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砀县军将和诸蛮大军大战一场。
“走吧。”
眺望片刻,朱琛转身,重新登车。
他为高邵尽心竭力十余年,已经算是偿清了高父旧年对朱家的恩德。
朱琛闭目养神,马车摇摇晃晃往南而去。
一场大战持续到次日天明,收兵回城之时已经是午间。
铠甲坐骑均是血迹斑斑的赵离忧等人率部回到西营,先入耳的就是震天哭号。
营房前停了七八架担架,其中一架上,赫然是眉心中箭死不瞑目的高邵。
边上分别是郑越等八员武将心腹的尸首。
“将军?!”
身边齐和颂不可置信的连爬带滚翻身下马扑了过去,哭嚎起来,“将军!将军!”
“可恶的蛮贼!可恶的蛮贼啊!!”
高邵眉心长箭尾羽偏密稍短,一眼就能看出是蛮人箭矢。
齐和颂这么一哭喊,顿时引得陆续返营的大小诸将怒骂蛮寇声一片。
陶临暗道,他齐哥这演技和用词真是绝了!
不过他也不敢怠慢,忙用手肘撑了撑前头赵离忧,一行人也紧跟了上去,一时间哭骂声震天。
高邵战死,并不是一件小事,很快连俞侯及其余四郡将军都闻讯赶了过来。
俞候仰天长叹痛失去臂膀,势要诸蛮付出代价之类的。
于是这件事就在齐和颂的带头说话后,被定性为敌军放冷箭射杀的后,赵离忧耐心就彻底没了。
这事一过,他就立即惦记起了盈珠。
恨不能立即脱身去见她,偏偏这档子破事儿还有没完没了。
赵离忧低头勉强忍耐,又等了一个多时辰,高邵入殓,明连亲自送去并上了香,这事儿才算暂告一段落。
赵离忧立即折返西营,以最快速度进行了清点安抚等工作,已经深夜了,他一口气不歇,立即回营房换衣潜出。
赵离忧脚下越发地快,利索避开几个巡逻兵队,穿街过巷口毫不停顿,无声越过小院院墙。
静悄悄的一进小院内,屋里盈珠房里还亮着灯火。
“离忧!”
盈珠披着一件红色薄斗篷还在等着,一见赵离忧,就忍不住落了泪。
实在是太担心了,毕竟这事太危险了,这两日她根本没法入睡,总是忍不住想赵离忧要面对的凶险。
见赵离忧平安回来了,盈珠高兴的又哭又笑。
“哭什么?你看看我,连伤都没受,一切都顺利,并无多少惊险。”
看盈珠眼泪汪汪,赵离忧慌了,急声说着,又忙伸手去给她擦拭泪水,“莫哭了。”
赵离忧的手白皙修长,用大拇指给她抹去脸上泪,只是常年练武起了茧子,一时不察,盈珠白皙细嫩的脸颊一下子就红了。
他一急,忙收手用袖口去擦。
这手忙脚乱的,盈珠都被他逗笑了,她揪开他的手,“我才没哭呢,都是沙子眯眼睛了。”
她自己抬手两下用袖子抹干净,在赵离忧不知所措间,已围着他转了一圈,仔细查看见他没有受伤,十分满意:“好了,咱们进屋再说话。”
盈珠步伐轻快扯着他的袖子往屋里去,赵离忧也不是外人,盈珠便直接拉着他进里间。
赵离忧顿了顿,挨着床沿坐下,后脊绷得紧紧的。
“怎么样了?舅舅陶临他们怎么样?高邵呢?”
盈珠在他身侧坐下来,赵离忧定了定神道,“战事仍未结束,舅舅他们无碍,高邵已死。”
盈珠仔细听着,闻言顿时大喜:“高邵真的死了?!”
说完怕隔墙有耳,便凑近了,低声问道,“那真的太好,怎么杀的?!”
赵离忧僵了一瞬,便道:“嗯,高邵当时留在身边的心腹,都被我杀了。”
说到这里,赵离忧眯了眯眼:“只是朱琛称病,回营后已不见踪影。”
“难道,他识破我们计策,并劝过高邵?”
然后高邵一意孤行?于是朱琛直接甩手走人了?
盈珠觉得这个朱琛有点谋略,只是不知道如今跑哪去了。
赵离忧淡淡道:“不知。”
反正此人离开已不成障碍了,还省了他再伺机动手。
朱琛知道的太多了,而身为高邵首席心腹谋臣的他短期内号召力还是很强的,未免再生枝节赵离忧本打算回来就设法解决了他。
“不过,既然他走了,那就不管他了。”
盈珠把这事抛在脑后,高兴起来,“一切都迎刃而解了,我们可以放心回榆谷了。”
见她满脸笑意,赵离忧也露出一丝笑:“嗯。”
“那我让大家把东西重新收拾好,准备回去。”
想了想,盈珠又说道:“你多注意安全。”
见她认真关切的模样,赵离忧微笑加深:“嗯。”
“你困不困?几天没睡觉了?”
赵离忧已经两天两夜奔波打仗了,不过他只道:“不困,”他补充一句:“我四更左右回去,你睡。”
“那你在这先睡会儿。”
已经没有了多余的房间,再说这大半夜的在腾房间折腾,不好人其他人发现赵离忧离营的事,索性在她房间凑合一会。
盈珠招呼他赶紧上床休息,“快睡会吧,好在这床够大,你睡那头我睡这头,一点都不挤。”
赵离忧被按倒在床头,盈珠给他拉上被子并在肩颈位置掖了掖,力道轻又柔。
盈珠走到桌边把油灯吹灭了,脚步轻快的走到另一边床头,脱了鞋,合衣躺下,也睡下了,了。
她一点也不担心两人睡在一张床上,赵离忧会对她做什么,赵离忧的为人她还是很相信的。
淡淡的清兰气息弥漫在空气,赵离忧深呼吸一下,闭上眼睛,耳边是她清浅绵长的呼吸声,赵离忧彻底放松了下来。
黑暗中他眨了眨眼睛,一阵疲倦袭来,他闭上眼睛,也睡了过去。
高邵之死,只是这场大战之的一个插曲没有多少影响,战事仍在持续着。
不过砀县军开始占上风了,这时,北蛮固德手上那张王牌却出了岔子。
俞侯母万氏终于寻到一个空隙,在又一次被押到营门受辱的时候,一头撞在城门上,当场气绝身亡。
没了母亲为人质,明连悲愤之下,连续大战三场,三站皆胜,杀得诸蛮连连败退,为保存实力的固德终率军退去了。
至此长达两个多月的大战宣告结束。
在这场战役中赵离忧的表现一直都十分出彩,屡屡得俞侯褒奖,让所有原来觉得他太年轻了些的四郡大将们刮目相看。
甚至最后一战,趁着诸蛮败退,赵离忧成功把万氏的尸体抢回来了。
俞侯痛哭过后,大赞赵离忧少年有为,听说赵离忧的马伤了,他直接命人把自己坐骑牵出赠予。
四月下旬战场打扫完毕,各郡将领与俞侯辞别,领命返回各自的驻地。
榆谷军同样回军,来时一路跟着大军急赶,回去时倒没有那么赶了。
回到久违的将军府,盈珠赶紧让张婶子等人烧足了热水,两人各自泡了个舒服的热水澡,舒舒服服的钻进了柔软的被褥里,美美的睡了个懒觉。
盈珠一连歇了好几天,才算精神饱满,她打理好酒楼事宜,早早回家,指挥钱正平张婶子等人忙起来。
准备设宴办个庆功宴,虽然因为高邵白事的缘故,明面上不好摆宴热闹。
但他们在自家关上门来吃顿饭,自然是完全没问题的。
盈珠亲自下厨,招呼一众厨子厨娘忙的热火朝天,在正厅大备桌椅,准备酒水菜肴就等赵离忧带人回家了。
第45章 机会千载难逢
校场挥洒热汗的赵离忧领人踏着晚霞的余晖回到家门。
一进大门,便对上盈珠笑意盈盈的一张丽颜,她立在正厅长廊前,正等待着他们。
赵离忧脚步立即顿了顿,盈珠笑着招呼大家,赵离忧顿了半晌才回应。
“是啊,阿珠,我们可是一下值就赶来了!就馋你的手艺呢。”
齐和颂笑着应一声,用手肘捅了捅身边的赵离忧。
在赵离忧瞄过来时他忙挤挤眼睛。
去啊,主动些啊。
看的他都急了,这都多久了啊!赶紧抓点紧在守孝结束后就把人娶回家得了。
别看赵离忧平时是多当机立断的一个人,怎么到感情上就变得拖拖拉拉的,这多好的机会,都不会用!
齐和颂简直恨铁不成钢,忙又给赵离忧打了几个眼色。
“你们干嘛啊?挤眉弄眼的搞什么鬼呢?”
盈珠迎上来,笑着和他们打趣,赵离忧声音和缓,反应却极快,立即摇了摇头:“没什么。”
齐和颂扶额摇头,无奈叹息,只好跟着笑道:“没事没事,我们说几句营里的趣事。”
他抹了一把并不存在的汗,还是不管他了,先填饱肚子再说吧,他肚子也饿了。
今日的席面是盈珠亲自下厨操持的,齐和颂倒是十分满意的,大家喝酒吃肉,十分热闹。
桌上几人你一言我一语,聊的高兴,盈珠也趁势问道:“你们刚才说什么营的事了?是新将军的事吗?”
高邵死了,上一个新将军是必然的事,这个要看俞侯,毕竟高邵的将军之位可不是世袭的。
高邵儿子不用说就不可能的,毕竟最大才十四,而且并未入营,空降不大可能,就算属于优先考虑也势必会被否决的。
盈珠之前就和赵离忧聊过,明连很可能会再遣一个心腹过来代替高邵的大将军之位。
通宜回松饶比榆谷要快多了,军中不可一日为将,自然不会拖太久,难道是出结果了?
“这倒没有。”
齐和颂说起这个,他立即正色道:“我叔父接到确切消息,侯爷不打算往义安遣人。”
通宜一战,损伤挺大的,明连身边的心腹有点紧张。
当然,这不是最重要的原因,最重要是因为几位公子争得太过激烈了。
明连的儿子也陆续长成了,如今最大爷二十六了,由于没有嫡子,这争斗尤其激烈。
几乎是高邵死的当天,这些人就各种推荐旁敲侧击就开始了将军争夺战。
这些人大多都在军中,战事结束回松饶后,更是差一点就打大出手。
明连烦不胜烦,又觉得人手有些紧张,索性决定,不从松饶遣人过去了。
这不从松饶放人,那意思就是——
果然话题已经到了这儿,齐和颂接着说道:“是打算从榆谷内部提一个上去。”
盈珠忍不住心一动,那岂不是说赵离忧也有机会!
当个寻常大将从来都不是他们的目标,先伺占据一方,而后发育起来,最后反攻云州、锦州。
正面杠,这可是一个非常关键的阶段性机会,现在会来了,她怎么能不关心?
桌上的几人也不是外人,盈珠立即问:“咱们要不要争取一把?”
齐和颂闻言却叹道:“我们又何尝不想?”
他们都想,甚至得迅后已经仔细商量过一回了。
只是,这可不容易。
这选拔新将军,毋庸置疑是从下一级的六位大将选出的。
当初的高邵麾下八大将,郑越和另一人被赵离忧一同除去,现在就剩四名大将。
其中三人平日表现也甚是平庸,基本没多少竞争力。
接下来就是包沿、孔诚、赵离忧。
前二者多年来极得高邵信重,屡屡委以重任,功勋卓越,而赵离忧却是一鸣惊人。
如今已算名震砀县,光芒盖过所有人,但是,赵离忧却太年轻资历太浅了。
委以一郡重任,正常思维肯定是选能力足且年长稳重的,如此方觉稳妥。
在包沿和孔诚多年来表现稳且优秀的情况下,赵离忧上位的可能性其实是非常小的。
包沿和孔诚肯定也有消息渠道的,在人家有所准备的情况下,时间又这样短的,这基本难以办到的。
赵离忧等人商议了一个下午了,结果并不乐观。
齐和颂叹道:“难啊,自来年少委以重任者本就少,何况咱们没有强大的后盾。”
这算是一种比较根深蒂固的世俗偏见,就算偶尔有,无一例外都是靠背景攀裙带的。
盈珠沉默了,她如何不懂?
可这机会就在眼前,难道就这么放过去?
不行!
若上位的是孔诚倒还好,如果换成包沿想必又是一场风波。
这包沿可是还曾怀疑过高邵的死,后来赵离忧有“不在场证据”,他才掩兵息鼓了。
但正如高邵一般,他想动并不需要证据,只借权力就可以了。
若是那样,那事情岂不是又回原点?
这,绝对不行!
当然,最重要的是机会太难得了,若成功抓住就拥有一方地盘了,后续再怎么变化,都能进可攻退可守。
“裙带……”
盈珠喃喃自语道,突然灵光一闪,问齐和颂:“那……俞侯后院是怎么一个情况,你知不知道?”
赵离忧闻言也心一动,看向齐和颂。
齐和颂一怔,忙道:“俞侯的母亲现在已经去了,后院剩下的都是妻妾。”
这个问题问齐和颂,还真是问对人了。
齐家祖籍松饶,几代都是松饶军人,齐和颂祖父还是老俞侯麾下大将,后来才自请外驻义安养老的。
最后也没想过回去,因为如今上位的这位俞侯并不是当初齐家支持的公子。
人虽然走了,但眼线却没因此撤下,齐家以前在侯府放了些眼线,如今远离在外更需要保持。
算不得了如指掌,但像后宅这些无关紧要的事却是如数家珍的。
齐和颂细细说来,俞侯正妻沙氏,因为一直没有生养,吃斋念佛不问后院之事,因此俞侯的后宅的妾氏不少。
如今正得宠的是一个舞姬出身的夫人,宋氏。
俞侯很宠信宋氏,不过很可惜的是,她没有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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