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您……”
“好了!”
高邵打断朱琛:“我意已决,你不必再说!”
这段时间,他听朱琛各种劝说都听烦听腻了,不愿意再听,不耐烦挥手,“军师你且回去罢。”
他站起,直接转入内帐。
独留一个无可奈何的朱琛立在原地,那半截子话堵在咽喉不上不下。
许久,他长呼一口气,拂袖离去。
不怕你心狠,也不怕你心胸狭隘,甚至不怕你不聪明,最怕的却是用人不当,还固执己见,不肯听劝。
也罢,既不肯听,他不说也罢!
是夜。
连日来,盈珠都睡不安稳,窗外轻轻被敲了几个,她就惊醒过来了。
“阿珠?”
是赵离忧。盈珠立即披衣开门,把一身黑色劲装彻夜而来的赵离忧迎了进来。
“怎么了?”
盈珠见赵离忧这么晚来还是第一回 ,心里一突突,便见赵离忧轻轻点了点头。
“就在明日。”
赵离忧打开随身带出的地图,这是他们特地描的,用轻薄纸张叠起很小。
“清居山、神永坡、石堡,榆谷军负责西北方向。”
赵离忧手一点:“高邵打算明日动手。”
他语气十分肯定。
从未出征至今,他都一直盯着高邵,离开榆谷后,更增派的眼线,包括同行的其余四名大将。
高邵的大帐就在那里,又没换铠甲没伪装,再怎么隐蔽还是被窥见了,不用多少商议,便能断定高邵要下手了。
“据探,高邵特地使人去探据马口的左岔道了。”
赵离忧冷笑,很明显,这是要堵住他任何迟出的借口。
“这地形很凶险啊。”
盈珠本就看得懂地图,这一年来又经常耳濡目染,一看就看明白了。
“以少博多,前有诸戎铁骑精锐,后有包沿,这地形又凶险,如果在有人放冷箭……”恐怕赵离忧身手再好,也危险万分啊。
赵离忧淡淡:“若孔诚果真听高邵令行事,这据马口不可进。”
“孔诚?”
所以现在关键是孔诚。
盈珠语气有些迟疑,其实孔诚她见过,且不止一次,这人给她的感觉吧,非常正派,性子也直的一个人。
“那我们能不能试着找一找孔诚?”
若是换上别人,盈珠该劝赵离忧准备出走了,但孔诚让她话到嘴边顿了顿。
要不先试一试化敌为友?不行再用备用方案?
却听赵离忧说:“今日傍晚,我去了孔诚帐一趟。”
和齐和颂一起去的,借口是商议明日合作,选在孔诚从高邵处回来之后去的。
二人都不用怎么刻意观察,就能发现孔诚心事重重,就算强颜欢笑也掩不住眸底沉凝。
赵离忧目光转回地图上,一移,瞥向清居山的地形:“西边道距据马口不足十里,一旦据马口戎兵被逼退,必涌向西边道。”
高邵就在清居山。
清居山紧挨西边山,山高林密,道路不宽又无分岔,一旦高邵不敌败退,这就是一个天赐良机。
赵离忧、齐和颂、陶鸿光等人商议后,也觉得机会难得。
“所以如今关键是孔诚。”
若不能说服孔诚,说什么都白搭。
赵离忧点了点头:“他们让我再去一趟。”
确实该他去,不管是身份高度,还是避人耳目的能力。
只是赵离忧说罢,却微蹙了蹙眉。
于他而言,悄悄潜入孔诚大帐不算太难,难的反而是进去后该怎么说。
赵离忧是个很不擅长耍嘴皮子的人,他向来都是一言不合直接动手的,这实在很为难他。
不过之前和陶鸿光等人商议时,赵离忧并没有表现出来,不仅是没有合适人选还是因为他向来不轻易在其他人面前袒露自己的情绪。
也就是在盈珠面前,才这般毫不掩饰。
盈珠稍微思索一下就展颜笑道:“你就这么跟他说……”
盈珠拉着他的手,行至案后坐下,“你来。”
赵离忧随她坐下,侧耳凝神细听。
天际微微白,时孔诚长吁一口气,心烦意乱,闭目半晌,吩咐亲卫打冷水来。
不想余光却见后窗微微一动,竟闪进一条黑影来。
他一惊,一抄长刀猛地站起,正要厉声喝问,谁知那黑影的声音很是熟悉。
“是我。”
声音微沉,清冷淡漠。
竟是赵离忧。
孔诚心神一震,顿了顿,他才问:“离忧,你这是……”
赵离忧缓缓上前两步,他站在不远处,半昏半暗间,他淡声:“我今日来,有事请教孔将军。”
孔诚勉强定神:“请说。”
两人说了什么无人得知,一大早,通宜东的兵寨早就动了起来,黑压压三十万大军已整装待发。
校场最前方的高台上,一身黑色甲胄的俞侯明连环视一圈,下令:“诸将军按策行事”
他锵一声拔出长剑,直指前方:“鸣鼓,进军!”
鼓声越来越急,城门大开。
高邵回头:“诸将士随我来!”
他目光掠过赵离忧,平静暗藏杀意,见赵离忧神色冷淡一如旧,暗暗冷哼一声,随即移开视线,回头一打马,疾冲而出。
赵离忧眸光微微一动,目光落在他的背影上,唇角冷冷一动,也纵马扬鞭的奔驰而去。
潮水般的大军从四方城门汹涌而出,各自奔向自己的目标。
高邵所率的榆谷军,则径直往西北方向而去,兵分三路。
分别冲向清居山、神永坡、石堡这三个要地。
很快进入复杂的地形后,赵离忧就无法再和孔诚包沿并行了,三者分左右先后,各自沿着岔道直奔神永坡。
大军急促的行军,眼看着岔道入口越来越近,陶临咽了咽唾沫,不禁道:“咱们要进去了?”
进去后,就只能一条道直走,没有回头路了。
赵离忧长鞭往前一指,喝令道:“众将士听令,全速进军!”
陶神色冷峻,声音沉稳。
陶临长吐一口气,与诸将士大声应道:“是!!”
三万黑甲军士气势如虹,往前方的岔道口急涌而去。
很快,后方的包沿就接到讯报,登时大喜:“好,非常好!赶紧的,去给将军报讯。”
包沿打发了哨兵飞马去报喜,冷笑一声,今日这神永坡,就是你埋骨之地。
“弓箭手跟上,一旦追去,立即放箭。”
高邵特地给他配了三千弓箭手,强弓硬箭,保证能把赵离忧制住。
他目光转向右边,现在,就看孔诚的了。
孔诚和赵离忧一样,正率军直奔在通往神永坡的另一边岔道上。
一个时辰,岔道过半,副将常硕打马上来,低声道:“孔将军,差不多了。”
该下令大军缓行了,这样等奔出岔道口就正好迟半个时辰。
不想,孔诚却没发话。
常硕登时急了:“孔将军,大将军这回是志在必得啊!”
他们都是在高邵手底下讨生活的,这事一旦出了漏子,必定是没有好果子吃的。
他们不是一个人啊!
常硕急道:“孔将军!你……”
“好了!”
孔诚骤喝一声,打断了常硕的话。
孔诚情绪渐渐平静,目视前方,眸光清明:“我无法为他一己之私,生生陷三万将士于死地啊。”
孔诚声音一厉:“传令!全速进军!务必要在已初冲出岔道口!”
“是!!”
两支兵马快速在岔道上穿行,几乎同时抵达,约定时辰一到,赵离忧孔诚将令一下,当即汹涌而出。
奔入神永坡,果然迎面撞上大股戎兵铁骑。
对方吃了一惊,领军大将立即抽出配剑。
赵离忧长刀斜指:“众将士听令,全力进攻!”
喊杀声震天,两支大军瞬间战在一起。
赵离忧指挥若定,长刀横扫,连斩敌方三员将领,荡平戎骑一大片,竟教鲜卑军胆怯一时不敢逼近,身侧空出一片。
齐和颂趁机打马上来:“包沿快到了。”
赵离忧冷冷一笑:“既然他有箭阵,正好用来先拒敌。”
他传令,立即往孔诚那边收缩靠拢,将左边岔道口外的位置让给鲜卑骑兵,只仅留一些在岔道口前做迷惑包沿之用。
包沿哨兵一探,前方赵离忧麾下仅剩薄薄一层,强弩之末,勉力抵挡着步步逼近的戎骑。
他大喜,当即喝令:“冲出去!弓箭手准备!”
潮水般的兵士再度涌出,岔道口前的榆谷军十分善解人意,奋起杀了一阵,立即往右边退去。
包沿虽然不怀好意,但不得不说,他这个箭阵,对付鲜卑骑兵再适合不过。
包沿慢慢的发现情况不对,大惊大怒,但却不得不立即先命麾下全力抗敌。
箭如飞蝗,鲜卑军实在没料到对方竟突兀配了这么多的箭兵,骤不及防吃了大亏,不得不迅速下令后撤。
赵离忧孔诚抓紧机会,指挥部属连连急攻,将敌军杀得大败急急退出神永坡。
这时包沿打马过来,冷瞥了赵离忧一眼,看向孔诚,他冷冷重哼一声,也不说话,便打马离去。
孔诚没理会包沿,稍稍勒住马,对赵离忧道:“离忧,我不如你。”
换他很可能就要埋骨此地了。
赵离忧没有回话,只是说道:“乘胜追击!”
“没错!”
孔诚只觉胸臆间豁然开朗,昨夜缠绕的烦闷一扫而空,他长刀一指:“我们正该左右夹击!”
话罢,二人一挥手,各自率麾下将士一左一右,往前方追击而去。
赵离忧眯了眯眼:“传令,全力追击!”
鲜卑大军后撤的方向,正是清居山。
那边也有一支戎兵,显而易见,鲜卑大军是要退过去两股合一,以求站稳脚跟。
这正赵离忧下怀,因为高邵就在清居山。
他本来是与一股戎兵交战的,现在又添了一股,骤不及防下,很容易大败。
大败,就只能顺着清居山后撤,仓惶之下,可乘之机就很容易出现了。
赵离忧冷冷一笑,更急急驱赶鲜卑败军,又立即增遣哨骑往前。
第44章 群龙无首
追截到下午,距清居山口约二十多里,前方传来哨报,两支蛮兵果然合二为一,立即站稳脚跟开始反击。
未免腹背受敌,这支合二为一的蛮军立即分出较少兵力先据天险阻截赵离忧、孔诚、包沿三军,而后抓紧时间对高邵暴起一番猛攻。
高邵这边却是还未得报的,猛一下子都被杀懵了,北蛮军突然涨了一倍,在数量呈压倒性优势的情况下,骑兵连续两次冲锋,终于冲乱了高邵的阵脚。
阵脚一乱,士气大减,而后支撑了没多久,高邵大败。
他连忙收拢残兵,急急往清居山逃去。
北蛮大将松了一口气,忙下令,赶紧遣骑兵沿清居山追上去,旗帜纷纷,战马烟尘弥漫,做大军狂追之状,务必不能让高邵折返回头。
这才安心调转马头,迎战赵离忧三军。
赵离忧很快就得了消息,时机已到,视线瞥向清居山方向,眸底厉色一闪而过,他立即招来齐和颂交代道:“这里交给你,我去去就来。”
这里地势险要,双方都能依据,战况不会太激烈。
陶波有一个表兄和赵离忧身形肤色都相似,两人退后避到大石后,赵离忧卸下将甲让他披上,再骑上他的战马提上他的刀,扮作他继续留在此处。
赵离忧卸下铠甲,只着一身玄色劲装,抄上穿云弓和特地准备的箭囊,他脚尖一点跃上高坡,迅速消失在茂盛的林间。
朝清居山败军方向急追而去,大半个时辰之后,他就追上了。
他站在高坡之上居高临下,仔细搜索,很快就发现了高邵。
高邵手臂受了伤,连连骑马仓惶败退,听后方震天的马蹄声又接近了一些,他厉声喝道:“快!全军快跑前行!”
赵离忧抽出长箭,拉开手上的金玉穿云弓。
眯眼,瞄准,他没有急躁,隐于高坡上的灌木草丛随高邵急速前行,不断寻找最合适的角度。
必须一击必杀,下方的高邵一回头,“还不快些!都给我……”
赵离忧眉目一厉,夹住箭羽的右手陡然一松。
箭矢瞬间破空而出,带着疾风,瞬间逼近高邵面门。
这支箭来得太快了,快到高邵只余光瞥到一点寒光的,心下一凛,等反应过来再想避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长箭穿脑而过。
“呃!!!”
“将军,将军!!”
玄色衣角一闪而逝,高邵瞪大眼睛僵直片刻,重重栽倒在地,气绝身亡。
射杀高邵后,赵离忧立即换了个位置。
但他没有马上离开,也没有停,又反手抽了一支箭,挽弓搭箭。
连续七八支箭,将在高邵身边的郑越等心腹大将和可用之人尽数射杀。
扫了一眼,心腹能将皆诛,唯独只剩一个朱琛,却没见人。
他也没有找,因为他早已探知朱琛称病没有来,所以连连发箭射尽目标后,并不恋战,弓箭一收,立即遁入林间,原路折返。
只留下瞬间大乱的高邵军,一时间群龙无首。
通宜,西郊。
一辆马车停在道旁,朱琛撩帘,下车立在坡上。
往北眺望,隐隐能望见远处硝烟弥漫的原野。
那里,是战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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