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
“对了,柳侍嫔处置了吗?”
鎏金恭敬道:“柳侍嫔没挨到三十板就去了。”
诸葛鸿叹了口气,有些可惜:“美人倒是个美人,可惜人蠢脾气又差,也是她的命不好,记得给她多烧些纸吧。”
“是。”
第18章 . 后院之争(一) 拜个师傅
司礼监,一个锦衣卫快步走下大狱的最底层,对两旁皮开肉绽,毫无人形的囚犯们熟视无睹,径直走到隐隐传出凄惨哀嚎的审讯室。
刚打开门便闻到一阵浓郁的龙鳞香,隐隐藏着一股血腥味。
这血腥之味正来自于审讯架上已经血肉模糊的犯人,但锦衣卫依旧没有一丝余光瞥向一旁,而是恭敬的跪在小叶紫檀雕花长椅前,呈上最新密信。
一身紫袍的九千岁慵懒的靠在椅背上,两根修长白皙的手指夹住密信,拆开瞧了眼,便嗤笑出声,声音悠悠拐着弯儿。
“咱家那小侄子倒是做的一手好功夫。可惜了,好好的世子爷不当非要去卖身做()妓,真是难为他了。”
听着他对淮南王世子毫不遮掩的讥讽,锦衣卫依旧头也不抬的跪在地上,眼神都没有丝毫晃动。
他知道,九千岁并不需要他的任何表态和奉承,他只有一丝不苟的做完自己份内之事,才能安然无恙的活着。
多做一分动作,多一个眼神,都有可能命丧黄泉。
眼前这人的铁血手腕,是无数血肉之躯用性命铺就而成。
这把椅子,又是立于多少亡魂的血泊之中。便是他如今只跪在这里,就感到身上千斤的威压,让他仿佛喘不过气来。
头顶轻飘传来一声,“下去吧。”
锦衣卫心里顿时舒了口气,抱拳恭敬应下:“是。”
九千岁却轻轻叹了口气,也不知是因着信里的内容,锦衣卫的拘谨,亦或是这犯人审讯的无聊至极。
他声音如拨弦长鸣。
“无趣。”
两根青葱如玉,骨节分明的手指夹住手里的信纸,以几不可见的速度优雅一掷,那信便如利箭一般破风而过,直直插在墙壁上燃烧的灯火之中。火舌舔舐着信纸,转瞬便化为灰烬。
九千岁起身,懒得再瞧那犯人一眼,一挥衣袍负手离开。
“杀了吧。”
……
又是一日艳阳天,沈乾在小院里支了个遮阳帐篷,正躺在躺椅上享受着早日宁静的日光浴。
忽然感到眼前一黑,睁眼一瞧,就见一张笑意颜颜的脸出现在她面前。
“你怎么又来了?”沈乾有些无奈。
“什么叫又啊?”迟柔撩起袍子坐在一旁的石凳上,端起茶杯就好不见外的喝了一口,“我统共来了也不过三回。”
“是啊,四天来三趟,也是难为你了。”
迟柔嘿嘿一笑:“这不是与你投缘吗?”
她走南闯北这么多年,江湖上见的人也多了。第一次瞧着沈乾在春宴上,就知道她也是同自己一样,对那些世家子弟之间的恭维奉承没啥兴趣。
只一个人坐在那里净发呆,一副娇柔淡雅的模样。
沈乾也不否认,她也甚是喜欢迟柔这般大大咧咧的性子。
摇着扇子在躺椅上晃晃悠悠道:“也难为阳陵侯了,昨日差人送信来让我关照关照你,还送了我一只翡翠镯子。”
她停了扇子瞧着迟柔,“你在这帝都到底是得罪了多少姑娘?居然没一个同你合得来?”
迟柔撇撇嘴,掰了一半橘子丢给沈乾:“不是我同她们合不来,是她们同我合不来。成日里说话软刀子带棒的,聊得无非就是谁家公子长得好看,谁家后院又着火了,没意思得很。又觉着我整日舞刀弄枪的,污了她们的眼,我又何必去讨那个晦气呢。”
“舞刀弄枪?”沈乾听到这话眼前一亮,停下扇子问道,“你会武功?”
迟柔见她感兴趣,一挑眉得瑟道:“那当然,我在江湖人称平步水上漂,武林之中也是能叫得上名号的。”
“水上漂?这么说你水性很好。”
“是啊。我出生便是在水上,我爹说我与水有缘。五岁就能下水摸鱼,八岁便能在金陵河里打滚,连江南的水贼想在水里追上我都得费上一番功夫。再加上我轻功好,能点水而行,自然就得了这称号。”
沈乾歪了歪脑袋:“听着倒像是在吹牛,我又不入江湖,便是你随便编出来骗我我也不知道。”
“我骗你做什么!”
迟柔从凳子上“腾”得站起来掐腰道,“你若是不信我现在就去湖里给你摸条鱼上来!”
开玩笑,江湖名号可不比朝廷的爵位封号,投胎投得好就能得。
这可是实打实凭本事拼出来的!
见她撸起袖子就要去,沈乾连忙拦下她:“好了好了,我信你还不成吗?”
她为迟柔殷勤的扇着小扇,“我只是想到我这身子弱得很,御医虽说让我勤加走动,但到底还是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之前在山庄休养,甚至连屋子都出不了,瞧着那些姑娘们,各个都能挑担抬水,身体好得不得了,羡慕得很。
话本里也都写着江湖侠女,鲜衣怒马,自在潇洒肆意武林,看着让人羡艳,所以方才听到你说那些话,没想到话本里的人物当真出现在眼前,一时有些不可置信罢了。”
迟柔听到她这番话,双手环胸:“你想学武功吗?”
沈乾抿唇一笑:“也不算是,我的身子自己清楚,不求练得什么武艺,能强身健体便满足了,可惜这帝都习武的皆是男儿。”
她眼眸微垂,瞧着很是伤感可怜,“嬷嬷们也都说女子大方得体,持家有方就好,不配习武,我便也不敢再提了。想来我这病怏怏的身子,怕是好不了了。”
她手帕沾着眼泪,“想来就是命吧。”
“哭什么!不就是习武吗?谁说女子不能习武?我教你!”
迟柔抢过帕子将她脸上的眼泪擦干净,她最看不得女孩子哭了,更何况沈乾长得就是清秀小白花模样,哭起来更是梨花带雨,瞧着便让人心软。
“你放心,以我的功夫,教你绰绰有余。就是怕你受不住苦,练武不比刺绣,是要下狠功夫的。”
沈乾拉着她的袖子娇声道:“我不怕吃苦,多苦的药我都吃过。从小病到大,便是鬼门关也去过几遭了,还有什么怕的。”
她接着道,“不过我也不想让这事被旁人知晓。尤其是爹爹娘亲,否则他们定是会担心我的。”
迟柔想了想,“那你便去我家好了,我家里刀枪剑戟都有,若是想练骑射,咱们便去马场。打马球也是要骑马的,不会有人怀疑。”
沈乾笑着点点头:“小迟你人真好。我在帝都这么久,就觉得与你最投缘。如你这般的江湖侠女,女中豪杰,肆意潇洒快意人生,巾帼不让须眉,最是让人崇敬了。”
迟柔被她夸得有些飘飘然,大手一挥:“择日不如撞日,咱们现在便去我府上去。”
“等一下。”
沈乾拉着她,“今日怕是不行。我之前约好了要去相国府找霜儿玩。”
“陈拂霜?”迟柔摸了摸下巴,想起当初假山看到的柔柔弱弱的姑娘,一拍手,“反正我今日也没事,同你一道去好了。”
两人一拍即合,迟柔中午留在定北王府上吃了饭,便去找陈拂霜玩。
因着之前递过帖子,两人下了马车便有相国府的小厮接引着去了后院。
进了院子,陈拂霜迎上来笑道:“你们可算来了,我都盼着好些时候了。”
迟柔一甩折扇:“我这次不请自来,七小姐不会介意吧。”
“怎么会。”陈拂霜笑道,“院子里热闹,我高兴还来不及呢。快进屋吧,早就备好瓜果等着呢。”
三人携手进了屋子,丫鬟为她们上了茶水和帕子。
沈乾柔声问道:“许姨娘近来可好?”
“我娘前些日子生了场病,如今已经大好了,正在屋里休息着。担心会传染给两位,就不出来见你们了。”
“正好我这次带了些药草来,你且用着。”沈乾望向她,“我那边也没什么贵重的东西,只是平日里自己身子就差,所以屋里药材不少。”
陈拂霜心里感激:“多谢郡主了。”
沈乾每次送来的药草都不是寻常凡品,千金难寻。这般委婉也是为了不让她难堪,她自然是知晓的。
迟柔喝了口茶,这空手而来也有些尴尬:“我来得倒是的确匆忙,空手上门也没什么东西送你,下回补上,陈七姑娘别见怪。”
“怎么会呢。”陈拂霜连忙道,“你们能来我已经很开心了。”
三人一时之间也没什么话说。
陈拂霜与迟柔不熟,再加上那日瞧见迟柔与男子在假山后私会,一时有些尴尬。
迟柔呢,自小随意惯了,大家小姐那些针线刺绣她是一点也不了解,也不知道该同陈拂霜说些什么,只得自顾自喝着茶。
第19章 . 后院之争(二) 你老公要来啦……
气氛略显尴尬,沉寂了片刻,沈乾缓着气氛笑道:“前些日子马场看球倒是不太尽兴,有时间咱们可以一同去马场练球,场上也能肆意一番。”
说到这话迟柔也开了口:“听闻安阳郡主那日摔断了腿,得养好些日子。没想到竟然是世子府上的一个妾室所谓。”
她叹了口气,“害人终害己,何必如此呢。”
“我看不尽然。”
陈拂霜扣起茶盖,“一个妾室敢同未来主母作对,这事儿对她没得好处。若是成了,她也依旧是妾,当不成当家主母。若是败了,这不自己连命都搭进去了,怎么算都是个亏本买卖。”
迟柔道:“听说是因为当初安阳郡主同那妾室曾今起过争执,当众掌掴,所以她才记恨在心。”
“虽说如此,但马上摔下大多断个腿脚,最多也就是个重伤,半身不遂。如果仅仅是为了解气而设计这么一出好戏,代价未免也太大了。反倒是那个……”
“到底是淮南王府的事情,咱们在这猜测半天也得不出个结论。”
沈乾打断陈拂霜的话,“多说无益,咱们也不过是听说,哪里有人家亲自审问的清楚。若是被旁人听了去颠三倒四的学些口舌,反而成了咱们的不是。”
听到她这话,迟柔挑了挑眉不以为意,倒也不再接话。
陈拂霜笑着应道:“郡主说得对,咱们不说这些。对了,方才说到马球,我听闻过些日子燕国的使臣便要到了,每次使臣来朝,都是要举办骑射大会的,想来这次也不例外。”
说到这个,迟柔也来了兴趣:“是啊,今年应当正巧赶上春猎,陛下向来喜欢热闹,不止是王公子弟可以参与骑射,女子也可去观赛。”
她摸了摸下巴,“已经传来消息,这次领队的使臣是燕国狼主的儿子步六孤岐通。他今年已经二十又一,这次前来想是存了和亲的心思。”
大赵开国以来,一直存着与少数民族联姻的关系,以示结好之意,稳固边界安定。
燕国是北方大国,虽然所占之地大多是沙漠和草原,但却是联通西方梵音之国的重要通道。
大赵想要对外买卖奇珍异宝,马匹香料,都得经过燕国。而燕国也需要大赵的丝绸米茶,各取所需,所以两国一向较好。
步六孤岐通?
沈乾听到这个名字就想起书中对他的刻画。
步六孤岐通乃是鲜卑,萨迦和汉人混血。
与诸葛鸿的儒雅风流不同,他金发蓝眼,高鼻剑眉,既有东方人的细腻又混着西方的粗旷俊美。一头微卷金发半扎在脑后,阳光下显得张狂而灼眼。
他深邃的眼眸中充斥着野性。只看一眼,便让人想到粗旷壮丽的沙漠落日,草原之上嘶哑寂寥的马头琴声。
虽为狼主,却更像是虎视眈眈的草原之王,危险又让人着迷。
沈乾瞧向陈拂霜心里想着,你老公要来了啊。
“霜儿,你这些年是不是一直没有离开过帝都?”
陈拂霜没想到她会突然问这个问题。
“我从出生以来便一直在帝都从未离开过。我娘亲也自小是孤儿,没有旁的亲戚朋友,所以我们自然没有其他去处。”
“那你想离开帝都吗?”
陈拂霜微怔,旋即叹了口气:“这也不是我能决定的啊。我本就是庶女不比二姐姐自在,一举一动都有人盯着,莫说是其他地方了,便是离开这相国府,也得禀报了主母才行。
以我爹爹的性子,我日后要么是嫁给世家为妾,那这辈子怕都是被困在这一方天地。要么,是嫁于爹爹门下学子为妻,若是未来夫君被外派到别地上任,家眷也会一同前去。”
迟柔见她叹息的模样,皱着眉头:“婚姻嫁娶可是人生一大事,你都不为自己争取一下,难道就任人指配?”
陈拂霜笑容微涩:“我能怎么争取?我不比迟姐姐和郡主,庶女的一生本就只有这两条路可走。我也不求其他,只要能和娘亲平平安安过下去便满足了。若是日后能嫁于一个好夫君,将母亲接到一起同住,我便满足了。”
迟柔对她这种随遇而安的想法实在不敢苟同,沈乾却突然问道:“那你喜欢草原吗?”
陈拂霜一愣:“草原?”
“是啊。我听说草原上可以纵马奔驰,有河流,有雄鹰,有马有兔子。碧空云垂鹰飞起,风吹草地现牛羊。”
陈拂霜听着她描述的场景双眼微晃,最终却摇头:“我不知道。”
她望向沈乾疑惑道:“郡主为何会说起草原?”
沈乾喝了口茶调笑道:“不过是因为方才提起燕国王子要来提亲,所以想到若是日后能嫁到草原去,岂不是可以纵马驰骋,自在逍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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