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柔则这厢是彻底恨上了朱宜修,却不想想分明是自己勾引妹妹的丈夫在先,现在的她完全被仇恨迷惑了心智,只想着要向朱宜修复仇,根本没有想过,真正能让她陷入如今这个境地的人到底是谁。
昭阳殿里,端妃把这半月来六宫事务的处理情况像朱宜修一一禀报后,朱宜修满意地点了点头,“妹妹做得很好,本宫很是放心。”
端妃欠身恭顺道:
“都是娘娘教导有方,嫔妾和众姐妹无不仰仗娘娘庇佑。”
朱宜修颔首道:“有妹妹从旁协助,本宫也能高枕无忧了。如今离本宫产期还有不到一月,想来宫里少不得有人犯糊涂的,”她抚了抚高高隆起的腹部,“这后宫本是让皇上舒心愉悦的地方,皇上要顾着前朝,日理万机,若是回到后宫不但不能放松精神,反而还要再为后宫忧心可怎么行呢?”她抬起眼看着端妃,“本宫的背后就交由妹妹了。”
端妃抬头看朱宜修,那时一种自己从未在她眼中见到过的东西,端妃不知道该不该将之称为信任,但是现在的自己是想要相信这份信任。
端妃肃容起身,“娘娘请放心,有嫔妾在,拼着这条性命,决不让人脏了昭阳殿。”
时间很快到了九月,朱宜修的产期一日一日近了,因着前世的经历,玄凌知道这一胎必是皇子,心中也格外重视。产婆乳母自不必说,皇子身边需有的衣物玩器,因着朱宜修月份大了行动不便,皆由玄凌和端妃亲自挑选。太后也派了孙竹息每日前来问候询问,六宫上下无不知晓皇后腹中这一胎是何等金贵紧要。
这一日下了朝,玄凌并没有翻谁的牌子,径直去了凤仪宫。夫妻两人一起用了晚膳,见玄凌有留宿的意思,朱宜修心中又是欢喜又是犯难,自己现在即将临产,无论如何是不敢侍寝的,可是总不能让皇上摸一宿自己的肚子吧,便要请绿头牌来。可玄凌无论如何不肯回仪元殿,他摸摸朱宜修的头,“何必成日里想着那些贤后贤妻的酸话,朕不过跟寻常百姓一样,妻子有孕了想要陪在身边而已,这样一味地把朕往外推,可不怕朕吃孩子的醋么。”说着一把握住朱宜修的手便不肯放开。
朱宜修脸上噌的便飞红了,嗫嚅道:“可妾身身子重,服侍不了皇上……”
玄凌轻笑一声,“你想哪儿去了?朕是那么没出息的人么?”说着他靠近朱宜修的耳朵吹了口气,“还是说,宜修也想朕了?”
朱宜修羞得脸红得能滴出血来,恨得照着玄凌肩膀就拍了一巴掌,“皇上又欺负人!”
“好了好了,朕不闹你了。咱们且歪着,说说体己话儿可好?”
“嗯。”
两人便更衣躺下,玄凌伸手把玩着朱宜修长发的发梢,随口道:“你这头发乌油油的,朕瞧着满宫里谁的头发都没你的好。”
朱宜修羞涩一笑,“不过寻常洗头发时掺些乌发补肾的药罢了。”
“是了,你本是精通医理的。”玄凌忽而想起一事,“只是朕一直不明白,一般姑娘都爱那花儿粉儿的,要学也无外乎琴棋书画,怎么宜修这么喜欢学医呢?”
话音刚落,玄凌感到怀里朱宜修明显地一瑟缩,他忙松开手中朱宜修的头发,“怎么了?可是朕扯疼你了?”
“没……没有,”朱宜修勉强一笑,“只是没想到皇上会问起这个。”
玄凌低头想了想,握住朱宜修的手,“若是不想说,不说也罢。”
“不,”朱宜修像是下了很大决心一样,反握住玄凌的手,“妾身再不想有什么事瞒住皇上了。”她深吸了一口气,轻声道:“皇上也知道,妾身是……庶女。”
“这有什么,母后也是庶出,朕也是庶出。”
“妾身的生身母亲是父亲第三房妾室,嫡母她……大夫人于后院上手段颇多,是以父亲妾媵虽多,诞下的庶子女唯有妾身一个。虽说是姐妹,可妾身其实和姐姐是同日出生的,只比她小两个时辰。只是姐姐是足月而生,而我是八个月早产……”不知不觉见朱宜修改了口不再自称妾身,她眼神飘渺,像是在回忆过去。
“大夫人一直厌弃我们母女,可也容了我们母女活下来,而姐姐,她对我也是极好的。母亲在父亲的妾室中算不得受宠的,她生我时是难产,身子多有亏损,即使这样父亲偶尔还是会来母亲房里。后来……后来,那时我约莫五岁吧,突然发现,每次父亲去了母亲房里,不管是留宿还是小坐,大夫人都会打发人送一碗汤药来说是给母亲滋补身子的。而母亲每次喝下那药,都会痛得直打滚。我那时年幼,还以为母亲是得了重病,但丫鬟仆妇没有一个会为母亲请大夫来。我就想着,求人不如求己。若是没人治得好母亲的病,那我自己看医书学医理,纵然不能治好母亲的病,能减轻些痛苦总是好的。再大些我甚至还想着,给母亲调养好身子,若是能再添个哥儿,也许在朱家底气也足些,腰板也直得起来。可谁知……”
朱宜修说到这里,声音戛然而止,她往玄凌的怀里蹭了蹭,声音里有着压抑的沉闷,“谁知我十岁的时候,她便去了……”
“不要说了。”玄凌用力从背后抱住了朱宜修,“宜修,不要说了。”
第8章
“不!我要说!皇上你不知道,这才是真正的我!十多年来我就是这样过来的,我从来都以为这些话这一辈子都不会跟任何人说,可是我遇到了皇上!我们,我们的孩子也即将出世,所以我更要说!皇上,我是你的妻子啊!皇上,你不想知道自己的妻子真正是个什么样的人吗?”
“唉……你说吧,朕一直听着,陪你。”玄凌的手怜爱地抚上朱宜修的因激动而发红的脸颊,朱宜修试着平静了一下,又继续说:“母亲去后,因为太后要回承恩公府省亲。为免冲撞贵人,母亲的丧事也尽其所能地不了了之,我连为母亲穿孝都不被允许。再后来,再后来的事情,皇上也知道的。太后在我和姐姐中选中了我,成为皇上的妃子,大夫人很是不喜欢却也无可奈何。只是没想到,后来,在我入宫之日的前夜,我心里紧张睡不着,便偷偷溜下绣楼散心,结果……”朱宜修突然咬住唇说不下去。
“结果?”
“结果,我经过大夫人院子的廊下,恰好那天夜里是大夫人的心腹松娘和桂娘值夜,我偷听到了不少大夫人不想我知道的。”
“比如说?”
“比如说,母亲怀着我好端端的为何会八个月早产,母亲为何会产后一直不育,母亲素日饮下的汤药里都有什么……”
玄凌抱住朱宜修的手越发紧了,“是朕不好,不该提起这个,害你伤心。”
朱宜修没有回应玄凌,她的肩膀微微颤抖着,很快玄凌感到手臂上一阵温热,他知道是她的眼泪,“睡吧。朕总在你身边的,你再无须担惊受怕。”
九月初五,朱宜修在昭阳殿产下一子,玄凌大喜,当即为皇长子取名予泽,六宫上下俱赏一月月例,凤仪宫上下赏三月月例,披香殿上下赏两月月例。玄凌本想直接封予泽为太子,又怕这样做太过惹眼,让予泽从襁褓之中便成为众矢之的,故而只是当场赐名,让六宫知道自己对这个孩子有多么宠爱。朱成璧得知消息后也欣喜非常,有了这个孩子,作为皇子外家的朱氏在朝中也算站稳了脚跟。为免陶氏再生祸乱,朱成璧特意以皇后产后体虚无力见客为由,免了承恩公合家觐见请安。
陶氏入夏后本就在玄凌暗卫的手笔下大病了一场,加上七八月那会儿,自己心肝儿肉一般疼爱长大的女儿朱柔则又莫名其妙“被病死”,陶氏深恨不已,心中认定了朱宜修心狠手辣残害亲姐,又连带着把玄凌和太后一并恨上了,恨玄凌吃干抹净就拍屁股走人,恨太后为了扶持出身卑贱的庶女就放任嫡女被残害。如今见朱宜修不但抢走了应是柔则之物的凤印,竟然还一举得男,地位稳如磐石。刚一听到玄凌差了李长来报这个消息,本就是勉强从病榻上起来接旨的陶氏怒火攻心,嗓子一甜,便是一口血喷出。一旁的承恩公吓得跳将起来,随手一块帕子便捂住了陶氏的嘴,一面大声对下人们说:“夫人听闻好消息,喜欢坏了!快扶夫人回房歇着,上安神汤!!”
他顿了顿,又对李长道:
“公公莫要见怪,八月间小女柔则刚刚去了,内子身子一直不大爽利。如今这么天大的好消息,内子一时高兴坏了,失礼之处,请公公多多包涵。”
李长心里早就不能更加鄙视陶氏,只是见承恩公还有点理智,知道维护承恩公府的体面,心中倒是越发不解,这朱老公爷看上去不是个糊涂人呀,怎么会养出朱大小姐那样扬州瘦马般的女儿来?想归想,面上却仍旧春风满面,“公爷言重了,公爷是中宫亲父,皇子外公,咱家才是要请公爷往后多多提携呢!太后娘娘之意,也是让夫人多多保重身体,进宫请安便免了。既然夫人玉体违和,咱家也不多叨扰府上了,这就回宫复命去了。只不知公爷可有什么话要带给皇后娘娘,咱家愿为公爷效劳。”
承恩公犹豫了片刻方道:“请公公转告皇后娘娘,娘娘诞下皇子辛苦了,请娘娘好生休息调养。再来……”他沉吟许久,终于还是说了出来:“请娘娘看在骨肉亲情份上,多多关照柔……她族妹宛宛,莫让她太受了委屈。”
端妃回到披香殿后总算是松了口气,皇后出月之后六宫之权还是还给她吧,自己也得花点时间好好调养身子了。这一次皇后产子自己护持她们母子平安,着实出了一番大力,相信看在这个份儿上她将来也会许自己有个孩子吧。深宫寂寞,自己总有一天会老,而帝王身边是永远不会缺少年轻鲜艳的花朵的,只有孩子才是真正属于自己的。就算皇上不会因为孩子多念几分旧情,等到自己人老珠黄的时候,也算有个念想、有个盼头、有个依靠。
“娘娘?”吉祥见端妃有些发呆,出声问道。
“嗯?”
“那个费氏奴婢已经偷偷放了出来了。”
“她可有去哪里么?”
“奴婢使了小刘子跟着她,似乎是去了仪元殿方向。小刘子现在还守在仪元殿外。”
“仪元殿?不可能,不会是皇上!你也看出来皇上有多看重皇后这一胎了。”
“娘娘,仪元殿里是只住着皇上一个主子,可保不齐有些不是主子的人也动了不该动的歪心。”
“你的意思是?”
“娘娘怎么不记得了,六月立后那日,仪元殿茶房不是新进了一位妾身未名的主儿么。”
端妃眼中闪过一丝轻蔑,“我道是谁,你说那位朱氏么?哼,说妾身未名你真真是抬举她了。面儿上她是云英未嫁,可谁不知道皇上早就幸过她了,也不知道她每日是怎么觍着脸仍作姑娘打扮的!”
“依娘娘看,费氏该怎么处置?”
“今次本宫严加防范,亏得让产婆们进产房之前都在咱们监视下单独沐浴更衣,不然真让她把附子粉混进皇后的汤药里,后果简直不可设想。可是那费氏咬死了是别人陷害于她,一旦声张起来只怕惊动皇后,会影响她顺利生产,故而本宫才只让你们堵了她的嘴丢进柴房里。抓住面上一颗棋子算不得什么,得把背后之人揪出来才算有功。”
“所以娘娘才让奴婢假称与那费氏是同乡,好心放了她出来。”
“不错,谋害皇后罪名滔天,寻常好处收买不了费氏,必然是有了什么把柄在幕后指使人手中。费氏下毒不成,必然会重新去跟幕后人接头。咱们的人便可趁机一网打尽。只是没想到会是朱氏。”
“朱氏又如何?她们姐妹相残本与娘娘无关。”
“本宫倒是想要直接捅到皇上面前,只是不知皇后心中到底怎么想的,且上头还有太后看着呢,怎容得下朱氏出了谋害皇后皇嗣这样天大的罪名……太后……不对!本宫错了!”
“娘娘?”
“本宫怎么忘了还有太后,太后最初把朱宛宛放在披香殿就是要本宫保全她的性命。如果本宫把她推向死路,就算皇后喜欢了,太后也容不下本宫!可如今既已发现,若不如实禀报皇上,只怕他日皇上知道了要和本宫秋后算账,此事须得推干净才是。”
端妃记得在地上来回走了一会儿,忽然莞尔一笑,“皇上眼下在何处?”
“应当还在昭阳殿。”
“这次皇后娘娘诞育皇长子,咱们披香殿也是出过力的,皇上不是下了旨意披香殿上下赏两个月例么。朱宛宛也是咱们披香殿出来的人,你去替本宫传她来披香殿领赏吧。”
“是。”吉祥福了福,转身准备出去,又被端妃叫住了,“且慢。”
吉祥折回身来,“娘娘有何吩咐?”
“不用你去,随便差个内监去传话即可。”
吉祥会意,“娘娘放心,奴婢自会办好差事。”
芳若看着跪在地上花容失色的朱柔则,眼神扫过她身旁倒在血泊中早已气绝身亡的那个妇人,心中烦闷不已,这要只是鸡毛蒜皮般的小事,自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权当没看见也就罢了,可一旦闹出人命来,实在不是自己能遮盖得住的。本来自己是觉得面前这位朱姑娘是皇上的人,就算有朝一日皇上厌弃了她,自己做奴婢的面上也断然不能随意慢待了她。谁知她竟惹出这般祸事,自己一问她就哭哭啼啼个没完,实在让人心烦!
芳若失去了耐性,懒得再理会朱柔则,直接走出门外,喊了几个宫女过来令她们看守住朱柔则,不许她自尽或者掩藏血迹凶器,又换来殿内素来腿脚快的小太监小何子过来,“去知会李公公,就说咱们这儿出了命案,请李公公讨皇上示下。”
小何子惊得瞠目结舌,“姑姑,今儿是大皇子诞辰,谁这么胆大敢在今日行凶?这不是明着要找皇上和皇后娘娘的晦气么?”
芳若朝茶房的位置努了努嘴,“还能有谁?不就是那一位么?”
“这个朱姑娘真是,进宫到现在都没有消停过!”
“可不是么,”芳若冷笑一声,“皇上这几日为了皇后娘娘临盆的事儿忧心不已,连着几宿都没睡好觉,这种时候出事……自己作死,咱们能够什么办法!”想了想,芳若又道:“让李公公徐徐地说,仔细皇上龙颜大怒把咱们都牵连上。”
小何子刚冲出仪元殿,便被在仪元殿外蹲点儿的小刘子扯住了,“小何哥,这是怎么了?火急火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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