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扭头望去,但也并未瞧见有人望向她这边,也不疑有他,微笑着坐回位置。
待众人皆道贺后宴席便正式开始。
舞乐悠悠响起,皇室注重礼仪,几十个人聚在一起只觥筹交错间低声笑语。
因着迟柔不在,沈乾也无人搭话来得倒也自在。
瞧着眼前的暖鼎,她食指大动,将肉片放在里面涮好蘸上料汁吃得正尽兴,就瞧见诸葛鸿起身离开,看样子是去更衣。
然而不一会儿,怜妃也离开。
沈乾眉梢轻挑,这两人不至于乘着这空隙来一发吧?
人多眼杂,难度有些高啊。
……
离开宴席,怜妃支开宫女只身寻着诸葛鸿离去的身影来到后花园,却不见他的人影。
一双手突然将她拉入一旁假山之后,就见诸葛鸿皱着眉头望向她:“这里人多眼杂,怎么出来寻我?”
“鸿郎。”
怜妃焦急道:“我也是一时心急才来找你商量。”
“究竟何事要现在就说?”
“鸿郎我问你,你之前调查的那夜在船上穿蓝衣的人,有没有长平郡主?”
诸葛鸿听她突然问起那日之事,心中也有些不安:“是。”
“那就是了!”怜妃面色苍白,“那日那人很有可能是长平郡主!”
诸葛鸿眉头皱得愈紧,面色渐渐凝重:“婉儿,你为何觉得是长平?”
“鸿郎,我方才瞧见长平郡主的蔻丹与九千岁的一模一样!”
蔻丹?
诸葛鸿对女子的妆容打扮并不甚了解,只当怜妃思虑过重疑神疑鬼。
“这蔻丹都是下人所染,大同小异,应当只是巧合。婉儿,你莫要多思。”
“鸿郎,你不知晓。那颜色远看的确与寻常无异,我也是无意中瞧见过九千岁的蔻丹如水墨晕染,层叠渐色,心思精巧,绝不是寻常下人的手笔。我以前从未在旁人那瞧见过这种蔻丹,方才长平郡主祝寿时那蔻丹居然和九千岁的一模一样,这不可能是巧合,他们之间必然有所联系。”
怜妃抱着他的胳膊道,“鸿郎,你说那日长平郡主穿得是蓝衣,她又和九千岁有一样的蔻丹,天底下哪有这么巧合的事情?一定是她,一定是她!”
诸葛鸿听到她这一番话,沉吟不语眉头紧缩。
他想到之前询问沈乾衣物时沈乾的回答,心中也渐渐起疑。
原本觉着长平柔弱温和,又才回帝都不久,定北王应当也已经受九千岁疑心,所以他理所当然的认为那日之人不会是长平。
可如今种种迹象看来……
诸葛鸿想得更加长远,倘若告密之人真的是长平,那是不是意味着定北王府已经臣服于那阉狗?
那他和父亲的计划……
诸葛鸿眼中闪过一丝阴翳狠戾,低声道:“如今事情已经过月余,倘若长平当真告诉了九千岁这件事情,他却并未发难,可见有所顾忌。婉儿你放心,这件事情我会调查清楚。”
“可是……”
“好了,人多眼杂此地不宜久留,你先回去。”
见诸葛鸿不愿多议,怜妃虽然心下万分焦急,却也不敢再多说,只得先行离开。
诸葛鸿目光微闪,心下已经有了主意。
……
宴会待尽,太后用膳后有些疲惫,便扶着宫女起身回去午休。众人礼送太后太妃后,也自行散去。
沈乾这段时间一直被看管在家里,如今好不容易出来一趟,就想趁着饭后消食,去街上逛逛。
她一直喜欢江南水乡。
不似漠北的粗旷浓烈,也不似雪原的清高冷艳,而是烟雨小巷独有的柔美朦胧。
就像是那道龙井虾仁,初品淡白,然而唇齿之间清香甘甜,回味无穷。
定北王妃也耐不住她撒娇,再者一月有余未见事端,便索性同她一道前去。
午后下了小雨,燥热的天气也舒爽许多。
沈乾坐在马车上推开车窗瞧向窗外,街道上的小贩不似北方遇雨便匆匆收摊离开,而是支起了篷子,坐在摊后悠悠扇着蒲扇。
行人们也都将随身的油纸伞撑开在雨中漫步。街道两旁的茶楼中传来咿咿呀呀的小调,吴侬软语透过绵绵雨幕传来,温柔又多情。
时间仿佛都慢了下来,正应了那句偷得浮生半日闲。
突然就在这时,车外马儿嘶鸣,车身剧烈晃动,沈乾猝不及防脑袋撞在了车壁上,一时之间只觉得眼前一片漆黑晕眩。
马车疾驰,车身剧烈摇晃。定北王妃连忙颠簸着艰难的撩开车帘喊道:“怎么了!快让车停下!”
车夫死死拽着缰绳回喊道:“王妃郡主小心,这马受了惊,脾气突然异常暴躁,奴才正竭力让它停下!”
虽然这么说着,但他额前已经全是冷汗。
这马今日不知怎么了,方才不过是窜出一只老鼠,就像是受了蛊一般嘶鸣狂奔,他怎么拉也停不下来。
定北王妃艰难抓着窗户边缘,正想安抚沈乾,就见她捂着额头,帕子上已经一片血迹,顿时吓得惊慌失措。
“宝儿你怎么样了,快让娘亲看看!”
第33章 . 火龙烧天(一) 沈乾感到自己落入一个……
“宝儿怎么样了, 快让娘亲看看!”
然而还未等她上前察看,马车突然猛得撞到路边物障,她险些东倒西歪飞出车去,只得紧紧抓着一边车窗, 勉强维持。
沈乾觉得头晕眼花, 好一会儿才缓过来些。
这马车是推拉车窗,她方才正巧撞在车窗边角, 额头鲜血直流, 怕是破相了。
她用帕子捂住额头, 想到方才车夫说的话,眼中微沉。
又是马儿受惊,这招数还真是屡试不爽。
但这次又是谁要置她于死地?
诸葛鸿分明认准了当日那人是王玉徽才会将她铲除, 自己这些日子也并未露出破绽。
又或者是怜妃?
不应该啊。
难不成当真是意外吗?
“嘶——”
头疼得厉害, 沈乾眼冒金星,也没有精力想那么多。
这马车再往前跑便是金陵河了,若是不停下来,车内狭小, 若是车速太快冲进河里, 她和定北王妃势必溺水。
但是若从这车上跳下去, 怕是也得重伤。
额头的鲜血还在往外渗, 沈乾晕晕沉沉, 眼前看着车帘已经重影。
她正想拉着定北王妃出了车厢,等冲入河中那刻跳水求生,却感到一阵天旋地转。
车轮撞上了路旁的石板, 整个车厢受着惯力倾斜,沈乾没抓紧车框,剧烈颠簸中从车窗里摔了出来。
身体腾空的那一刻, 她脑袋里就一个念头。
完了,这怕得粉碎性骨折。
只能双手抱着脑袋,尽量减少受伤。
脑袋里一团浆糊,她闭着眼睛认命的等着疼痛降临。然而却忽然感到身子一轻,似乎顺着一股力量轻旋。
一双手托着她的身体,鼻尖嗅到淡淡的清香。
这香味,她很是熟悉。
当初为了给九千岁献殷情,她钻研许久才琢磨出这橙木暖香。
心头微动,像是春风拂过河畔的老槐树。
红绸飘动,银铃清响。
她缓缓睁开眼睛,就看到一双略带嫌弃的眼睛。
“怎么弄成这样。”
她的额头破了一角,鲜血顺着脸颊旁流下,甚至糊了眼睛,鬓发因为剧烈的颠簸凌乱散开。
沈乾觉着现在自己肯定活脱脱一副被歹人非礼宁死不从的狼狈模样。
她的脑袋被撞得还是有些晕眩,见街旁有人,撑着身子从九千岁怀里下来。
“娘亲……”
沈乾担心望去,好在定北王妃已经被一个侍卫装扮的男子救出。
马车倒在一旁,马儿已经被斩首,鲜血流淌满地。
定北王妃捂着胸口惊慌未定,此时瞧着沈乾却顿时惊恐的喊道:“宝儿小心!”
沈乾一愣,还未来得及反应,就听到身后一阵噼里啪啦的巨响。
她身后的客栈二楼,原先为了修葺所架起的横木因为方才马车冲撞殃及,纷纷松动径直落下。
沈乾转过身去便瞧见半空中砸下的漫天长木,已经躲不了了。
时间仿佛在一瞬间停滞,却又转瞬即逝。
沈乾感到自己落入一个温暖的带着暖香的怀抱,那人按着她的脑袋搂住她的腰。
两人的身高差让她正好埋在他的胸膛里,可以听到有力的心跳。
随后,却是横木砸在身体上沉闷的声音。
肌肤相亲之间,她能感受到九千岁的身体被砸得一下下震动,他抱着自己的手也逐渐用力收紧。
他虽然嫌弃自己的鲜血和狼狈,却在危难之时为她承受住了所有的伤痛。
沈乾抬头瞧见一条直直朝他后脑落下的横木,踮起脚尖奋力抱住他的脑袋。千钧一发之际,九千岁抱着她旋身翻滚,躲过这致命一击。
“都督你怎么样了?”
沈乾顾不上晕眩,连忙起身察看他的身体。
九千岁手抵着嘴巴咳了咳,就见他手心一团鲜血。
沈乾瞪大眼眸,刚想唤人来手腕却被他一把按住,耳边传来低声斥道:“闭嘴。”
沈乾顿时反应过来,他是九千岁。
身边又如暗涌深渊波澜诡谲,魑魉魍魅数不胜数。
如若他受伤的消息被旁人知晓,暗怀谋逆之心之人必定借机刺杀,那将是整个朝堂的震动。
定北王妃赶上前来握住沈乾的手上下端详,生怕她受了伤。
“娘亲我没事。”
沈乾低头擦了擦眼角的泪水,面色苍白状若惊恐未定,“幸好都督救了我一命。”
定北王妃拉着她感激的朝九千岁行了一礼:“多谢千岁相救。”
沈乾也福了福身子:“长平感念都督大恩。”
九千岁此时已经起身掸了掸衣袖上的灰尘,皱着眉头极其嫌弃的轻啧一声。
他转着扳指,声音依旧懒散轻飘:“咱家知晓老王爷是感念之人。”
定北王妃面色微顿。
她自然知道九千岁从不是良善之人,而是睚眦必报,食亲财黑之人。
这次救了宝儿必定是做好了千倍万倍讨回来的准备。
看来九千岁是看上他们定北王府了。
“千岁恩情,定北王府自然感念在心。”
九千岁听到这番回答,嘴角轻勾,也不再多说,转身上了一旁等待的马车离开。
“娘亲,你怎么了,受伤了吗?面色怎么这么差啊?”
定北王妃望向一脸纯真无邪的女儿,扯了扯嘴角安抚道:“娘亲没事。”
……
“你说什么?马车翻了?你和宝儿没受伤吧?”
定北王听到王妃回述,吓得顿时从椅子上腾得起身望向她。
“没事。”
王妃被他扶着坐上小榻:“好在九千岁救了我和宝儿。”
“什么?九千岁救了你们?”
定北王听到这话更是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
这九千岁可是出了名的剥皮阎王,六亲不认只认权钱,怎么会突然这么好心救人?
“我也正纳闷呢!”
定北王妃轻声道,“那九千岁还说要咱们府上记着恩情,想来是要拉拢咱们王府。”
定北王眉头紧皱,伸手捋了捋胡须:“咱们王府一向不掺和朝堂纷争。不过现如今老二在边关屡立战功,九千岁想要拉拢咱们要无可厚非。而且上次有人诬陷,九千岁看来心里也门清,只借宝儿告诫。他几次三番向咱们示好,看来的确是拉拢之心。”
“那咱们难道真就同宦官同流合污吗?这,这是会被世人耻笑的啊。”
定北王妃揪着帕子焦急道。
“哎呀什么世人不世人的?世人管得了你生死吗?不就是一张嘴,让他们说去。”
定北王坐在小榻上叹了口气,“咱们一家人平安就好,身后名那毕竟是身后的事。大不了我到时候到地下向祖宗认罪去。九千岁现在权势极盛,若是惹恼了他,你看看那元贵妃一家的下场。”
定北王妃踌躇片刻:“咱们毕竟是皇族中人,他应该不至于敢对皇室动手。”
“哼,皇室。你看看陛下有半点拿皇室之人当族人看的意思吗?”
定北王轻哼一声,“太后的寿宴居然跑去和青楼女子厮混。对宗室从来也是不闻不问,不愧是先帝的儿子。”
“说什么呢!”
定北王妃听到这话吓得慌忙一挥帕子,“你疯了!”
定北王回过神来,又叹了口气:“罢了,我这张老脸豁出去就豁出去。总归咱们清散这么多年也参与不到朝堂内斗,老二又在边关,便让他在那守着一辈子不回来也罢了。至于宝儿,等今年及笄,尽快挑个合适的人选嫁出去。我想好了,不嫁官宦。江湖世家,名医富商中挑选优秀子弟。总之离开帝都,远离朝堂纷争。帝都就是一摊浑水,早晚得被泼到地上。你看着吧,往后纷争的日子还长着呢。”
定北王妃也叹了口气:“也只好这样了。”
……
“你当真看到了?”
“是,属下亲眼看着九千岁不仅飞身而下接住长平郡主,还护住她不被横木所伤。”
诸葛鸿听着下人的禀报,冷哼一声。
好个长平郡主,倒是将自己都给骗到了,原来她早就是九千岁的人。
这气运既然不在自己这边,那便必然留不得!
他沉吟片刻,将杯盖朝茶杯上一放,沉声道:“找个机会,将此事透露给怜妃。”
“是。”
闺房之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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