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乾听到这话一僵,连忙松手擦了擦眼角不存在的泪:“都督恕罪,长平太过担心都督安危,才一时心急乱了手脚。”
九千岁晲了她一眼,也不理会,只慢条斯文的系着腰带。
沈乾瞧着他将汗巾子不紧不慢的系了个蝴蝶结。
十指灵活,骨节分明,动作之间总觉得带了丝色(情。
理好衣裳,九千岁走到椅子上坐下:“说吧。”
沈乾见状起身走到他身旁,缓缓道:“长平今日宴席之上未见都督,担心都督身体安康,便想着来看望都督。但是路上却瞧见一个人影鬼鬼祟祟的朝底层走去,一时好奇便跟了过去,哪里想到无意中听到淮南王世子与怜妃厮混的声音。那淮南王世子原来是将怜妃安插在陛下身边企图获得宫中密报。还说……”
沈乾状似纠结,然后一跺脚气急得接着道,“他还说什么要清君侧,斩杀都督以得天下民心,顺势夺取皇位。”
这些话淮南王世子自然是没有说的,但他的野心天底下不会有人比沈乾更清楚。
诸葛鸿同怜妃有染是她亲眼所见,此话为真,如果九千岁查一定能知晓猫腻。
那么诸葛鸿同怜妃到底说了什么便不重要了。
除了她也没人再知道。
上位者对自己的地位一向看得最重,不会让任何人影响到他的权势,这几句莫须有的话就足够九千岁起疑心。
只要九千岁顺势查下去,一定能查到诸葛鸿的谋逆之举,只会更加坐实了她话里的真实性。
沈乾知晓,经此一夜,她同诸葛鸿是彻底对立了。
诸葛鸿派鎏金来摆明了是要杀她灭口。
虽然尚且不知道偷听之人是她,但这件事就如同一颗□□悬在两人之间。
只有一个人死了,另一个人才能真正安心。
如果她不先发制人给诸葛鸿安上罪名,让九千岁对付他加以怀疑,斩草除根,那沈乾就无法高枕无忧。
九千岁喝了口茶,嘴角含笑:“当真说了这些?”
沈乾眼眸微转,依旧点头道。
“没错。长平知晓此事事关重大,绝不敢有半句虚言。都督若是不信,尽管去查。长平发誓,淮南王世子野心勃勃,绝非善类。如有半句虚言,长平甘愿五雷轰顶,不得善终。”
“想要篡位就非善类吗?”
耳边徒然响起这句慢悠悠的话语,沈乾一愣。
就见九千岁面色平静的摩挲着玉扳指,淡淡道:“皇权至尊,赢了便是天下之主,受万人朝拜,名留青史。古往今来多少人为了那把龙椅赴汤蹈火,人之常情罢了。”
他嘴角微勾,含着讥笑嘲弄,“就看他有没有这个本事。”
沈乾忘了,九千岁不止是宦官,还是一个权谋家。
他从来不吝惜对权力的追逐,又怎么会厌恶同样追逐权力之人。
但九千岁又只是一个太监,断子绝孙,注定登不上那把龙椅。这也是小皇帝放心宠信他的原因。
他这辈子想要站在权力之巅,就需要一个能拿捏的皇帝,而诸葛鸿显然不会是一个愿意听命于他的人。
所以九千岁不可能让诸葛鸿登基为帝。
淮南王府自认为是朝中一股清流,远离朝堂,不问政事,也从不与宦官为伍。
就是为了将来在篡位之时能师出有名,打出匡扶正统,清君侧的旗号。
然而这也让宦官集团对淮南王府多有不满,所以不论诸葛鸿造不造反,九千岁从一开始就没想过放过他们。
沈乾想通这一点,嘴角微勾,垂下眼帘:“都督所言极是,是长平狭隘了。”
九千岁瞧了她一眼:“行了,既然你忠心耿耿,咱家自然不会亏待你,放心吧。”
忠心耿耿这四字不知道为什么,沈乾觉得他所说含着一丝讥讽。
她却只当听不出来,厚脸皮笑着蹲下身子为九千岁敲腿:“有都督疼爱,长平就放心了。”
忽然,一滴水滴落在她的手背,沈乾朝九千岁望去。
方才情急,她满脑子都是如何脱险,如今才注意到他只穿了件白色里衣。
胸口衣领半敞,发梢沾染着湿意,身上散着淡淡花香。
想来方才正在沐浴。
有几缕长发未干,黏在他的脖颈上,水珠便顺着发梢流下,滑过精致的锁骨,落入衣领之中。
从她的角度,刚好能瞧见烛光之下,锁骨处微微反亮的水痕。
勾引着人移不开视线。
沈乾喉咙微动,撇过眼睛。
下一秒,却感到下巴被人捏住。
她被迫抬起头,就看到九千岁垂着眼眸,偏头似笑非笑的望向她。
“郡主为何心跳如此之快。”
沈乾一顿,不由自主的按在胸口。
她听说有武艺高强之人,五感皆灵于常人。以九千岁的武功,怕也是如此。
心里暗自骂自己又被美色勾引,平复了心情正要起身,忽然眼前一暗,就见九千岁俯下身子,已经凑到她身前。
因着她正要起身,刚刚抬起头,两人之间几乎面对面挨着,鼻息缠绕,空气里瞬间沾染上暧昧的气息。
九千岁的手轻轻覆在她的手背上,从她的指缝间插(入,十指相扣,似乎感受着心跳声。
沈乾的耳边传来一道轻挑又暧昧的声音。
“嗯~郡主的心跳愈加快了。”
九千岁垂下眼帘,望着她略带躲闪的目光和已经泛红的脸颊,勾了勾嘴角,伸出食指轻轻摩挲着她的唇瓣,在她耳边呵气如兰。
“是为什么呢?”
感觉到愈加靠近纠缠的鼻息,沈乾暗骂这勾人的小妖精。
她最终放弃平复心跳,缓缓闭上眼睛。
九千岁垂下纤长的睫毛,瞧着她略微撅起的粉唇,眼中含着一丝笑意,俯下(身子便要含住她的唇珠。
然而他轻咬上水润的唇瓣之时,忽然九千岁身子一僵,猛地撇开头直起身子,手抵着嘴唇咳嗽不止。
沈乾:“……”
抿了抿唇,有那么一点点小失落。
她平复被撩拨的心思,瞧着九千岁咳嗽不止的模样有些无奈,这丫都病成这样了还不忘撩骚。
又想到是被自己传染的,一时之间无语凝噎。
九千岁见她面色纠结,斜眼睨她,恶声恶气:“瞧什么?还在这碍咱家的眼。”
沈乾瞧着他难得吃瘪的模样又有些好笑,忍着笑意关切道:“都督可千万要注意身子。”
九千岁白了她一眼,抽出帕子醒了醒鼻子,便将揉成一团帕子随手精准的扔到一旁的瓷瓶中,一串动作行云流水。
沈乾两辈子加起来也没见过有人醒鼻涕的姿势能做到这般贵气。
然而下一秒,耳边便响起一道微闷又尖锐刺耳的声音。
“小敬子呢?要死了成日不做活,帕子没了也不添!”
沈乾:“……”
果然鼻涕面前众生平等。
敬宝听到召唤连忙推门进屋从怀里掏出帕子呈上。
沈乾闷着笑将自己怀里刚绣好的帕子也递上去:“都督千金之躯,定要细心调养。长平定日日为都督祈福,祝愿都督早日康复。”
然后,就见九千岁从她手中抽走帕子,嘴里骂道:“滚蛋!”
沈乾撇了撇嘴刚想离开,突然顿住脚步,回身道:“不成,那淮南王世子没见到人,说不定正安排人蹲守着呢,我出去不就是自投罗网。”
敬宝也接道:“淮南王世子那小厮一直都在暗处守着。”
九千岁冷笑一声:“怎么,郡主还打算赖在咱家这不走了?看来郡主是铁了心要给咱家当对食了。”
沈乾知晓他方才撩拨不成反出丑,下了面子,如今恼羞成怒正在气头上。只得陪着笑,拉着他的袖子撒娇道。
“都督心好,瞧着长平可怜,便帮帮长平吧。长平若是没了都督,那便是路边的一根草,谁都能将我给除了去。”
说到最后,她衣袖遮着面嘤嘤嘤哭道:“便是给都督当对食,长平也是愿意的。”
说罢就扭扭捏捏,脚步却径直朝他床上走去,一屁股坐在床边继续嘤嘤嘤,瞧着脱了鞋子就要上(床就寝。
九千岁嘴角微抽,走上前将人小鸡仔一样一把提起来,打开窗户看着架势是要将她扔下去。
沈乾连忙死死抱住他的脖子:“都督我知道错了。”
第30章 . 游龙南巡(三) 贤妻良母九千岁……
“怂样。”
说话间, 就见九千岁将她放在窗口吹风,自个不紧不慢的挑了件厚厚的外套裹在身上,便提着她脚尖轻点,踩着窗沿一跃而出, 竟直接踩在船身飞走而行。
沈乾望向暗不见底的河水, 抱着九千岁脖子的手臂紧了紧。
夜风呼啸着刮过面庞,九千岁的长发很快便被吹干, 随风掠过她的面庞, 沈乾能闻到他发梢上的淡淡熏香。
一时之间心里安定。
这个人很强大, 却也是一个人。
会生病,会羞恼,会翻白眼骂人。
倒也不用惧怕。
然而下一刻, 九千岁就将她毫不留情的从一个窗口扔进屋里。
沈乾没站稳, 摔了个狗吃屎,便听到身后丝毫不加掩饰的嗤笑嘲讽。
她捂着腰转身望向窗外,就见九千岁单手挂在窗户上沿,另一只胳膊抵着窗框边悠扬道。
“小丫头, 咱家帮你这次。但你得记得, 咱家的人情不是好还的。”
话音未落, 他的身影便如鬼魅一般飞过, 窗口只余下阵阵凉风。
沈乾揉着闪到的腰肢, 歪歪扭扭坐在床上。
她虽然知晓九千岁不会留她侍寝,毕竟这个随时精致的花孔雀不可能容忍自己一边醒着鼻涕一边行周公之事。
但也没想到他是以这种方式将她丢回来。
凉风入内,沈乾打了个喷嚏, 连忙又起身关上窗户。
可不能再感冒了。
她将外套脱下,刚压在箱底,房门就被打开。
“郡主, 您怎么回来了?”
如意放下手中的糕点惊讶道。
沈乾边脱去中衣边笑道:“有些困就先回来睡了。对了如意,今日穿的衣裳宴会上沾了些酒水,以后就不要穿了,那款式我也不喜欢,”
“哦好啊,那奴婢为郡主挑件新衣裳。”如意不疑有他。
……
“世子恕罪,小的,小的将人跟丢了。”
“你说什么?”
鎏金低着头:“世子恕罪,小的原本跟着那人,可到了二楼却不见踪影,多半,多半是去了都督房中。但小的蹲守到寅时,当真没看到有人从都督的房间里出来。”
诸葛鸿面色阴沉,望向跪在地上的黑衣男子冷声道:“你是在告诉本世子,你不仅没抓到人,还不知道她是谁?甚至不知道她有没有将本世子的把柄告诉随时想置我淮南王府于死地之人,是吗?”
鎏金听到这话慌忙磕头:“世子恕罪,世子恕罪!小的,小的想那人或许并没有去都督房中。小的确定这一整夜除了敬宝,并没有其他人出入。”
诸葛鸿捏着眉心,长叹一口将心中恶气尽出:“算了,当下也没办法,走一步看一步。你去查,务必查出昨晚宴会上穿蓝色衣裳的女子。”
“是。”
第二日
沈乾一觉醒来已经天亮,就感到又有些咳嗽,应是昨天吹风又入了凉气。
她叹了口气,起床洗漱后换上水红色长裙,便出门去定北王妃那用早餐。
没想到刚出门迎面便碰到了一身靛蓝刺金绣衣衫的诸葛鸿。
沈乾扬起嘴角娇嫩嫩的唤道:“世子哥哥。”
诸葛鸿走上前声音如清风朗月:“长平妹妹这是要去哪?”
“我去寻母亲用餐,世子哥哥呢?”沈乾眨了眨眼睛调笑,“难不成是去找安阳姐姐?”
“小小年纪鬼灵精的。”
诸葛鸿嘴角微扬,柔声道:“你素日体弱,这船上不比府中周全,凡事让下人多仔细些。”
说罢又朝一旁的如意道,“郡主金尊玉贵,你们得时时看护着,若是出了差错拿你们是问。”
“是。”
听到这话沈乾却叹了口气,捂着帕子咳了几声:“多谢世子哥哥挂心。其他还好,就是这船上风大,昨儿又着了凉,怕是又得调养些日子。”
诸葛鸿眼中微闪,笑道:“说起昨日,妹妹穿得那件衣裳倒是好看,安阳瞧着都赞叹不已,怎么今日不穿了?”
提到这沈乾似乎羞涩又有些心疼:“昨日贪凉,宴会上吃了些水果。哪想到水上夜风又凉,一时激得胃里不适,吐到衣服上了。那件衣服也是我最喜欢的,母亲也说衬得气色好,倒是全毁了。”
她又叹了口气,“我这身子时不时便发热生病,走几步路就胸闷气短,治了这么多年也还是老样子。”
“妹妹别难过,只要悉心调养,定能好的。”
沈乾摇了摇头:“御医说来说去不也还是那些话……咳咳……”
见她又咳嗽起来,诸葛鸿连忙安慰道:“妹妹莫要多思,俗话说忧思成疾,还是要放宽心思才好。等过几日到金陵下了船,便到城里转转散心,想来你是没见过江南景色的。”
两人又寒暄几句,诸葛鸿便朝外走去。
“郡主,您不是不喜欢那件衣裳吗?”
如意困惑的望着她。
沈乾抿唇点了点她的额头笑道:“笨,世子哥哥和安阳姐姐都说了我穿着好看,难不成我还能驳了他们的话不成。”
如意听到这话才恍然大悟。
沈乾扶着她边走边柔声道:“如意,以后莫要再提那衣服了,若有人问,便说我嫌吐得恶心,给扔了。”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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