啧啧啧,话术啊。
若是一个普通女子听了,此时怕不被迷得五迷三道,觉得自己遇到了天底下最善解人意善良无双的小仙男。
阎芜勾起唇角,想起方才的匆匆对视,皮囊真是无可挑剔。
她勾着笑,声音波澜不惊,“多谢公子体谅,我确实不便,家中还有人等我归家,告辞。”
宋折玉一下子傻眼了。
怎么会有人这么不解风情!听不懂他暗含的话吗!正常人不应该早就怜惜着扶起他,将他带下山了吗?
宋折玉看着阎芜远去的背影,气得脸都红了,“无知村妇!”
虽然阎芜是故意逗他的,但也不想置人于死地,她下山后先去了趟村子里那座四进的小院,将宋折玉的情况告知门仆,才回了家。
顾云有些奇怪今日的阎芜上山回家的时间晚了许多,询问起来,阎芜笑笑,“在山上喝了会儿茶。”
顾云摸不着头脑,也不懂自己妹妹在说些什么,只是叮嘱她日后早些回来。
而宋家的人找上山的时候,宋折玉正被一个穿着捕快衣服的女子扶着从山下走下来。
宋折玉小心避开女子的触碰,两个人只是衣袖有些交叠。
“公子!”
宋折玉的贴身小厮绸雨连忙跑上前从女子手中扶过宋折玉,焦急不已,“公子,您这是怎么了?谁这么大胆,敢伤了您!”
宋折玉虚弱地摇摇头,这份虚弱并不是装出来,他为了维持冰清玉洁的人设,大部分山路都是靠他自己走下来的。
女捕快陈诀望着被绸雨扶着的宋折玉,眼里有不加掩饰的痴迷和心疼。
“也不知道是哪个男子如此嫉恨你家公子,竟然将他骗到山上,让宋公子在山上不小心崴到脚。”
陈诀越说越气,若不是今天她因为前几日山中猎户报案说见到山上疑似有猛兽出没上山查看,遇到落难的宋公子,之后还不知道会发生各种惨事!
她做捕快的时间还不长,正处于踌躇满志的阶段,义愤填膺道,“你放心,宋公子,我一定把这件事彻查到底!”
宋折玉微微垂眸,眼角似有晶莹,却还是扬起一抹苦笑,坚强中略带脆弱,“陈姐姐,罢了,我初到此地,能与人有多大嫌恶呢?想必是他人的恶作剧罢了。”
他抬眸看向陈诀,脸色有些苍白,“陈姐姐替民办事已是辛苦至极,玉儿这等小事还是不劳姐姐费心了。”
一番话令陈诀更是对眼前这个容貌出众的少年心生怜惜,“宋公子真是菩萨心肠,以后有任何事情都可以差人来镇上府衙寻我。”
宋折玉推脱一番,“这……恐怕不妥吧,姐姐公务繁忙,玉儿不敢打扰。”
陈诀看着受了苦楚却还在为她着想的少年,愈发觉得宋折玉善良纯真。
她摘下腰间的牌子递到宋折玉面前,“你也是河云村的一份子,我自当护着你,不必推辞,快些回去休息吧。”
宋折玉装作为难地收下了牌子,道谢后才与陈诀告辞离开。
马车上,绸雨心疼地看着宋折玉的脸,恨不得把罪魁祸首千刀万剐,轻柔地给他敷上上好的玉容膏。
宋折玉将陈诀送的牌子随意丢在马车上的矮桌上,想到陈诀见到他的反应,又联想到在山上丢下他一走了之的乡野村妇,心里生出一股烦闷。
“无知村妇!”
这边,对后续发展一无所知的阎芜整理好一切,和顾云吃过晚饭后,便爬上床休息了。
日子一天天过去,自那天上山后,阎芜便开始尝试着造纸。
她从山上带回来的树皮被她一次次实验耗尽了,但是实验结果并不理想,没有一次能够成功得到一张纸。
但是每一次造纸实验的结果相差甚远。
通过对此每一次的实验结果,阎芜得出结论:桑树皮比其他的树皮成功率高。
确实,桑皮造纸在现代是一项流传已久的造纸古法,桑皮纸被列为非物质文化遗产之一。
桑树在此时并不难寻,十分常见,这种原料便宜且寻常可见,相较于贵族用纸,造纸成本大大降低。
阎芜找到了目前比较合适的造纸原料,锲而不舍地在家里鼓捣纸张。
阎芜刚刚进入这个世界时还是初夏,转眼间初冬悄然而至。
天气渐渐凉了起来,阎芜穿着灰扑扑的外衫宝贝似地捧着一张泛黄微厚的纸张往自己卧房走去。
她将纸张轻柔地铺在桌子上,心情可谓是激动不已。
一个“顾”字落笔生成。
墨迹染到纸张上,晕开了不少,但还是能将字看得清清楚楚。
成了!
阎芜说不出此时的感受。
即使她曾生活在踩在巨人的肩膀上,有着前人的经验的现代,她依旧耗费了大半年的时间,经历数不清的失败,一次次摸索,一次次改进,才得来这一张不完美的桑皮纸。
哪有人穿越后就能在古代活得像个百度,整啥啥都会,不会的东西换个环境仍旧不会。
不学哪能会啊?
第十九章 女尊(五)
阎芜摩挲着略微粗糙的纸面,思考着下一步该如何进行,才能把这纸推广出去。
她想改日去镇上看看,寻寻门路。
这段时间一直都在加班加点地造纸,阎芜的眼底青黑,她现在只想好好睡一觉。
顾云知道阎芜一直在忙什么,现在成品出来了,他内心的激动比阎芜更甚。
不过比起新出炉的纸张,他更心疼好多天没睡个安稳觉的妹妹,把人赶到床上后,才轻手轻脚地退出房间。
阎芜这一觉睡得很安稳,算是将这些时日缺的觉补了回来。
她醒来时天已经黑了,顾云做了晚饭,姐弟两个在堂屋里吃饭聊天。
正吃着,院子外传来女人的叫喊声,“顾夫子!顾夫子在吗?”
天黑了,外面是女子,顾云不好出面,阎芜放下碗筷,“哥,我出去看一下。”
走出堂屋门,阎芜看到村里几个熟悉的女人举着火把站在院子外。站在最前面的女人是村长顾合,她是学堂里顾世轩的娘。
几个女人一看到阎芜,异口同声开口喊道,“顾夫子。”
阎芜应声,“你们这是?”
顾合出声道,“这么晚叨扰夫子了,只是村里新搬来的那户宋姓儿郎方才傍晚时分在山上失踪了,府衙还没赶来,他家奴仆急得落泪,我们都是同村人,能帮则帮,大家想着女人都去后山帮着找找。”
阎芜点点头,“好,我同我哥说一声。”
她还没转身,顾合又道,“村里的赤脚大夫今日到邻村出诊,归期未定,我记得夫子您略通医术,届时还望帮衬一二。”
阎芜应下,回屋同顾云说了一下,又从房里拿了伤药,才和一行人往山上赶去。
这时的天早已黑了,后山的林子越往里走越密,泛着冷气。
顾合提议分头去找,一行人并无异议,很快四散开来。
阎芜举着火把往一个方向走,刚开始四周都能听到此起彼伏的“宋公子”,越往里走,四周的呼喊声越小,直至听不见。
山林深处路陡,阎芜走得不快,时不时喊几声宋公子。
火把的火光偶尔发出噼啪的声音,阎芜走累了,坐在树底下的石块上稍稍歇脚。
这几个月来,她倒是没见过那个娇气的小绿茶,也不知怎么又到这个山上,这次还失踪了,真是麻烦。
她歇够了,才继续往里走,这里已经是山林深处,平时几乎没有人来,除了布网的猎户。
再往里走,连猎户都鲜少去,毕竟这山林里还藏着很多野兽。
阎芜寻人无果,正想着原路返回时,正前方忽然传来一声尖叫。
她举着火把往前跑去,走过灌木丛,一眼就看到了与蛇对峙的宋折玉。
男子跪坐在原地,被吓得面无血色,额头微红,衣衫许是被树枝划的,破了好些个口子,头发凌乱,比上次见面时的样子好不到哪里去。
那条蛇就在他脚边不远处爬行,不大,只有拇指粗细,一条金色的小蛇。
阎芜随手折了一根树枝,走到宋折玉面前,把那条小蛇驱赶到一旁。
宋折玉这才松了口气,他今天是真的被吓惨了。
被人骗到山上又推下山坡,幸好坡度不高,他只是刮伤,扭到了脚,他费了好大劲才从坡底爬上来。
爬上来刚歇了一会儿就遇到了蛇,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吓得他现在还晃不过神来。
他自小锦衣玉食,从没受过皮肉之苦,虽说京都里个个都是人精,但都不会用这种粗鄙的手段吓唬人。
这还是他第一次尝到这种苦楚,委屈极了。
阎芜瞧着人还恍惚,开口安慰道,“没事了,我送你下山。”
宋折玉听到阎芜的声音,有些呆滞地抬头看向面前的女人。
在火把的映衬下,女人乏善可陈的容貌却显得颇为俊朗,平静的面容让他心安几分。
可靠,安心。
这两个词突然从宋折玉心里蹦出来。
持续几个时辰的惊恐情绪终于爆发,他一下扑进阎芜的怀里,紧紧抱住阎芜的腰,不住地呜咽起来。
阎芜毫无防备,被宋折玉一扑,向后踉跄几步,却还是接住了他。
被人强抱的滋味并不好受,更何况宋折玉死死扣住她腰的力道并不小,阎芜皱着眉正要将人推开,却听到了怀里人的呜咽声。
哼哼唧唧,像是受伤的小奶狗委屈地朝主人寻求安全感。
阎芜虚放在宋折玉肩头的手一下子停住了,她无声地叹了口气,手转了个方向,轻轻柔柔地拍打他的脊背,给予安抚。
罢了,小绿茶也担惊受怕一晚上了,就原谅他这一次无礼。
等到宋折玉哭够了,哭累了,他才发觉自己正抱着陌生女人的腰,窝在她的怀里,完全不顾男女大防,与他平日里清高纯白的模样相去甚远。
他心里疲倦,身体更是乏累,但却还是忍不住拿起平时的那套姿态,唯恐在别人面前显得不完美。
“多谢姑娘,奴家只是太害……嗝!”
一句话没说完,一个哭嗝打得响亮。
原本阎芜一听他开口,就嗅到了茶味,这下一个哭嗝打出来,把小绿茶惊得呆在了原地,却还是不住打嗝。
宋折玉不住打嗝,脸却烧的通红,他从来没有在女子面前如此失礼,这根本就不是素日里纯白无暇清纯善良的他!
阎芜瞧着他这副呆愣模样却是笑了,“宋公子在我面前就不必装了,你丢脸的样子我也不是第一次见了。”
宋折玉边打嗝边瞪大了眼睛,“你……嗝你……是你嗝!”
他认出来了,这是那个无知村妇!
丢死人了!他居然……居然还抱着这个无知村妇哭了这么久!还在她面前哭到打嗝!
阎芜含着笑,一挑眉,“想起来了?”
宋折玉看她这副模样就来气,越气打嗝越欢,他怎么压都压不下去。
他气得一下子推开还搂着他的阎芜,“登徒……啊!”
骂人的话还没讲完,自己扭伤的脚腕一痛,差点儿跌到地上,还是阎芜一把扶住了他。
倒是被吓到了之后,哭嗝自己停了。
只是这样一来,两人的距离又拉近了。
第二十章 女尊(六)
宋折玉急得又想推开阎芜,后者一脸平静,“你再无理取闹,这雪下大了我们就回不去了。”
宋折玉一抬头,天空中果真飘起了雪花,瞧着还不小,白白的,映衬着黑夜里的山林都亮了几分。
他撇撇嘴,像个斗气的小孩子,故意把大部分重量压在阎芜身上。
阎芜也不在乎这点儿小把戏。
只是她嫌宋折玉走的太慢了,照他这个速度下去,别说下山了,天亮之前能走一半的山路都不错。
阎芜把火把递给宋折玉,双手一捞,把人捞直,“站好。”
又转到宋折玉的面前,背对着他蹲下,微微侧头,“上来,我背你。”
宋折玉愣了一下,没作反应。
阎芜威胁的话信手拈来,“背你走得快些,不然你那脚还想要不要?”
宋折玉哼唧两声,终是没有反对,磨磨蹭蹭地俯下身,趴到阎芜的背上,单手揽住她的脖子。
阎芜的手握拳绕过他的膝窝,停留在腰侧,轻轻松松将他背起来,一步一步向下走去。
宋折玉趴在阎芜背后,微微抿唇,这个村妇看起来是挺瘦削的,没想到力气还挺大,还挺可靠的嘛。
这个想法一经出现就被他扑灭在脑海里,什么可靠!她就是个无知还无礼的乡野村妇!哼!
冬日的雪下得急,没一会儿就已经看不太清前面的路了。
这种天气下山是不可能了,阎芜还记得来时看到村里猎户在山林里搭的临时住处,离这不远,她转了转方向,加紧朝那里走去。
上天垂怜,阎芜没走多久就看到了那个简陋的小屋,雪已经有迷眼的趋势,她赶忙背着宋折玉进了屋子里。
这屋子不大,只有一间,里面有一张简陋的床和一副桌椅,倒是够两人歇脚。
火把快灭了,阎芜把宋折玉放到床上后,又用火把点燃了桌上的灯,才把火把吹灭。
“雪下太大了,今天晚上恐怕走不了了,在这将就一晚吧。”
阎芜刚说完,扭头就看到宋折玉还没收回去的防狼目光,她只觉得好笑。
她可不喜欢喝茶,对小绿茶一点儿兴趣都提不起来。
她挑眉,“放心,我对你这样的……”
视线玩味地在宋折玉身上扫了几个来回,最后吐出三个字,“没兴趣。”
宋折玉要气死了。
他从来没有见过这么不要脸的女人!
从前在京都的时候,哪一个女人不是捧着他敬着他,哪里有像这个村妇一样无礼无耻的女人!
阎芜没再逗弄小绿茶,瞧着他身上脸上的伤,看起来可怜兮兮的,从怀里拿出伤药,朝他走去。
宋折玉一下子紧张起来,“你……你要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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