赏二百两银子与她家人,权作烧埋之用。”
玄凌这一声令下,朱柔则便被关进了慎刑司,她嚎哭了一路,撕心裂肺之状让人好不可怜,只是一进慎刑司,便被满墙刑具吓得话也说不出一句,更别说哭了,只哆嗦着被人关进了单独的囚室。接下来的一个月,因为玄凌的吩咐,没有人跟朱柔则交谈,朱柔则一开始还哭着喊叫自己是冤枉的,再后来叫都叫不出来。囚室里吃的是残羹冷炙,睡得是干草铺地,仪元殿茶房的日子反而显得好过多了。朱柔则觉得自己生不如死,却又没有勇气寻死,只每日恹恹落泪,不知道这日子何时才能到头。
话分两头,朱宜修在昭阳殿倒是过着天堂一般的生活。重生后的玄凌因为经历了前世国库空虚无力同赫赫一战的惨痛教训,今生便转了性子,不如前世那般爱奢华了,衣食起居皆以素雅大气为上。但是对朱宜修就不一样了,玄凌这样爱之欲其生恨之欲其死的性子,恨不得把天下的奇珍异宝灵丹妙药都捧道朱宜修面前。各种滋补的药膳更是流水一般送进昭阳殿,把朱宜修补得不耐烦了,壮着胆子说了两次,玄凌这才作罢。
这日,夫妻两人正一起逗弄予泽,忽闻剪秋来报,
“娘娘,内务府送来新的布料样子了,请娘娘过目。”
朱宜修头也不抬,
“本宫就不看了,颜色花样素净大气的捡最好的给太后留着,舒贵太妃、钦仁太妃、庄和太妃、顺陈太妃处也不能少。”
今世玄凌重生之后,便以玄清年幼为由,不许舒贵太妃出宫修行,只命人把颐宁宫附近的永寿宫简单修缮了一番,在里面建了佛堂与舒贵太妃。玄凌深知她可是牵制老六的重要人质,岂能随便放出宫去,由她在外头翻了天!太后也顺势免了舒贵太妃的请安,重大节庆也不再设舒贵太妃的位子,永寿宫如今竟如封宫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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