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三伯父捎了信过来,说翠儿已经找到了,说是被拐子嫌弃她月份太大,扔山沟里想让她自生自灭,她凭着一口气又爬上来了。”
“哦,爱情的力量啊。”婵夏点头。
她之前闯阵救人时就没看到三伯父的小妾,原来她还有这份机缘。
“我想着回去看看你三伯父,告假几天...督主可否行个方便?”陈四本想着跟女儿说一声就走,见于瑾没有回避他父女聊天的意思,只能硬着头皮说。
心里犯着嘀咕,他这芝麻粒大的小人物,跟这么大的督主说这个,好像太拿自己当碟子菜了,但不说又怪怪的。
“哦,阿爹是想回去看看甄教习是吧?三日之内能回来就行,不能超过这日子,毕竟女儿大婚在即,有些事你还要张罗着。”
“我是看你三伯父,什么甄教习...就是顺路看一眼——等会,你说什么,大什么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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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9章 般若
“我,他。”婵夏比了比自己,又指了指于瑾,对着呆滞的陈四嘿嘿一笑。
“陛下给我们赐婚了,阿爹你高兴不?”
咣当。
陈四俩眼一翻,笔直地晕过去。
“看我阿爹高兴的,哈哈。”婵夏干笑两声。
“岳父会习惯的。”
婵夏的笑僵在脸上,看着于瑾熟稔地把阿爹扛走,咣当甩在床上。
真怕他突然来一句...
把我工具箱拿来!
岳父这俩字从他嘴里说出来...还挺好听的哩。
青州教坊司
火势冲天,姑娘们抹着眼泪围在一起,这把火将全楼烧了个干净,姑娘们的家当多数都在里面,全都没了。
“人都跑出来了吗?”老鸨抹了把被烟熏黑的脸,扯着嗓子让打手们清点人数。
这火来得迅猛,半夜突然烧了起来,烧了个猝不及防。
“甄教习不见了,大概是在里面没跑出来——要进去救吗?”
“烧成这样,进去也出不来了...哎,只能是多给她烧写纸钱,盼着她安息了。”
“这甄教习也是可怜,好容易有贵人看上,再熬些时日说不定能脱离这鬼地方,就这么走了...”
“你们有空在那闲聊还不如想想怎么跟上头交代,快点把人点一点,拢在一起,我这就上报司业大人。”
教坊司可不是民间机构,出了这么大的事儿,是要上报朝廷的。
没有人知道这火是从何烧起的。
大千世界,芸芸众生,不过是少了个罪臣之后,乐籍女子,寥寥几句后,无人在意。
人群中,戴着帷帽的女子面无表情地看着教坊司的火势,白纱遮住的脸上,布满了冷然。
仿佛这纷扰的世界,与她无关。
“阿甄!阿甄你在哪儿?!”
这声音穿透人群,女子一震,回头,透过白纱,就见陈四满头大汗地跑过来。
“甄教习在哪儿?”陈四见人就问,得到人没出来后,不顾一切要往火里冲。
“阿爹,你冷静点。”婵夏紧随其后,将陈四拦腰按住。
陈四跪在地上,捂着脸放声大哭。
“让我进去!阿甄还在里面!”
手里的药瓶滚落在地,被围观的人群踢了一脚,滚向了远处。
女子弯腰,将药瓶握在手里。
这药瓶里装的是婵夏做的药丸,陈四每次来看她,都会带上一些。
想必是揣了一路,还带着余温。
“阿甄!你命怎么这么苦啊!我已经替你求了恩典,这次来就是带你出去的,阿甄啊~”
陈四老泪纵横,情绪激动。
他硬着头皮跟未来女婿求了个人情,这次来想带甄教习出去。
不成想,就慢了一步,只有这废墟一片。
婵夏见陈四情绪过于激动,担心他哭垮了身子,抽银针将他弄睡,跟着她过来的于瑾将陈四扛到车上。
女子麻木的脸在听到陈四的哭声后有了破碎的痕迹,满怀不舍地看了眼马车。
这一眼过后,世间再无被陈四眷恋的甄教习。
只有满腹仇恨,从地狱里爬出来的索命使者。
女子松开手,余温散尽的药瓶落在地上,碎成残片,药丸散在地上,被她一脚踩上去,碎成一片。
于瑾将陈四交给手下人照顾,再次回到婵夏身边,人声嘈杂,瓷瓶落地的声音成了突兀的存在。
于瑾下意识地朝着瓷瓶方向看过去,只见一抹黑色的身影缓缓离去。
于瑾眯眼,那背景看着,有些眼熟。
“这好端端的,怎么会起火?”婵夏问老鸨。
这老鸨原也是认得婵夏父女的,以前查案时见她来过,也听闻她高升去了京城,再见她虽不知她身份,却也不敢怠慢,毕恭毕敬地回道:
“火来的实在是蹊跷,当时我还不曾起床——”老鸨看了眼她边上站着的打手头子,俩人眉来眼去地交换了个眼神。
“姑娘们也大多忙着梳妆,突然闻着烟味,有人喊了走水,大家都慌忙跑了出来,等我们出来再想扑火,这火势你也看到了,无力回天呐。”
“除了甄教习,还有人没出来吗?”
“只有她一人没出来,只怕是从她那层起的火,哎,天妒红颜啊。”
婵夏没想到,前世对她照顾有加的甄教习,竟落得这么个结局。
想着哭晕过去的阿爹,不由得感慨:“美人在时花满堂,美人去后花馀床,哎。”
婵夏挥退老鸨,见于瑾一直看向远方,伸手在他面前摇了两下。
“看什么呢?”
“般若。”于瑾的脑子里,突然浮现这俩个字。
“啥玩意?”
“般若是东洋传说中的怨灵,起因女人强烈怨念所形成的恶灵。”于瑾解释给她听。
“怎么突然想起这个?”
于瑾摇头,不过是电光火石间的感悟罢了,想到哪儿就说到哪儿,没什么特别的意义。
...
“你说好端端的,怎么就没了呢?”陈四用力擤鼻涕,桌上摆了一盅小酒。
婵夏给他把空掉的酒杯满上,阿爹这一天就反复叨念着这句话,嗓子都哭哑了。
“我阿娘死的时候,你哭得这么伤心吗?”
“点娘死得早,我都要忘了那时的感受了...哎,说起来,点娘跟阿甄还是旧相识,就是阿甄带着点娘来找我的,这一转眼,点娘也走了,阿甄也没了,就剩我一个人呐。”
陈四想到伤心处,泪簌簌往下掉。
婵夏正哄着他,就见于瑾推门而入。
“我的这个命啊,实在是苦——嘎。”
陈四看到于瑾,硬生生把眼泪憋了回去,几乎条件反射地露出个被迫营业地笑来。
哪怕是喝了个烂醉,也知道眼前的威严男子冒犯不得。
“岳父不必多礼。”于瑾坐下,接过婵夏递过来的温手帕,将手上的灰尘擦去。
婵夏鼻翼微动,闻到他身上有火场的味道。
“你去教坊司看现场去了?”
“嗯。”
听到教坊司三个字,陈四骤然坐直。
“督主您可找到阿甄的尸身?让我去给她收尸吧,我要把她跟点娘葬在一起!”
爱情的力量是伟大的,伟大到足以让陈四忘记眼前的这个未来女婿就是威震天下的厂卫提督。
“只怕岳父这个心愿,是不能够实现了。”
“什么意思?”婵夏听出他话里有话,给于瑾斟酒的手一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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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0章 我把你当娘子你把我当兄弟?
陈四眼巴巴的看着于瑾,等着他说出关于心上人的下落,却觉得脖子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
趴在桌上沉睡不醒。
于瑾收回针,长指有节奏的轻敲桌面。
“倒酒。”
婵夏把酒给他满上,于瑾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起身把睡过去的陈四扛到里屋床上。
再回来时,婵夏又端上两碟小菜并一壶新温好的酒,撑着下巴等他。
“你把我阿爹扎晕过去,想必事情没那么简单吧?”
“甄霓没有死。”
甄教习闺名甄霓,家中行四,外人都叫她一声四姑娘,没入教坊司后,因琴技高超被提为教习,闺名倒是很少有人叫了。
于瑾也是查了卷宗后知道的。
“什么?!”婵夏大吃一惊。
她还以为于瑾扎晕阿爹,是怕阿爹听到甄教习死状惨烈,却没想到等来了这么一句。
“我仔细勘察现场,并无任何痕迹,烧死也要有遗骸,那火势虽猛,却也不足以将人烧成灰烬,就算是烧成灰,也能看出痕迹。”
但现场没有任何人体残留组织。
“人没死在火里,也没人看见她出火场,难道——火起前,她就已经出逃了?”
“我问过教坊司的人,近乎半数的人,都能证明当晚她留在楼内,距离她房间近的,都听到了她的琴声,根据我仔细勘察现场发现,起火点就在她的房间内。”
婵夏一拍头。
“她放了火,然后跑了?”
“从现有的证据看,很有可能。”
婵夏百思不得其解。
“她这图的什么?只为换个自由身吗?不能够吧,我不信我阿爹没有给她通风报信,再等半天我阿爹就能带她出去,何必用这样的方式离开?”
“若不是另有苦衷,那便是真看不上岳父了。”
婵夏哭笑不得。
怪不得他会将阿爹扎晕了再跟她说,这要是让陈四听到了,指不定得多伤心呢。
“说到苦衷,会不会跟之前她上吊有关?”
之前婵夏和于瑾路过青州时刚好救下上吊的甄霓,到底她因何事想不开,到现在都不得而知。
“反常的背后必然事出有因。”于瑾一句话表明了他的态度。
婵夏想想,摇头。
“这不是咱们该查的,就随她去吧。”
教坊司损失不小,但总归是没有人员伤亡。
这种案子地方就能处理,连三法司都不用报,更不会过厂卫的手。
真要是查下去,把出逃的甄教习抓回来,她阿爹指不定要怎么一哭二闹三上吊呢,届时婵夏左右为难,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
于公于私,她都没有查下去的理由。
“只是可惜了我阿爹的第二春,这爱情的小花,还没开放就枯萎了,一颗老男人纯纯的心,就这么零落入泥碾作尘,哎呀呀~”
于瑾掐了下她的小脸,有了婚约后就越发迷恋这qq弹弹还拉丝的手感,找到机会就要戳几下。
“你最近特别喜欢拽文。”
也不知她从哪儿看了那么多的诗词歌赋,逮到机会就要拽几句。
说起这个,婵夏眼神锃亮,用手在下巴上比了个自认潇洒的造型。
“我换身男装,像不像学富五车的才子?”
于瑾看了眼她胸前的一马平川,叹了口气。
“只有身材像,文采距离五车还差了四车半。”
“!!!!”婵夏感觉自己受到了深深的伤害,气鼓鼓地瞪着他。
死太监!
给他个波澜壮阔他能用是咋的?她拿眼神拼命输送伤害,于瑾端起酒杯,只当看不见。
婵夏一通疯狂输出,除了让自己眼球格外痛之外,毫无意义。
“有些场所女装进去也不合适啊,我总要顾及你的体面,回头让人家说,夫妇二人逛教坊司都不给钱,成何体统?”
于瑾眉头一皱,沉声开口。
“所以你胡乱拽文的目的,就是逛教坊司?”
还是不给钱的逛!
“都是为了查案方便么,你都答应我了,成亲后也让我自由行走查案,陛下不也同意保留我官职么?”
“我看你是想吃教坊司的鸡腿。”于瑾冷哼,为了吃,她可真是绞尽脑汁,用在吃上的心思,远比用在他身上的多。
婵夏干笑两声。“吃不吃是次要的,主要是查案,来来,师父吃菜啊,不要在意细节。”
她殷勤地夹菜给他,却见他用深不见底的黑眸幽幽地看着她。
“你是不是该换个称呼了?”
“督主?”
于瑾眼眸一眯,明显对这个称呼很是排斥。
婵夏撇嘴,小心眼的家伙,这也不行那也不行的。
“你给我个提示。”
“你阿娘平时是怎么叫你阿爹的?”
“我还没记事我阿娘就死了,我咋知道怎么叫?等会,我想起来了,有人跟我说过——”
于瑾端起酒杯,轻啜一口,以此掩饰内心的期待。
“臭仵作!”婵夏掷地有声,“三伯母说过,我阿娘就这么喊我阿爹的——真看不出来啊,你还好这口?”
这难道是位高权重被人追捧惯了,就喜欢别人骂他?什么奇怪的癖好!婵夏斜着眼睛看他。
“咳咳!”于瑾呛到了。
看他这反应,明显是不喜欢这独一无二的昵称,婵夏不解。
就一个称呼而已,他干嘛这么纠结啊?
对上她清澈的眼神,于瑾确信了一件事。
眼前的这个小丫头,对男女之事真是一无所知。
早年丧母跟着陈四长大,前世虽然在教坊司待了一段时间,注意力却全放在了偷鸡腿上...
“你觉得成亲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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