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黎瑭也会记得这样琐碎的喜好。
江瓷一怔。
他背脊挺直舒展地坐在木椅上,神情一如往常的淡,手里摩挲着小小的酒杯,看不透再想什么。
直到坐在黎瑭身边,江瓷才有些恍惚。
他们的关系何时变成了这样,曾经可望而不可即的人, 就坐在她咫尺之遥的距离里。但她的心却不在滚烫了……
江瓷笑着走近,柔声道:“殿下。”
女子娇嫩的柔夷微微交握着,那日刺客行刺时被她抓伤的手腕早已结痂,不知她的如何了?
黎瑭从袖中拿出一瓶药,递到江瓷面前:“拿去。”
江瓷接过:“谢殿下。”
听她一口一个谢,黎瑭不悦地皱起眉,淡笑道:“装得这么客气干嘛?”
他漆眸满是亮光,带着揶揄和促狭,似是能将她心里的心思全部看透。
江瓷一撇嘴:“已经曝光的细作还算殿下的手下吗?那自然得客气点。“
一听她这没良心的话,黎瑭忍不住冷哼一声。
”你知道其他被曝光的细作是何下场吗?“
江瓷眸光微冷:“死路一条呗,还能是何下场?”想到什么,她抬起娇艳的桃花眸,睨着黎瑭:“那殿下为何不杀我呢?”
江瓷玉手撑着下巴靠近,似是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眸子一亮:“……是因为喜欢我吗?”
黎瑭侧过头,没正面回答她的问题。只是捏起一块糕点,塞进江瓷的嘴中,眉宇中似是有些不耐烦:“哪儿那么多废话……”
江瓷哽了一下,见黎瑭转过头去,神情依旧淡淡的,可耳垂却红了些许。
他手背骨节清晰,青筋的脉络分明。
身旁久久没有声音,黎瑭转过身,便见江瓷嫌弃地将糕点吐出,又用锦帕擦拭着唇角,生怕刮花了唇妆。
她嘴旁还有一丝碎屑,黎瑭微微凑近,捏起女子精巧的下巴,温厚的大拇指腹轻轻略过。
女子眸光干净又纯澈,偏生得个媚颜桃腮,勾人得紧。黎瑭眸光微暗,忽然哑声问:“气可消些了?”
江瓷微怔。
黎瑭亦是有些堂皇,他自小聪慧,唯独在感情这件事情上,迟钝许多。就像如果他早些意识到自己的心意,根本就不必送江瓷来颍州。
不管真心还是假意,她也表露了很多次心意,可他偏偏视而不见。
如今只想依着她的想法,让气快些消下去。
江瓷看着黎瑭深邃的眉眼:“没消的话怎么办?”
黎瑭似是认真想了想,漆眸定定地望过来:“那便只有抢回去了。”
江瓷:“……”
*
定主游鸳分两日,这是头一回在第一晚上便挂了如此多的珠玉锦缎。江上的大风刮过,将锦缎吹得猎猎作响,随风摇晃,日轮西沉又东升,再次西沉时,这江畔旁早已汇集了比昨日还多的人。
第二日的定主游鸳大会方为正式,每位花魁都会献出自己的看家本领,这放到平时可是根本没有机会瞧见的……
江畔的大圆台此时已经帷幔舒展,随着江上的分飞翻。
孟易柏坐在高台雅座之上,觑了一眼一旁的黎瑭。一个曝光的细作肯定是被琉周国放弃了的……那这人的身份是什么呢?跟他一眼为色所迷?
孟易柏无所谓地往后一靠,管他的呢……父皇总想着吞并颍州,可那有那么容易……一想起那些事孟易柏便烦躁得很,扇扇子的速度也快了些许。
铜锣别狠狠一瞧,冗长而嘹亮的声音在耳边回响,紧接着一道如月的窈窕身影缓缓走入大家的视线。飘絮抱着自己的琵琶,亭亭地坐到舞台中央。
此时正值日落西山,光线并不强烈,却恰恰好地为美人渡上了一层瑰丽的光。
江畔顿时一阵拥挤喧嚣,伸长了脖子想瞧一瞧。
不少人在一旁开始买马,赌谁能成为最后赢家。
激昂的乐声过后,交织着绵绵愁愁的思绪,似是少女的低声哭泣,紧接着,乐声变得欢快,如同见到了心爱之人,乐声混杂着江水的声音变得庞杂了许多,古筝、笛子的声音加进来,飘絮姑娘将琵琶高高抛起,她也随之高高跳起,琵琶被一旁舞姬接住,美人常常的水袖看似柔和实则有力,她打在一旁的鼓面之上,身姿轻柔飘逸。
舞姬们举起一面长长的白纸,飘絮两只袖子如同成精了一般,自如地在白绸上画出了江河的形状……
孟易柏亦是瞧得津津有味。若不是突然窜出来个江元笙,带这个飘絮回去,似乎也不错……
随后十四个表演皆是精彩绝伦,引得看客们纷纷解囊,琼楼的小厮们跑上跑下,江上的长绳又挂了无数条锦缎。
“太精彩了今年的表演!”
“是啊!那岸芷姑娘也是不俗,最后那花瓣已展开,真跟活的似的!”
“我还是最喜欢飘絮姑娘!那琵琶谈的真是出神入化!”
“那江元笙还能又什么本事?”
“不知不知……”
正说着,一道轻灵悠远的古筝声音传来,众人朝那高台看去,便见一道身着靛蓝色飘逸羽纱长裙女子从帷幔的最高处而下。
她蓝色的裙摆被高高扬起,雪白的玉足在红色的帷幔上轻点,竟是如同飞一般的缓缓而落。
她跳过这舞给自己看,那时的她香汗微湿地瞧着自己,问:“孟易柏会喜欢,殿下会喜欢吗?”
那眸光所及之处,无人不被她惊艳。
女子轻巧地似是会飞,走到红纱尽头时,众人以为她会落地,谁曾想她玉足在纱上轻点,纤长的手臂自然地延伸而出,从低处看去,那一刻她似是跳进了天边的红日里,触摸到了天上的云彩和月亮。
挂锦的人蜂拥着往前,纷纷喊着江元笙的名字,
女子身姿柔软至极却不失力度,每个动作都透露这轻灵和妩媚,不经意间望过来的眼神似是能勾人心魄,她长袖一挥,在原地旋转,蓝色的裙摆随之舞动。勾勒出那凹凸有致的曼妙曲线……
看着孟易柏一热。
古筝的声音一听,女子香汗淋漓,优雅地行了个礼。
眼眸亮晶晶得,似是瞧着自己这边。
陈贤意走到孟易柏身边:“殿下,江姑娘是不是再看你?”
孟易柏摇着扇子。语气中有些止不住的得意:“可能吧。”
没对啊……怎么细看又不像呢?
陈贤意往后面一瞧,对孟易柏道:“江姑娘好像在看那位公子……”
孟易柏:“……”
江瓷的出现彻底将定主游鸳大会推向最高潮,无数人开始挂锦,琼楼实时告知,如今挂锦最多的便是江元笙和飘絮。
江元笙一万三千八百八十三条,飘絮一万一千一百□□条!
“我就说是江元笙赢!!”
“来来来!拿钱拿钱!”
就在众人以为尘埃落定之时,身着玄衣的男子忽然抬手,道:“飘絮,再挂锦三千条。”
飘絮瞧去……眼眶微红。
“那人谁啊?!”
“这么财大气粗?!”
孟易柏站起身:“江元笙!挂锦一千条。”
玄衣男子脸色微沉:“飘絮,挂锦一千条。”
两人就这么僵持了一会,孟易柏是实在拿不出多的了……玄衣男子亦是。
一道低沉的声音缓缓响起,却如惊雷一般在耳畔炸响:“江元笙,挂锦三千条。”
此时能出千条以上的贵客早已被榨干净,那还有人动辄便是三千条?!
琼楼老板沉吟片刻,听小厮前来汇报,朗声道:“我宣布!此次游鸳之主为——江元笙!!”
无数烟花腾空而起,在天际绽放出绚烂的色泽。
比上一世还是热闹而盛大的场景,高台之下人山人海,皆是目光灼灼地瞧着自己。
吸引大家纷纷为定主游鸳砸钱的便是前三名,可以和游鸳之主双向选择……然后得到游鸳之主的第一次。
琼楼搂住看着江元笙,朗声问:“游鸳之主,为你挂锦最多的为李公子、孟公子和何公子,请问你选谁?”
孟易柏不自觉地呼吸紧促了,陈贤意亦是,他小声问:“她会选殿下您吗?”
孟易柏胜券在握地瞥了黎瑭一眼:“当然。”
他给出了那么真心实意的好处,甚至愿意为了她遣散其他妾室,有何理由拒绝呢?
难不成旁边那公子,还愿娶她为妻不成?
黎瑭亦是瞧着灯火辉煌处的那道倩影。
江瓷红唇轻扬:“我选李公子。”
哪怕是意料之中的答案,但真正在她当着百千万人面前说出这句话时。黎瑭却有些可惜,没有用自己的真名。
孟易柏一把锤子狠狠扔在铜锣之上,气急败坏怒喊道:“江元笙!!你胆敢骗我!!”
江瓷淡淡瞥了孟易柏一眼,在侍女的带领下,缓缓回了琼楼之内。
孟易柏从高台下去,直接逆着褪去的人群挤上去,好不容易走进琼楼之内。江瓷已经站在楼梯之上,一如初见的惊艳。
身侧的男子长身玉立,漆眸看过来满是冷意,气质逼人。
孟易柏怒道:“你昨日答应的话全忘了?!”
江瓷摇头:“没忘,公子。”
瞧她如此淡然自若的模样,孟易柏更是怒火攻心:“你故意诓骗我?!为何?!”
女子红唇轻扬,明明带着笑,吐出来的字却个个带刀:“元笙癖洁,嫌脏。”
第42章 . 殿下,我教你 殿下,但这一世,没得选……
嫌脏……
淡淡的两个字却如冰刀一样悬空砸下来, 孟易柏随了老皇帝,自小风流成性,自打成熟之后, 府内姬妾不断。可天下男人谁不是如此?他乃一国太子,后宫佳丽三千人又有何不可?谁人敢因为这事儿置喙他?
一个艺妓而已, 却对自己说脏。
但其实江瓷早就、早就想这么说了, 死的时候死在他手里那会,她就嫌弃他脏。
将她带回府中, 虽经常留宿她的殿中,但也时不时去其他妃子的殿内, 玩些奇怪的花样时,江瓷就嫌弃他脏。
江瓷受不了他的奇怪要求,恼了几次,他却嫌弃她古板。
但江瓷不古板, 她只是厌恶孟易柏的触碰, 太脏了……
孟易柏唇角微够,满是嘲讽:“一个入了奴籍的贱妓罢了?说本公子脏?”
江瓷还未说话, 身侧的人忽然一笑,声音淡淡。
“姑娘嫌你脏也是理所应当的, 谁知公子身上有没有什么——脏病。”
他吐此轻,但字字清楚, 唯独在最后两个字上加重了力道。满是嘲讽。
黎瑭从手中摸出一瓶药水蘸取在指腹,指尖划过她的肩头的奴印红斑,那印记随之化去,露出肌肤本来光滑白嫩的模样。
黎瑭淡淡道:“元笙姑娘,是千宠万爱长大的金枝玉叶,嫌弃你脏, 不该吗?”
他这话说的……江瓷都要信了。
可她却忽然想起小时候。黎瑭刚带她回王府的时候,她害怕又胆小,时时刻刻都要跟在黎瑭身边,确实不像个奴仆,倒像是府里的小姐,黎瑭甚至还给她配了丫鬟。那个时候,黎瑭教她识字、带她去放风筝、去看灯会……
上辈子江瓷觉着黎瑭待自己不同,多了几分旁人绝无的亲近。如今想来,不过是那会自己年幼,正逢殿下无聊,添个玩伴儿罢了。哪有什么亲昵……
毕竟她还是被送去敌国太子的榻上,死在了异乡。
她本就穿着薄衫,肩头的布料更是少,那白玉般的肩头带着指腹摩挲后的红,愈发的动人……孟易柏眼神微凝,竟是一时忘了生气。
瞧着他目光愈发怪异,黎瑭这才反应过来这人是如何下流,这样都能想写风花雪月之事,当即沉了脸,挡在孟易柏面前,垂手牵住了那道柔夷。
陈贤意打量着孟易柏的神情,却见他从未有过的冷静。
但陈贤意知道,这恰恰说明孟易柏动了真怒。依依向物华 定定住天涯
他气儿都不敢大声喘,默默地站在身后,却忍不住望着楼梯上的那道身影。
可惜了……但也没办法了,陛下命殿下今晚启辰回明夏国,哪怕殿下再不甘心,也没办法了……
黎瑭背影高大宽厚,大大的手掌将自己的手完完全全地包裹住。
江瓷瞧着他,思量着……
殿下一生矜贵,不染凡尘……难道真的……为她动了凡心吗?
江瓷一向对自己的魅力自信,可放到黎瑭身上,却不敢说个确定。他看不透猜不透……
雅间缓缓打开,黎瑭转过头,却见她怔怔地望着自己,柔和的琉璃白玉光洒在她细腻的脸色,散发出一种格外柔暖的光,那潋滟的桃花眸妩媚有神,丰润的唇微张……
他不是重色之人,但每次瞧着她时,无一例外地会在这过于惊艳的皮相上停留几瞬。
黎瑭淡声问:“怎么了?”
江瓷抬眸看着他:“就是不知道……”
她是真的在疑惑:“殿下为何愿意陪我参与这场闹剧?”
他直接将刀架在她脖子上,或者直接下令命人带她走,她又能如何反抗呢?可偏偏,他竟然同意了……还砸了上万两……
这样的做法,江瓷几乎都要以为殿下对自己情根深种了。但他总是眉目淡然,哪像半分有情的模样。
黎瑭没答,只问:“等琼楼给你的银子到手之后,我们便回琉周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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