镖局那些人,光是块头大,功夫并不高。
“运不出去,我们就不往外运,反正都是晒干的药材,也不会坏。”江瓷道。
江瓷当晚便和戚群去乌兹国选了不少人回来,训练好之后已经过去了三个月。
出发前夕,雁寻送来了一大批刀。
江瓷仍旧不放心,又派人去打听了几番。那山匪如此嚣张,多半是当地官员失责。
第三天傍晚便收到了消息。
“什么?!”泠月不敢置信地站起身,“附近所有山头的山匪全被绞了?!”
这么大手笔!
谁能……还能是谁呢?……
泠月一顿,忽得想起一人。缓缓坐下去,看了眼江瓷的神情,没在说话。
江瓷摸了摸手里的猫:“明晚,便运药出去吧。”
*
安宁的日子没过上半年,东境便爆发了有史以来最猛烈的一次大战。
明夏国太子被杀,举国震惊,皇帝气得引发旧疾……
黎瑭没算错,琉周国几乎举全国之力反杀,即使他有所准备,也打得有些吃力。
但这次定不能输。
若不给明夏国一个彻彻底底的教训,边境将再无安宁。
他早已策反明夏国的盟国,诱敌深入……
但即便如此,明夏国此次派出的兵力已经超出他预计的范围。
士兵死伤惨重,粮食和药材皆是紧缺。
是夜。依誮
黎瑭站在山坡之上,眉心早已拧成了一个结。
“殿下!!殿下!!百姓们自发送来的药材到了!全是我们需要的!”冬奎激动地跑到黎瑭身边。
“带我去看看。”黎瑭转过身,随着冬奎下去。
一道瘦高的身影立在营帐门口燃烧的火把之下,一见他来,低低地叫了一声:“殿下。”
黎瑭一顿,又走上前,一共十辆马车,装满了药材。
戚群道:“战乱时候,被殿下绞杀的山匪又猖獗了,只有我才能送过来。”
黎瑭点了点头,沉默地看着那十辆马车。
戚群微微颔首:“告辞。”
黎瑭看着戚群的背影,忽然问:“她还好吗?”
这一仗又是一个多月过去了,他只知道她现在的医馆,已经在颍州开了一家分号了。是百姓口中口口相传的神仙医术。
戚群点了点头:“嗯……这药材,是她让我专门送来的。”
也是神奇,自那之后,僵持了数天的战局被轰然打破,黎瑭带着一千骑兵,深夜突袭,烧了对方的粮仓,毁了兵器库,一声冲锋的号角在夜半突然响彻天际,无数士兵从暗夜里涌出,
将明夏国的大军彻底打败。
战胜的那一夜,黎瑭举着鲜血淋漓地长剑,坐在高大的马匹之上,听着众士兵嚎叫般的欢呼声。
没有个二十年,明夏国气数难以恢复。
这一战,至少是几十年的安宁。
他呼吸粗重地喘息着,凝望着边境的血月。
两次大捷,早已奠定了黎瑭无可动摇的地位。
回京那日,京城百姓纷纷前去迎接,只为一睹太子华光。
皇帝早早让贤,至和三十五年三月五日,黎瑭登基。
登基那日,江瓷站在明和医馆的屋檐下许久,泠月走出来,撞了下江瓷的肩膀:“想什么呢?”
江瓷轻轻一笑:“祝贺这琉周国。”
泠月疑惑道:“什么?”
江瓷瞧着京都的方向:“他们将拥有,最贤明的帝王。”
第70章 . 真巧啊殿下…” 当初逃婚的……太子妃……
江瓷所料确实, 登基不过三年,彻底平定边境战乱,周围邻国无一国赶来侵犯, 军力甚至强过前朝最强盛之时,史学家记载, 河清海晏, 有开太平盛事之兆。
但大臣们唯一着急的便是,登基三年, 陛下的后宫竟无一位妃子。
哪怕往前数十几代帝王,何时有过这种事情。
天子无子嗣, 这国家便无气数。
虽陛下正直壮年,但往常的帝王早已妻妾成群,子嗣颇丰。后宫空空荡荡,万无这样的道理。
头两年还好, 新登基的帝王整日忙于朝政, 大刀阔斧地修整,可这都成效显著了, 陛下还无半分选妃的念头。
这多少家年纪正合适的秀女等着,说了几回, 都被陛下推脱。
虽大家也能猜出几分原因是何,但终究还是难以理解, 难不成为了一个女子,一辈子不成婚生子吗?
雪落了一地,鹅毛般的大雪纷纷扬扬地洒落,冷风一吹,晃悠地飘出去好远。
哪怕打着伞,黑色的披风上仍落了薄薄的一层雪。
太上皇不喜皇宫, 早早退位之后,便住在了京郊雪行殿中,出门便是御花园,整日垂钓、下棋、打猎,倒是把所有事儿全甩给了黎瑭。
“太上皇在垂钓呢。”行至湖中的小亭,冬青瞧了瞧半倚在船廊旁,身上已经盖了一层雪的太上皇,对黎瑭小声道。
他取下伞,将上面的雪抖了抖。
黎瑭坐在凉亭的石椅上,问一旁侍奉的高公公,却没急着叫父皇过来,自顾自地斟了一杯热酒,热气袅袅腾升,鼻尖萦绕这一股清冽的酒香。
这湖心亭太冷,冬青怕黎瑭冻着,忙命人将火炉子端上来。
他一身白色大氅,仍旧是初登太子之位时,太上皇赏给他的那件。只不过那会的陛下,年轻气盛,锐气逼人,这会儿穿着,眉宇沉沉,三年的至尊之位,将他打磨得如同一颗浑圆温静的玉石,只坐着便给人无形之中的压迫。
直到宫女们将膳食端上来,太上皇才悠悠起身,抖了抖身上的雪,埋怨着走进:“一条鱼儿也没上钩。”
黎瑭站起身,扶着太上皇坐下:“也不怕冻着。”
他气质如今愈发内敛,是天下百姓盛赞的贤帝。
太上皇欣慰地拍了拍儿子的手:“想不想钓鱼?等会儿吃完咱去钓。”
黎瑭摇了摇头:“您知道的,我不喜欢钓鱼。等太久了……”
难熬。
太上皇接过一见干爽的大氅穿上,坐在店了狐毛的石凳上。
“你说你没耐心,”太上皇倒了一杯酒在黎瑭杯中,“又为何等一个人等了三年?”
见黎瑭沉默,太上皇心里暗叹了口气。
“父皇不是逼你,你是皇帝,很多事情变由不得你任性……”
“父皇……”黎瑭忽然温声打断他。
太上皇抬起头,便见黎瑭望着湖面的尽头,山脉连绵堆叠,其上一条白线,被日光照得浅浅的。
他鼻骨高,眉骨亦是生得好,便显得眉眼愈发深邃。
“我不是再等她。”
太上皇调笑道:“这全天下谁不知道当今的皇帝是个痴情种,为了个逃婚的女人,守身如玉?”
虽话语不严肃,但难免带了几分怒意。
“你救她,将她带回宫中抚养长大,还只身犯险去那雁回城中将她救回来,你是堂堂太子!就算犯了错,有那处对不起她!也做得够多了!她也该消气了,”这事儿在太上皇心中亦是堵了几年,如今一说起来便是滔滔不绝,“若她心里真的有你,这么些年也早该消气了!可现在别人闲云野鹤,当着老板娘,哪有半分心里有你的模样?你又何必还如此念念不忘呢?”
黎瑭紧紧地闭上眼睛,掩住眸中已经开始泛滥汹涌的情愫。
冬青听着,不免朝黎瑭瞧去。
当了皇帝之后,愈发沉默寡言、常年见不到笑脸,情绪从不在脸上显露半分的人,也只有在听到和那个人有关的事情时,才会一次又一次地失控。
见黎瑭不言语,太上皇把筷子一放,站到黎瑭面前,沉声道:“你说你不是再等她,那是在作何?”
他当然不是再等她。
等,是要归来的人。但江瓷不会的。
可如果他选了妃子,他便更没有资格再站在她面前。
“人心都是肉长的,何况是曾经对你用情至深的人,”见他这模样,太上皇叹了口气,拍了拍黎瑭的肩膀,“既然放不下,便再去试试。”
湖心的风骤起,吹落了堆在亭上的雪。
黎瑭眼睫一颤,缓缓接住一朵飘落的雪花。那雪花凉凉的,美极了,触及他温热的掌心,缓缓化成了一点水。
*
“瓷儿!”小娃娃奶奶地叫了一声。
站在屋檐下的姑娘缓缓回过头,明眸皓齿,妖媚妍丽,比那雪上红梅还要惊艳灵秀。
江瓷走上前,勾了勾小鱼儿的鼻子:“你娘亲呢,怎么一个人跑出来了?”
小鱼儿委屈巴巴地靠在江瓷肩上,眼眶红了一圈,口齿不清地说着:“爹爹颤、缠着娘亲,鱼儿没有人陪。”
小鱼儿的眼睛和泠月一样又大又圆,鼻子又像连清,秀气直挺,生得乖巧极了。
江瓷瞧着他那委屈的模样,赶忙将人抱起,走到医馆中。
连清正找着孩子,一见那小娃窝在江瓷怀中,忙走上前接过。小鱼儿说着不要爹爹抱,可别扭了不到一会,便乖乖地趴在连清怀中。
泠月拉着江瓷的手走到一旁:“衢州的郡守昨儿来找了我,说这颍州打算设一个药监司,说是想找你去当。”
江瓷疑惑地蹙起秀眉:“为何找我呢?”
泠月一开始也疑惑,但如今明和医馆已经是琉周国最大的医馆,各个州郡都开有,江瓷又曾经治好那瘟疫,现在在京郊都还有供奉她的寺庙,在民间声望极高。关键是每一处医馆药材的质量都好,跟江瓷的把关是脱不开干系的。找江瓷倒也合情合理。
泠月小声道:“不知道,反正你去瞧瞧嘛。”
说话间,小鱼儿觉得自己又被冷落了,瞧着两人硕大的眼泪啪嗒啪嗒地往下落。
泠月赶紧上前哄着,将孩子抱过来,拍了拍背。
她回眸,便见小瓷站在窗边,一身淡紫色的暗花云锦流苏长裙,比十几岁时更加婀娜曼妙,脸更是,更妩媚精致了不说,偏生那眸子还是灵气干净了模样。美得叫人光瞧着便觉赏心悦目,不自觉想安静地多瞧几眼。
这些年多少男人前赴后继地追求着,偏生小瓷仍旧不为所动。宛如铜墙铁壁。
她知晓些内情,却也了解的不透彻,只觉得可惜。但她永远是站在小瓷这边的,不想干涉她,便只当好她的家人就够了。
两人约好了今日去铺子里看新料子打出来的衣服,泠月亲了亲小鱼儿柔软的脸颊,将小鱼儿放回连清手中,挽着江瓷往外走。
今儿晚上就是元宵节,必须得穿的漂漂亮亮的。
“听说新来的那匹料子漂亮极了,颜色艳而不俗,你定是喜欢的。”
江瓷点头:“你挑的,定是不错。”
衢州冷,外面大雪纷飞的,连清拿来两件大氅,又递了把伞来。
泠月笑着接过:“连清,中午的酒楼可订好了?”
小瓷不是今日的生辰,却把这一天看的比哪天都重。
连清立刻点头:“放心,你小瓷姐姐的事我敢不放在心上。”
那铺子不远,江瓷挽着泠月的手,踩着雪缓缓走过去。
她往年极其讨厌下雪,渐渐的,那些事情也早放下了……她在雪地里,和泠月一起堆雪人,逗得小鱼儿咯咯直笑。
如今瞧着这雪景,就是想起前世的记忆,也不会有什么触动。
路边停了几个小车,快到上元佳节,这街上摆摊的多了起来,街道上方也挂起了形形色色的灯笼。
江瓷顿住脚,看了眼头顶的灯笼,街头的小贩吆喝着买虎头面具,江瓷回神,瞧了过去。
泠月以为她喜欢,忙跑上前拿了两个。
“喏,”递给江瓷只有,想着小鱼儿也喜欢,泠月忙转身又去买了个小的。
从铺子里出来时,外面便已经天黑了,灯笼一盏接一盏地亮起,这铺子的小伙计搭着梯子挂灯笼,隔着柔光便瞧见立在屋檐下容貌迤逦的美人,脸红了几分,不好意思道:“江姑娘,新年快乐。”
江瓷柔声道:“你也是。”
没想到今日这铺子人这般多,离回去接小鱼儿的时间过了许久,小娃娃脾气不小,定是要闹的。
泠月挽着江瓷的肩膀:“害,生了小孩儿可真不自在,这才出来一会儿,又得赶回去陪那小祖宗。”
江瓷看不到她明贬暗秀,赶紧一推泠月的手臂:“好了,你快去接小鱼儿吧,我直接去酒楼等你们。”
泠月抱怨着往回走:“真是,他爹爹的话不听,非得我去抱他才肯出来。”
她摇着手往回走,江瓷也挥了挥手。
天生逐渐暗透,街上的人多了许久,豆蔻年华的少女难得有机会出一次门,打扮得娇嫩漂亮,在街上像小燕子一样追在一起,惹得街上的少年纷纷瞧去。
几个姑娘打闹到一起,抬眸便见那交织辉映的灯光下,美得虚幻得人影,有些哑然地瞧了半晌,又推推搡搡地拉着跑开。
“好美啊……”
“你们方才瞧见了吗?”
“我还头回见到那般漂亮的人呢!”
“废话,这可是平乐县主,明和医馆的大医仙,当初逃婚的……太子妃娘娘……”
几个姑娘时不时转过头来看一眼,以为自己说的小声,却不知声声都清晰地落在江瓷耳中。
这些年这些话听得太多了,江瓷笑了笑,戴上面具。
走到一旁,挑了盏漂亮的黄色灯笼。
“十文银子!”
江瓷点了点头,拿出腰侧的钱袋将钱递过去,算是时间差不多了……得往酒楼走、
“老板,我也要一盏。”
低沉的声音缓缓响起,江瓷只觉得周遭的声音都逐渐远去,她没有转过身去,只站在原地,听着那声音。
54/63 首页 上一页 52 53 54 55 56 57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