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客人
灯光实在太亮了。
陈风绸的眼神看着她,像一把尖锐的刺刀在心脏上描摹。颜云楚挥手,烛火灭了一半,又太黑了。她就在这暗光中捏了下拳头,然后平静地说:“你,还吃得下饭。”
看来不是很生气。
“为什么不吃。”陈风绸冷冷道,“牛不吃饱,怎么下地干活。这不是你想要的么?”
颜云楚脸色一沉,这阴沉的气氛实在压得她喘不过气,她起身开了窗。
“你来横蛮做什么。”
“我不来,怎么知道你过的这么滋润。”陈风绸学着她曾经那样,阴阳怪气地说,“又是什么第一美男,又是什么青楼小倌。看来我那书里,也不全是杜撰。”
颜云楚喉间一涩,“说正事吧。”
陈风绸啪的放下筷子,冷笑着点了点头,“你要和我说正事。好,说正事。”
他起身,站了一会,说:“托你的福,横蛮要与大应和谈。条件是,大应派人与横蛮五公主联姻。”
“派谁?”
“派谁?你关心这个吗?呵。你想知道我就告诉你。”陈风绸嘲讽地觑着她,“是你想忘掉的那个,恒王世子。”
“不可能。”颜云楚说,“杀掉大公主是以你的名义,你来就是死。”
“我就是来送死的。”陈风绸一脚踢开本本分分立在旁边却让他觉得碍事儿的板凳,“我他娘就是来送死的,我已经死了。颜云楚,你把我杀了。”
颜云楚动了动嘴唇。
陈风绸笑了起来,“你那一枪,为什么不直接射穿我的心脏。为什么要这样一点点杀死我。颜云楚,你好威风,你真的好威风。”
颜云楚晃了一下,她摇了摇头,将脑子里干扰她的东西通通抛掉,她站稳脚,说:“大应与横蛮没有和谈,你来这里也不是为了见我,你有别的目的。”
“我当然不是为了见你!”陈风绸压着怒火,“我以为你今日射我冷箭,是早就认出了我。想不到只是被你当做一个风流债的对象。你打乱了我的计划。”
颜云楚逼近,压抑着声说:“你在找毒库。你疯了!这件事不需要你插手。你赶紧给我回去,回大应,回关羌营。”
陈风绸垂眸冷视她,“你有什么资格命令我。你我现在,大路朝天各走一边,互不干涉。我做什么你别管,你做什么,我也,不会插手。”
说完,便要开门。
颜云楚按住他右肩,沉声说:“你现在出去能去哪里,这里到处都是蛮人,谷泉的人,殇昌的人都在府外盯着。一旦被殇昌知道,你觉得你还走的了吗?”
“我走不走得了干你何事?”陈风绸头也不回,“除了这里,烟花柳巷处处都是栖息之地,我怕没地方去……”
话音未落,颜云楚劈掌袭来,他侧身闪过,她出拳紧逼,脚摆游龙,是颜家拳,快若闪电,变化莫测。光暗,更为这玄妙的脚法蒙上一层神秘的色彩。陈风绸有伤在身,硬接了几招,被逼后退。
他拔出匕首,不再留情。
颜云楚却不给他机会,收了攻势,不讲武德抱住他的腰,她贴着陈风绸的胸膛,听到心跳如擂鼓一般咚咚作响。
“你就在这睡一晚,明天早上我派人送你出城。”
颜云楚说着,抓住他双腕的手缠绕不停,终于打上最后一个死结。
她收回腰间的手,撤身拉开距离,没去看陈风绸的脸色。
又像想到什么似的,拉开他衣领看了眼。胸口果然还上着药,方才打斗,扯动了伤口,纱布上浸了血。
“这么点伤死不了,睡吧。”
说着,将陈风绸往床边推。
颜云楚说:“你睡里面去。”
陈风绸负着手,和那缚着手腕的丝带纠缠了一会儿,没什么用,只能作罢。他心中默念三遍上天有好生之德,抬起脚,对颜云楚说:“脱鞋。”
颜云楚直接推他往里靠,说:“穿着睡。”
我他娘,“衣服,”
“都穿着。”
……
若不是跟着娘亲念了几年佛,凡事比一般人更容易看开,陈风绸此刻已经气死了。
他侧着身,背对颜云楚默念阿弥陀佛。
这个姿势一点也不好睡,但奔波了一天,遭了一天的罪,最终还是在强烈的困意下合了眼。
天亮了,洗漱丫鬟候在门外,领头的月梅敲了敲门,始终没人应。
月梅回头看坐在院里的主子。
颜云楚摆手,说:“开门,直接拖起来。”
月梅应声,开门进去。
隔着内室的珠帘,她在外面喊了声公子,榻上的人翻了个身,又继续睡了。
颜将军有令在先,她们只得低着头走进内室,月梅拉开床帐,拍了拍陈风绸的肩膀。
困意正浓,陈风绸烦躁地眯起眼看了看她们,转身继续睡。
他一侧身,那睡衣半拉着,露出一小节白皙的劲腰。众人急忙撇开视线,月梅开了窗,明媚的阳光照射进来。
“公子,午时了,该起了。”
月梅弯腰将那睡衣牵了一下,指间无意滑过那腰线,凉凉入骨。
陈风绸一下子翻身坐起,看着她们,像是清醒了。
众人便伺候他穿鞋更衣洗漱。
末了,陈风绸背过身拉开衣领看了看胸口的伤,那纱布洁白一新。
药给换了,手也松了,鞋也脱了,衣服也给他换了。他却毫无察觉。
什么时候他睡的这么死了?
陈风绸看了眼合身的衣服,又想起昨日换的那身男装,问:“你们将军府上,怎么会有男人穿的衣服?”
月梅抿唇一笑,又摇头表示不知道。
但她眼中的暧昧太过明显,陈风绸只想咬了自己的舌头。
别管。他不想管她的事。
月梅为他扣上玉带,忍不住说:“公子真是清逸出尘,如临风玉树。”难怪将军肯等着这位爷睡到午时起,她从来没见过府上留宿的男人在辰时之后离开的,“将军在外面等久了,公子快随奴婢去吧。”
颜云楚在院外与人交谈。
那人正是禁军统领屈夺山。
他对颜家拳和通筋松骨棍还念念不忘,今日轮休,一有时间就到颜府。颜云楚不赶他,也不松口,屈夺山总觉得还有机会。
他余光瞥见卧房出来一人,气度不凡,不像他平日见到出入颜府的那种俗物,便问:“这位是?”
颜云楚抿口茶,抬了一眼,说:“一位客人。”
屈夺山:“噢。”
颜云楚口中的客人,有两种意思。一种是真客人,一种是过夜客人。他见这人从她卧房出来,自然觉得是第二种客人,可又见那人眉眼疏离,不屑巴结的模样,便有点拿不准了。
蛮城的传闻里,没说颜将喜欢强扭的瓜吧?这种事情,她一向是你情我愿,好聚好散。
陈风绸出了房门,远远见着颜云楚与一个魁梧的男人同在一桌,没有搭理他的意思。他心中火大,又不好显露,脚下一转,已往别处。
颜云楚看他往南院走了,一副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样子,她招来月梅,低声说了句什么,月梅点点头。
“公子,公子。”月梅赶来拦住陈风绸,笑着说,“这边不是出府的路。”
陈风绸停下了,靠在栏上,瞥着远处的两个人影,问:“他俩什么关系?”
月梅抿唇一笑,只说:“应当不及公子与将军的关系。将军说,公子可以走了,府外为您备了马。”
陈风绸看着她,问:“她没别的话说了?”
月梅摇头。
“出口在哪?”
月梅见他脸色不善,指了个方向,陈风绸长腿一迈,将她甩在身后。
月梅小跑着跟上,说:“公子,将军让您吃了饭再走……不急这一时。”
“吃个屁。”
气都气饱了!
廊上一道气势汹汹的身影走了过去,颜云楚放下茶杯,对屈夺山道:“屈统领随意,我去处理点事。”
屈夺山颔首,倾身看了看方才那人走过去的地方,心中觉得稀奇。
听说颜云楚从来不会怜惜露水情人,晚上过后,任你一哭二闹三上吊,使尽浑身解数也好,都赖不上她。更别提让她一觉醒来多看一眼了。
直觉告诉他,这个人不简单。
……
“吃了饭老老实实上车。你和陈渣约定在哪见面?”颜云楚盛了碗汤,“不告诉我也行。我的人会把你送回大应。”
陈风绸冷冷一笑,“你怎么不送我。”
“容易惹人怀疑。”
他一顿,看着她,“你真的,不送我吗?”
颜云楚说:“我在这里,目送你。”
陈风绸不再看她,低头喝汤。
颜云楚说到做到,还真就站在府门目送马车离开,如同往日,目送那些过夜客人一般。
马车消失在尽头许久,她慢慢收回视线回了府。
蛮城外有座不起眼的小村。
出了城郊,陈风绸解决掉颜云楚的人,到约定的地点和周银繁会合。
周银繁扎着两根小辫,穿着像普通的村姑,挎着菜篮子,在村头候着。她身旁还有一人,小脸裹在头巾里,只露出一双水亮的大眼睛。
周银繁等的开始发神,陈乐湘用胳膊肘撞下她,指着远处。
周银繁揉了揉眼睛,待陈风绸走近了,还在打量他,说:“风绸哥哥,你衣服呢?我给你做的乞丐头呢?”
“说来话长。”陈风绸往村子里边走,“陈渣回来了吗?”
“没有。”
他顿足,抬头看天色,说:“看来是被困住了。”
这个时辰他还不回来只有两种可能。一种是有留下的必要,一种是真走不了。江湖上能用人力困住陈渣的屈指可数,而五公主师从大公主,善用毒。
困住他的恐怕是……
蛮城,还得再去。
第38章 阿楚
“五公主,颜将军拜访!”
姬窈和颜云楚没见过几面,也没什么交情,对于颜云楚的突然造访,不免觉得疑惑。
雅苑内摆了桌茶点,姬窈正欣赏美男舞剑,摆了摆手,示意下人直接带颜云楚到这儿来。
鼓乐声愈渐清晰,颜云楚远远扫了眼池台中舞剑的男子,走近见了礼。
“颜将军坐吧。”五公主命人布茶,“你来的正巧,可有眼福了。”
颜云楚应了声,随她的目光看向台上,沉默的观赏。
一剑舞罢,五公主身心愉悦,问她:“怎么样,是不是惊为天人。”
不及陈璟万分之一。
颜云楚颔首,肯定了她的评价。
五公主方才问:“颜将军找本本宫有何事?”
颜云楚说:“末将来向公主讨个人。”
姬窈蹙眉,“人?”
“昨日猎赛,末将射中的那个奴隶,听说被公主带走了。”
姬窈尚未说话,身后的贴身侍女上前,说:“颜将军,我们公主怎么会抢你的奴隶,你定是被人蒙蔽……”
姬窈抬手示意她闭嘴,看向颜云楚,说:“昨日本宫的确伤了你的奴隶,但并未带他离开。颜将军是听何人说起的?”
颜云楚露出不相信的眼神,问:“公主昨日带回的不是我的人?”
“当然不是。那人现在就在公主府上,颜将军若不信,一看便知。”
颜云楚面露难色。没说看,也没说不看。
姬窈从怀中取出一只紫瓶,命人将昨天那奴隶带来。只要确定那奴隶小腿没伤,就不是颜云楚射中的奴隶。
两个小厮架着人吃力地走来。
架着的那个人好像被抽干了气力,站都站不直,只用一双狼似的眼睛瞪着姬窈。
果然是陈渣。
下人挽起他两只裤脚,都没有伤。
颜云楚站了起来,叹一声说:“看来真不是我的奴隶。”
姬窈说:“没想到颜将军对个奴隶如此上心,那个奴隶不见了吗?要禀明王上替你找找吗?”
颜云楚拱手,道:“叨扰公主了,此事末将自有分寸,告辞。”
姬窈派人送她出府,从座上起来,挑起陈渣的下颚,面露微笑。
“本来不想用药的,想不到你这么倔,本公主把你从死人堆里救出来,你应该对我,感恩戴德。”
陈渣冷冷瞪着她。
姬窈心情大好,她就喜欢这双野性十足的眼睛,比府上那些低眉顺眼、唯唯诺诺的面首顺眼多了。
她吩咐下人:“把他洗干净,晚上送到本公主的卧房。”
……
颜云楚独自回府,偏走了条僻静人少的小路。眼看颜府都要到了,身后时隐时现的脚步却还是没有过来。
她停下,说:“出来吧。”
没人出来,却从不远处传来一个声音,“你去公主府,见到陈渣了?”
颜云楚冷冷站着。
她就知道陈璟不会轻而易举的离开。如今陈渣受困,五公主见过陈璟,他去五公主府一旦被发现整个蛮城都有可能陷入警备状态。所以她才提早去了五公主府。
“他暂时没有生命危险。只是可能,”颜云楚顿了顿,想起她离开时听得到只言片语,“会吃点亏。”
“吃亏?”陈风绸从暗处走过来,他戴着顶斗笠,打扮像个捕鱼为生的渔夫,手上还提着两条活鱼,“五公主,不会是看上他了吧?”
颜云楚嗯了一声。
陈风绸立刻加大步子往前走,颜云楚拦住他,有些奇怪,“你急什么,天还没黑。”
“五公主善用毒,强攻必然不行。我回去准备东西救他。”陈风绸皱眉看了看天色,“这要是平常女子看上渣子,我为他高兴。怎么偏偏是五公主。”
颜云楚嗅到些不平常。
“五公主如何?”
两人并肩走。
陈风绸说:“五公主师从大公主,万一也是剧毒之身,他们一旦发生了什么,渣子必死无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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