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这样?我是真心向你道歉的!”
“我也是真心觉得,以前都是你挑事在先,我没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赵嘉欢怔了片刻,气鼓鼓道:“是我不对是我不对,行了吧?”
陈昭妧抿了口茶:“嗯。”
面对赵嘉欢的突然示好,陈昭妧还是心存疑惑的。毕竟她们吵吵闹闹十几年,虽谈不上针锋相对不共戴天,但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陈昭妧并不认为她们的矛盾能轻易消解。
她反而觉得,赵嘉欢很奇怪。
却没想赵嘉欢起身向芸儿道:“芸儿…是吗?那日我让人打了你,我也向你道歉。”
芸儿看了看赵嘉欢,又看看陈昭妧,正要屈膝,被陈昭妧拦下了。
看着赵嘉欢满脸真诚,陈昭妧思考半晌道:“你若有什么事,不妨直说。”
“我没什么事啊。”赵嘉欢无辜地眨眼,凑近陈昭妧,压低了声音与她耳语,“我之前说了,今日宴上,你若看上谁,我给你做媒。”
赵嘉欢握着团扇,挡在脸侧:“我说话算数的,不过就这一次机会。”
陈昭妧猛地想起刚刚那语调能把人骨头念酥的少女说的话,头脑一震,才明白过来,赵嘉欢恐怕也以为自己对赵嘉成有什么想法,还没来得及解释,赵嘉欢就不见了人影。
当真是人言可畏啊。
不过陈昭妧有些惊讶,赵嘉欢若是因相信那些流言,想为她说媒,还主动认错求和的话,那她好像并没有那么讨厌赵嘉欢了。
陈昭妧饮了一口茶,将茶杯放在石桌上。
“见过郡主。”
听见有人唤她,陈昭妧起身,见是宁薇和一个不认识的白衣男子,便未回应。
那白衣的公子约莫及冠年纪,生得儒雅,与有几分姿色的宁薇站在一处,不难猜出是兄妹。
见陈昭妧看向他们的目光冷淡,宁伯舟略有尴尬道:“方才舍妹多有失礼,还请郡主莫要介怀。薇儿,向郡主道歉。”
“宁薇知错,请郡主责罚。”宁薇低着头,咬紧牙关憋住眼泪,语气颇为诚恳。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陈昭妧绕过二人,只扔下这一句话。
宁薇狠狠跺脚,眼眶红红地盯着宁伯舟:“哥哥,我就说不该来道歉,瞧她那样子。”
“她是郡主,我们不能轻易得罪。”宁伯舟叹了口气,他虽是伯府长子,却是庶出,不能承祖荫,总是低人一头,这样低声下气的日子他也受够了。
待他一朝金榜题名,便能扬眉吐气,如今处处忍让,也是为自己的前程铺路。
“薇儿,那赵家小姐当真与你生气了?”
宁薇揉揉眼睛,又撅起嘴:“也不知道她发什么病,平日里她也没少说郡主的坏话。”
“好了,你不是一向和她交好么,她也未必是真生气。你们常在一处说笑,以后也要留心什么当讲什么不当讲。”
“知道了。”宁薇不耐烦道。
第30章
宁伯舟没再说什么,任由宁薇跺了几脚发泄脾气。见宁莲来找宁薇,他也去了人多的地方,想着和世家子弟结交。
这边的公子们正在行酒令,因是在赏花宴上,各人都在乎面子,便玩的是飞花令。
另一边围观的女子们,人人手捧着个曜变盏,吃着雪酥山。不知谁先起的头,邀请了自家姐妹顶替,而后各位小姐也纷纷下场,玩的人越多,传令越艰难。
待陈昭妧见缝插进去的时候,等了半晌才轮到她,却只能捏着酒杯迟迟不动。她原想着,先和这些姑娘们玩到一起,渐渐就有话可聊了,结果竟是自己要丢脸。
她在脑海中苦苦思索,可冒出来的句子都是兵书上的语句,关键时刻一句诗都想不起来。
前面已经连着七八个人饮酒,陈昭妧觉得她再饮一杯也不太丢脸,正要举起酒杯,却被人按下了手。
黑色袖口快速掠过,旁人并未看见谢恒的指尖压了一下陈昭妧的手腕。
“浮生却似冰底水。”谢恒念了一句诗,顺势坐在陈昭妧身旁,把手中酒杯置在桌上,发出清脆的一声响。
前面有人开头,到了谢恒这里也不算坏了规矩。谢恒捻了捻酒杯,装作并未见到陈昭妧在看他。
他方才若是晚到一步,此刻坐在这的就是那个白衣男子了。
飞花令又传了一轮,到陈昭妧这里时,她才想到了一句:“瀚海阑干百丈冰。”
后面的赵兰汀松了口气,这个冰字又传完了一次,应该是要换字了。她平素诗词读得不多,到用时方恨少,一连三杯酒入喉,辣得她那娇滴滴的嗓音也哑了几分。
果然,大家都提换字,赵嘉欢作为主人,依着大家伙的意思,挑了个容易的“风”字,道:“风急天高猿啸哀。”
众人皆大欢喜,脑子里的诗句如雨后春笋般涌出。
“风”字该到谢恒接。陈昭妧正和旁人一样等他接令,谢恒和她对视瞬息,错开眼看向酒杯,道:“金风玉露一相逢。”
杯中酒液未动,平静地泛着水光,和她裙上的细碎莹光一样好看。
谢恒又想到,她走路时也是流光浮动,好看极了。
忽然,旁边酒杯碰倒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赵兰汀忙道抱歉,把帕子递给谢恒,谢恒没接,她又颤颤地拿帕子掩面哽咽道:“世子恕罪,我…我不是有意的。”
“没事。”谢恒退了一步,不想再沾上她的泪水。他抬起沾上几滴酒的袖袍,接过林杭递来的帕子擦了擦。还好没沾湿太多,很快就擦干了。
谁知赵兰汀一手抵着头,突然前倾了一下,正倒在赶过来的赵嘉欢怀里。就差一点,赵兰汀就得逞了。
“她喝醉了,世子别在意。世子若不嫌弃,先行换身衣裳。”赵嘉欢给丫鬟们递了眼色,她们便分成了两拨,几人搀起赵兰汀,几人要领谢恒去换衣裳。
“不必了。”谢恒还急着去找陈昭妧。
他一回头的功夫,她人就不知道去了哪,她还喝了酒,她的丫鬟在一群人中间,显然是被人冲散了。他四处张望,终于看到假山处有人影。
见他急匆匆往假山处去,赵嘉欢想到刚才看见陈昭妧也去了那里,她悄悄吩咐身边的丫鬟桃喜,去带芸儿取解酒汤。
安顿好赵兰汀,赵嘉欢继续张罗着飞花令,这样就没人去打扰了。赵嘉欢好像已经看了一出大戏——多情心机都是白费,痴情郎苦追伤情女,诉说衷肠打破纱窗,好一段姻缘纠缠终成正果……她等着陈昭妧来感谢自己。
假山后有一排竹子,谢恒沿着中间的石子路走了片刻,才到另一处院子里,看见坐在秋千上的陈昭妧。
林杭自觉止步,在拱门外望风。
正是日头高照的时候,陈昭妧懒懒地闭了双目,倚在秋千上,秋千荡得越来越高,忽上忽下,她悠荡着双腿,裙角随之荡起,有一缕缕光顺着裙摆流淌下来,跃进谢恒眼里。
两条绳索突然颤了颤,陈昭妧觉出眼前蒙了一片阴影,还没来得及睁眼,秋千便向后飞去,堪堪飞到与矮墙头齐高,顿了一瞬落下来,周身似有冷风刮过,吓得她瞪大了双眼。
前头却是一片空地,空无一人。秋千向前飞到最高处,陈昭妧被太阳晃得紧闭双眼,下一瞬秋千再掉下,连人带秋千狠狠撞到了什么,猛地停下。
陈昭妧心魂未定,只觉眼前凉凉的,有些模糊,似是有水珠。她慌忙跳下秋千,抚着控制不住起伏的胸口,对着笑容渐渐消失的谢恒,却骂不出一个字。
“害怕了?”谢恒屈指擦去了她眼里涌出的一滴泪,“是我不好。”
陈昭妧拍开他的手,却头重脚轻的,忘了骂他无耻。
见陈昭妧怔忪着,似醉非醉的模样,谢恒等她平复一些,又拉着她再坐到秋千上,没等她要起身,就推动了秋千,还把披帛攥在手里,让她跑不掉。
秋千微微摇摆,像摇篮一样,微风和阳光正合适,再加上酒意兴起,没一会儿,困意侵袭,她很快就阖上了眼。
谢恒慢悠悠推着秋千,想时间也慢些。
飞花令玩得尽了兴,一众人又玩起捶丸,赵嘉欢忙得不亦乐乎,也连赢了好几次。
赵兰汀喝了解酒汤,睡了小半个时辰,睁眼是在一间屋子里,她母亲张氏坐在一旁,见她清醒了,同她唠叨起来。
张氏递给她一盏茶:“兰儿,你好端端的喝那么多酒作甚。”
“我哪知道,这酒这么醉人。”
“就你傻,人家姑娘拿的是茶,你偏要喝酒。”
赵兰汀喝了几口茶水,有气没地方发泄,她跟着郡主拿的,怎知道里面是酒还是茶。她虽醉了,却记得清楚,是赵嘉欢坏了自己的好事。
“今日也就罢了,等去了宫里头,可不能再这样冒失。”
赵兰汀踩着绣鞋,对镜整理衣裳,镜中一张芙蓉面上愁眉不展。
“娘,我不想进宫。”一想到她这如花似玉的年纪要对着不惑之年的皇帝,赵兰汀就犯恶心,“姊姊不是已经当上了淑妃,还偏要我去做甚么,非要把我们两姊妹都搭进宫里去吗?”
“你小声一些,”张氏慌忙起身,按着赵兰汀双肩,“隔墙有耳,你进了宫万不能乱讲话。你姊姊在宫里若是如意,何苦还要你帮衬。”
张氏小声叹息道:“咱们林城赵家都仰仗着上京的本家,哪能自己做得了主。”
赵兰汀插上发钗,抚平了鬓角凌乱的碎发,指甲滑过细腻的脸蛋,扣在掌心肉上,她低声忿忿道:“本家又不是没有女儿,偏要来祸害别家的女儿。”
“这话别再说了。”张氏轻拍了她一掌,“进宫以后有享不尽的荣宠,不比在林城那小地方舒坦么。”
“兰儿比你姊姊年轻,又漂亮,封妃算得了什么,熬死了那个病的,那个位子就是你的。”
赵兰汀没作声,那些痴人说梦的蠢话骗不了她,她才不想进宫。姊姊都难保荣宠不衰,还需要她来互为依靠,天知道她进了宫会不会和姊姊一样呢。
进宫绝不成,她还是得自己谋出路,傍上个足够强的靠山。眼下看来,那位安国公谢家的世子是上上人选,可她那么柔弱怜人的模样,他似乎都不为所动,可见不是好拿捏的。
若想退而求其次,还得去宴上看看别家的儿郎。
赵兰汀整饬好,推开了房门。阳光照在她每一寸未被覆盖的肌肤,温暖而激励人心。她抬头看见的是宽阔天际和展翅翱翔的飞鸟,而不是四四方方的宫墙。
后院中,一群人玩得起兴,球飞得极快,卷起尘土冲出,在空中旋舞出一条弧线,而后砸在地上滚着。
几人急忙躲开,那球毫无阻碍地冲向姗姗来迟的赵兰汀。
赵兰汀看见球时,只有一瞬间的犹豫,终究没想躲开,被撞到脚上,跌坐在地。
脚上痛得厉害,赵兰汀紧紧咬住下唇,不让表情变得狰狞,眼中迸射出的泪却做不了假,将胭脂抹成了一道道红痕。她慌忙间也顾不得面子,一手抹着脸一手捂着腿。
直到一只修长好看的手伸展在眼前,赵兰汀用力擦去脸上的粉泪,抬眼看向面前这以扇掩面的男子。
折扇向下移了两寸,只见他眉如远山目若江波,长睫好似月下竹叶之影,山根堪比一刀雕就之玉,额前几丝墨发如柳,遮住半面飘逸。
赵兰汀怔了片刻,倏地自觉失礼,更觉羞惭,将视线挪了下来,震惊于他一身锦衣,更不敢搭上他的手。
她猜测这人的身份,多半是个王公贵族,该不会……是陛下吧?可陛下哪有这么年轻。
“还能动么?”
清音入耳,赵兰汀沉沉低着头,呼吸也不自如,只能气息不稳地勉强出声:“嗯。”
她抵着墙,慢慢站了起来。
周围的人都停止了动作,看着他们二人。在场的人都没见过云凌,单瞧这雪白衣裳上的山川祥云团蟒纹,谁也不敢猜他的身份。
云凌收了折扇,颔首向众人揖了一礼,道:“路过贵府花宴,在下隔墙循香而来,多有失礼,请主人家勿怪。”
这次赏花宴是赵嘉欢一手操办的,她费了不少心思,请了上京各家的公子小姐,万事都打点妥帖,怎么也想不通哪里来的这么个不速之客。
赵嘉欢上前,快速打量着他一身长袍,上为黛紫松绿,下为蟹青渐白,衣衫上纹样繁复,中间一段玉腰带乍分明暗,外披着洁白长褙,头上莲冠精巧绝伦,一副逍遥仙人出尘之貌。不像她平日里常见的那些男子着装。
赵嘉欢道:“阁下言重,寻常宴而已,来者皆是客。不知阁下尊姓大名?”
此人周身贵气,俨然是皇亲国戚的气度,可陈国只一位裕王,再就是皇帝公主,这些人都是赵嘉欢见过的,她突然有一个极可怕的猜想。
“小王云凌,多谢姑娘。”云凌笑道。
果真是他——臭名昭著的齐国临江王。
他这一笑惹得旁人心驰神荡,唯有赵嘉欢五雷轰顶,如临大敌,恨不得扇方才嘴快的自己一耳光。什么来者皆是客,就应该直接赶出去!
第31章
这时分,后院里,陈昭妧小憩刚醒,迷蒙地张开眼睛,难受得头昏脑涨。
谢恒见她醒了,便撤下垫在她脑后的手。她乍然失去依靠,向后一仰,幸好谢恒眼疾手快,她的后脑勺又砸在他掌心里。
“不舒服么?”谢恒放轻声音问道。
陈昭妧支起身子,脖子有些酸痛,有些支撑不住昏沉的头,却还是坚持道:“没事。”
谢恒把她揽在怀里,道:“以后少饮些酒。”
知晓她无力挣扎,且难受得紧,他好心帮她按按肩颈,却被一只没甚力气的小拳头砸了一下。
陈昭妧闷闷道:“你管我?”
看来还是没醒酒。谢恒捏捏她脸上的红印子:“管你,怎样?以后不许再饮酒。”
“我就饮酒,怎样?”陈昭妧的逆反心一下子被激起,决意要和想管她的人叫板。
“酒量不好还饮酒,谁给你的胆子?知不知道……”谢恒揉按着她的脖颈,想吓唬她,又怕吓坏她,“醉酒的人会变迟钝,特别好骗。”
陈昭妧小声嘟囔着:“我没醉……”
“那我问你,知不知道我是谁?”
陈昭妧被揉捏得舒服了许多,抬起手腕环住谢恒的脖颈:“云恒…徊之…”
本以为她会说是无耻的混蛋之类,他再纠正,没想到是这样的回答,打得谢恒措手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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